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毫,耳根慢慢就红了。 隔着氤氲迷雾,楚晚宁似乎是看了他一眼,又似乎没看,随意给自己裹着纱布的位置上了一层防水结界,而后迈足踏入温泉中,衣摆飘浮,行动间能看到他的双腿,端的是线条紧颀,匀直修长。 墨燃:“………………” 他再也受不了,闭上眼睛整个都沉到了水底。 即使有腰间浴巾的阻挡,自己这样的反应也太…… 墨燃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他是真的不喜欢楚晚宁,恨极了楚晚宁。 可是偏偏身体记得曾经的翻云覆雨,记得那些能把铁骨侵蚀成柔情的失魂缠绵。也记得他们之间所有那些脸红心跳,荒谬不禁的事情。 喉结滚动,内心天人交战。 墨燃最后真的都快急哭了。 他生怕第一次这么鄙夷自己——怎么就这样了?师昧还在眼前呢,自己对着楚晚宁发癔症算什么? 就算前世肌肤相亲,鱼水之欢。 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自己再这么记挂着楚晚宁的身体,对师昧算什么?多不尊重人家,多不好啊。 眼观鼻鼻观心压制邪念了半天,墨燃才总算把小腹的一股邪火给压了下去。这才倏地冒出水面,甩了甩水珠,拿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睁开一双迷蒙双眼。 不偏不倚,正对上楚晚宁的脸庞。 而且刚刚一头的水,都甩在了楚晚宁脸上。此时一滴水珠正晃悠悠得淌下来,蓦地渗入了他漆黑锐利的眉毛,然后再一点点地流下来,几乎要滴进那漂亮的凤目里。 楚晚宁:“…………” 墨燃:“…………” 这真是太不妙了,自己刚刚潜在水底憋气,看不见周围情况。 楚晚宁也并不知道墨燃潜在这个位置,自顾自地过来要拿熏香盒子。结果熏香还没拿到,被忽然浮出来的人溅了满脸的水。 这温泉很深,浮力不小,墨燃一晕头晕脑的,就准备往后退,结果脚下一滑,不偏不倚摔进了楚晚宁怀里。 “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小剧场《你耳中的世界和我不一样》 凤凰儿:好像是紧了点。 小奶狗:!!??!! 凤凰儿:师尊,疼不疼? 大白猫:不碍事,你继续吧。 凤凰儿:我轻一点,弄疼你了跟我说。 大白猫:啰里啰嗦,要做就做,不做就算。 小奶狗:汪汪汪!!!泥们在做什么!!!怒!!汪汪汪! 凤凰儿:……啊?我在给师尊捏肩啊。 小奶狗:那紧了些是指…… 凤凰儿:肩膀肌肉紧张,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小奶狗:……………… 多年后。 俊俏威武的二哈(存在这种生物吗?):好像是紧了点。 凤凰儿:!!??!! 二哈:师尊,疼不疼? 大白猫:不碍事,你继续吧。 二哈:我轻一点,弄疼你了跟我说。 大白猫:啰里啰嗦,要做就做,不做就算。 凤凰儿在门口思忖片刻,断定二哈是在给师尊捏肩。 唉~蠢哈的手劲真大呀。小凤凰翻了个白眼,如是想到——捏个肩膀而已,师尊声音都好像有点沙哑了,差评,差评。 他抖抖羽毛走了,并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一个英鸟救主的机会(无奈摊手) 第36章 本座大约是疯了 楚晚宁不及思索,伸手扶住了他。温热的泉水中,两个人肌肤紧贴,墨燃顿时觉得尾椎骨窜起一阵火花电流,激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虽然在红莲水榭,他也抱过几乎赤裸的楚晚宁,但那时候情况危急,他根本顾不得多想多看,所以也并没有太大的印象。 然而此时,他一只手贴在楚晚宁胸口,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扶着师尊的腰,水下腿都蹭到了一起,对方的肌肤在泉中显得愈发滑腻温热,墨燃脑袋轰的一声就炸了。 他对楚晚宁…… 只是这样摸了对方的腰,还什么都没有做,就…… 反应剧烈,江流潮涌。 “师、师尊,我——” 他挣扎着站直,已经火热的下身却在这仓促挣扎中顶到了对方。 楚晚宁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俊美的脸庞霎时间闪过惊愕,随机立刻后退,也就是同时,方才悬在他睫毛之上的水珠淌进了眼睛里,楚晚宁受了刺激,连忙闭目欲揉,但却没有带擦拭的浴巾。 “师尊用、用我的吧。” 墨燃简直尴尬到死,他面红耳赤,却偏还欲盖弥彰地想要装作没事,拿着自己的毛巾替楚晚宁擦着脸上的水珠。 楚晚宁舒开凤眼时,眸中又是不解又是错愕,隐隐的还有一丝惊慌。但这些都是一闪而过的,他很快努力平静下自己,当做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哑声道:“香薰,递我。” “哦……哦好。” 墨燃像个熟螃蟹似的横着走到池边,拿起搁在岸上的香薰盒。 “师尊要、要什么味道?” “随便。” 墨燃头晕脑胀,一片空白地对着盒子看了半天,诚恳地转头:“没有叫做随便的香料。” 楚晚宁:“……” 顿了顿,叹了口气:“梅花,海棠。” “好。” 墨燃捡出两枚香片,递给了楚晚宁。 两人指尖相触时,又是一阵觳觫。 就算再不愿意,也还是甩不掉曾经的那些记忆。 如果是以前,自己早该在池边与他热切纠缠,他眼前甚至浮现出楚晚宁半跪着的情形,趴在地上,承受着自己的火热,爱欲凶猛滚烫,师尊忍得星眸半阖,不住颤抖,却依旧被自己干到高潮…… 墨燃再也受不了,那种雄性本能的渴望让他眼睛都发红了。他完全不敢再看楚晚宁一眼,他觉得自己现在即使看师昧,都要比看楚晚宁稳妥。 怎么……会这样…… 怎会如此? 匆匆洗完,趁着其他三个人还在泡着,墨燃含糊地说自己困了,先回去睡了。 回到房间,反拴上门。 墨燃再也无法忍受,纾解着自己的欲望,他不想在这种时候想象楚晚宁的模样,他宁愿唐突佳人去想象师昧。这样也会让他纠结的内心好受一些。 可是身体和思绪都不受控制,眼前闪过的都是曾经他和楚晚宁的交颈相欢,那些噬骨的激情,在今晚就像被拉开了闸门,疯狂地涌回脑内,伴随着一阵又一阵覆灭的战栗感。 他几乎是粗暴地对待着自己,就好像在那个男人身上纠缠,濒临覆灭时,他扬起脖颈,既是不甘,又是含混地喘息着。 喉间下意识地吐出一个名字。 “晚宁……” 说出这两个字,他闷哼一声,微微发着抖,全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掌中一片靡靡湿润…… 发泄过后,墨燃把额头抵上冰冷的墙面。眼中尽是迷茫。 羞耻,愧疚,厌恶,刺激。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居然在重生之后,还会对楚晚宁有这样强烈的反应。 他忽然对自己嫌恶极了。 虽然,前世他不曾得到师昧,旺盛精力都发泄在万花丛中。但那种看似多情的滥情,其实对他而言也没什么。 熄了烛火,只不过是翻云覆雨而已,和谁都一样。 即使是稍微动了情的容九,也不过因为和师昧眉眼处有些神似而已。 但对于楚晚宁的这种感情,却是全然不同的。他能清晰得意识到,只是想象,并非真正的融合,他就能感受到在那些小倌伶人身上全然感受不到的强烈快感,那并不是身体的,还有…… 他不愿再深思下去。 他爱的是师昧,以前是,今后也是,绝不会变。 反复告诉自己好几遍之后,墨燃慢慢平复着呼吸,蹙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他又是着急,又是懊恼,更多的是一种难过委屈。 他不想这样的。 情欲来时,他无法遏制地想着楚晚宁。情欲退后,他再也不愿多想和楚晚宁有关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一缕头发,一个眼神。 他近乎是偏执地认为,他喜欢的,深爱的。 是师昧啊…… 同样脑中一片混乱的还有楚宗师。 毕竟他直观并且深刻地感受到了墨燃的欲念,少年的身体发育得很好,已是十分骇然,兴奋时烫硬火热,像蓄势待发的铁。 尽管楚晚宁脸上很快恢复了镇定,后来也绝口不提,但那种感觉却让他头皮发麻,且不敢相信。 更让他难以启齿的是,其实自己当时也是有反应的。 