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让她出去,最终也会变成她自己。 很久后,李道缓缓开口:“天太黑,郭盛的人不会轻易往深山走,或许还待在坠车的地方,所以你不能回去……来的路上有一条小溪,听清我说的位置,出了洞口往右大概两千步,有一棵挺明显的歪脖子树,树干上有处血迹,要认真找,然后以那棵树为中心,水源就在附近,有水总会有人居住……”他说完急喘一阵,接着道:“在林子里会失去方向感,我刚才说的未必是直线,你……” “我清楚了。”顾津打断他,掖了掖他身上盖的衣服:“你好好休息,我会小心的。” “带上那把匕首,即使没碰到郭盛的人,也可能有野兽。”他看着她:“不是故意吓唬你,这些是可能遇到的危险,你必须有准备。” 顾津抿了下嘴:“我知道。” “津津,”他抬臂捏了捏她下巴,笑着说:“如果真能出去,你不救我也行。” 顾津什么也没说,干脆地站起来,拿着手机、匕首和一件短袖衫,走出去时没有回头,她怕她看见李道的样子,就没勇气跨出那一步。 照着他说的方向猛冲了十几米,气息微乱时才放慢速度,一阵山风吹过,凉意顺脚底往上攀爬,顾津脊背一僵,猛地转头。 她置身在一片恐怖的黑暗中,四周树木奇形怪状,枝条像怪手一样肆意生长,叶子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她从来不知道这样单调的声音也会如此可怕。 顾津捂住耳朵,转身就想往山洞方的向跑,跑了几步又停住,想到里面那男人伤势很重,需要尽快得到救治,自己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她不能退缩,硬着头皮也要把求助电话打出去。 顾津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心中默数着步子,不看周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尽量心无杂念。 她匕首握在手中,把短袖衫划成一条一条,在路边草丛中小心做上标记,怕郭盛的人看到,又薄薄铺一层草。 做完后继续向前,周围仍旧阴森,永远不知道树的后面会出现什么。她想起从前看的恐怖电影,披头散发一身白衣的女鬼通常出现在这种场景里,顾津被无穷无尽的想象吓得毛骨悚然,朝左脸狠狠打了一巴掌,用痛感命令自己转移注意力。 她又想到刚才做的那个梦,梦中的女人虽看不清样貌,感觉却熟悉,她特别奇怪为什么会梦见她。这十多年来她从不主动想起母亲,要不是顾维,她也许会将这个人永远埋在心底。匪夷所思,今天竟梦见了她。 胡思乱想忘了数步子,李道所说的那棵树她没有找到,万幸的是方向对了,她隐隐约约听见溪流声。 顾津倚着一棵大树喘了口气,仔细辨认几秒,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她这会儿已经忘记害怕,心里只想着无论如何不能放弃。 到溪水旁她开始拨打紧急电话,却仍是无法接通。 顾津只好逆着水流向上走,手机提示电量不足,她心里着急,关掉屏幕,只借助淡薄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快步前行。 顾津双腿早已麻木,只知道机械地迈步子。 中途停下又尝试打了两次,不知走出多远,直到浑身上下疲惫不堪,然后突然间,身后有什么东西快速窜过。 顾津立即回头,后面却什么也没有。 她眼睛惊恐地看着周围,将匕首举在胸前,不敢停留,几乎是抖着腿往前跑。 没过多久,身后又响起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其中还伴着吭哧吭哧的怪响,顾津心中惧怕到极点,步子越发踉跄凌乱。 却在这时,林中砰一声枪响,顾津惊声尖叫,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第一反应是遇到了郭盛的人,闭着眼,手中匕首乱挥。 “孩子,别害怕。”却是个苍老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快把刀放下,我不会伤害你。” 