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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小茹,你听医生的,需要怎么治疗,需要多少钱,你签字就行,我等会儿也会跟医院联系的,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 “易霖哥……我,我害怕,我想让你陪……”冯茹唯唯诺诺地,终于说出这话。 第667章 我对不起你 卓易霖没怎么犹豫便回复道:“我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跟你姐身边,我也有自己的工作,未来还会有自己的家庭。小茹,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可是,我跟我姐怎么办啊……我要照顾她,我连养活自己都不行,万一她情况又恶化了……这世上就剩我……”冯茹哭哭啼啼,根本听不进理智的话。 卓易霖有些抑郁烦躁。 这么多年,他自认为无论是报恩还是人道主义,自己都算仁至义尽了。 就算他要抛下不管,只负担经济压力,也说得过去的。 可他是医生,他穿着这身白大褂,成为了救死扶伤的代名词,那就比普通人更要多一份怜悯之心。 所以,几经思量,他还是无法狠心挂断电话,只好安慰:“我会尽快赶回去,现在我要跟医院方面沟通一下,先挂电话好吗?” 冯茹听他说尽快赶回,终于冷静了些,又确定了好几次,才结束通话。 卓易霖身后,陪着孩子们玩烟花的千千等人早就发现了他的异样。 看着兄长的背影,见他落下手机,千千走过来问道:“哥,出什么事了?” 卓易霖拨了医院那边的电话,同时解释:“冯倩情况突然恶化,正在抢救。” 卓岳栾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你之前不是说恢复得挺好?” “冯茹说,吃东西时呛住,可能引发了癫痫。” 卓易霖是医生,按照冯茹的描述,他大致能做出判断。 癫痫是与脑部有关的神经系统疾病,冯倩本就是由于脑部遭受重创而成为植物人,行为退化,语言功能萎缩——在特殊情况下,由于某种强烈刺激而诱发癫痫,也不是没可能。 通常来说,癫痫发作时很恐怖,但发作之后陷入昏睡,醒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但冯倩情况特殊,如果发作时不能及时干预治疗,很可能再次陷入长期昏迷状态,或是直接危及生命。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那边一直无人接听,想必医护也正忙碌着。 卓易霖放下手机,转身看向父亲跟妹妹,短暂一思量开口道:“爸,我可能要提前走。” 千千急忙问:“提前到什么时候?初二你跟费费订婚呢,什么都准备好了。” 卓易霖没说话,心里天人交战。 他跟费雪订婚之事,所有的亲戚朋友都通知到位了,如果现在取消,费雪肯定会生气的,费家也会对他不满。 思忖片刻,他为难地道:“只能等订婚一结束,我当晚就走……” “那这事,你跟费费商量去……说好初六走,你多陪她几天的,现在因为冯家姐妹你又食言。”千千多少偏袒自己这边的人,想着兄长身后那些撇不开的包袱,她心里也为闺蜜抱不平。 “嗯,明天过去拜年,我再跟她讲吧。今晚除夕,还是不跟她说这 糟心事了。” 千千也觉得大过年的,能晚一天说就晚一天吧,点点头没有擅自透漏。 ———— 翌日,初一。 一大早,卓易霖便带着丰厚的礼品去费家拜年。 路上,两人打过电话,费雪早早就在门口候着。 看到男友的车驶进庭院,费大小姐立刻高兴地跑过去,隔着车窗玻璃就在跟他甜蜜摆手了。 卓易霖看到她灿烂的笑脸便觉心情大好,下车后,一个很自然地伸手,一个很默契地抬手,两人便抱在一起。 “新年快乐。” 下一秒,两人又甜甜蜜蜜不管场合地点地亲了亲。 屋里,费雪的小侄子睿睿恰好看到这一幕,蹦跳着回头嚷嚷:“姑姑跟姑父亲亲,好羞羞哈哈哈。” 