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火焰。 众人才回过神来。 “这……这一句……” “你写得出来吗?” “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句想写出来有多么难!” 泰山之南为鲁, 泰山之北为齐,人于齐鲁之外,还能望见泰山直刺云天。 全句不曾用一个高字,却绘出泰山之雄伟高大。 但这个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全然是造化钟神,是独一无二的审美孤本! 文人都知道这样的描绘含金量有多高。 旁人多用“崔嵬”“巍峨”来形容山之高大,只有陆安!只有这一句“齐鲁青未了”!竟以“齐鲁”丈量山岳,以疆域辽阔反衬泰山之壮丽! 一句诗,道尽了泰山为齐鲁天然界碑的特殊之处。 而也只有泰山能用此诗,其他山无法挪用。 仿佛明灯照亮黑暗,众文人目瞪口呆,瞪到眼酸之际,才喃喃发出声响:“山岳高大还能这么写?” 有文人尝试着即兴发挥:“分疆黛色连齐鲁,坐断岱阴控济汶。” 一念而出,又跺脚叹道:“拾九思牙慧,终是画虎类犬。” 旁边一人点头:“都说泰山压顶,此句承载着泰山,旁人岂能挟山超海?” 突有士子怔怔:“好大胆……” 什么好大胆? 聊天的这几人下意识将视线移过去,就见陆安刚写完“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后面那句——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这‘割’字——”有人失声,心脏噗通噗通地跳。 又想到方才那句“好大胆”,不由自主地点头:好大胆!确实好大胆!陆安此人用词竟能如此之险!又如此之精准绝妙!字字如刀…… “学不来,真的学不来!”有那士子苦笑之余,又禁不住震撼之声:“他是怎么敢的?竟用这个‘割’字?山南山北有阳有阴本是常理,偏这‘割’字指挥了高耸泰山,竟将晨昏裁作两截!” 亦有士子痴痴望着最后那两句,望着那“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望着那“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只觉心神被陆九思之诗牵动,胸中一股气将要喷薄而出,他的雄心壮志,他的昂扬激情,都好似碰到了知音。 这几句诗哪里是陆九思在写自己欲登泰山啊!分明是在写他在向天下言明,他有朝一日定会“会当凌绝顶”,俯视天下! 好一个陆安!好一个陆九思!只有这般心高气傲,却又才高八斗的人,才能写出这样少年意气的诗吧。 有文人低声问好友:“你还能写泰山吗?” 好友翻了个白眼:“让你失望了,别说写泰山了,我连山都不敢写了。这首咏泰山的诗一出,谁敢和他争锋?” 那文人问:“你要不要试一下写词?说不定……” 好友的白眼翻得更大了:“词?你是忘了那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了?” “……”那文人讪笑两声,说:“这只是咏梅,又不是一地风景……万一他只会咏物,不能咏……景……呢……” 在好友的死亡凝视下,那文人默默闭上嘴。 好吧,他也知道这个猜测太荒诞了。 但总有人不信邪。 或者说,没办法了,只能赌一把,孤注一掷。毕竟这首登泰山的诗太惊艳了,他们自知比不过。 陆安写完诗,似是停下来在思索了。 其他学子也连忙思考自己要写什么。亦有七八学子上台书写。 均州知州看向自己的女婿,示意他也上台。 那女婿登台时,看了陆安一眼,心中有些微妙的不舒服。 他知道,自己岳父之所以让自己此刻上台,就是避免等会陆安写词时,更多人去注意陆安而不看他。 但他准备的那首词,未必比他陆九思差。 女婿带着满心的不服气,提笔开写:“灵隐漱云响,峰回竹影稠。钟穿暑气翠烟流。” 灵隐寺。 他写的是杭州。 就在他写完上阙前三句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到了某种异样。 太安静了。 安静到好像只有他的笔尖在纸上移动的声音。 不!还有一道! 女婿突地汗毛倒竖,僵硬地扭头,就看到陆安已站他旁边书写。 好巧不巧,陆安写的也是杭州。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只这开场,便酣畅淋漓,既点出杭州位置的重要,也道出其历史悠久,最后那“自古繁华”更是点睛之笔。 就像是一桌美味的菜肴,入席的第一道菜素来是筵席脸面,而这句“脸面”,足够令人惊到消声。 说是开门红,不如说是下马威! 反正女婿手指扣紧了笔杆,已然面色一变。 