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驷的肩。他似乎是想安慰南宫驷两句,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安慰过人,最后只干巴巴道:“没关系,人各有命,你与你父亲虽然闹到了如今这个局面,但是也还有过父子一场,你看我,天命之年,了无子嗣。想开点。” 说完南宫驷当然没有理他,他自己也觉得干巴巴的,说了好像比没说还糟糕。 姜曦起身,略有尴尬:“我去别的地方看看,你歇息一会儿,等会儿就该继续往前了。” “……” “对了,前面是什么地方?” 南宫驷闷声道:“龙魂池。” “做什么用的?” “那是祭祀恶龙之灵的血池。”南宫驷道,“恶龙的元神就沉睡于池内,每年儒风门的人都要祭拜它。” 姜曦听了就有些皱眉头,最后他说:“但愿那边别再出什么状况。” 众人在这前殿休整了小半个时辰,伤员和灵力损耗过多的人都在疗愈修士的帮助之下,渐渐恢复过来。 姜曦左右打量着两边被徐霜林做出来的“善”与“恶”,两种极端,眉心皱的愈发紧。 这种全无战力的东西,徐霜林拿来做什么?摆着好看吗? 听被做成棋子的南宫驷一口一个陛下的,似乎是徐霜林把自己当做了帝王,而把这些分成黑白善恶两边的珍珑傀儡,当做了自己的臣民? 他一路走马观花看过去,最后来到南宫柳面前,南宫柳正坐在自己竹筐上面,慢吞吞地剥橘子。 姜曦顿了片刻,忽然俯身,不死心地问了句之前已经问过他的话:“你能带我们去陛下那里吗?” 南宫柳依旧是和先前一样的答案:“陛下有陛下的事情要做,怎么能说见就见呢?” “……”姜曦拂袖不悦道,“一点用场都没有,废物脓包就是废物脓包,无论是活着,还是被做成了棋子,都是废物脓包。” 南宫柳被他骂了,苟且地缩了缩脖子,一副很懦弱的样子抱住自己的橘子藤筐,过了一会儿,居然嚎啕着哭了起来:“你怎么那么凶?我没用就是没用啊,我本来就是个废物脓包,你凶我又能怎样?” 他哭嗥地响亮,引得周围众人纷纷侧目。 楚晚宁这个时候也调息打坐得差不多了,他皱了皱眉头:“这个南宫柳好奇怪。” 墨燃问:“怎么?” “我说不上来。”楚晚宁道,“我感觉这个人是南宫柳没错,但就是很不对劲,好像不是我所知道的南宫柳。” 墨燃就盯着那边看,姜曦正面色铁青地瞪着南宫柳,而南宫柳抽抽噎噎,时不时还拿两只手委屈兮兮地揉眼睛。 “……”墨燃瞧着他的举动,确实觉得不对劲,说不出的违和,好像见到个长着中年人脑袋的孩童,令人直起鸡皮疙瘩。忽然,墨燃愣了一下,喃喃道,“孩童……” “什么?” 墨燃倏忽转头,问道:“师尊,你有没有觉得,他这样子很像一个小孩子?”他说着又侧目瞧了南宫柳一会儿,见南宫柳居然开始拿衣袖擤鼻涕,便道,“……还是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 他这样一说,楚晚宁再看,果然如此。 南宫柳虽然还是四十来岁的相貌,但是一举一动之间,都无不透露这一种痴傻幼稚。 楚晚宁喃喃道:“难道徐霜林对他做了什么,让他的神识记忆,只保留到了五六岁?” 墨燃道:“师尊等着,我去试试。” “你要怎么试?” 墨燃不答,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南宫柳身边,捡起一个橘子递给他,试探着说:“别哭了,吃个橘子吧。” “我不吃,我已经吃过了,这是献给陛下的。” 墨燃便把橘子又放回筐子里,问道:“陛下是谁?” 姜曦道:“有什么用?这句话我不是早就审过他了。” 果然,南宫柳道:“陛下……陛下就是陛下啊,还能是谁。” 墨燃并不气馁,而是接着问了他第二句话:“好,陛下就是陛下,你这么忠心且懂事,陛下知道了,定会十分高兴。对啦,我一直都在问你关于陛下的事情,还没问问你呢,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黄啸月在旁边看得不耐,冷笑两声正欲说话,姜曦却拦住了他,摇了摇头。他也隐隐觉出不对劲来了。 抱着一筐橘子的南宫柳望了墨燃一会儿,才有些怯懦地说:“我叫南宫柳。” 墨燃笑眯眯地摸了摸南宫柳的头,不动声色地问:“认识一下,我叫墨燃,我今年二十二了,你呢?” “我、我五岁……” “!!” 