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七十来岁的老头拖着残破的身躯,因为自己睡不着,所以也不想让别人睡,每天六点钟在楼下用破锣嗓子似的收音机放广播体操,自己则坐在塑料凳上,色眯眯地看路过的高中女孩。 最近雨雾多,早上总爱下雨,他才改到七点。 林念闭眼缓了一会儿,消化掉这个对她来说有些奇怪的梦,躬身将腿间布料褪下来,拉开漏光的窗帘。 晨光从装着防护栏的两扇窗倾泻而来。 南坪的清晨其实很美。雾蒙蒙的天泻出一点点光亮,榕树葱郁,破旧的房屋也有些旧电影的气息。 倏然,一声尖利的叫骂响起。 花盆从她面前晃过去,从高楼坠下,落在水泥地上,发出破裂的清脆声响。 林念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想。 如果没有扰民的死老头和楼上时刻吵架的小情侣,就更美了。 她推开房门,视线扫过客厅,动作一顿。 差点忘了,昨天鬼迷心窍捡了个人回来。 昨晚为了腾地儿给他睡,搬动了家具,现在门口被堵着,道路太窄,出不去。 客厅里,手机屏幕亮着,通话摁了免提,声音关到最小一档,随便放在茶几上。 手机的主人好像并不在意,如果不是恰逢楼下老头切换音频,寂静的间隙,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阿淮,你什么时候回来呀?那破烂地方有什么好的,我们都想死你啦。” 娇滴滴的女声,语气亲昵。 这个“我们”,就很灵性。 林念靠着门框想。 少年没什么情绪地坐在沙发上,灰色皮质微微下凹。他赤着上半身,身材介于过分强壮和瘦弱之间,肌理线条流畅,腰身劲瘦,腹肌块块紧绷。 几道红肿的伤痕横亘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他垂着眼,看不清神情,松松拎着瓶消毒酒精,开了盖子往侧腰的伤口上倒,面不改色地用手指随意抹匀。 然后林念听见他冷淡地问了一句。 “你谁?” “……” 空气寂静两秒。 对面明显顿了顿,嗯嗯呃呃半天,“我是Lucy呀!就是上次你哥带你来玩的那个会所的呀……” 她话还没说完,江淮讥诮地扯了扯嘴角,伸出一根食指,干脆利落地给挂了。 嘟嘟嘟的忙音响起,又恢复寂静。 林念现在本该让他把堵在门口的小柜搬走,但她盯着那根手指,出了片刻的神。 他身体前倾,手肘松松搭在膝盖上,腕骨放松,凸起明显的弧度。 绷起的手背筋骨分明,指节修长,关节处仿若雕刻,骨感十足,泛着冷白的光。 指甲修得意外整齐,指尖沾了液体,湿漉漉的,顺着修长的指节往下流淌。 长指裹满晶莹的透明液体,像刚从什么湿热的地方里抽出来。 林念呼吸一滞,难以控制地想起了梦里的手指。 冰凉地推入她的身体,来回揉捏碾磨,一同变得湿润滚烫,那种感觉似乎还格外清晰。 林念呼吸重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老头儿不放音频,小情侣也不再吵架,空气倏然静了下来。 远处清脆鸟鸣,风过葱郁树木,树影摇曳,发出簌簌声响。 江淮掀起薄薄的眼皮,散漫地扫来一眼。 少女应该刚睡醒,头发有些乱,柔软披在肩上。换了条纯棉吊带裙,纯白色,领口略低,露出一大片白皙的皮肤。裙摆上褶皱密集,压了一夜的痕迹。 睡相不怎么老实。 江淮漫不经心地下了论断。 其他倒也没什么,但这姑娘从房门口出来,一直没动,清淡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小腹的方向看。 胆子挺大。 半晌,他站起来。 抽绳的灰色运动裤,完全盖不住清晨正常的生理反应,反而愈加明显。布料勾勒出挺起的轮廓,鼓鼓囊囊的一大团。 林念移开视线。 惯常清冷又不近人情的脸上显出一丝不自在,很微弱,但被敏锐地感知到了。 江淮扯了扯嘴角,瞳孔漆黑,面露讥诮,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痞气,神情玩味又恶劣。 “怎么,没见过?” —— 作者有话说: 求个珠珠,啵啵~ 0004 04 嫌脏 “……” 林念闻言又扫了一眼他腰胯处。凸起明显,隐约可以看到轮廓。 她平静地移开视线,也不让搬了,抬脚踩着小柜就往外走。 “有病。” 清泠泠的声音响在空气里。 江淮被骂也不恼,无所谓地嗤了一声,躬身套上黑T。背肌鼓动,衣摆下滑,遮住沟壑分明的小腹。 领口滑下来的瞬间,他垂着眼,看见她仅着白袜的小腿从面前划过。 细,白,长。 裙摆微微飞扬,掩下内里春光。 江淮眯了眯眼,喉结滚动,下意识想去摸烟,却触到一手空。 客厅里挂着陈年钟表,慢了近半个小时,指针仿佛都步入老年,颤巍巍地指向七点十分。 再晚点小姨该下班了。 林念来不及收拾,冲进卫生间洗漱,把手里的东西往小的那个脏衣篓里一扔,抓起钥匙,踩着白色帆布鞋出门。 江淮听见她扔下一句:“你的钥匙在茶几抽屉里,自己拿。” 语气清浅,裹挟着南坪潮湿的空气,从开合的门缝里吹来。 白色的裙摆一闪,消失在灰暗的楼梯转角。 * 其实昨天并不是该交租的日子,甚至今天也不是。 