幸好他脸皮薄,纵使泡温泉也习惯穿着浴袍,全身都挡的好好的,没有让人瞧见,不然他的脸就没地方搁了。 可墨燃究竟是为什么会…… 夜里,他躺在床上,默默地想了很久,也不敢去想象——或许墨燃也喜欢着自己。 这个念头实在是太疯狂,也太羞耻了。 只是小心翼翼地想“也许墨燃也喜欢——” “自己”两个字都没有来得及在脑海中露面,楚晚宁就恶狠狠地把掐了自己一下。一双凤眼明亮清澈,却又闪烁躲藏。 他连这个句子都不敢想完整。 毕竟自己又凶又爱打人,嘴巴毒脾气不好,长得又不似师昧那般绝代风华,年纪也不小了,即使墨燃喜欢男人,也不会瞎了眼看上自己。 他就这样高傲着。 而他的内心,其实早就因为被人冷落太久,被人畏惧太久,在这样漫长而孤独地行走中,渐渐地自卑到尘埃里去。 第二日醒来。 墨燃和楚晚宁在客栈走道相遇,两人各怀心事,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没有先说话。 最后,是墨燃先佯作无事,朝楚晚宁笑了笑:“师尊。” 楚晚宁松了口气,他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见墨燃选择了对昨天的事闭口不提,那么他也正好从善如流,一如往常,淡淡地点了点头。 “既然起了,就去把师昧也叫起来,我们准备一下,就可以去旭映峰了。” 旭映峰顶终年积雪,十分寒冷,即使是体魄强健的修仙之人,也难敌如此严寒。楚晚宁去裁缝店里给徒弟们买了御寒的斗篷,手套,让他们等冷了穿起来。 抽着水烟袋儿的老板娘咧着朱红大嘴左右招揽,一会儿跟墨燃说:“小仙君长得英姿飒爽,你看着黑底金龙分水大麾,这蜀绣是顶顶好的,光就这龙眼睛,我精雕细琢,绣了三个多月才完成呢。” 墨燃讪讪笑道:“姐姐嘴真甜,可惜我是上山求剑,不必穿的如此郑重其事。” 老板娘见这个不成,又拉住师昧:“哟,这位仙君样貌可太美啦,瞧上去比咱们岱城最漂亮的姑娘还标致三分。仙君,要我说,这件蝶戏牡丹的红斗篷最衬你,试试看?” 师昧苦笑:“老板娘,那是女儿家穿的吧。” 薛蒙因不喜爱逛街看衣裳,自命清高不肯过来,只在原处等着。楚晚宁就替他选了件黑底紫边的斗篷,风兜檐口围着圈儿兔毛白边。 老板娘说:“仙君,这衣裳你穿有点小,少年的身形穿了才差不多。” 楚晚宁淡淡道:“给我徒弟买的。” “哦,哦哦。”老板娘恍然大悟,旋即笑道,“真是个好师父啊。” 可能是生平第一次被唤作“好师父”,楚晚宁身形一僵,脸上虽然绷着不动,但走路的时候,却同手同脚了好几步。 最后墨燃挑了一件青灰斗篷,师昧是月白色,楚晚宁拿了件素白的,一件黑底紫边的,结了帐,去和薛蒙回合。 薛蒙一看自己的斗篷,眼睛就瞪大了。 楚晚宁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没什么。” 然而等楚晚宁转头走远,薛蒙以为他听不见了,就颇有些嫌弃地看着斗篷的滚边,小声嘀咕道:“紫色?我不喜欢紫色。” 却不料楚晚宁的声音冷冷传来:“啰里啰嗦,不穿你裸着上去。” 薛蒙:“…………” 不紧不慢地赶了最后一段路,四人在天色渐暗前,终于到了旭映峰脚下。 旭映峰灵力充沛,多灵兽异禽,就算是道士,没有些斤两,也不敢贸然上山。 不过有楚晚宁在,这点倒是不用担心,楚晚宁凭空凝出三朵晚夜海棠花,有驱灵退邪之效,佩在三个徒弟的腰封间,而后道:“走吧。” 墨燃抬头,看了看隐匿在夜色当中,上古巨兽般死寂而卧的巍峨峰峦,端的便有万千感慨涌上心头。 那一年,他就是在旭映峰昭告天地日月,妖鬼神魔,他墨燃已不满足于修真界的踏仙君,要自封为人界之主。 也是在那一年,在旭映峰,他同时迎娶一妻一妾。 他还记得那个妻子的脸,宋秋桐,修真界的绝代美人,五官从某一个角度看去,像极了师昧。 他不是个顾及礼仪廉耻的人,并未按烦琐的规矩三媒六聘,当时他就那么牵着宋秋桐的纤纤素手,拉着那个盖着红巾帕的女人,拾级而上,万级台阶,他们走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后来宋秋桐腿脚疼了,走不动了。 墨燃脾气也差,掀了她的盖头就要凶她。 可是朦胧月色下,宋秋桐一双委屈隐忍的秀气眼眸,像极了化为九泉白骨的那个故人。 