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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时候的薛蒙。 比起临死之前看到的那个薛蒙,十五六岁时的他,显得更加桀骜俊俏。一身黑底蓝边的轻简战甲,高马尾,银发扣,狮首腰带束着劲厉纤细的腰肢,护手腿扎一应俱全,背后一柄寒光璀璨的细窄弯刀,左臂上袖箭匣银光闪闪。 墨燃暗自叹口气,干脆利落地想: 嗯,骚。 薛蒙,无论少年时还是长大后,都真的很骚啊。 看看他,好好儿郎,大晚上的不睡觉,把死生之巅的全套战甲穿在身上,要干什么?表演雉鸡求偶孔雀开屏吗? 不过,墨燃不待见薛蒙,薛蒙也未必就待见他。 墨燃是私生子,小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在湘潭的一处乐坊里打杂混日子。直到十四岁那年,才被家人寻回了死生之巅。 薛蒙则是死生之巅的少主,算起来,他其实是墨燃的堂弟。薛蒙少年早成,是个天才,人称“天之骄子”“凤凰儿”。一般人筑基三年,修成灵核最起码需要十年,薛蒙天资聪颖,从入门到灵核修成,前后不过五年时间,颇令父母欣喜,八方赞誉。 但在墨燃眼里,不管他是凤凰还是鸡,是孔雀还是鸭,反正都是鸟。毛长毛短的区别而已。 于是墨燃看薛蒙:鸟玩意。 薛蒙看墨燃:狗东西。 或许是家族遗传,墨燃的天赋也十分惊人,甚至可以说,比薛蒙更惊人。 墨燃刚来的那会儿,薛蒙觉得自己特别高贵冷艳,修养好,有学识,功夫强,长得俊,和堂哥这种大字不识几个,吊儿郎当的臭流氓不是一路人。 于是自恋的凤凰儿哼哼唧唧的就指挥着随从,跟他们说:“你们听好了,墨燃这个人,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是个不折不扣的市井混混,你们统统不许搭理他,把这人当狗就好。” 随从们便谄媚道:“少主说的极是,那个墨燃都已经十四岁了,现在才开始修仙,我看他最起码得花上十年才能筑基,二十年才能结出灵核。到时候咱们少主都渡劫飞升了,他只能眼巴巴在地上看着。” 薛蒙得意地冷笑:“二十年?哼,我看他那废物模样,这辈子都修不出灵核。” 谁料到,废物嘻嘻哈哈地跟着师尊学了一年,竟然灵核大成。 凤凰儿顿时如遭雷击,觉得自己被打了脸,咽不下这口恶气。 于是暗地里扎他小人,咒人家御剑脚底打滑,念咒舌头打结。 每次见墨燃,薛蒙小凤凰更是要坚持不懈地赏给人家俩大白眼仁儿,鼻子里哼出的声音隔着三里地都能听到。 墨燃想到这些童年往事,忍不住眯着眼乐,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人间烟火了,孤独了十年,就连当年痛恨不已的事情,如今嚼起来也嘎巴脆响,香的很。 师昧见了薛蒙,当即下马,摘了黑纱斗笠,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脸来。 也无怪他单独出门要穿成这样,墨燃在旁边偷眼看着,就觉得心驰神摇,想入非非。心道这人实在是绝色之姿,慑魂取魄。 师昧和他打招呼:“少主。” 薛蒙点了点头:“回来了?人熊的事情处理妥当了?” 师昧微笑道:“妥当了。多亏遇到了阿燃,帮了我好大的忙。” 薛蒙傲然的眼光如疾风利刃一般,迅速在墨燃身上扫了一下,立刻转开了,他皱着眉头,满脸不屑,仿佛多看墨燃片刻都会脏了自己的双目。 “师昧,你先回去休息。以后少和他厮混,这是个偷鸡摸狗的东西,跟他在一起,是要学坏的。” 墨燃也不示弱,嘲笑道:“师昧不学我,难道学你?大晚上还衣冠楚楚全副武装,和一只鸟似的竖着尾巴臭美,还天之骄子……哈哈哈,我看是天之骄女吧?” 薛蒙勃然大怒:“墨燃,你把嘴给我放干净了!这是我家!你算老几?” 墨燃掐指一算:“我是你堂哥,论起来,应该排你前面。” 薛蒙仿佛被泼了一脸狗屎,立刻嫌恶地皱起眉头,厉声道:“谁有你这种堂哥!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只泥潭里打过滚的狗!” 薛蒙这人特别喜欢骂别人是狗,什么狗儿子狗东西狗娘养的狗爹生的,上下嘴皮一碰骂得那叫一个纯熟。墨燃对此早就习惯了,掏掏耳朵,不以为意。倒是师昧在旁边听得尴尬,低声劝了几句。