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我怔了怔,怒意上涌,推开他失控地哭喊:“陆锦舟,你说你会告诉我孩子葬在哪里,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是孩子的亲生母亲!我的子宫还在的时候,他就在我肚子里游着,他死了,你凭什么不让我见孩子!” 陆锦舟对我的控诉无动于衷。 我心底涌出无限绝望,突然,用尽全力从病床翻身下去,跪在了陆锦舟跟前。 “算我求你……” “我只想知道孩子在哪,我不会坏了你的计划,求求你让我见见孩子吧?我给你磕头!求你了!” “告诉我!求你!” 我对着眼前的男人重重地磕头! 一下一下,地板咚咚作响! “够了。” 陆锦舟忽得站起身,烦躁扯着领带,居高临下骂:“林婉,你看看你现在狼狈的样子,你觉得你那死去的儿子愿意有这么个狼狈不堪的妈妈?” 我一顿,但很快又默不作声磕头。 只是撑在地上的手却控制不住发抖,就在我要撑不过去的时候,头顶才传来陆锦舟凉薄的一句—— “城西墓园,288号。” 瞒了十年,陆锦舟终于说出孩子的墓地了。 我顶着满目眩晕,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嘴角一抹释然的笑。 口中不断重复:“城西墓园288,城西墓园288……” 我越过陆锦舟,脚步踉跄地朝病房的门走去,手按上门把的时候,被陆锦舟从后面扣住。 “你去哪?” 我空洞地目视前方。 “城西墓园288号。” “你这个样子怎么出去?” 陆锦舟将我拉到了镜子面前。 我抬眼看向镜中的我,头发邋遢,脸色发白,黑眼圈很重,嘴皮干裂,身上也汗涔涔。 又听陆锦舟补充:“这样子出去,你也不怕吓到孩子?” 我脸色顿变:“对,你说的对!不能吓到宝宝。我这就回去换衣服,我要漂漂亮亮的去见宝宝……” “我送你。” 陆锦舟刚说完,声音加重补了句:“免得你到处乱跑,丢了我陆家的脸!” 回去的路上,陆锦舟打了两个电话,推掉了几个重要合作。 我没有在意,欣慰地看向窗外。 只要知道宝宝墓地在哪,死后……我的灵魂也会知道去哪儿找我的宝宝了。 真好…… 我给自己换上隆重的长款冬大衣后拿出一个大行李箱,里面装满了我买给孩子的玩具。 那些被摔碎的,也被我一一捡起拼凑,放了进去。 我还补充了一些新的,直到箱子再也装不下。 下午,我跟陆锦舟抵达城西墓园。 我提着重重的箱子,拾阶而上,陆锦舟要替我拿,但我拒绝了他。 那是我这十年给孩子准备的礼物,我不让任何人假手。 终于,来到了那座小小的墓地。 我坐在墓碑面前,手指轻柔地抚摸墓碑上面的名字。 “宝宝,原来你在这儿,妈妈来看你了,妈妈还给你带了礼物……” 我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堆房子水晶球:“宝宝这是妈妈在每次下雪天都给你买的小房子,你喜欢吗?” 放下水晶球,我又拿出一个拨浪鼓,微笑道:“这是你满月的礼物,好听吗?” 说话的同时,我摇晃着拨浪鼓,发出“咚咚咚”的鼓声,随后小心翼翼地摆在墓碑前。 转即又拿出一只玩具小熊。 “这是你百天的礼物,它软软的,可以抱着睡觉噢。” “这是你周岁的礼物,能帮你学走路。” “这是……” 陆锦舟看着我向孩子欣喜地介绍玩具,没有作声,最终背过身去了。 忽然一个电话响起。 他接起,里面传来的话让他声音顿时急促,“林婉,等会儿我叫司机来接你回去!” 陆锦舟疾步离开。 我沉浸在和孩子的对话中,没有理会陆锦舟的离开。 等我介绍完最后一件礼物时,天都快黑了。 我转头看向旁边的空地,眼波流动,拿起手机给殉葬服务公司的对接人打电话。 我在陆锦舟摊牌要孩子的那一天,就给殉葬服务公司的人打了电话,预约了死后殉葬服务,让他们全权处理我的后事。 现在该交代后续了。 “墓地选址定了,就在城西墓园288号,那是我的孩子,等我死后,请让我跟孩子合葬。” “但是,我的墓碑上不刻字。我会在288隔壁买一个墓碑,把我的名字刻上去。记住,别告诉任何人,我真正的埋葬地址。” “死后,我只想和宝宝守在一起,不被任何人打扰。” 挂断电话后,我立刻联系墓地负责人买下旁边的空地,用来给288号墓地做扩充。 两小时后,工作人员完成挖掘离开,新挖的墓穴像一道敞开的伤口。 我拿着手里的刀,用力地在新的墓碑刻上自己的名字。 