顾津动作微滞,缓缓睁眼,对面站着一个瘦小却无比有精神的老头,拿着猎枪,头戴草帽,连连朝她摆着手:“我是守林的,姑娘啊,别害怕。” 顾津手中的匕首仍然朝向他,回头看了眼,后面空无一物。 老头晃晃手上的枪:“一头野猪,吓跑了。”他略略弓身,问道:“大半夜的,你怎么一个人跑山里来了。” 匕首“啪”地掉在地上,顾津的心脏快要溢出胸口,一路来焦急又惧怕,她呜咽几声后忽然嚎啕大哭,又断断续续地说:“老人家,求求你快去救救我朋友。” 第 49 章 老头上前几步,想把地上的顾津扯起来,他拉住她的胳膊,到半路顾津没有支撑住,又跌坐回去。 顾津现在十分狼狈,山溪边土壤泥泞,她裤子上沾满泥巴,衬衫破掉又被汗浸透,整张小脸脏得看不出原本肤色,脑后的马尾也松松散散歪在一侧肩头上。 老头放弃拽他,弓着身问:“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 顾津点着头:“是……”又改口:“不是,我在路上做了记号,我朋友还被困在那边的山洞里,您救救他吧。” 老头身形一直,又略弯了弯:“快说说,怎么回事儿?” 顾津抹掉脸上的泪,紧接着又有液体流下来:“我们的车掉下山谷,他为了保护我受了很重的伤,后来一直往林子里走,找到一个山洞……他流了很多血,身上还插着玻璃……”顾津忽地一顿,完全昏了头,都这种时候了,还在跟对方讲经过。她咬牙跪坐起来,看着老头:“您知道这附近哪儿有信号吗,我必须打电话,他得去医院……”说着再次低声抽泣起来,她害怕那男人等不了。 老头说:“这附近一个基站都没有,荒山野岭的,根本没人住,普通电话肯定打不出去啊。” 顾津整个人都傻了,心脏瞬间摔下谷底,却听老头又说:“不过,我这儿有卫星电话,能和外面联系上。” 顾津:“.…..”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顾津又悲又喜,心情像坐云霄飞车。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拉住老头的胳膊:“老人家,那您快点打电话啊,他快死了……” “别急,别急,马上打。”他放下猎枪,从兜里掏电话,这老爷子动作慢慢悠悠,解完衣服扣子里面还有一层,看得顾津直着急,恨不得上去帮他拿。 老头终于从内侧口袋取出电话,走到开阔的地方支天线,等待开机。可能信号不太稳定,他举着电话四处走动,顾津亦步亦趋,眼中的泪没断过,双脚焦急地跺着小碎步。 老头眼一亮:“有了。” 顾津一把夺过来,他赶紧说:“举高,举高,天线要垂直。” 顾津立即伸长手臂,指尖触到键盘,忽地一顿。 时间静止了几秒,她眼神飘忽又很快落回来,迅速按下那三个数字。 救援电话终于成功打出去,对方要求她挂掉之后不要关机,天线保持拔出状态,以便救援人员赶到时,能和他们及时联系。 老头捡起猎枪,朝前一摆手:“走,看看去。” 顾津心中十分感激,点点头,举着电话快步跟上。 老头在这片林子里守了许多年,对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他看上去有些年纪,却步伐矫健,无论泥沼还是滑石,都如踏平地。 顾津来时心中太乱,标记过哪处记不太清了,在一个岔路附近折返两次,费了些工夫,才找到之前藏身的山洞。 此时天已蒙蒙亮,风停了,林子中静得出奇。 顾津快速朝那个方向跑过去,心脏的跳动已经超出负荷,离洞口越近腿越软,脚尖一绊,直挺挺跪在洞口凹凸不平的石地上。 膝盖处传来尖锐的刺痛让她再度掉泪,不知是疼还是怕。 老头走上前扶她,打开手电筒照了照里面。 李道还侧身躺在那儿,位置未变,姿势却和她走时不同。他身上的衣服松散搭在腰间,手臂伸出,两手合拢,朝着行李袋散落的方向。 顾津一瞬间迈不动步,缓了会儿才慢慢挪进去,唤他:“李道?李道?” 那男人紧闭着双眼,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津轻晃他胳膊:“你醒醒,我已经打完救援电话了……你醒醒啊……” “别叫了,人昏过去了。”