薛蒙总算是从鼻孔里冷哼一声,闭上了自己那张尊贵的鸟嘴。 师昧笑了笑,温温柔柔地问道:“少主这么晚了,在山门前等人?” “不然呢?赏月吗?” 墨燃捧腹笑道:“我就说你怎么收拾的这么好看,原来是等人约会,哎,谁那么倒霉被你惦念上了?我好同情她啊,哈哈哈哈哈。” 薛蒙的脸更黑了,指甲一刮能掉三斤煤,他粗声恶气道:“你!” “……我?” “本公子等你,你待如何?” 墨燃:“……………………???” 第5章 本座没有偷 丹心殿内灯火通明。 师昧先行离去了,墨燃则一头雾水地跟着薛蒙进了殿,看到殿内景象,顿时了然于胸。 原来是容九那二倚子。 自己临走前偷了他些银两,他倒有胆子,居然找上了死生之巅。 容九依偎在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怀里,哭得凄凄惨惨梨花带雨,墨燃和薛蒙进殿的时候,他的哭声更是拔高了三个调,看样子要不是那男的搂着他,他只怕就要当庭口吐白沫昏过去。 殿台上,珠帘后,一个娇弱的女人坐在那里,显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墨燃没正眼去看那对狗男男,先和殿上的女人行了礼:“伯母,我回来了。” 那女人正是死生之巅的尊主,王夫人。 与那些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豪杰不同,她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妇道人家,丈夫不在,别人上门兹事,她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娇怯道:“阿燃,你可算是来了。” 墨燃充作瞧不见殿上那两位告状的,笑道:“这么迟了,伯母还不睡,有事找我?” “嗯。你看看,这位容公子说你……你拿了他的银两?” 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墨燃嫖了人家,只得避重就轻。 墨燃弯起眼眸:“什么呀,我又不缺银两,拿他们的做什么?更何况这两位瞧着面生,我认识你们吗?” 那人高马大的公子冷笑:“鄙人姓常,于家中排行老大,生意人家不拘小节,叫我常大就好。” 墨燃微微一笑,偏要把常大倒过来念:“原来是大常公子,久仰久仰,失敬失敬。那这另一位是…” 大常公子道:“呵呵,墨公子真会装疯卖傻,你我确是初见,但你这个月,三十日内倒有十五日是睡在九儿房里的,你是瞎了?怎的会不认识他?” 墨燃脸不红心不跳,笑吟吟地看了容九一眼:“怎么,讹我呢,我是个正经人,可没睡过什么三儿九儿的。” 容九气恼地涨红了脸,偏还窝在姓常的怀里梨花带雨:“墨、墨公子,我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上不得台面,若不是你欺我太甚,我、我也不会找上门来,但你竟这样翻脸就不认人,我……我……” 墨燃委屈道:“我是真的不认识你,我连你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咱俩怎么可能见过?” “你昨晚还照顾我生意,怎地能薄凉成这样?常公子,常公子,你要替我作主啊。”说着就往姓常的怀里扎的更深,简直哭成了泪人。 薛蒙在旁边听得脸色铁青,眉心抽搐,看来如果不是身为少主的涵养在约束着他,他早就把这对腻歪的狗男男乱棍打下山去了。 大常公子摸着容九的头,柔声安慰了几句,抬头凛然道:“王夫人,死生之巅是堂堂正正的大门派,可这位墨公子,却是卑鄙下流!九儿辛苦赚钱,只为早日给自己赎身,他倒好,不但虐待九儿,还抢了他的血汗之财,如果今日贵派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待,我常家虽不修仙,但世代经商,财可通天,也定会让你们在巴蜀没得痛快!” 王夫人慌道:“啊……常公子不要动怒,我、我……” 墨燃心中冷笑,盐商常氏富得流油,这大常公子却连给容九赎身都做不到,还要他家九儿自己赚,要说这里面没猫腻,谁信呐。 但嘴上仍笑眯眯地道:“啊,原来大常兄是竟是益州的富商之子,果然好大气派。见识了,佩服、佩服。” 大常公子面露傲色:“哼,算你还知道些天高地厚,既然如此,你就赶紧识相些,省着给自己找不痛快。