金属与石头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墓园格外刺耳,血从我磨破的指尖渗出,混入石板的纹路里,但我浑然不觉。 “林婉,生于1996年8月12日,卒于……” 我将预定好的死亡时间刻上去,一笔一划,字字带血。 把墓碑刻好后,我躺进了墓坑里,侧着脸,望向咫尺之隔的孩子墓碑。 感受着紧贴孩子入睡的温馨,我发自内心地满足。 “宝宝,妈妈很快就会来陪你,等着妈妈……” 陆锦舟安排的司机来的时候,看着我满身都是泥土,但不敢多言。 我被送到了抑郁症主治医生面前。 “陆太太,听陆总说今天你去看了你的孩子,心情好点了吗?” 我笑得温柔:“等了十年,我终于再次见到了孩子,心情好多了。” 当医生准备给我做催眠疗法的时候,我淡笑着阻止,“我真的感觉我现在已经好了,不需要再催眠治疗。” 我让我的笑容尽量展现出温柔和阳光。 “见了孩子一面之后,我已经想通了,我从前沉溺在悲伤中,给我的爱人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这样不对,人应该向前看,以后我会和我爱人好好过日子,不会再成为他的拖累。” 可话落,门口却传来陆锦舟冷冽的一句:“林婉!谁允许你又说‘拖累’这种晦气的字!” 他冷着脸进来,“十年前你闹自杀,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拖累!” 他恨透了这两个字,当即吩咐医生:“不用听她的,照旧给她做催眠治疗。” 看着他态度强硬,我依旧笑得温柔。 最终我乖乖地接受了医生的治疗。 这一次,催眠全程很顺利。 我感觉睡了一个长长的觉,醒来时迷迷糊糊听见陆锦舟和谁说话。 “陆总,她没有子宫,宁愿跟你离婚也不想要其他的孩子,你也和别的女人有孩子了,何苦这样互相折磨,为什么不放她离开?” “难道,你还爱她吗?” 我刚回神的思绪,一时怔住。 片刻,就听陆锦舟没有回答爱不爱,只是淡声说:“如果我放林婉离婚,她就活不下去了。” 我垂下眼,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结婚十年,我和陆锦舟真的热切爱过,我们比想象中要了解彼此。 我从前恨陆锦舟不把孩子的墓碑告诉我,眼睁睁看着我被思念折磨。 临到现在,那股恨好像也释然了。 陆锦舟不喜欢听我说‘拖累’这两个字,可抑郁十年,我真的撑着很辛苦,也确实是拖累…… 陆锦舟想要孩子,想要一个正常的男人的生活。 我死了之后,他也不用背负太多。 我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神色笑了笑。 很快,我们都自由了。 正想着,病房门被推开。 “醒了?” 陆锦舟大步走了进来,带进了一屋子的冷气和烟草味。 他依旧居高临下看着我,眸子没什么温度:“你弟弟打来电话,有事和你说。” 我接过电话,弟弟抱怨的声音很快传出来:“姐,你没在和姐夫闹了吧?” “你知不知道你一闹,我在公司就要看人脸色啊?” “听弟弟一句劝,姐夫那么有钱,也愿意养着你做陆太太,就算他以后让你给别人养孩子,你也比大多数女人好过多了。” “爸妈把你养大不容易,你自己没工作不能尽孝,我要买房结婚,处处是用钱的时候。” “你吃点委屈让林家从陆家占点便宜,也算还了爸妈的生养恩情。” 我沉默听着对面的絮絮叨叨,心无波澜却面带笑容。 直到挂断电话,嘴角的笑意也没落下去。 陆锦舟收回手机,状似不经意问:“你妈明天生日,你准备送什么礼物?” 我做出稍加思索的样子:“嗯……我妈她其实就喜欢钱,我给她一张银行卡,以后按月往里打钱给她,你觉得怎么样?” “按月给钱?” 陆锦舟沉默看了我几秒,才说:“知道按月给你妈尽孝,看来你是真的想通了,不寻死了。” “这样很好,林婉,等嫣然的孩子出生后,我们会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他抬手难得温柔替我挽发:“只要你听话,我会养好你。” 我没有躲避触碰:“嗯,那我们出院吧。” 我温柔笑着,窗外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渡上金光,消散了我眼眸曾经有的死寂。 我让自己整个人看起来都很轻松,像是能够好好过日子的样子。 陆锦舟放下手,也松了口气。 可他不知道,绝症临死前有回光返照。 而抑郁症的最后一个阶段,有一种笑,也叫回光返照…… 第二天,陆锦舟一大早带着林婉到了林家。 