一时间,鸦雀无声。 南宫柳那一嗓子回答虽然不响,但周围人都在安静地往这里看,所以他这声战战兢兢的“我五岁”,犹如惊雷破空,在这大殿内炸响。 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 如果不是情况紧张,只怕在场许多人都要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直流——五岁?五岁? 倒回三年前,要他们相信天下第一门派的掌门,居然会瑟缩在一筐橘子旁,嘟囔着:“我五岁了”,这些人大概宁愿信母猪会上树。 可南宫柳此刻确实清清楚楚地道出了这个句子,一群人都听傻了,僵愣愣地杵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姜曦上前一步,厉声问道:“你每日都在这宫里做什么?” 南宫柳连忙往墨燃身后缩,拽着墨燃衣袖道:“大哥哥,我不要跟他说话,这个叔叔好凶……” 姜曦:“……” 南宫柳比他岁数还大,做梦他都想不到有一天南宫柳会管他叫叔叔。 墨燃也有些扛不住,如果真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到还好,他还受用,可是此时拉住他的,却是个眼尾满是褶子的男人。墨燃嘴角抽了抽,咳嗽两声宽慰道:“好好,你不用理他,那我来问问你,你每日,都在这宫里做什么呢?” 姜曦瞪大了眼睛——他此时都有些佩服墨燃了,可以啊这小子,这都能忍? “我每天就摘橘子啊,摘了橘子洗干净,然后给陛下背上来,等他出来吃。”南宫柳道,“陛下他最喜欢吃橘子了,一天能吃掉一整筐呢。这山脚下原来长着的都是一种只开花不结果的树,陛下说没意思,就全都换成橘子树了,我也觉得橘子树好,果子甜丝丝的。” 他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忽然眼神有些黯淡:“可惜陛下这些天身子总是不太好,摘了一筐,他也只能吃掉一半……” 姜曦抓住了关键:“陛下最近身体不好?” 南宫柳倒是很记仇,撇着嘴,鼓着腮帮道:“讨厌,我不和你说话。” 姜曦忍了片刻,没忍住,迅速扭过头,拿帕巾捂了自己的口鼻。 黄啸月关切地问:“姜掌门这是怎么了?” “别跟我说话。”姜曦嫌恶地皱着眉头,再也不肯去看蹲在那边瘪嘴的巨型孩童南宫柳,“我他妈有点儿恶心。” 墨燃道:“陛下身体怎么不好了?” “就是……就是总是咳嗽,咳出来的都是血,他又很瘦,那么瘦也不肯吃饭,他身上有好多地方都烂啦……”南宫柳说着说着,眼泪滴滴答答的像断了线的柱子,又哀戚地哭了起来,“我好担心他,要是他不在了,我该怎么办?以后就再也没有人陪我玩,跟我说话,喂我吃橘子啦。” “他……他还喂你吃橘子?” 可是就上回儒风门所见,南宫柳和徐霜林这两个兄弟之间简直是血海深仇,徐霜林没继续拿凌迟果活片儿了自己哥哥已经是个奇迹了,喂橘子? 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姜曦则陷入了沉吟:“身上很多地方都烂了……” 薛正雍道:“听上去好像是珍珑棋局的反噬?” 墨燃也很清楚这一点,三大禁术之珍珑棋局,如果施术者灵力不够充沛,强行操纵棋子太多次数的话,身体就会开始慢慢溃烂。 他前世刚开始修炼的时候,也烂过,从脚趾开始,墨燃那个时候怕被楚晚宁发觉,就再也没敢轻举妄动,后来发明出了“共心之阵”,才得以继续修炼。再到后来,他成为踏仙帝君,灵力丰沛雄浑,不需要共心之阵也可以驾驭千军万马,但是那个坏死的左脚小脚趾,却是再也无法复原了。 墨燃不由地觉得奇怪。 外头那些僵尸,显然都是用共心之阵操纵的,唯有这大殿内能自由活动的尸群,才完全由徐霜林的灵力掌控。 既然徐霜林支撑不了那么多棋子,又为什么要做这得不偿失之事? 困在这里想再多也是无用,姜曦道:“往前吧。” 通往龙魂池的大门也需要括机打开,这个括机倒是没有被捣毁,启动后镶嵌着七星法阵的前殿后门立刻发出轰隆隆的闷响,石门缩到墙体内,儒风门宗祠天宫的中殿在众人面前缓缓展露出了自己的样貌。 那是一个六棱形的密闭宫室,四壁湿冷潮湿,天顶处有一条粗遒的腾龙浮雕,筋骨分明,双目怒睁,这巨龙口中衔着一盏油灯,里头点着的不知是什么油,烧出来的光竟是幽蓝幽蓝的。 