拿了九儿的东西,还不速速还来?” 墨燃笑道:“真奇怪,你家九儿每天接那么多客,丢了宝贝怎么不赖别人,独独赖到我头上?” “你!”大常公子咬了咬牙,冷笑道,“好好好,我就知道你会狡辩!王夫人,你也看到了,墨公子浑不讲理,死不认账,我不与他说了。你是当家的,这件事由你来做个决断!” 王夫人是个不谙世事的妇人,此时紧张得都语无伦次了:“我……阿燃……蒙儿……” 薛蒙站在旁边,见母亲为难,挺身而出道:“常公子,死生之巅纪律严明,若你说的属实,若是墨燃真的触犯贪戒、淫‖戒,我们自会严惩不怠。但你口说无凭,你说墨燃偷窃,可有证据?” 大常公子冷笑道:“我就知道贵派必有这么一出,因此快马加鞭,特意赶在墨燃回来之前,来到王夫人跟前对峙。” 他清了清喉咙,说道:“你们听好了,九儿丢了珍珠两斛,元宝十枚,梅花金手钏一对,翡翠发扣一双,另外还有一块玉蝶挂坠,只要查查墨燃身上可有这些东西,就知道我是不是冤枉了他。” 墨燃不干了:“你凭什么搜我身?” “哼,我看你是做贼心虚吧。”大常公子高傲地抬了抬下巴,“王夫人,偷盗和奸淫二罪,在死生之巅,该如何惩罚” 王夫人低声道:“这……门派之事,一直都是拙夫做主,我实在是……不知道……” “非也,非也,我看王夫人不是不知道,而是存了心,要袒护令侄。呵呵,想不到这死生之巅,竟是如此污浊肮脏的地盘——” “行了行了。我伯母都说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主,你欺负起一个妇人来,还没完了?”墨燃总算听的有些不耐烦了,打断他的话,素来嬉皮笑脸的笑模样收去了几分,偏过脸盯着那对狗男男。 “好,我就给你搜身,但要是搜不到,你满口污言秽语诬蔑我派,又该怎么样?” “那我就立刻向墨公子道歉。” “行。”墨燃挺痛快的答应了,“不过有一点,要是你错了,为表歉意,你可得跪着爬下死生之巅。” 大常公子见墨燃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不禁心中起疑。 他从小羡慕修仙之人,奈何自己天赋太差,不得要领。 前些日子,他听闻老相好容九居然得了墨燃的宠爱,两人就商定,只要容九找机会把墨燃的修为夺了,大常公子就给容九赎身,不但赎身,还要把容九接进家门,保他一生富贵无忧。 大常公子求仙,容九求财,两人狼狈为奸,一拍即合。 上辈子墨燃就中了他们的奸计,虽然后来摆平了,但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但这辈子,两人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墨燃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转了性子,前几天还醉生梦死躺在温柔乡里,九儿长,九儿短的。今儿早上却把容九狠操两遍之后,居然卷了容九的家当细软跑路了。 大常公子那叫一个气啊,当下拉着容九来死生之巅告状。 这位盐商公子的买卖算盘打得噼啪响,他盘算着,一旦把墨燃抓个现行,就逼着王夫人散掉墨燃的修为。为此他特地贴身带了一块吸收修为的玉佩,准备捡些便宜回去,融入自己的气海。 但是看墨燃这样子,大常公子临了头,又有些犹豫起来。 墨燃忒滑头,没准早就销了赃,等着涮自己呢。 不过转念一想,事情都已经到这份上了,此时放弃未免可惜,没准是这小子虚张声势…… 这边脑中还在费劲地转着,那边墨燃已经开始脱衣服。 他痛痛快快地把外袍除了,随意一丢,而后笑嘻嘻地作了个请的手势:“不客气,慢慢搜。” 一番折腾下来之后,除了些碎银,什么都没有摸到,大常公子的脸色变了。 “怎么可能!!一定是你使诈!” 墨燃眯起黑中透着些紫的眸子,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外袍你都摸了十遍了,我浑身上下你也摸了七八遍,就差脱光给你看,你还不死心?” “墨燃,你——” 墨燃恍然大悟:“啊,明白了,大常公子,你该不会是垂涎我的美色,特意演了这出戏,跑来揩我油,占我便宜吧?” 大常公子都快气晕了,指着墨燃的鼻子,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儿来,脸都憋得通红。