老头正蹲在另一侧瞧他的情况,看看他背上伤口,撇着嘴直摇头,又掀开他腿上盖的衣服看了眼,叹一口气还是摇头。 顾津感到绝望,颤着声音问,“老人家,他怎么样?” 老头沉吟了一会儿:“其实我也不太懂。” “.…..”顾津被他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抹着眼睛,低声埋怨:“那您摇头干什么呀。” 他笑了笑,捏几下李道手臂上的腱子肉:“这小伙子壮得很,我看后背那玻璃插得没多深,流点血不碍事的。” 老头说得轻巧,又不轻不重地拍两下他大腿:“年纪轻啊,扛得住。” 顾津赶紧挡开他的手,小声说:“您别打。” 老头往旁边一坐,陪着她等救援:“姑娘啊,别哭,没事儿。” 顾津知道他刚才那些话都是在安慰她,她情愿相信一切都如他所说,更加感谢这位老人能陪她待着,没留下她一个人。 “谢谢您。”顾津说。 老头一摆手:“林子里十天半个月也不来个客人,谢什么,正好跟我聊聊天。” 要在平时,顾津会觉得这老爷子挺有意思,也许能和对方说笑几句,可她现在一点都笑不出来。 两人并排坐了会儿,顾津时不时地看时间,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胳膊上。她目光下落,忽然注意到李道手中还捏着部手机。手机是她的,从上陵出来那会儿被顾维收走,之后就没见着,看来是一直放在行李袋里,却不知李道为何把它翻出来。 顾津轻轻抽出手机,点亮屏幕,随便翻了几下,还没看到什么,就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老头又与救援队沟通一番,对方效率极快,已经在来的路上。 外面天色渐亮,林中万物仿佛从沉睡中苏醒,雾霭笼罩远山,林中一片翠绿,跟夜晚的阴森恐怖简直是两个世界。 顾津握着李道的手,摊开他的掌心反复摩搓着。 老头看两人一眼,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竟装着一根半新不旧的电子烟:“姑娘,多大了?” “二十四。” “嗯,不大。”他拢紧衣服,点点头:“还挺勇敢,大半夜敢往林子里闯。” “被逼的,我也怕。” 李道的手始终都搓不热,她凑下头,嘴唇贴过去呼了几口热乎气,稍微起身,小心翼翼抬起他的头,将他抱在怀中。 “我哥死了,我看着他死的。”顾津看了老头一眼,又盯向李道胸口,那里始终保持相同频率的微弱起伏:“我不想让他也在我面前死掉。” 老头听了并未惊讶,眼睛一弯,反倒八卦起来:“他是你什么人呐?” 顾津这会儿平静了些,想几秒:“一个特别的人。” 老头慢慢吸着烟,“也挺重要吧?” 顾津抿住嘴,没有回答。 老头也不问了,把烟放回小盒子里:“人啊,活一辈子千难万难,都得经历点什么,活十年累十年,活五十年累五十年,直到躺进棺材才能真正歇一歇。你哥那是享福去了,甭惦着。”指指李道:“这小伙子啊,一看就是命硬的,准能长寿,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 顾津:“.…..” 老头眼睛一弯,笑着说:“逗你玩儿呢。” 顾津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放松几分,好奇地问:“您为什么抽这种烟?” 老头说:“森林里最怕的就是火灾,还要监督违规打猎,我每天巡山,得以身作则不是。” 顾津肃然起敬,“您的职业很伟大。” 老头乐呵呵,倒是很喜欢别人夸他。 后来李道身上温度越来越低,老头不得已去林子里捡了些柴,在李道旁边燃起火堆,顾津给他喂了几口水,大部分顺嘴角流下,她只得拿手指蘸着,每隔几分钟给他润润唇。 救援队赶到时已经是下午,用担架将李道抬出山洞。 顾津简单收拾了下,拎着旅行袋紧随其后,她给老人深深鞠一躬:“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次回去了,恐怕以后也没有机会再报答。”她说着眼泪掉下来:“是我们命好,一路上总是碰见好人,您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的。” 