费妈妈陪着客人聊天,闻言赶紧示意孙子别大嘴巴,这丢人现眼的。 “走吧,后备箱拎东西。”两人亲热完,卓易霖宠溺地揉了揉女友的发顶,揽着她走向车尾。 看着后备箱快塞满的各种高档礼品,费雪皱眉,“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好像来我家扶贫似的。” “第一次来拜年,这是礼仪,快,过来帮忙。”东西太多,卓易霖一个人搬不下,便把那些轻便的整理好提给费雪拿着。 两人相携进屋,费妈妈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见准女婿这么客气有礼,费妈妈脸上心里都洋溢着满意之情,连忙热情招待。 “姑父,给你拜年了,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睿睿活泼调皮,一看到卓易霖进来,马上嘴甜地叫人,双手作揖恭贺。 费雪脸一红,“去去,谁让你乱喊的,叫叔叔。” 还没结婚呢,喊什么姑父,她不要脸面的么。 可虎头虎脑的睿睿却说:“姑姑,我妈妈说了,你的老公就是我的姑父,我没叫错啊。” 费雪轻赏了一记爆栗子:“他还不是我老公呢。” 卓易霖被这一声一声“姑父”喊得心花怒放,放下礼物后连忙从兜里掏出两个红包递过去,“睿睿,新年快乐。” 费雪睁大眼睛,“你还真准备啦?哪有来我们家里还给人发红包的道理。” 卓易霖满眼笑意,低声道:“给晚辈派红包是应该的,图个喜庆。” 啧啧,都自诩为费家的长辈了。 年初一,时不时地便有亲朋好友或是左邻右舍过来串门拜年,费妈妈一直忙着招待,都顾不上卓易霖。 费雪正好趁机拉着卓易霖进了自己房间,还不忘把门关上。 转过身来,两人视线对上,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卓易霖藏着心思,暗暗愧疚,不由得主动拉过女友紧紧抱在怀里。 费雪感受到他的异样,好笑地问:“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黏人,都不像你了。难不成,明天要订婚你紧张?其实,我也有点紧张呢,早知道不搞 的这么隆重了。” 她自顾自地说了许多,卓易霖抱着她,把脸埋在她颈侧,深深呼吸。 沉默片刻,他才低低开口:“小雪,对不起……明天我们办完订婚宴后,晚上我就得走。” 费雪轻轻推开他,不解:“走?走去哪里?做什么?” 卓易霖皱了皱眉,虽千万个不愿破坏女友的好心情,可这事不得不坦白。 “冯倩病情恶化,昨晚手术后,还没脱离危险期。医生说,情况不乐观。冯茹一个人在那边,孤立无援,情绪崩溃。我思来想去,还是得早点过去。” 昨晚后来,卓易霖打通医院的电话,知道了冯倩的详细情况。 手术后,她暂时保住一命。 可因为她瘫痪昏迷多年,心肺功能本就受损,插管手术后,因为强烈的排异反应,心跳一度丧失。 现在,人虽稳着一口气,但还在重症监护室。 医生的意思,其实建议放弃治疗,因为病人这样活着非常痛苦,即便能救回来,日后的护理难度也会更加麻烦。 卓易霖思量了一夜,无法做出决定。 毕竟,他不是冯倩的亲属,没有权利决定冯倩的生死。 而冯茹,更不能接受姐姐去世只留她孤零零一人的结局,电话里除了哭还是哭。 “小雪,对不起,说好回来多陪你几天的,可又食言……”卓易霖说完这话,见费雪迟迟不吭声,心里便忐忑起来,于是马上道歉。 费雪脸色耷拉,明显心情低落到谷底。 没有看向男人,她撇开对方的手,错身走向窗台那边,在摇篮椅上坐下,眼眸静静地看着窗外。 卓易霖跟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小雪,是我不好……你若怪我,可以说出来,这样你心里好受些。或者……你跟我一起过去,就当是新年旅行也好。” 费雪缓缓吸了口气,视线下落盯着他清俊温润的脸庞,“卓易霖,如果……我是说如果,冯倩没能渡过这一劫,那你的报恩是不是到此为止?” 男人脸色微愕,斜射的阳光下,薄唇轻抿,静默片刻才说:“原则上来讲,是这样的。” “原则上?你的意思是说,还有别的可能?” 