厌憎的话语凝在嘴边,颤抖些许,最后说出口的却是: “师昧,我来背你吧。” 宋秋桐按辈分,如若和他是同门,确实是他的师妹,因此她对这个称呼只是微微一愣,还道墨燃灭了儒风门全门,就自然把儒风门归进了死生之巅,叫师妹也不是不可以,于是笑了笑,说道:“好。” 最后几千级台阶,踏仙君,人界之主,黑暗之君,就是那么一步一步,稳稳地背着红裳娇美的新娘子,走上峰顶。 他低着头,瞧着地上的斑驳人影,怪异的姿势,交叠在一起。 他笑了笑,喉咙是哑的:“师昧,以后我就是人界主君了,从今往后,谁都不能再伤到你。” 伏在他身后的女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会儿,低低“嗯”了一声。 那声音很轻,或许正是因为太轻了,女性的声线并非如此明显,听起来有些模糊莫辨。 墨燃的眼眶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红了,他低沉地说:“对不起,这一天,让你等太久了。” 宋秋桐还道墨燃喜欢她许久了,于是温柔道:“夫君……” 这一声女子声响,唤的清清脆脆,犹如娇兰坠露,好听得很。 可墨燃的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怎么了?” “……没什么。” 又往前继续走着,墨燃的嗓音却不再沙哑,那些微弱的颤抖,也消殇殆尽。 顿了顿,他说:“以后叫我阿燃便好。” 宋秋桐颇感意外,也不是很敢这样称呼踏仙君,犹豫道:“夫君,这……恐怕……” 墨燃的语气却陡地凶狠起来:“你要不听,我把你从山顶上扔下去!” “阿、阿燃!”宋秋桐忙改口道,“阿燃,是我错了。” 墨燃不再说话。 他低着头,默默的不吭声,继续往前走着。 地上的影子还是影子。 到后来看清了,就会发现,真的,只不过是影子而已。 镜花水月,都是假的。 他拥有的,最终也只配是一场幻影。 终归虚妄。 “师昧。” “嗯?”走在墨燃旁边的人闻声转头。万叶千声,草木瑟瑟,月光照着他绝色容颜,“阿燃,怎么了?” “你……走累了么?”墨燃看了走在前面的楚晚宁和薛蒙一眼,悄声道,“累了的话,我背你吧。” 师昧还没说话,楚晚宁就回过头来了。 他冷冷瞥了墨燃一眼:“师明净的腿断了吗,需要你逞能?” 师昧忙道:“师尊,阿燃只是开玩笑,您别生气。” 楚晚宁压低眉毛,眉峰凌厉,目光隐隐流窜着火光:“可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说完一拂宽袖,扬长而去。 墨燃:“………………” 师昧:“………………” “师尊不高兴了呢……” “他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墨燃在师昧耳边悄声道,“心眼比针尖儿都小,自己冷血无情,还不允许别人兄友弟恭。” 完了皱了皱鼻子,压低声音总结道:“特别讨厌。” 前面的楚晚宁忽然厉声道:“墨微雨,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山去!” 墨燃貌似识趣地闭嘴了,但他偷偷用笑嘻嘻的眼神瞥了眼师昧,动着口型道: 你看,我没说错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修真学院的老师给同学们布置了一个作业,用“绝无可能”造句。 墨燃:喜欢一个人,难道就是喜欢他的肉体么?绝无可能。 楚晚宁:喜欢一个人,难道就一定要说出口吗?绝无可能。 师昧:我的相貌,难道会跟姑娘家相似吗?绝无可能。 薛蒙:作为一个直男,难道我愿意穿基佬紫的斗篷吗?绝无可能。 王夫人:作为一个直男,难道你会不穿裸着和三个基佬一起爬山吗?绝无可能。 薛正雍:玉衡长老这么钙,他座下会有直男?绝无可能。 宋秋桐:作为一个炮灰,这辈子帝君会娶我吗?绝无可能。 肉包:二哈今天这么渣,评论区会没有小天使骂他吗?绝无可能。 第37章 本座见到大神了 “冷月映霜雪,寒山抱冰池。八千高仞不得越,天涯绝处是此时。” 薛蒙戴着鹿皮手套,拂去峥嵘巨石上的积雪,念了一遍上面的朱砂题字,回头喜道:“师尊,我们到了。” 