在殿堂的正中央,有一个翻滚着血红色浮沫的池子,正往外冒着腾腾热气。 南宫驷道:“这就是龙魂池,魔龙的元神被封印在这个血池里。” 有人想要靠近了细看,南宫驷道:“别多看,这个池子邪气很重,要是盯着它看久了,心智是会涣散的,快走吧。” 一行人在南宫驷的带领下依次从血池旁边走过,他们步入中殿之后的回廊,虽然这里暗无天日,没有任何参照,但墨燃能感到他们正在一直走一个上坡。 这段路大约走了有一炷香的辰光,然后南宫柳停下了脚步,他面前是一扇比前头都窄小,但是缀满了珠宝华饰的门。 “这扇门打开之后,再走一段路,就是甬道的出口了。”南宫驷道,“出去之后是天宫的最后一块地方,叫做招魂台,徐霜林应当就在招魂台上。” 黄啸月忽然问道:“儒风门天宫就这么几个去处?前殿,龙血池,还有招魂台?” “不错。” “难道就没有什么密室吗?”他一时性急,差点说成了藏宝密室,幸好及时反应过来,“我是说,徐霜林也可能会在密室里。” 南宫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样的眼光实在把黄啸月看得有些惴惴。最后南宫驷说:“先去招魂台看了再说吧。” 打开这最后一道门,又需要南宫家族的鲜血,南宫驷将自己的血液抹在了石门龙纹的眼珠子处,门上的机关咔咔移动轮转,而后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 黄啸月悚然:“谁在说话?!” 随即又指着南宫驷道:“你小子不会在使诈吧?请君入瓮?” 南宫驷漠然道:“黄道长若是信不过我,现在出去也还来得及,坐在大殿等着吧。” 黄啸月当然不肯,但他进去之前留了个心眼——这一路走来,他发现但凡重要的门槛都需要南宫家族的血才能打开,传说中的那个藏宝密室想必也是如此。于是黄啸月在进门之前,手有意无意地在龙眼上抹了一把,偷偷沾了些南宫驷的鲜血…… 忽然间,一个空寂的嗓音在这漆黑的甬道里响起—— “所来者,何人?” 黄啸月做贼心虚,惊得几乎跳起,其他人也都纷纷左顾右盼,南宫驷道:“所来着,儒风门第七代宗亲,南宫驷。” “惘离……恭迎……主人……” 那嗓音缓缓说出这句话之后,归于渺然。 “惘离是那条魔龙的名字。”南宫驷对姜曦道,“姜掌门,请吧。” 姜曦看了看前方甬道,大约百余尺开外的地方,透出白色的光亮,想必那边就是招魂台了,姜曦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间大地又猛地震了一下,那个空灵的嗓音便再一次响了起来。 “惘离,恭迎……主……人……” “这条龙怎么回事?”姜曦皱了皱眉,“同一句话它说两遍?” 但南宫驷的脸色已经变了,他立刻转头去看招魂台的方向,那里光影忽然微微闪动,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耳中却已听到了嘶嘶的吐信声,紧接着天光处涌进了一片洪波。 南宫驷瞳孔猝地收拢,厉声喝道:“跑!!” 第223章 逍遥游 朝他们疯狂涌来的哪里是洪波?分明是汇聚成流的毒蛇! 狭小的甬道内霎时乱做一片,你推我我挤你,一瞬间光是被踩死踏死的就不在少数,姜曦将南宫驷往前一推:“你先走,这里我来应对。” 他说着,袖中已散出莹莹粉末,那些蛇群闻到这粉末气息,俱是身形凝顿,蜷在原处不敢往前。 姜曦朝前头怒喝道:“都冷静些,快往中殿回撤,别挤!” 他镇住蛇潮,然后快步赶上大部队,退到石门前时发现南宫驷在那里查看着腾龙浮雕,他问南宫驷:“到底怎么回事?” “魔龙肯定是被控制了。”南宫驷道,“我想回去查看一下龙魂池的情况。” 他说着就要走,姜曦一把抓住他:“后面那些蛇群怎么办?我没带太多的驱散粉,药效散了之后它们肯定又都会涌过来。” 站在一旁的叶忘昔道:“我来。” 她自幼在儒风门暗城受教,因此比其他人都更擅长在黑暗窄小处单兵对战,南宫驷虽不想让她留下,但叶忘昔神情坚决,且除了她之外确实也没有更合适的选择,所以最后南宫驷只得拍了拍她的肩。 “这里太黑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守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姜曦与南宫驷是最后出甬道的,一出来,黄啸月就猛扑上前,那架势凶狠,当真不是个须发尽白的老头子所该有的模样。 “南宫驷!你还敢说不是你搞鬼?” 南宫驷隐忍许久,此刻终于也绷到了极限,他怒喝:“是我搞鬼你现在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走开,别挡着道!” 黄啸月先是一惊,而后点着他的鼻子:“看啊,看啊,假面撕下来了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一直装孙子,如今到了你的地界,连嗓门都响了起来,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儒风门嫡子吗?怎敢如此气焰嚣张!” “黄啸月。” 忍到极限的人除了南宫驷,还有另一个人。 姜曦实在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他上齿碰下齿,森然开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咄咄逼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黄啸月手蓦地一收,脸色已变,但还是强做镇定:“姜掌门或许无法体会老夫的心情,我与儒风门有杀弟之仇,我……” “我确实无法体会黄道长的心情。”姜曦转动眼珠,冷冷望着他,“我对儒风门的宝藏密室,实是半点兴趣也没有。” 他的目光就像两柄出鞘利刃,黄啸月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呆呆地看着姜曦,嘴唇开开合合,却如涸辙之鲋,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姜曦道:“南宫,你去查吧。” 然而龙魂池就那么一方池子,四壁空挡,一览无余,仔细观察了好几圈,也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南宫驷摇了摇头,说:“我去前殿再看看。” 前殿的陈设就要复杂得多了,何况还有那么多珍珑棋子,南宫柳先前被留在殿内,南宫驷进去的时候,他正抱着那筐橘子呼呼大睡。 他在他父亲面前立了一会儿,眼神茫然又空洞,只是眼眶不由自主便红了。他不敢再久站,也没有去唤醒被做成棋子的爹爹,而是一个个地棋子看过来,希望能得到一点点线索。 方才众人都在前殿时,他没有什么闲心细瞧,只知道这里被分成了“极乐”和“炼狱”两部分,此刻一个个傀儡打量过来,却发现了不少故人的身影,他看到了与徐霜林关系素来不睦的四叔深陷“炼狱”,被架在一膛子炉火上烤,看到三生别院里的那几个侍女正在“极乐”之地,扑萤捕蝶…… 他甚至还看到了自己的爷爷。 但是南宫驷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用来感到悲伤,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即将看到一个人,一个…… 然后他听到了。 在那潮水般的喃喃呓语中,他听到了。 一声颤抖着的,轻若蚊吟的—— “驷儿……” 南宫驷如五雷轰顶,未及回头,泪水已濡湿眼眶。 他转过身,朦胧水雾之中,他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天青色身影,他向那身影仓皇奔去,他沙哑地喊着:“阿娘!阿娘!!” 眼泪潸然,落下了,便瞧清了。 在“极乐”界,娉婷立着一个人,正是南宫驷的娘亲容嫣。和南宫长英一样,这个女人也有着极其强悍的定力,再加上徐霜林保留了大殿棋子的心性,所以哪怕南宫驷已和幼时大不相同,但她凭残躯一具,竟也能在南宫驷进到她视野后,认出他来。 她向南宫驷颤抖地,极其艰难地伸出木僵的手指:“驷……儿……” 容嫣穿着的衣裳,正是南宫驷最后见她一面时所着的那件。他跪在她面前,竟好像在一夕之间,回到了当年,回到了儒风门那个看似再寻常不过的夜。母亲去到孩子的书房找他,窗外月正圆。 