老头哈哈一笑:“可别,我还想早点歇着呢。” 顾津又鞠了一躬:“谢谢您。” “姑娘你记住一句话,这世上路多了,走不通别较真,换一条没准儿就能海阔天空。”一挥手:“快走吧。” 顾津重重点头。 她追上前面的队伍,走出几米,转过身,老头还背着手看他们。 顾津朝他挥手,抹着眼泪,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一路都在告别,这次的老人,她甚至连他的姓名都忘记问。 李道中途醒了一次,平常健康有光泽的脸色如同一张白纸,路途颠簸,或许是碰到伤处,他紧皱着眉,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 “顾津。” 顾津立即握住他的手,“我在。” 他目光涣散,不知是看她,还是越过她看天空,没支撑几秒,又合上眼。 一路上辗转,晚间才到达广宁市人民医院,提前打过招呼,李道被直接推进手术室。 当那扇门闭合,顾津双腿一软,蓦地摊在走廊上。 有护士过来询问情况,顾津只麻烦对方帮自己买个面包外加一瓶水。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晚上,她滴米未进。 护士好心地给顾津拿了条薄毯,并告诉她可以去楼上的休息室歇一歇,她道过谢,却不肯走,把毯子披在身上,勉强走到对面的长凳上坐下。 她就着矿泉水吞掉整个面包,胃中的饱腹感并没让她多轻松,反倒像装着块巨石,无法消化,把周围的脏器也搅翻了天。 顾津脱掉鞋子踩在凳子上,蜷起身体,手握成拳抵着胃部。 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铁锥一下一下凿击她脑壳。 顾津盯着对面的手术室,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儿,又怕太快来不及。 刚才已有警察给她做过笔录并询问了个人详细信息,她还用自己的卡取钱交了手术费用。她清楚警方办案效率高,一旦上陵那边得到消息,动作一定非常快。 顾津胡思乱想着,脑袋越来越疼,每一分钟都在等待和煎熬中度过。 李道向来强悍,顾津知道这男人不会轻易死掉,可没看过他躺在山洞里的样子,谁又能想到他也这般脆弱过,都是血肉之躯,在死亡面前,没有特权。 中途有护士进出,动作轻盈,步履匆匆,她不敢过去问情况,只傻傻窝在座椅里,目光追着他们的身影。 尽头处,已经离开的警察去而复返,两人并没靠近,而是倚在电梯边的窗户旁小声交谈着。她看过去,他们也将视线投过来,其中一人去外面接电话,另一人仍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她。 顾津知道,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走廊里肃静得瘆人,白炽灯太刺眼,她只好将头埋进手臂间。 不知过多久,有人拍她肩膀。 顾津去看那人,抿了下嘴:“我就待在这儿,我不走。” “你叫顾津?家住上陵?”也不等她答,对方接着说:“上陵那边传来消息,有一起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 “我知道。”顾津拢了拢身上的薄毯,腿放下来规矩坐好:“我怕中途医生找我,等他出来可以吗?” 具体情况当地警察了解得还不全面,不知道里面躺着的是什么人,他顿几秒,朝那边的同事招招手,在顾津旁边坐下,指着她的胳膊:“你的伤也应该处理下。” 顾津小声说了句谢谢,却没力气动。 三个人就这么并排坐着,没有交谈。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术室的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顾津倏忽抬头,看见李道躺在转移床上,被人推了出来。 第 50 章 李道身上盖着纯白被单,紧闭双眼,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口鼻罩着氧气罩,还有几根管子从他身上伸出,连接旁边的各种仪器。 