陆安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专心下笔。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词有点,有染。柳永这首词,是最典型的先点后染。 点就是总特点——就是那句“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接下来几句,全是“渲染”。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这三句写的是杭州人的住所。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写的是知名地标钱塘江的风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居民区写完了,自然要写和百姓息息相关的市场。 至此,上阙已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念之唇齿留香。 仿佛一架大弩绷紧了弦,蓄势待发,风卷残云一般,连一丝呼吸余地都不给众人,她接着又写:“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你你……我我……诶!”这句一出,女婿看看陆安,再看看自己的词,实在写不下去了,把笔一扔,索性只看陆安的词作。 认输!他彻彻底底认输了! 谁想跟这句“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比词啊! 而均州知州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浑身血液沸腾。 女婿?什么女婿?把这首词献上去,升官了,他要多少女婿没有!私底下把门一关,他女儿就是娶十个,那也没人敢置喙! 知州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词! 简直像是金粉铸骨,浓朱为肌,“烟柳画桥”、“云树堤沙”,何等的毓秀之地,何等的富贵之乡! 看的他都想去杭州了。 官家看到这首词定然会龙颜大悦! 知州心里一动,决心投桃报李—— 既然对方送了他这场富贵,他就送对方扬名。 尽管这首词定然能名扬天下,但还欠缺了一些步入市井时令人津津乐道的东西。 均州知州想到了陆安上山时对的对子。 那对子对得极好,害得他和学正流连忘返,差点忘了今天还有文会。 好,他知道该怎么为九思的名声添色了—— 天底下还有一地州尊的女婿愤怒外人压过自己风头,特意为难,而后被其不卑不亢,以下克上,更能广为流传,更能引出百姓谈兴的事吗? 对了,他身为那个州尊,自然要公平公正,不因私废公,为陆安而非女婿主持公道。 多伟光正,多大义凛然的角色啊! 他想完,陆安也正好把“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最后一句写完。 陆安站在这首词前,呼吸轻浅地落到了纸墨上。 柳永写最后一句,寓意就是回京城向人们夸赞杭州好景。 她写这句也正好适用。因为她被流放前,也是汴京人。在旁人看来,这一句还暗喻着陆九郎想要堂堂正正回到汴京的心思。 陆安正思考着自己应当没有出现词意不符合己身情况的低级错误,突听身后一句:“九思诗词的确天下无双,我这有一上联,苦思冥想不得下句,今日见九思才思敏捷,特来请教。” 用词虽不尖酸,但那刻意为难之态,已呼之欲出。 陆安转身,看向来人,发现竟然是那均州知州的女婿。而均州知州正皱着眉头看向这边,不知此事是他示意的,为了打压她,还是这女婿自作主张,他颇为不满。 女婿微抬下巴,神色骄矜,却又一派镇定。 方才他岳父暗示他去为难一番陆安,让他放心大胆去,关键时刻,岳父自会出来做主。 女婿面露感动之色。 岳父!你对我真好! 第51章 岳父悍然出声:“伯盈!退下!愿比服输, 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张冲张伯盈很懂,岳父要先做个样子,然后才好为他做主。 “岳父!”张冲也悍然出声:“小婿非是不服气, 实是……” 均州知州皱眉,淡淡打断他:“你有不通之处,私底下再问。如今九思乃是诗词比魁首,房州五局三胜, 又是文会鳌头, 此时正是庆贺之时,莫要扫兴。” 张冲还要说话,均州知州对着带来的衙役一个手势,衙役立刻扑上来, 捂住张冲嘴巴,直接把人拖下去。 直到这一刻, 众人才确定, 均州知州的确是持身端严之辈, 没想过为难陆安。 一个两个目露惭愧之色。 这一刻, 均州知州的身影无比伟岸。 众人其乐融融地开始庆贺。 但是女婿到底还是女婿,衙役不敢太粗暴对待,什么捆绑堵嘴不可能用上, 他还是在宴会开始时回来了。