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紧紧握着手机,路上一遍遍锲而不舍地给李玉打电话。他多希望下一秒钟李玉就能把电话接起来,然后跟他说自己刚才在路上,没有听见铃声。可是,听筒里的等待音一直从无人接听变成暂时无法接通,他等的那个声音却始终没有出现。 “啧,堵了。” 离目的地还有两个路口的时候,车速就开始减缓。俞风城超了两辆车之后就再也走不动了,前面大队车流闪出一片红色尾灯,双向六车道全都堵死,水泄不通。他们这会儿寸步难移,被硬生生夹在了路中间。 简隋英眼珠僵直地看了一会儿前面丝毫没有疏通迹象的道路,哑声一句,“靠边,停车。” “哥,这还有一段距离呢。” “停车。” 俞风城没办法,赶紧靠边。车还没有停稳,简隋英就扯开安全带跑了出去。白新羽一看,也赶紧跟着跑下了车。俞风城不能就这么把车扔在大马路上,只好跟他比划了一个电话联系的手势。 八月盛夏酷暑,天气闷热潮湿,简隋英却感觉像是身处数九寒冬,手脚冰冷。堆积在心中的不安和恐惧终于翻覆成浪,将他淹没。他疯了似的往前跑,很快汗水就湿透了衬衣。在距离盛贸国际还有几百米的时候,天空就已经被黑烟染成了灰霾的颜色,滚滚热浪带着刺鼻的气息向他袭来,他跑得肺都快要炸开了,大脑充血一阵晕眩。 直面火场带来的冲击要远远大于手机屏幕上那方寸之间的天地。 简隋英挤开人群,手脚发软地向着起火的大楼跑过去。 临近广场的道路上停了四五辆消防车,另一边还有好几辆闪着灯的救护车。简隋英跑向急救区,拉住一个带着口罩的医护人员颤声问,“从火场救出来的人都在哪里?有没有、有没有一个叫李玉的。” 戴口罩的医护人员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简隋英就再去问下一个。 白新羽赶到的时候,简隋英正在一辆救护车接一辆救护车地找人,他看了一眼车身上的标志,赶紧上前拉住简隋英,“哥,这个医院我有认识的人,我跟风城有个战友是医院后勤部的,我打个电话问问,你别急。” 简隋英是真的快急疯了,白新羽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肯定已经有伤者被送往医院了,他在这里追问也不一定找得到李玉。 他动作迟缓地点了一下头,踉跄两步坐在了人行横道的隔离桩上,过载的情绪一股脑向他袭来,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整个人都是木的。 白新羽赶紧打电话,三言两语把情况跟说清之后,那边也很利落地表示立马去帮他查。 “哥,你别担心,李玉肯定不会有事儿的,他肯定早就出来了,没准儿他也正找咱们呢。” 白新羽连声安慰,简隋英却一句都听不进去。他的心脏剧烈跳动,撞得横膈膜直发疼。周围全是嘈杂的人声和刺鼻的味道,他视线空洞地抛到不远处被火焰和高温扭曲的半空中,一向打理精致的发型被风吹乱,面容是从未有过的憔悴。 过了几分钟,白新羽的手机响了。简隋英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白新羽接起来,那边说话的声音清晰地从听筒里传出,“小白啊,我查了查,刚刚一共送过来13名伤者,里面没有叫李玉的人。” 简隋英的心脏紧紧抽出了一下,脸上表情空白一片。 “盛贸大厦这边所有的伤者都是送到你们医院的吗?” “对,是我们这边片儿内的,离得最近,都送过来了。” “徐哥,你帮我问问,再帮我问问,有没有受伤不严重,所以没有登记就走了的?”白新羽呼吸急促,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抖。 “这个我没听说过,要不你等一会儿,我再去问问……” 白新羽连连应声,等他挂断电话的时候,发现刚刚还在他身边的简隋英不见了。 他仓惶抬头寻找,看到他哥竟然朝着着火的大楼跑了过去。 白新羽吓得魂儿都快飞了。 简隋英冲过人群,直接闯进了警戒线里。火焰高温卷起的热浪劈头盖脸朝他扑过来,熏得他双眼刺疼。旁边两个消防队员没防备,反应过来后赶紧冲过去控制住了他。 “里面危险!不能进去!” “喂!不要命了你!” 简隋英被人架住,仰起头看着三楼玻璃窗里浓浓的黑烟和翻覆闪烁的火苗,他不知道李玉是不是在里面、是不是安全。天崩地裂般的绝望几乎要将他杀死。 他的胃痉挛般抽搐起来,浑身都在疼。 李玉—— 李玉—— 李玉—— 简隋英想要挣扎,又无力挣扎。两名消防队员把他拖到警戒线外,白新羽跑过来,死死抱住他,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哥——!” 简隋英感觉自己都已经不是自己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今天是他的生日,一整天他都满怀期待,他们应该会有一个幸福又圆满的夜晚,李玉还精心为他准备了礼物。 他想要跟李玉求婚,他想要跟李玉结婚。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简隋英看着几十米外着火的大楼,胸口一阵绞痛,每一下呼吸都像是将空气中呛人的热辣裹进了肺里,撕心裂肺的痛楚令他浑身颤抖。 那个全世界最心疼他、最在意他的人不在这里。他找不到他,哪里都找不到。 他的心肝宝贝不在。 简隋英被灼热的高温熏得双眼视线模糊,白新羽不敢再撒手,死死抱着他哥。 周围拉长的警笛声、嘈杂的人群声、高压水枪冲刷时的抨击声全部混在了一起,简隋英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只剩下一具空壳。 