他躺在那儿很是平静,就像没了呼吸,顾津觉得那被单惨白得吓人,要是再往上盖几寸,跟死人没什么差别。 她突然十分惧怕,不敢过去。 医生回头问:“病人家属在哪儿呢?” 顾津反应不过来,仍坐着没有动。 小护士一看她呆愣愣的样子,赶紧跑过来:“怎么还傻坐着呀,主任叫你呢。” 顾津这才动了下,猛地起身,一阵头晕目眩,又跌回凳子上。 护士赶紧扶住她,顾津道谢,这回起身的动作放慢一些,拢紧身上的薄毯缓步挪过去:“主任,他……情况怎么样?” 主任摘下口罩,停下来说:“病人失血量过多,背上的玻璃取出来了,万幸是扎得不深,肺部有一定程度的损伤,已经及时处理了。” 顾津想确定一下:“您的意思是……?” “多亏年纪轻,静养吧。” “就是说,没有生命危险了?” 这种情况谁也不敢把话说得太肯定,主任模棱两可:“暂时来看是这样。” 李道被转入单人病房,主任跟着过来看了看情况,又嘱咐身边护士一些注意事项,才同顾津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护士出门时将病房的灯转暗,不大的空间里,放着病床和一把椅子,侧面是窗,似乎警察又多了两名,倚在旁边,不时朝里看一眼。 顾津把那把椅子搬到病床前,坐在上面,屁股只挨了一半,背部绷得笔直。 李道仍然昏迷,胸膛和背部的伤都在右侧,腹部垫着枕头支撑,不得不侧身躺着,他整个人处在静止状态,只有氧气罩里的白雾时轻时重,证明他还活着。 他的脸好像在一夜之间塌陷进去,嘴唇紧抿,遮在透明罩子里看得不太真切。 顾津第一次观察他的睫毛,不像女人那样又长又卷翘,而是浓且短,感觉硬邦邦的。 顾津盯着看了会儿,伸出食指轻轻触上去,他一向警觉,这次却没什么反应。 外间的警察将门打开一道缝隙,探头看了看,又退出去。 走廊的杂音传进来,伴着仪器的单调声响,病房内的氛围显得更加静谧。 顾津稍微掀开他身上被单,去找他压在下面的手,她脊背不自觉放松下来,那掌心的温度不似在山洞里那样冰冷,而是恢复以往的干燥温热,握着就很有安全感。 顾津凑近拿嘴唇贴了贴,侧过头,脸颊放进他掌心里蹭了几下,舒服地闭上眼。 刚开始还胡思乱想着,后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也许疲劳过度或是别的原因,就如同晕过去般无知无觉,睡得极沉。 不知过多久,顾津被头顶的异动弄醒,朦胧中感觉有人一下下抚摸她的头发,力道又轻又慢,只是不经意间扯到她的发丝。 她以为是在梦中,小声哼了句什么,脸颊又往胳膊里藏几分,那只手不动了,压在她头顶,带着沉甸甸的力量,只是没过多一会儿,又轻抚起来。 意识渐渐清晰,顾津腾地坐直身体,对上李道的脸。 他在看她,眼睛只睁开一道缝隙,目光却又冷又平静。 一瞬,顾津愣了下。 “你醒了。”心中的惊喜之情盖过那点异样情绪,顾津要起身:“我去叫医生。” “别动。” 他声音仍是无力,两个字,却透出冷漠。 顾津下意识坐回椅子上,抿嘴看着他。 李道背对窗口,所以他醒来暂时没人发现。房门半开半合,隐约能听见外间警察的交谈声,他和顾津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外面的人都会立即进来。 另一侧的窗外天空泛着青色,大概是清晨三四点钟的光景。 顾津没想到李道能醒得这样早,握着他的手,小声问:“你……哪里不舒服?” 李道抽出手,去摘脸上的氧气罩,长久地看着她,半晌,收回眼中所有情绪,终于开口:“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 早已注定的结局,终于随他这句话逼迫彼此必须去面对。 顾津低下头:“我能反悔么?” 李道说:“不能。” 顾津身体僵住,吃惊于他的干脆。 真正要做抉择时,她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洒脱,或者说,她没有他心狠。 心口还是不可避免地隐隐泛疼,顾津嘴唇有些抖:“我以为,最起码……你会说让我等你的话。” 李道隔了会儿才说:“等我?你想等到什么时候?十年还是二十年?