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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而又悠长,远行归去的祝福,庄重又满怀不舍。 声音似乎震得江面泛起了微澜,不知是不是江面水雾太大,裴少淮望着两岸齐齐整整的身影,视线渐渐模糊。 此诗出自诗经《邶风·燕燕》,是千古的送行名篇。 一遍又一遍地吟唱,声声不止。 裴少淮大步走至船尾,朝着渐渐远去的众人,三作揖,最后一作揖,久久不能直起身来。 直到船只由江入海,海浪盖去了学子们的声音,裴少淮耳中依旧不绝回荡。 …… 齐家堂里,二十七公叫来齐族长,忍住伤感,说道:“世侄,召集大小姓氏,准备向朝廷上万民书罢。” 齐誉不解,问道:“叔公,万民书能留得下裴知州吗?” “不能,裴知州不单单是我双安州的。”二十七公摇摇头,说道。 他是属于整个大庆的。 顿了顿又言道:“上万民书不为真的挽留他,而是为他扬名声……若如此官员不能扬名于世,何等官员才能?” 第209章 世人皆道“是非功过,盖棺定论”,然而,为父母官者,无需等到盖棺之时,待其离任时,由百姓之举便可知其功过之分。 李同知站于凤尾峡高岸上,看见万民相送的场景,颇受震撼。 他喃喃感慨道:“有人离去,被立碑嘲讽万年,道是‘早去一天天有眼,迟去此地地无皮’。亦有人离去,万民挥泪相送,学子立江吟唱,声声不舍。” “功过是非,尽在百姓眼里。” 李同知以此自勉。 …… 双安州的万民书,是经由官道驿站快马相送的,故此,比裴少淮他们先一步到了京都城。 这日散朝以后,余通政使赴乾清宫求见皇上。 “禀陛下,通政司银台收到万民书。”余通政使的声音昂扬了几分。 京外官回朝,带着万民伞回来的不少,真真假假不好分辨。而能有万民书的不多,此举完全由百姓们自发,乡绅学子们签字画押,是做不得假的。 非真功绩、受百姓爱戴不可得。 本在批折的皇帝,陡一下抬起头来,问道:“是哪位爱卿得了如此殊荣?” “回陛下,是朝廷直隶双安州正官裴少淮。” 皇帝顿时欢喜,非欢喜此人是伯渊而已,亦欢喜“朕猜中了”,连忙自个收拾了案上奏折,道:“呈上来给朕一阅。” “是。” 万民书自不可能真的是万人上书,省却那长长一卷的签字画押,皇帝直接看了正文,文中用词朴素雅正,原原本本记述了裴少淮在双安州所做的功绩,道是“锄除奸臣豪贵,开海赈恒穷困,兴利除害,不遗余力……”,又言离任时,“万民相送,泪注如泉,涌涌不止……” 最后略表一两句意思,请朝廷让裴知州留任双安州。 “伯渊干得不错。”皇帝笑呵呵称赞道。 他走到廷下,背着手笑眯眯地踱步,好一会后对余通政使道:“不过双安州上书所求,朕不能应允他们。” 为了大庆顺利开海,皇帝已经把裴伯渊放走了三年,好不容易把他揪回京中,岂会轻易放他再南下。 “朕已经派能官接任伯渊之职,又派南巡水师料理海上寇乱。”皇帝找了个由头,言道,“至于伯渊,他还有其它重任。” 不过,百姓的殷殷真情也不好草草驳了,皇帝命道:“余爱卿,你去找徐阁老,好生商量一番如何回复百姓的请愿为好,万不可伤了他们的心。” “臣遵旨。” 余通政使告退,刚走到门外又被萧内官叫了回来。 皇帝补充吩咐道:“明日早朝时,将此万民书带到廷前诵读。” “臣遵旨。” 前来禀事的臣子都走后,皇帝到书柜前,开始翻找书籍,不知在找哪一本哪一卷,喃喃自言道:“是夹在哪一卷书里来着……” 萧瑾走过来,问道:“陛下要找什么书,不如老奴帮陛下找罢。” “三年前,朕曾给伯渊挑了些京中的官职,后头因他执意要南下开海,便暂且夹在书卷里了……你可记得有这么一卷书?” “老奴不省得。”萧瑾应道,“不过老奴可以替陛下一卷卷翻找,总归陛下的书是出不了御书房的。” 半个时辰后,萧内官总算把那本书呈到了皇帝案上,道:“陛下瞧瞧,是不是里头这张纸。” 皇帝翻开一看,欢喜道:“正是这张纸。”