一旁的薛蒙早就忍到头了,他虽看不惯墨燃,但墨燃再怎么说也是死生之巅的人,容不得外人羞辱。 薛蒙毫不客气地上前,抬手折了大常公子的指头,恼怒道:“陪你胡闹半宿,原来是个没事找事的!” 大常公子痛的啊啊大叫,抱着自己的指头:“你、你们好啊!你们是一伙的!难怪那些东西在墨燃身上搜不到,一定是你替他藏起来了!你也把衣服脱了,我搜搜你!” 居然有人敢勒令他宽衣?!薛蒙顿时恼羞成怒:“不要脸!就你那狗爪子,也配沾上本公子的衣角?还不快滚!” 少主都发话了,丹心殿内忍耐多时的侍从们立刻一拥而上,把这两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轰下了山去。 大常公子的怒喝远远传来:“墨燃,你给我等着!我必定跟你没完!” 墨燃站在丹心殿外面,看着遥遥夜色,眯着弯弯笑眼,叹息道:“我好怕呀。” 薛蒙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怕什么?” 墨燃真心实意地忧愁道:“他家卖盐的,我怕没盐吃呀。” “…………” 薛蒙无语片刻,又问:“你真没嫖?” “真没。” “真没偷?” “真没。” 薛蒙冷哼一声:“我不信你。” 墨燃举起手,笑道:“要是撒谎,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薛蒙忽然抬起手来,紧紧扼住墨燃的胳膊,墨燃瞪他:“你干嘛?”薛蒙哼了一声,迅速念了一串咒诀,只听得叮叮咚咚的碎响,几枚不起眼的黄豆大小的珠子从墨燃袖口中滑出,跌落在地。 薛蒙掌上灌满灵力,朝着那些珠子一挥。珠子发出闪闪光亮,越变越大,最后成了一堆珠宝首饰,梅花臂钏,翡翠耳环,金光灿灿堆了一地。 墨燃:“…………都是同门,何必为难。” 薛蒙脸色阴沉:“墨微雨,你好不要脸。” “哈哈。” 薛蒙怒道:“谁和你笑!” 墨燃叹息道:“那我也哭不出来呀。” 薛蒙黑着脸,说:“死生之巅的暗度陈仓术,你就是这么用的?” “嗯,活学活用嘛。” 薛蒙又怒:“那卖盐的狗东西叫人讨厌,因此方才在他面前,我不愿好好审你。但那狗东西有句话说得对,你若犯了偷窃、淫乱之戒,搁哪个门派都够你喝一壶的!” 墨燃浑然不怕,笑道:“你要怎么样?等伯父回来,跟他告状么?” 他才不怕呢,伯父宠他宠的要死,顶多嘴上说两句,哪里舍得打他。 薛蒙转过身来,掠开被夜风吹到眼前的碎发,一双眼睛在黑夜里熠熠闪着高傲的光泽。 “爹爹?不,爹爹去了昆仑,怕是一两个月才会回来。” 墨燃笑容一僵,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猛然想到一个人。 但是—— 如果他在,今晚在丹心殿接待常公子的就应该是他,而不是一问三不知的王夫人啊。 那个人……应该不在吧…… 薛蒙看出了他眼里的闪烁,那种轻蔑的傲气更加明显。 “爹爹是疼你,但,这死生之巅,不还有个不疼你的人吗?” 墨燃慢慢往后退了几步,强笑道:“贤弟,你看都这么晚了,咱们就不要打扰他老人家清静吧,我知道错了,下次不嫖不偷了,这还不成么?快回房歇息吧,嘿嘿,瞧把你给累的。” 说完拔腿就溜。 开玩笑!薛蒙这小子也忒狠毒了! 自己如今可不是踏仙君,不是人界之主,怎么能被送到那个人手里?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偷了东西,还嫖了小倌,估计能硬生生打断他的两条腿!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常公子为什么没有脑子? 因为满脑大肠╮(╯▽╰)╭ 下一章师尊出场啦 第6章 本座的师尊 薛蒙毕竟是从小在死生之巅长大的,熟知捷径地形,最后还是把墨燃给擒住了。 一路押着他来到后山,死生之巅的后山,是整个人间离鬼界最近的地方,隔着一道结界,后面就是阴曹地府。 一看后山惨状,墨燃立刻知道了为什么那个人明明在家,却仍需要王夫人在前厅待人接物。 那人非是不想帮忙,而是实在抽不出身—— 鬼界的结界破了。 此时此刻,整个后山弥漫着浓重鬼气。未曾实体化厉鬼在空中凄怨地嚎叫盘旋,在山门入口就能看到天空中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那个缺口背后就是鬼界,一道长达数千级的青石台阶从结界裂缝中探出来,已修出血肉的凶灵正沿着这座台阶,摇摇晃晃密密麻麻地爬下来,从阴间,爬到人界。 