你确定到时候我还硬得了?” “或许没那么久……” “多久由不得我们,这种重罪你心里应该清楚…...顾津,我们才认识半个月。”他嘴角扯起一个弧度,轻声说:“不是傻么。” “这与时间无关。”她立即反驳:“共同经历生死,难道还不够?” 李道冷哼一声。 顾津握住自己的手,说得很慢:“如果是时间问题,去年绵州地震,我见过你。” 他表情僵住,半晌才问:“想起来了?什么时候想起的?” “顾维死后。” 李道沉默下来,看了会儿别处又看她:“你自己现在什么鬼样子,跟着我落不了好,回去了赶紧找个…...找个正经男人。”麻醉剂的药效过了,他不知道具体哪里疼,可能哪里都疼:“冒险虽刺激,当经历就行,千万别傻到当他妈一辈子过。” 顾津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身体没有动,甚至呼吸都很平稳,却咬紧下唇,脸颊一点点涨得通红。 李道在她脸上看到受伤的神情,手臂缓慢移过去,拇指在她唇瓣上揉了揉:“你又不是小孩子,还玩不起了?” 顾津挥开,反手狠狠甩他一巴掌。 李道眼前冒金星,闭了下眼才接着说:“别太当真。” 他眨眼间又挨了一巴掌。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推门朝里看,两人静止不动。 人影晃走,房门微合,顾津又抬手扇他。 她眼泪在眼圈打转,冷声说:“即使你要一刀两断,也没必要说这些话刺激我。” 李道舌尖顶了顶被打的脸颊,直截了当:“待会儿跟警察说实情。” “什么实情?” “从我胁迫你离开上陵,到半路你逃走被捉回,再到这次遇险你好心相救。”他语速很慢,“实话实说就行。” “实话是,我爱上胁迫我的人,我打算和他亡命天涯,我是帮凶。”她声音压抑而激动。 “顾津!”他忽地盯住她,表情狰狞:“你敢!” 她也崩溃道:“我敢。” 李道压抑着嗓子:“你要是敢这么说,老子……” “怎样?” 李道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胸口剧烈起伏,仪器上的监测数据发生变化。他突然抬起手,一把扯掉身上所有管子,几个字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那就他妈的一起去死。” 这个动作花掉他所有力气,药液和血浆的针尖垂在半空中,一滴滴落在地上。 包扎好的胸口再次透出血色,他感觉浑身的伤口快要裂开,额头冷汗涔涔。 顾津僵怔片刻,赶紧去按床头的呼叫器。 李道不要命般挣扎着起身,一把揪住她脖领子压向自己,悬起脑袋,狠狠衔住她嘴唇。 他近乎发泄,野兽一样用力啃咬,另一手插进她后脑的发丝间,五指收拢,毫不怜惜地揪住。 最后不知是谁先示弱,亲吻变得缠绵、难舍。 李道气息很重,稍微离开,虚虚碰着她的唇,刚叫一声她的名字,尾音就变了调子。 冷静几秒,他双眼赤红地看着她:“顾津,别让我……欠债太多。” 顾津:“你真自私。” “答应我。” 顾津去掰揪着她衣领的手。 “我叫你答应我!” 忽然之间,顾津感到很无力,也有点儿恨他,好像自始至终她都在被动地接受他的安排。 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断了,胃中再次袭来绞痛感,她指尖发麻,双腿打颤,身体随着他施加的力道,无意识前后晃动着。 顾津左眼的泪腺更发达,一滴眼泪滚落时,她轻轻点头。 李道面上一松,力气早已用尽,放开她,重重跌回病床上。 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没过几秒,房门被推开。 两人目光遥遥一对,便被跑进来的几名护士阻隔住。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全掉了?快去叫主任。” 她听到他的轻笑声,他低声回道:“不小心。” 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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