上头写着户部郎中、都察院经历、通政司左参议等七八个官职。 欢喜不过四五息,皇帝皱起眉头来,自言道:“怎都是正五品官职?”才反应过来,三年前写的,自然只能是正五品官职。 又道:“正五品……这个不太行。” “对了。”皇帝问萧瑾,“昨日南镇抚司说承诏、伯渊他们到哪了?”万民书都送到了,他俩怎还在路上。 “说是到应天府金陵城了,要停留几日再启程返京。” 听闻金陵城,皇帝似乎想起了什么,了然颔首道:“应当的,应当的。” 老邹年纪大了,伯渊确实应当去看看他。 皇帝脸上顿时添了几分遗憾之色。 …… 千古帝王州,衣冠成古丘。 金陵城身为六朝古都、十朝都会,秦淮河畔常有文人骚客吟诵感慨古今之变。 裴少淮所乘的官船,自打进入应天府以后,每隔数里便遇官差查看官文、路引,便是裴少淮有五品知州的身份在,查检也并未松弛。 金陵城身为守备留都,坐拥江南物阜民丰之地,是南方的经济中心,守卫不得不严。 关于此地,兵家常道“守城不如守江,守江不如守淮”,可见守住东西长江、南北淮河最是重要。 为了守好此地水域,朝廷任有操江都御史、应天巡抚、凤阳巡抚三位大员镇守,其险要可见一斑。 燕承诏一家为了赶路,只略住了一宿,便沿着长江往上游走,去往武昌府。 大人们作揖道别,小孩子却哭得“凄惨”,这几年一起长大,还未离别过。 裴少淮与燕承诏分头哄了许久,这才将他们三个分开,各带上了船。 …… 都道金陵城是“龙蟠虎踞”的风水,诸葛亮便曾叹过:“钟山龙盘,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 裴少淮不懂风水,只在读周易时略懂些皮毛,当他真正踏入金陵城,身临其境时,顿时懂得“龙蟠虎踞”所言非虚。 循负阴抱阳、背山面水,确实是我大庆的好地方。 城外仰望,城墙巍峨高耸,坚不可摧。这里头的每一块城砖,皆是大庆太祖在位时,举国之力,一块一块精细烧制而成,砖上刻有官吏、窑匠之名,以保砖石质量。 城内闲逛,裘马豪车络绎不绝,阁楼高门林立蔽日,公侯子弟游荡于秦淮两岸。 其繁华富贵程度,比天子坐守的京都城,更甚几分。 无怪大庆移京百余年了,仍不时有官员上折,请求皇帝再度移都,重回金陵城。 南居先生的府邸落在江南贡院明远楼附近,似乎是专程选了这么个地方,以贡院文气润养,求周遭一方闲静。 裴少淮在客栈稍事休整,换了一身衣物,邹府接应的车马便到了。 来者是个青年人,略比裴少淮小几岁,是邹学士的季子,名为邹宁远,他道:“父亲今日有公务在,不能抽身,特嘱咐我过来迎接裴大人。”虽无功名在身,却也是个知书知礼的年轻人。 “有劳邹公子了。” “莫不敢应这声‘公子’,裴大人把我当晚辈,唤一声‘世侄’便好。”邹宁远道,他把裴少淮对等于祖父的门生。 寒暄几句后,裴少淮带着妻儿登上马车,去往邹府。 府邸不大,但整修得十分雅气,山石花木皆有讲究。裴少淮听邹宁远说,这府邸是南居先生的门生事先购置、修缮的,可见其用心、精心。 正堂里迎接裴少淮的,非南居先生,而是邹老夫人。只见她银发秋霜,较十年前老了许多,然一身风华犹存。 裴少淮快步走过去行礼。 “一如当年春柳树下、荷池亭旁,数年不见,北客小公子成了大才,依旧是踏风而来。”邹老夫人回忆感慨道,又言,“老头子这几日闹小孩子脾气,正在后院里欣赏他那几分畦田,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一句“闹小孩子脾气”说明邹阁老近来正在犯病。 得了此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是预料不准的。 “我领你们去见他。”邹老夫人道。 后院里,原先的一方浅池被理成了几分田亩,种上了稻子。时值秋日,稻子已挂穗,甸甸弯腰,只待谷粒黄熟。 “老头子,你快来看看是谁来了。” “田”边的鹤发老者闻声,端端转过身来,便是他年老糊涂了,可那傲视沧浪、于世独立的书生气,又岂会褪去。 