南宫驷跪在她跟前,他仰头看着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一句颤抖的:“阿娘……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 时光就此倒错。 昔日严厉的母亲立于轩窗边,蹙着秀眉问:“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上一句是什么?” 稚子支吾着,却怎么也答不上来。 后来她离去得太突然,他跪在她黑沉沉的棺椁前时,依旧无法把母亲生前让他诵背的最后一卷经文完完整整地背出。 这个一句“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隔着十余年榛榛莽莽的岁月,终于尘埃落定。 他跪在她跟前,依旧是和月夜别离时同样的姿态,他们的身影与当年终于重合,只是当初满心怨怼,如今却已痛断肝肠,而那时的云鬓花颜,此刻也终究成了他人棋子。 容嫣抚摸着南宫驷的鬓发,脸颊,最后攥住了他血迹斑驳的手,她颤抖着阖上双眼。 “驷儿,娘如今身躯被控,如俎上之肉,随时都会再失去意识……但是驷儿,你要信……娘这些话,都是真心的……都是娘临走时在想着的,娘虽恨极了你伯父如此作为……但娘也感激他……” “阿娘……” “若不是他……将我制成棋子,我又如何能再见你一面……跟……跟你说……”容嫣僵直而缓慢地俯身,她发着颤,伸出手,然后将南宫驷紧紧地拥进怀里。 “阿娘临走前,最后悔的就是……”她哽咽了,凝噎了,却不是因为要被徐霜林再一次掌控,她将她的孩子拥抱得那么紧,她颤声说,“我最后悔的就是,从来都没有,从来都没有这样好好地抱过你。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抱过你……驷儿……” “阿娘也是爱你的。” 南宫驷已泣不成声:“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娘,我早就都知道了。” 忽然间,大地又开始震动了,容嫣蓦地一凛,睁开双眸,喃喃道:“惘离的血契要撕裂了……” “什么?” “惘离的血契要撕裂了!我在这里,我每天都看得到!”容嫣忽然紧张起来,“驷儿,你不能有事,我要去阻止他……我要去阻止南宫絮……” 南宫驷擦着泪,拉住她:“阿娘,你在这里看到了什么?什么血契要撕裂了?” “你听着。”容嫣顿了顿,眼瞳收缩,一时间似乎又要受制于人,但她竟是紧咬压根,凭着肉身意念,生生挡住了珍珑黑子的掌控,“你听着,南宫絮他搜罗了五把神武,这五把神武饱饮了万人血,它们合力,就能斩断魔龙和南宫家族之间的纽带。” “斩断纽带?!” “不错,龙筋,是第一个被切断纽带的。” 南宫驷悚然:“所以外头那些忽然暴起的僵尸,其实是因为龙筋被切断,所以才摆脱了控制?” “正是如此。”容嫣沙哑道,“第二个,是龙鳞。” 南宫驷蓦地想到了方才遇到的那些毒蛇,应当都是龙鳞所化。 “第三,是龙尾。” 南宫驷失色道:“那刚刚的那一下震动,是龙尾的纽带断了吗?!” “不错,而后是龙首,最后是龙身。”容嫣道,“一旦南宫絮用第五把神武施术成功,整座蛟山都会失去掌控……再也……再也不会认太掌门为主……” 她的神情又痛苦起来了,她一时说不出更多的话,徐霜林似乎已觉察到了她的作为,正在极力地侵吞她的肉身。 容嫣低低哀嚎,纤长苍白的手指紧紧埋入发髻之间:“不……不……” “阿娘!” “驷、驷儿……” 他的声音让她猛地又惊醒,她犹如濒临渴死的人得到甘泉,她紧紧攥住他,神情竟有些惶然无助。 那是他在她脸上从未见过的无助。 南宫驷心痛如割,他将她拥到怀里,以前他还是孩子,阿娘总是很清冷,很严肃,极少拥抱他。 如今他终于可以护着阿娘了。 虽然只不过一场镜花水月,只不过一具躯体里,藏着些许生前的意识,连魂魄都不再有。 也够了。 容嫣佝偻着身子,在南宫驷怀里微微发着抖,过了好久,她才又抬起脸来,脸上已尽是作为珍珑棋子流出的血泪。 南宫驷喉间苦涩,抬手去帮她擦拭,可是怎么擦都是污脏的,怎么擦,那些血迹都擦不掉,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容嫣道:“我能感觉到他……他已经觉察了我……我时候不多了……听着,他斩断血契,为的……为的就是能和魔龙重新定契,到那个时候……啊!!” 