旭日峰顶终年朔雪纷飞,此时一轮婵娟高悬,凛凛月色映照着冰湖,寒气萧森,冷涩凝绝,金成湖结冰而不覆雪,恰如琉璃珠玑,横铺天地,银河落凡,星垂万里,端的是壮丽无极。竟真的犹如行至人间尽头,皓雪白首。 一行人来到湖边,光滑如镜的湖面流溢着瑰丽细光,有一道石堤一直通向湖心。堤旁立着一块石碑,碑上霜华凝结,石纹纵横,唯有“拟行路难”四个篆书苍遒有力,历经千年仍然撇捺清晰,且朱拓鲜红,竟像是常有人润色添漆。 楚晚宁在石堤前停下脚步,说道:“金成池求剑,一次只能进一个人。你们谁先去?” 薛蒙迫不及待地说:“师尊,我先去!” 楚晚宁看了他一眼,思考片刻,摇了摇头:“你行事莽撞,我不放心。” 这时候一旁的师昧笑了笑,说道:“师尊,我先去吧,反正我大概也是化不开冰池的。” 浩渺冰湖上,师昧沿着那条只可容一人通过的石堤,慢慢地走到尽头。 他依照规矩,在手中凝起一团灵力,而后俯身,将手掌贴在冰面上——师昧的灵力顺着冰面不断往下传,莹莹白光在远处一明一暗地闪动着。 墨燃屏息立于原处,十指不自觉得捏紧,陷入掌心。 可是师昧在湖边尝试了许久,冰湖仍旧纹丝不动。他苦笑着甩手走回来,对楚晚宁道:“师尊,抱歉了。” “无妨,修行几年再尝试。” 墨燃微微叹了口气,竟比他们俩都失落,但依旧安慰师昧道:“没关系,还有机会,下次我陪你再来过。” 楚晚宁道:“话别那么多,上前去,轮到你了。” 前世,墨燃来求剑,正是轻狂少年,对于神武无限期待。然而这一世,他不过是来取剑而已,早已知道了前面会是什么等待着自己,他没有了那种紧张和期盼。但却有一种即将与旧友重逢的温情。 走在石堤上,跪在冰湖前。 弯下腰,掌心触及冰面。 墨燃闭上眼睛。 他的无鞘陌刀…… 那把陪着他看尽天涯花,尝遍人间血的罪孽凶刃—— 睁开眸,墨燃对着湖面轻声道:“不归,我来了。” 仿佛感知到了宿命中主人的召应,金成池冰面下忽然升起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那黑影在冰面下盘旋,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鲜明。 忽然间,千尺冰面铮铮碎裂,墨燃遥遥听见薛蒙在岸上的惊呼,声音渺远几不可闻。 “冰面化了!!” 浪潮汹涌,潭水冲天。一只青黑色蛟龙腾破而出,每一片龙鳞都宽有七尺,霎时间金成池面洪波翻腾,水雾氤氲,蛟龙在月光下流窜着光华,喷出一口鼻息。 于此同时,池水边落下一道上古结界,将楚晚宁等人和墨燃分开。 结界内,一人一龙遥相对视。 墨燃眯着眼睛,迎着漫天水丝,仰头看着蛟龙。 只见那蛟龙口中衔着一柄漆黑的陌刀,没有刀鞘,古拙的刀身浑厚却锋利,屈铁断金。龙把陌刀变为凡人适用的尺寸,慢慢地弓下流光溢彩的龙身,将刀搁在了墨燃跟前。 但它并没有立刻抬头,而是用那双姜黄色的、足有两个成年男子那么高的眼瞳盯着对方。 那蛟龙的眼珠就像两面铜镜,清清楚楚映着墨燃的倒影。墨燃屏息不动,等着它发话。 如果事情不变,那么接下来他只需要去山脚折一枝梅花送来给它就好,老龙攀雍附雅,倒是让墨燃捡了现成便宜。 谁料,等了半天,这蛟龙并不似前世一般,轻易便将武器赐给他,反倒是龙须舞动,一双硕大无朋的黄瞳眯将起来,然后它抬起自己的前爪,在墨燃面前的雪地上,写下两个字: 凡人? 墨燃一愣。 他清楚地记得,前世这条蛟龙是会说话的,为何这世,竟成了哑巴? 哑巴龙写完这两个字,它又立刻否定了自己,拿粗胖的鳞爪将字迹抹掉了,又写了另一串字: 不,凡人不会有这么强的灵气,那么,你是神族? 墨燃:“……” 老龙思量片刻,摆了摆首,又写道: 不是神,你身上有邪气。你是鬼族? 墨燃心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本座不过是重生了而已,有什么好思来想去的,快把本座的刀拿来! 老龙却像是看透了他的求刀心切,忽然抬起鳞甲狰狞的龙爪,猛然将陌刀摁在爪下,另一只爪又把原先的痕迹抹了,再添一把雪,继续写道: 莫要见怪。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另外两个虚影,实在是生平难见。你到底是人是鬼,是神是魔? 墨燃挑眉道:“我当然是人啊。这还用说?”