他道了一声:“北客。” 而后几步走到众人跟前,身子骨倒还硬朗、利索。 正当裴少淮一番悲喜交加的心绪涌上心头,双手已经搭在身前,准备作揖行礼之时,只见南居先生蹲了下来,把手搭在小南肩上,满脸慈笑说道:“小北客,咱们好久没见了……你怎么愈长愈小了?” 小南见了这个陌生而慈祥的老爷爷,倒也不怕,稚声道:“爷爷,我是小南,不是小北,你兴许弄错了。” “我读书很厉害的,怎会弄错?瞧你这眉眼印堂,才气横溢,分明就是小北客。”南居先生坚持道。 孙子邹宁远赶紧跟裴少淮解释道:“祖父犯糊涂的时候,常常记混了年份,各时的往事揉在一起,便分不清楚人了。” 正说着,南居先生抬头对孙儿道:“如安,还不快叫人给小北客看茶。”问小南道,“我叫他们给你在茶里加糖,可好?” “如安”并非邹宁远的表字,而是邹学士邹羡静的表字。 南居先生把孙儿认作儿子了。 小南不再辩驳“小南小北”之别,看了父亲一眼,而后点点头,道:“好的,爷爷。” 一旁的小风也“自我介绍”道:“爷爷,你认识我吗?我是云辞,乳名小风。” 南居先生上下打量了一番小风,喜道:“你这女娃子也了不得,了不得。”但他疑惑望向邹老夫人,问道,“老婆子,咱们可曾认识过名为‘小风’的女娃子?” 邹老夫人带着些哄的语气,应道:“从前没有,眼下不就认识了吗?” “也是也是。”南居先生喃喃道。 小风指着稻田,道:“爷爷,我也爱种花种草,就是没曾种过稻子。” 话正说着,前院里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笑声渐渐近了,又闻:“师母、如安兄,瞧我今日给老师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人未至,声先至,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是黄叔来了。”邹宁远同裴少淮说道,“他是祖父的门生。” 裴少淮了然,南居先生移居金陵,这座宅子、各处打点,想来就是这位黄姓门生出的力了。 第210章 伴着那位黄姓门生爽朗的笑声,裴少淮自正门往外看,只见一中年男子身着绯色官袍,高高瘦瘦的,快步而来,举止快意而不失端重儒雅。 穿着官袍来,说明是散衙后,直接从衙门来了邹府。 他的身后,两名年轻小厮正扛着一架木质打谷机。 瞧他的的相貌眉眼,裴少淮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与谁相似。 黄姓门生亦注意到了裴少淮,连忙收起方才那肆意的大笑,走至众人跟前,先给南居先生、邹老夫人行了礼,道:“老师、师母,门生不知府上今日有客,孟浪唐突了。”又朝裴少淮略一作揖。 裴少淮回礼。 如此行止派头,又是邹老的门生,可料想到此人学问、本事必有独到、过人之处。 邹宁远居中介绍道:“黄叔,这便是祖父平日里常提起的那位,从闽地双安州而来……” 还未介绍完,停顿的间隙,这位黄叔喜颜插话道:“北客!”赶紧再作揖,道,“久仰大名,久仰大名,老师与我说了许多你的事。” “万不敢当此大名。”裴少淮谦道,“裴少淮,字伯渊,幸会。”又介绍了妻子、儿女。 “黄荻,字青荇。”黄荻亦自我介绍道,“‘枫叶荻花秋瑟瑟’之‘荻’,‘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的‘荇’,老师觉得我的本名有些冲闯了圣上,便替我取了‘青荇’二字,平日里,旁人多唤我黄青荇。” 文人介绍便是如此,名与字,还有本经,便可听出许多东西来。 荻花白如雪软如棉,长得与芦苇、芒草很是相似,这几样又常常混着生,一丛丛一片片,寻常人很难分得清荻、芦、芒究竟谁是谁。 黄荻注意到自己穿着官服而来,又道:“黄某在南京户部当差。” 户部是户部,南京户部是南京户部,二者不同。 