离月底还有两三天,更别说他们约定的是每月一号。 王丽芳之所以这么急切,无非就是害怕她没钱交下个月的房租,好赶紧让她收拾东西走人,留出完整月来迎接新的客人。 虽然南坪小得要命,外来人也少,有没有新客人还不一定。 林念站在公交站台前摸兜,觉得王丽芳的担忧也不是毫无道理。 因为她确实没钱了。 昨天最后的十块钱用来买了包烟,纠结半天,没抽,扔进了床头柜深处。 应该让野狗先把房租交了的。他看起来很有钱。 林念连一个钢镚儿都摸不出来,只好沿着路边走。白色帆布鞋踩上细雨淋湿过的台阶,漫无目的地发散思想。 好在小姨家不远,两站路。林念晃到门口的时候,还差一刻钟到九点。 掏出钥匙开门,屋里一片狼藉。 烟味混杂着酒味,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主卧里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响,还有打游戏的叫骂声。 “我靠,什么彩笔。不会玩回家给你爹擦屁股去,少来祸害爷爷我。呸!”那人响亮地啐了一声。 林念习以为常地绕过满地垃圾,走到最里面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就是一个小阳台改的。封闭式窗户,形状狭长,整个不过八平米,摆着一张小书桌,一个矮柜,还有一张单人床。 现在床上堆满了杂物,全是男人的脏衣服。 被胡玉山当成储物间了呗。 林念皱着眉,按下想把衣服全扔出去的冲动,蹲下来打开矮柜。 她最后一点存款放在这里没拿走。本来是搬走前偷偷塞给小姨的,但她说什么也不肯收。 当时没想到,以后还需要用这笔钱救急才不至于露宿街头。 林念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矮柜里全是她的东西,小姨用一把铜锁锁住,才在胡玉山的魔爪下幸免于难。 林念翻找着,没注意隔壁游戏声停了,厕所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胡玉山咬着烟从厕所里出来,一边打哈欠,一边拉裤链,正朦胧间,瞥见许久没用的小房间里蹲着个人。 “哟,这不小表妹吗。”他靠在门框边上,故作稀奇,阴阳怪气,“今儿怎么大驾光临了。” 林念暗道晦气,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废话少说。” “还是这么凶呢。”胡玉山伸长脖子打量她动作,不怀好意地笑,“没钱了啊?没钱就回来住嘛,外面租房子多浪费啊。” “哥哥又不是不让你住,是吧?” 林念没搭腔,把信封放在腿上,重新锁上矮柜。 “让开。”她起身站到门口,简短冷淡道。 胡玉山不让,伸出手横在门上,挡住她去路,作了然状。 “我可听说了啊,你上个老板没结工资就跑路了。王丽芳那老娘们儿到处说你穷得叮当响,水电费都不交。” “现在假期,你还能勉强过一过,等到九月要开学了,学费生活费一大堆,到时候你怎么办?” 说的话在理。 但说话的人是个傻逼。 林念掀起眼皮看他,平静地问,“所以呢?” 胡玉山被她这么清泠泠地一看,那股熬了一晚上的火又冒了出来,视线下流地往她胸口来回扫,咧嘴淫笑道: “所以你就从了哥哥呗。你继续住你的房间,甚至想住我的也可以!我们俩每天晚上关上房门办事儿,谁也不知道。” 林念微俯身,灵巧地从他手臂下钻过去,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胡玉山欸了一声,追上来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这样你钱也有了,房子也有了,吃香的喝辣的,我妈还每天给你做饭,多好啊。何乐而不为呢?” 林念已经走到了门口,握住防盗门把手,转头看他。 桃花眼冷淡,看向他的时候跟看地上的垃圾无异。 “我嫌脏。” 0005 05 冰渣 “操,你他妈个狗娘养的,别给脸不要脸啊!老子想睡你是看得起你。” “你们这行的不就是给别人睡的么?少他妈装纯……” 林念哒哒几步快速迈下楼梯,裙摆飞扬,把胡玉山气急败坏的骂声甩在身后。 有病。 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终归有点生气,林念胸口剧烈起伏着,手里的信封被攥得变了形。 她飞快地迈步,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有些时候命运大概真的爱捉弄人,老天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往富贵的人身上撒金光,往贫穷困苦的人身上砸雨滴。 出单元门的时候,远处走来个女人,四十来岁,穿洗得褪色的蓝色工作服,左胸处印着“南坪纺织厂”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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