只不过是死过一次的人而已。 老龙顿了顿,又写:一个人的魂魄分裂如此。这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墨燃见它摇头摆尾的煞是愚钝,不禁好笑:“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前辈,您这把刀,究竟要怎样才愿意给我?” 老龙打量他一会儿,写道: 那你便原地站着别动,让我施法瞧一瞧你的魂灵,我就把刀给你,好不好? “……” 没料到它居然提了这样一个要求,墨燃微怔之下,着实有些犹豫起来。 他在想,要是这老东西能看到他上辈子的事情,那会怎样? 但不归就在眼前,这把陌刀的力量凶悍狠辣,是举世难得的神兵利器,若是就此拒绝,那以后再想得到也是不可能的了。 踌躇须臾,墨燃抬头问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前辈,是否您无论在我身上瞧见什么,都会愿意把刀赠于我?” 老龙一笔一画道: 这是规矩,自然不会食言。 不论过往我是善是恶? 老龙又停顿一会儿,然后写道: 即便你昔日为恶,我亦不能阻,只望你今后向善。 墨燃抚掌笑道:“好,前辈既然这么说了,那我自然没什么好推却的。请前辈施法一观吧。” 老龙微微抬起身躯,弓着流光溢彩的龙身,喷出一口鼻息,紧接着双瞳泛出一层鲜红色的辉光。 墨燃仰起头,发现那层红光,其实是一层薄雾。血雾渐深,逐渐把他的倒影掩盖。过了半晌,当那雾气缓慢散开,老龙的眼中又重新出现自己站立着的身影。 只不过这一次,墨燃猛地发现,龙眼里除了自己,还映照出了另外两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正一左一右,幽幽立在他的背后。 墨燃吃了一惊,立刻转头去看,可是他身后空荡荡的,下着茫茫白雪,哪里有其他人的身影? 再转头,龙眼中的那两个人变得越来越清晰,像是沉在水底的东西缓缓浮出水面,墨燃盯着看了一会儿,陡然觉得这两个影子似乎眼熟的紧——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步,岂料龙眼里的那两个虚影忽然由闭目的状态,变成了睁眼! 师昧! 楚晚宁?! 怎么也没有料到居然会是他们,墨燃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踉跄两步,往后倒退,磕磕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怎么——这是——” 老龙眼中的三个人安静地立着,面目平静,没有丝毫的表情,就这样安详地凝视着远方。 墨燃极骇,又过一会儿,见红色血雾再次升起,龙目中的影子开始从清晰变得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老龙喷了口鼻息,龙须抖动,而后飞快地写道: 看不透,我毕生所遇,从未见过有人的灵魂中会打上另外两个人的印记。当真怪极了。 “我、我灵魂里……有他们的印记?” 是。 老龙写完这个字,停了片刻,又写道: 我不知你有何遭遇,究竟多深的执念,才能于魂魄里都与旁人纠缠不清? 墨燃盯着雪地上歪歪扭扭的几行字,像是被噎着了,脸慢慢涨红。 他对师昧的执念深入骨髓,就算刻到了魂魄里,就算老龙看他能连带着把师昧一起看到,他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楚晚宁……是怎么回事? 他对楚晚宁能有什么执念? 难道过分的仇恨,也算是一种纠缠不休吗? 这一人一龙都陷入了沉思当中,以至于金成池的湖水微微泛起了一丝异样的褶皱,他们都不曾发现。 当滔天巨浪破空,惊涛裂岸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只见金成池的湖水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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