撕破脸皮, 直指陆安:“怎么, 陆九思,你是不敢比么?” 均州知州还要出口制止。 陆安礼貌性地怼人:“倒也不是不敢, 不过阁下若要比试, 山道上有现成的对子。我已对出下联,阁下自去写新联在侧, 若压过陆某,岂非一目了然?” 应劭之大笑出声。 其他人也是忍俊不禁。 房州人啧啧摇头。 小子,你还是太嫩了。别看我们九郎文质彬彬的,似乎过于君子不太会吵架,实则他可是我们房州人公认的伶牙俐齿。 那女婿牙根紧咬,却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眼角往岳父那边瞟了瞟,只能看到岳父眯着眼睛,似乎很不满他如此没用。 他如今拿不到三州文会魁首的名头,仕途便着落在岳父的举荐名额上——毕竟大薪冗官颇重,若去科举,考上之后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一个官位。 不管了! 拼了! 张冲向前一步,咄咄逼人:“你能对出那个对子可能是巧合,不代表能对我的——你一直避免与我争锋,究竟是不欲多事,还是性子懦弱?” 没等陆安说话,便接着道:“何况,令祖二十年前舌战群儒时,可曾想过如今嫡系子孙连个对子都不敢接?” 成了。 均州知州抿了一口酒,遮住唇边笑意。 在这个以孝为先的时代,涉及家中长辈,陆安不能再拒绝接下这场比斗了。 场中谁也没有吱声,都在看着陆安。 陆安在心里给这个女婿点了个赞。 她不介意有人来挑衅她,古代文人的名声其实就是这么起来的。但是她也不能是个挑衅都接,不然会显得自己很掉价。 这样就多好啊!她至亲至爱的祖父被攻击,她当然要为祖父出头! 她可是孝义九郎! 心里虽然没有不高兴,但陆安随着这个时代的价值观,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阁下过分了。若陆某胜了,你待如何?” 那女婿便道:“你若胜了,我便向令祖致歉。” 陆安:“不比。” 那女婿又道:“我去房州,亲自去令祖面前磕头致歉。” 陆安:“不比。” 那女婿:“你待如何?” 陆安道:“需写歉表,且要送到家祖面前,鞠躬致歉。” 女婿点头:“可。” 陆安又道:“我还要你请医,去乡间为百姓诊疗半月,一应药物以及诊脉费用,都由你垫付。” 其余士子纷纷叫好,看陆安的眼神都敬佩了不少。 女婿点头:“可。” 他道:“倘若你对不上来,我也不为难你,你也请医,条件与你所说一致。” 张冲心里其实不这么想,他原本另有想法,比如让陆安给他当三个月书童什么的,但陆安先说了请医,他被架住了,只能跟上,不然,哪怕是赢了,他名声也臭了。 陆安毫不犹豫:“好。” 陆安:“如此,阁下请出上联。” 张冲拍了一下桌案,手指陆安面前酒:“酒能成事,酒能败事!” 陆安笑了一下,还没等其他人脑子反应过来,便已接话:“水可载舟,水可覆舟。” “看到了吧!我们九思就是这般思如泉涌!”房州人满面红光,十分自豪。 众才子纷纷点头。 也有人暗怪:奇了,这上联瞧着也不难啊,张伯盈此人怎会用如此上联?他莫非不去看山道上的上联难度? 张冲看了一眼座旁石榴树,又道:“掰破石榴,红门中许多酸子。” 红门谐音黉门,孔庙前面有一青石柱五开门,称为“黉门”,而孔庙通常建在官学内,陆安便是官学出身,这是在讥讽她是个迂腐的读书人。 学正摇头:“你那女婿失分寸了。” 知州却道:“莫要小瞧了他,他是在设局,故意激怒陆九思。” 学正“咦”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细看。 就听到那陆九思回下联:“咬开银杏,白衣里一个大仁。” 他看不出来陆安有没有被激怒,却听出来这下联对得极好。便笑着说:“不论你女婿设有多少局,我瞧陆九思都能以才破之。只怕他多番谋算皆成空。” 白衣指没有功名,正合陆安自己。而大仁,也可谐音大人,便是德行高尚、志趣高远的“人”。 以大人压酸子,学正觉得,这下联实在大气磅礴,正如陆九思为人,走的是煌煌正道。 均州知州道:“莫要呼他为我女婿了。” 学正诧异看他。 均州知州一派正气:“他如此嫉贤妒能,我实是不喜。我已想好了,来日便命他放书和离。” 学正诧异过后,便赞同点头:“如此也好。此子心性不稳,若入官场,还不知能干出来什么缺德事。与其以后连累你,不若先下手为强。” 女婿不知自己快不是女婿了,他确实对陆安怀有妒意,不然不会岳父一个暗示,他就冲了。 他看了一眼陆安,心中怀着隐秘的得意。 若他能以才华取胜,皆大欢喜。若是不能,他岳父也会出手,替他打压陆九思。 而且,他自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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