换作是寻常人,看到此番场景定然要吓疯,墨燃第一次瞧见也是惊出一身白毛汗,但他现在已经习惯了。 人鬼两界的结界是上古时伏羲所设,到了如今,已是十分薄弱,时不时会出现破陋之处,需要修仙之人前来修补。但是这种事情,既得不到太大的修为提升,又十分耗费灵力,吃力不讨好,是个苦差事,所以上修界的仙士们很少有人愿意揽这活儿。 凶灵出世,首先蒙难的会是下修界的百姓,作为下修界的守护神,死生之巅一力承担了修补结界的差事,他们的门派后山正对结界最薄弱处,为的就是能及时补上缺漏。 这破结界,一年总会漏上四五次,就跟补过的锅一样,不禁用。 此时,鬼界入口,青石长阶上,一个男人雪色衣动,广袖飘飞,周围剑气萦绕,金光鼎沸,正在以一己之力,扫清凶灵恶鬼,修补结界漏洞。 那人沈腰潘鬓,仙风道骨,生的十分俊美,远看去,很容易令人联想到花树下执卷观书,飘然出尘的文人雅士。然而近看来,他却剑眉凛冽,凤眸吊梢,鼻梁挺立窄细,长得斯文儒雅,但眼神中却透着股刻薄,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墨燃遥遥看他一眼,虽然有所准备,但当真的,再一次瞧见这个人康健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依然,浑身骨骼都细密地抖了起来。 半是畏惧,半是……激动。 他的师尊。 楚晚宁。 上辈子,薛蒙最后来到巫山殿前,哭着要见的,就是这个人。 就是这个男人,他毁了墨燃的宏图大业,毁了墨燃的雄心壮志,最后被墨燃囚禁凌虐至死。 照理来说,掰倒对手,报仇雪恨,墨燃应该高兴。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也无人可以制他。墨燃本来以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却好像又不是这样。 师尊死后,连同仇恨一起埋葬了的,好像还有别的一些什么东西。 墨燃没什么修养,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棋逢对手,一时瑜亮。 他只知道从此天下,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宿敌。 师尊活着,他害怕,畏惧,不寒而栗,他看到师尊手里的柳藤就汗毛倒竖,就像被打惯了的丧家之犬,听到敲梆子的声音都会牙齿发酸腿脚发软口角流涎。腿肚子紧张的阵阵抽搐。 后来,师尊死了,墨燃最害怕的人死了。墨燃觉得自己长进了,出息了,终于做出了这欺师灭祖之事。 往后,放眼红尘,再没人敢让自己下跪,再没有扇得了自己耳光。 为表庆祝,他开了坛梨花白,坐在屋顶,喝了一整晚的酒。 那个夜晚,在酒精的作用下,少年时,师尊抽在自己背上的伤疤,似乎又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此时此刻,亲眼看到师尊重现他面前,墨燃盯着他,又怕又恨,但竟也有一丝扭曲的狂喜。 如此对手,失而复得,焉能不喜? 楚晚宁没有去理会闯进后山的两个徒弟,仍然在全神贯注地对抗着溢散的亡灵。 他五官雅致,一双眉毛匀长,凤眸冷淡地垂着,清修出尘,气质卓然,于妖风血雨中神色不变,看上去淡的很,就算他此刻坐下来焚香弹琴也不奇怪。 然而,这样一位温沉修雅的美男子,此刻却提着一把寒光熠熠,兀自滴着鲜红血珠的驱魔长剑,宽袖一拂,剑气削得面前青石台阶轰然炸开,碎石残砖滚滚而下,从山门一路裂至山底,几千级的长阶,霎时被劈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太凶悍了。 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识过师尊的实力了? 这种熟悉的强悍霸道,让墨燃惯性地腿软,没有站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 楚晚宁没有花太长时间,就把鬼怪统统剿杀,并利落地补上了鬼界漏洞,做完这一切,他飘然自半空中落下,来到墨燃和薛蒙面前。 