她意识模糊,难以继续。 但南宫驷已经恍然明白过来,他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了:“到那个时候,惘离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我们在蛟山就——一个都逃不过?!” “绝不能如此……” “绝不能如此!” 母子俩竟异口同声。 南宫驷低头去看母亲:“阿娘可知该怎么做?” “南宫絮修炼不到家……”容嫣脸色闪过一丝寒意,“他……他根本镇不住珍珑棋子……所以竟生反噬,我也因此……能反知其内心一二……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听我的。” 容嫣攥着南宫驷的手臂,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去,最后却落在了她的丈夫身上。 因为刚刚大地震动,南宫柳被震醒了,正抱着自己的那筐橘子,迷迷茫茫地环顾四周,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 她紧盯着他,犹如鹰隼盯着穴中之蛇。 “需得死一个人。”朱唇启合,容嫣道,“驷儿,你去杀了他。” 第224章 君子诺 “!”南宫驷觫然,“阿娘?” “魔龙之契,唯有靠南宫家鲜血活祭,方可加固。”容嫣道,“只有你,或者他。所以当然是他……他已是一枚棋子,行尸走肉……更何况,他凭什么苟活着?他为夫不忠,为父不严,为君不尊,他枉配为人。谁知道南宫絮为何一念之仁解了他的凌迟果之诅,只让他做了个傻子?!” 南宫驷怔忡地僵在原处,似乎他也成了一枚棋子了,僵硬的,难以动弹的。 “驷儿,为娘身不由己,难以动手。如今只有你……只有你能将他投入龙魂池,鲜血入池……他一条……一条贱命,便能换众人平安,也算他……死后积德了!” 他还未做反应,忽地,听到龙魂池那边有人在大喊:“怎么回事?这些甲壳虫是哪里来的?” 甲壳虫……? 随即那个殿内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还有薛正雍姜曦等人的喝令声。容嫣焦急道:“尽快,龙尾的血契已经断了,还有最后两道契约,等完全解开了,就算把他丢到血池里,也是于事无补。” 南宫驷被她当头喝醒。 “有什么好犹豫的?!”容嫣道,“是他四处为孽,害得儒风门到今天地步,驷儿!你快醒醒吧!没有别的选择了,你——!” 她忽然哑然失声。 紧接着,她的眼仁微微上翻,瞳孔急剧收缩,徐霜林似乎终于忍受不能,以最狠戾的灵力控住了她。 容嫣再也没有了自己的意识。 她脸上重新出现了做梦般的神情,她缓缓起身,朝着“极乐”那一边走去,回到她一开始待着的那个不起眼的位置,眼神放空,低声喃喃着:“驷儿……告诉阿娘,举世毁之而不加沮,前一句,是什么呢?” 南宫驷在发抖。 他跪在地上发抖,他没有被任何东西所控,可是他觉得天罗地网,哪里都没有出路。 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毁之而不加沮。 这是他阿娘希望他做到的,好难。 真的好难。 小时候背晦涩难懂的逍遥游也好,还是令他十箭必须命中九次红心也罢,都是太难太难的事情。 如今,她跟他说,要用他父亲的血,去加固蛟山的血契。 他听着外头那哀哀惨叫,只听声音都知道苏醒的龙尾变成的甲虫会有多可怖,他又想起叶忘昔,还在黑暗里独自迎战蛇潮,等着他尽快查明一切回去的叶忘昔。 “驷儿……”身后是母亲的喃喃。 他缓缓抽出长剑,朝着南宫柳走去。 恨。 怎么会不恨? 他看着这个男人—— 怎么会不恨他? 活挖了母亲的心脏,私通江东堂掌门,坑害碧潭庄李庄主,让儒风门毁于一旦留下一堆烂摊子和昭著臭名让他与叶忘昔惶惶然终日无
相关推荐:
直播鉴宝,这很有判头!
易与时安
无名诔
英雄联盟之王者再现
我幸
大树
皇上请答应
足坛之我为豪门
穿越火线之英雄有梦
江柚明淮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