俞风城赶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警戒线外的两个人,简隋英站得笔直,然而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人感觉他随时都有可能会倒下。俞风城鼻子发酸,他太能理解那种绝望的感受了,由内而外将人击溃,再强大的人也承受不住那样的疼痛。 围观的人群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白新羽和俞风城抬起头看过去,浓烟滚滚中,在橙色消防服的包围下,几个模糊的人影从大楼正门陆续往外撤离,是之前大楼里被困的人员。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呐喊,于是欢呼声很快连成一片。 简隋英像是被恍然惊醒,一下子挣开白新羽,跌跌撞撞地跑到警戒线边,几乎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他睁大了眼睛看着一个个从火场中逃出来的人,双手紧紧攥住警戒线的塑料拉条。 一个、两个—— 十个、二十个—— 没有李玉。 那些被消防队员或搀扶或背着出来的被困人员里,没有李玉。 简隋英的心脏都提到了喉咙口,他咬紧的牙齿发出细微颤栗,睁大的眼睛慢慢失焦。绝望与痛苦一点点侵蚀上来,像是吞人的沼泽,几乎要将他溺毙。 “哥——!!!” 白新羽突然大喊一声。 简隋英慢半拍地抬起头,僵滞的思维让他一时半会儿还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只见浓烟环绕的残破玻璃门里,隐约有人影在晃,橙色的消防服十分显眼,而那个略微弯着身子、在消防战士的护送下一起往外走的身影则在踏出大门的一瞬间剥夺了简隋英全部的呼吸。 他的喉结颤动了一下,双眼用力睁大,缓慢聚焦的视线在看清楚那人的模样时又被眼珠上蒙起的水雾模糊。 李玉脸上沾满了灰,头发也乱蓬蓬的,身上的西装早就破得不成样子,左边小腿似乎受了伤,隐隐可见正淌着血。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西装外套被他脱了下来,罩在怀里的孩子身上。 旁边跑过来两名医护人员,从他怀里接过早就已经吓傻了的孩子。 李玉身体晃悠了一下,被跟他一齐出来的消防战士扶住。 大楼里的火势终于被压制住,然而浓密的黑烟却依旧叫嚣着不断翻滚。耳边的欢呼声与哭泣声响成一片,简隋英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生怕自己看到的都是幻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指尖微微一颤,像是昏迷的人一点点苏醒,终于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然后,他手脚僵硬地向前走了两步,掀开横亘的隔离线,快走,奔跑。冲过那十几米的距离,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抱住了李玉。 刚刚从火场中死里逃生的李玉疲累又憔悴,被困在商场三楼逃生无门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他还有简隋英,他答应了简隋英要回去。 冲撞进他怀里的力量撞碎了所有涉险过后带来的应激反应,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简隋英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简……哥。” 李玉声音又沙又哑,身上全是烟熏火燎的那股呛人的味儿。简隋英紧紧地抱着他,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间,压抑不住的眼泪翻涌而出,顺着李玉的领口流进去。 灼热,烫人。 两个人的身体都在颤抖,拥抱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牢。 李玉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他想说很多,想安慰简隋英他没事儿,想跟简隋英说他有多想他。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是苍白无力的,李玉吸了吸鼻子,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最后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委屈的声音,“对不起,生日礼物没有了。” 简隋英满脸热泪,捧住李玉的脸,用力亲吻上去。 在那一刻,所有的恐惧、不安、担忧和绝望全部被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冲刷、抚平。他们紧密地拥吻在一起,怀抱着的就是彼此最珍贵、最无法割舍的一切。 之后发生的事情,简隋英几乎都记不清了,大脑超负荷承载情绪之后,一旦放松下来就会出现大片记忆断片的空白。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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