他先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墨燃,然后才抬眼看向薛蒙,一双丹凤眼透着些寒意。 “闯祸了?” 墨燃服气。 师尊有一种能力,总能立刻对事情作出最准确的判断。 薛蒙道:“师尊,墨燃下山一趟,犯下偷窃,淫‖乱二罪,请师尊责处。” 楚晚宁面无表情地沉默一会儿,冷冷地:“知道了。” 墨燃:“…………” 薛蒙:“…………” 两人都有些懵,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然而就在墨燃心中暗生侥幸,偷眼抬头去看楚晚宁的时候,却冷不防瞥见一道凌厉的金光,猛然划破空气,嗖的一声犹如电闪雷鸣,直直地抽在了墨燃脸颊!! 血花四溅! 那道金光的速度太惊人了,墨燃别说躲闪,就连闭眼都来不及闭,脸上的皮肉就被削开,火辣辣的剧痛。 楚晚宁负手而立,冷冷站在萧杀的夜风里,空气中仍然弥漫着凶灵厉鬼的浊气,此刻又混杂了人血的腥味,使得后山禁地显得愈发阴森可怖。 抽了墨燃的,正是楚晚宁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束柳藤,那藤条窄细狭长,上面还生着碧绿嫩叶,一直垂到靴边。 明明是如此风雅之物,原本应该令人想到诸如“纤纤折杨柳,持此寄情人”之类的诗句。 可惜了,楚晚宁既不纤纤,也没有情人。 他手中的柳藤,其实是一把神武,名叫天问。此时此刻,天问正流窜着金红色的光芒,照彻整片黑暗,也将楚晚宁深不见底的眼眸,映得粲然生辉。 楚晚宁上下唇一碰,森然道:“墨微雨,你好大的胆子。真当我不会管束你么?” 如果是真正十五岁的墨燃,可能还不会把这句话当回事,以为师尊只是说着吓唬自己。 可是重生后的墨微雨,早就在上辈子用鲜血彻底领教了师尊的“管束”,他顿时觉得牙棒子都疼,脑子一热,嘴里就已经开始死不认账,想把自己摘干净。 “师尊……”脸颊淌血,墨燃抬起眼睛,眸子里染着一层水汽。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定然是可怜极了,“弟子不曾偷……不曾淫‖乱……师尊为何听了薛蒙一句话,问也不问,就先打我?” “…………” 墨燃对付伯父有两大绝技,第一,装可爱。第二,装可怜。现在他把这套照搬到楚晚宁身上,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难道弟子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吗?师尊为何连个申辩的机会都不愿给我?” 薛蒙在旁边气的跺脚:“墨燃!!你、你这个狗腿!你、你臭不要脸!师尊,你别听他的,别被这混账东西迷惑!他真偷了!赃物都还在呢!” 楚晚宁垂下眼睫,神色冷淡:“墨燃,你当真不曾偷窃?” “不曾。” “……你应当知道,对我说谎会是什么后果。” 墨燃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能不知道吗?但仍是死鸭子嘴硬:“请师尊明鉴!” 楚晚宁抬了抬手,金光熠熠的藤蔓再次挥来,这次却没有抽在墨燃脸上,而是将墨燃捆了个结实。 这滋味儿太熟悉了。柳藤“天问”除了日常抽人之外,还有个作用—— 楚晚宁盯着被天问牢牢锁住的墨燃,再次问道:“可曾偷窃?” 墨燃只觉得一阵熟悉的剧痛直击心脏,仿佛有一条尖牙利齿的小蛇,猛然扎入胸腔,在五脏六腑内一阵翻腾。 伴随着剧痛的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墨燃情不自禁地张口,嗓音喑哑:“我……不曾……啊……!!” 似乎觉察到他在说谎,天问的金光愈发狂暴,墨燃痛的冷汗直冒,却仍拼命抵御着这般酷刑。 这就是天问除了抽人之外的第二个作用,供审。 一旦被天问捆住,就没人能在天问之主面前撒谎,无论是人是鬼,是死是活,天问都有办法让他们开口,讲出楚晚宁想知道的答案。 上辈子只有一个人,最后靠着强悍的修为,终于做到了在天问面前死守秘密。 那个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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