裴少淮记得南京户部尚书之名,非黄荻,他穿的是绯色官袍,便可猜到黄荻身任南京户部左侍郎。 “原来是侍郎大人。”裴少淮敬道。 一番你来我往之后,两人算是相识了。 言归正传,黄荻指着打谷机道:“老师种的稻子快熟了,今日回府时,凑巧碰见有农户出售此旧物,便叫人买了下来。” 因不见邹羡静的身影,他又嘟囔道:“如安兄竟还未散衙归来,那清苦公署无人过问,如何值得他这般劳心劳力。” “许是钻研史书,又忘了时辰了。”邹老夫人说道。 “如安不就在这里吗?你们是不是糊涂了?”邹老指着孙儿说道,转而神色严肃,对黄荻语重心长道,“反倒是你呀,小许……就如字要一笔一笔写,事也要一件一件做,做官做人都不能贪快。户部尚书的位置,不是座师不愿意在皇上跟前帮你说好话,而是你的功绩、本事还欠一些,再等个三年六年也不迟的。” 邹老口中的“小许”,正是他当年器重的一位门生。这位小许求助座师无果之后,暗结首辅楼宇兴,终究还是坐上了户部尚书之位,随后排挤同门师兄弟,带着邹阁老一手建成的户部倒戈楼宇兴。 正是此事令得邹阁老奏请致仕。 邹阁老走后,这位许尚书并无什么好结局,在户部尚书的位置坐了三两年,便被河西派给换了下来。 “老师,你又记混了。”黄荻小心扶邹老回堂里坐下,凑到邹老跟前解释道,“您再仔细瞧瞧,我不是许建生,我是青荇呀,您最小的那位门生黄青荇,记起来了吗?” 邹老张张嘴,滞滞梳理了好一会儿思绪,才恍然道:“是青荇呀。”面带惭愧色,又道,“当我的门生,连累你的前程了。” “老师这是什么话,学生的本事、学识都是您教的。”黄荻道。 黄荻又问邹宁远,老师这几日睡得如何、吃得如何,其关怀备至之心真真切切。 见到邹阁老如此费力捋清思绪,情绪随着脑中杂乱的往事时起时落,裴少淮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哽咽在喉。 年老心欲平,岂料浪卷沙。 …… 邹羡静归来后,众人一起用宴,席间谈得十分欢畅。 裴少淮与黄荻间谈得很是投机,裴少淮精通钱道税法,知晓钱币流通之要务,而黄荻在南京户部沉研多年,钱税学问亦不浅。 两人间,往往是说了半句,便了解了后头得意思。 黄荻豪饮后,相见恨晚,惋惜言道:“裴大人倘若早生十来年,拜师于邹老门下,你我能以师兄弟相称,将是何等快事。” “裴某与南居先生之间,不是师生胜是师生。”裴少淮亦饮。 黄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倘若早生十年,入了邹老之门,岂不是和他一般,要受人排挤? “是我思虑不足,我之过我之过。”黄荻连罚三杯,道,“还是眼下这般好,裴大人可以大施本事,为民谋利。” 酒后不免显露几分真情来,快意之下难掩不甘。 酒酣宴散,黄荻同邹老说:“学生先回去了,过两日再来看望老师。” 时候不早了,裴少淮本想先回客栈,邹老夫人却留他们小住两日,邹老夫人劝道:“老头子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裴小友不妨小住两日,待他清醒过来时,再续江南旧事。” 又笑言道:“老头子平日一清醒过来,总不忘先问北客可有来信。”想来是极想念北客这位小友的。 昔日老少“笔友”,若不能好好叙一叙,于邹老或是裴少淮而言,都将是遗憾。 山高路远,裴少淮一别金陵城后,此生不知何时才会再来一趟。 “那晚辈就不推辞了。”裴少淮道。 邹宁远闻言,领人前去收拾厢房。 裴少淮与邹老夫人闲叙时,谈及黄荻,邹老夫人叹了口气,替黄荻惋惜道:“青荇确实值得更好的前程,是师门耽误了他。” 她说起与黄荻的缘分,道:“老头子和他的缘分很长,算下来也有三四十载了。青荇出身凄惨,是农家收养的螟蛉子,老头子在外为官时,供了他的束脩,叫他好好读书。这孩子也争气,多年后,竟真的一步步考到了老头子面前,参加了老头子最后一次主考的春闱,成了老头子的门生。” “此后,青荇受老头子提携,留在户部里当差,可惜才堪堪崭露头角,便发生了那档子事,连着几个同门师兄一齐被排挤到了南京城里,再没机会回京当差。” 