我率先递上银行卡。 “妈,这张卡里面有些钱,就当时我给您的生日礼物。” 我妈看向陆锦舟,陆锦舟道:“收下吧,都是她的一片心意,以后她每个月会往里面打一笔钱尽孝。” 我笑着点头。 我没有说,这卡里,是我把婚前股票和手里的首饰全部变卖后的钱,一千多万。 就当时我还了生恩和养恩。 我妈激动得热泪盈眶:“好好!想通了就好,婉婉啊,以后好好和锦舟过日子,咱们一家人也能开开心心。” 这顿生日宴吃的很热闹。 结束后,我妈还让我三天后带着我弟弟去买房。 陆锦舟没有拒绝,我便也同意了。 离开林家后,陆锦舟的手机响起了,来电是秦嫣然。 我注意到,识趣建议:“你有急事就去忙吧,我等会自己打车回别墅。” 陆锦舟“嗯”了一声。 临走不忘嘱咐:“我之前已经公布了你怀孕的消息,过几天会带着你在媒体面前亮相,这几天你好好休息。” “好。” 我应完,陆锦舟疾步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车尾消失不见,才呢喃:“陆锦舟,祝贺你升级当爸爸。以后的路你会一路顺畅,我就不拖累你了。” 天空忽然下起了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我的头上,肩膀上。 “真冷啊……” 我回到家里,走进房间,一切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散。 所以人都已经忘记了,十年前的今天,我的孩子死了。 今日就是孩子的忌日。 也将是我的忌日。 十年前,没能陪着孩子一起死,如今,也该补上了。 我将浴缸接满水,趟进去。 我给殉葬服务公司发去了地址,并告知: 发完这则消息,手机忽然新闻里弹出一条热搜—— #陆氏集团为祝贺即将出生的小公子,燃放三天三夜烟花祈福# 别墅静悄悄,手机视频里的烟花砰砰绽放。 一下一下,反复重锤击打着我的心。 我默默关上手机,拉黑了所有人,扔掉了手机。 “宝宝,爸爸有了新的宝宝。以后会有自己的幸福。你的外公外婆和舅舅也会过上幸福的日子……” “现在,妈妈终于能来陪你了……” 锋利的刀口忽得猛地划开我洁白的手腕,血瞬间染红整个浴缸…… 另一边。 医院里,陆锦舟心口忽得狠狠一抽,莫名地不安。 他下意识要给我打电话,却听旁边医生凝着B超影像道:“胎儿的发育看起来不太乐观……” 陆锦舟按号码的手指顿然僵住。 他转向医生,命令道:“无论如何,必须保住这个胎儿!” 床上的秦嫣然虚弱开口:“陆总,我害怕,如果你能留下来陪陪我,我就安心一些了,到时候孩子在我肚子里也呆着舒服些……” 陆锦舟蹙眉凝向女人隆起的小腹,想了想才给我发了条信息: 发完后,他坐在秦嫣然床边,安抚道:“好好休息,我陪你养胎。” 这一陪,三天过去了。 陆锦舟还在医院紧紧地盯着胎儿动静。 突然,我妈的电话打了过去:“锦舟啊,林婉和你在一起吗?不是说好了今天带着她弟弟去买房,她的电话怎么打不通啊!” 陆锦舟眉心一蹙,迅速拿出手机一看,却发现三天前发出的消息被拒收了! 他腾得站起来,才发现我竟然拉黑了他。 他黑着脸用助理的手机打,电话一接通,就冷酷逼问:“林婉,你竟然拉黑我?好了几天,又要闹了?” “你要是再闹,信不信我把孩子的坟墓迁走,让你一辈子都……” 可话没说完,却被电话里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打断—— “你好,你的电话号码这边没有备注,这个手机的机主三天前已经下葬了,请问你是机主的什么人?” “你说什么!下葬?!” 陆锦舟突然感觉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绞痛,但又很快觉得这一切不可能! 她分明已经好了! 是假的,是林婉在戏弄他! “你究竟是什么人,知道我是谁?敢欺骗我,这个代价你付不起?立即让林婉接电话!” “先生,机主的确已经入葬,如果你是她的亲属,可以带上相关文件证明来我们殉葬服务公司查看机主的委托文件……” “这不可能!她不可能离开我!” “嘟——” 电话挂断,殉葬服务公司的地址发到了他手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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