裴少淮了然,虽说朝廷早几年就已清理了楼宇兴和河西派,但旧官想得皇帝复用,并非易事。 一来,三年一科考,人才一拨一拨来。二来,南京六部远离天子视线,无人举荐、无人廷推,皇帝又岂会记得那么多甲乙丙丁。 黄荻能在南京六部里,一步步走到户部左侍郎的位置,已经是极为了得。 更多人是直接“躺”在了位上,破罐子破摔。 邹老夫人又道:“青荇是个长情的,知晓老头子要移居金陵城后,便一直跑前跑后,置办了这座宅子不说,宁远、如安抵达前,一直是他帮着照料老头子,如今亦隔三差五过来看看。” 从前点拨提拔门生,老了便受门生们的情,这是自然。 裴少淮懂得邹老夫人的意思,应道:“晚生省得了。”未多言什么。 即便如此,邹老夫人还是有些讪讪,道:“若非青荇,换了旁人,必不好意思向小友开这个口。” 裴少淮神情轻快,笑道:“邹老夫人言重了,无需介怀。” …… …… 翌日大早,裴少淮起身束发换衣,正打算到檐外活动活动筋骨,却闻院前传来叩门声。 开门一看,是邹宁远。 邹宁远神色欢喜,道:“祖父今日起身,神识清醒,约大人到后院田边一叙。” 裴少淮听后,亦不禁欢喜,回房套了件素色外衬,便随着邹宁远的步履,前去与邹老相见。 小小田亩边上,赘甸甸的稻穗染了秋露,朝阳晨曦照在谷粒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 南居先生在田边布了桌椅,桌上摊着一套铮亮的银币,他正举着巾帛、对着朝阳擦拭那枚一钱的银币。 银币背面锻印的是几束稻穗,与眼前秋来稻黄之景相映。 南居先生眼中透露出的那股专注、睿智,还有淡然,使得裴少淮又如回到了十年前。 “南居先生。”裴少淮远远喊道,声音不似少年时那般清亮,多了几分沉稳厚重。 但邹老一下子识出了这道声音,脸上浮出笑意,朝裴少淮招了招手,应道:“小北客长成大北客了。”又道,“快过来坐下。” 裴少淮坐下后,道:“南居先生,好久不见。”激动之心溢于言表。 亦师亦友亦知己,在这车马缓慢的世道,能够再见一面,再叙一回,是何等难得的事。 “是有些年头不见了。”邹老言道,又问,“昨日我犯着糊涂,总是认错人,叫小友看笑话了罢?”语气十分豁达,并不甚在意自己的病。 “晚辈岂敢。” 看出了裴少淮神情里的酸涩,也猜到了他心头的惋惜,邹老笑道:“老头子都到了杖朝之年,早该眼明心亮、达观知命了……这人愈是年长,心思愈发不在自己身上,而在晚生后辈的身上。” 他举起一枚枚银币,铮亮无比,不知擦拭了多少回,道:“在如此年岁,能见到大庆发行的银币,听到银币随船远漂海外的消息,知道朝廷牢牢执掌世间钱道的泉眼,一点点富足黎民百姓,老头子是没什么遗憾的。” “清醒到了八十,糊涂也是到了八十,总归能活到八十,便已是幸事,又哪管他是清醒还是糊涂?”邹老豁达言道,“‘往事不知多少梦,夜里和酒一时醒’,且就当他是一时醒一时醉好了,这天赐的醉意,能省不少粮食……北客小友,你说是不是?” 裴少淮被南居先生的豁达感染,感动之余,满腹学识的他,面对一位老者的真情显露,竟然一时不知言何。 “那便再同老头子说一说这银币罢。”邹老打开话题道,“小友大才,通过开海通商,让更多银币流到海外四夷,不知此时银币的传用度如何了?” “朝廷设了船引,商船出海,需先置换银币,通过此举,大庆船只所过之处,很快便会流通此套银币。”裴少淮应道。 银币的流通是需要时间的,在邹老跟前,裴少淮希望它能流得更快一点、更广一点。 “昔年的设想,竟真有实现的一日。”邹老感慨道。 他坐的位置,抬首可见晨曦,低头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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