卓易霖没说话,但费雪还是明白了。 “你还要继续关照冯茹吗?” “她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我顶多是偶尔问候下。” “但如果她就是赖上你呢?” 卓易霖抬眸,看着女友担忧严肃的眼眸,微微一思量说:“我会跟她把话讲清楚,也可以直接给她一笔钱。” 费雪心里稍稍安慰。 起码,他还是有理智,有分寸的。 只是冯茹肯定不会这么清醒理智。 可纵然稍稍安慰些,她也还是非常不爽,非常郁闷。 明明订婚是件大喜事,偏偏又遇到这么糟心的破事。 费雪沉默了很久,突然问:“怎么会这么巧?之前我过去看望她时,她不是恢复挺好的吗?除了不能动,语言心智退化外,她精神瞧着还可以啊——怎么你刚回来两三天,就突发意外?危在旦夕?” 卓易霖起身,拖了身后一个矮凳过来坐下,双手又重新攥着她的手:“她进食时不小心呛到,引发癫痫。” “吃东西呛到?谁喂的?冯茹吗?” “嗯。” 费雪盯着卓易霖的脸色,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但两人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小雪你——” “有没有可能,冯茹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姐姐突发意外,好让你赶紧回去?” 卓易霖看着她的眼睛,从她神色微变时就猜出她要说什么,下意识想要阻拦,可费雪还是抢着把心里的话说出。 老话说,万丈深渊终有底,方寸人心不可测。她知道这样揣度太恶毒了,可人心向来如此。 第668章 信任危机 卓易霖看着费雪,眼神极为复杂,但出于一贯而来的温润修养,他也没有直接反驳。 两人间沉默片刻,他才委婉地说:“你对冯茹不了解,会这么想也正常。” 费雪焉能听不出他话中深意。 “你觉得我把她想得太恶毒了是吧?” “小雪,我们可以不讨论这个话题了吗?现在情况已经如此,她很可能挺不过这一关,我提前走的确委屈了你,可……” 卓易霖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他心里的的确确是在乎费雪的,可冯倩那个情况,也的的确确不能抛下不管。 毕竟是一条人命,毕竟曾经救过他的命。 而今,人快死了…… 而他跟费雪,还有往后余生无数个日子可以厮守。 他们不急在这一朝一夕。 费雪心里很堵,可是这大年初一的,家里还有这么多客人,她也不想为了这件事跟卓易霖闹得不愉快,让人看笑话。 于是,她默默消耗掉负面情绪,但脸上实在扯不出笑来,便淡淡地说:“行了,我都明白,人命关天,你明天等订婚宴结束就走吧。” 卓易霖以为她会反对,阻止,甚至跟自己吵闹,却不想她答应得这么爽快。 倒让他心里过意不去了。 “小雪,我知道你肯定不开心,我保证……等处理好这件事情,我尽量抽空再回来一趟。”他紧紧攥着费雪的手,徒劳地想表达着什么,可费雪却站起身,走向窗台。 “不用,你工作那么忙,来回奔波太耽误事了,还不如抓紧时间赶紧把学业完成,早点回国。” 费雪说得很平静,其实心里堵得要命。 谁想做善解人意的大家闺秀? 她现在只想抓着卓易霖的衣服,大吵大闹:不许去!你对她报恩报得足够多了,为什么连我们的终身大事你都要匆匆忙忙?你回去了能改变结果吗? 这种想法在脑海里疯狂存在了一阵儿,又被她压下去。 卓易霖缓缓起身,看着女友的背影,竟不敢上前,只站在原地再次道歉:“小雪,对不起……同时,也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 这么客套客气的话,费雪听得心里更烦闷,眼泪都快掉下来。 中午吃饭时,所有人都看出两人间的气氛不对劲,费妈妈几次把眼神投过去,可女儿目光闪烁,又强颜欢笑。 想着明天就是订婚宴了,她可不想这两人闹出什么幺蛾子,于是费妈妈直接问卓易霖:“你俩怎么回事?早上见面时还蜜里调油的,怎么这会儿都互不搭理了?吵架了?” 卓易霖知道这事绕不过长辈。 而且,是因为他的缘故而起,所以也该他亲自跟长辈解释。 “叔叔,阿姨,是这样的。明天订婚宴结束后,我晚上就得搭乘航班去瑞士了。那边有突发状况,需要我过去处理。”卓易 霖一边说,一边担忧地看着费雪。 他不是故意不说清楚的,只是不想再把那件事说出刺激费雪。 可费妈妈还没多问,费扬脱口而出:“什么事这么急啊?让别人帮忙处理下不行吗?” “这……有点麻烦。” “你——” 费扬正要继续追问,费雪突然出声:“哥你别问了,他真有急事,让他走吧。” 人有时候很奇怪,遇到委屈无人问津时,能一个人扛着,坚强支撑。 可一旦有人突然关心起来,情绪反倒失控崩溃。 费雪这会儿就是。 兄长一多问,她心里就绷不住了,眼眶情不自禁地泛红,怼完了亲哥还狠狠地怼了卓易霖一句:“你明天一早就走吧,订婚不办了。” 这话一出,满桌的人都惊讶了。 卓易霖的担忧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只是没想到,不是在两人独处时,而是面对费家一大家子人。 “小雪,你别这样,我们当然要订婚的。”他赶紧表态。 费裕强原本一直没说话,觉得年轻人的事自己解决最好,长辈一掺和就变得更复杂了。 可这会儿听女儿说出不办订婚宴的话来,他就不得不重视了。 “到底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易霖赶着回去,到底是为了什么?”费裕强一开口,满桌静默下来。 卓易霖本想避开这件事,可现在还是不得不提。 “是救我命的那个姑娘,她突发状况,危在旦夕……” 费妈妈脸色诧异,疑惑地问:“怎么会这样?我之前听小雪说……她不是恢复得挺好吗?” “她那种身体情况不可能恢复,护理的稍有不慎情况就会恶化。” 一桌子的人都沉默了。 毕竟谁都不是卓易霖,谁都无法感同身受地去理解这件事。 也许在人家看来,那就是大过于天的头等大事。 人命面前,什么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别说只是个订婚,哪怕是结婚喜宴,也可以丢下不管的。 “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多说什么了,你们两人商量,如果实在赶时间,订婚延期,也不是不行……”费裕强心里,对卓易霖此举自然是不满,但又挑不出错来,只能做个通情达理的长辈。 可卓易霖急声道:“订婚如期进行,我晚上才走,来得及。” 说这话时,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费雪。 可费雪始终回避他的目光。 费妈妈看着他俩,心里也是无奈,赶紧圆场:“行了行了,吃饭吧。我以为多大的事儿,就这点事不值当,大过年的别吵吵闹闹。” 卓易霖连忙替费雪说话:“我们没吵架,小雪很能体谅我,是我愧对小雪。” 他态度这么真诚,又主动把责任都揽下,弄得费家人明明心里不痛快,嘴上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顿饭,珍馐满桌,可个个吃的 都没什么胃口,尤其是费雪,更味同嚼蜡。 下午,卓易霖走后,费妈妈拉过女儿,详细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问,才知道冯倩突发危机,是冯茹在喂食时意外导致。 女人的想法都差不多,费妈妈也怀疑那个冯茹是不是故意的,毕竟大家都看了几十年的狗血言情档——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这就是人性本性。 费雪目光怔怔,无精打采,淡淡地道:“可卓易霖不信那个女的是这种人。” “哎……”费妈妈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看着女儿担心地道,“我早就说了,他这种情况会比婆媳关系还难处理,你可想想清楚,还没订婚,一切来得及……” 费雪看向母亲,眼神透露着错愕、不舍与伤心。 费妈妈又连忙补充:“我不是劝你分手,我只是觉得你得考虑清楚。人是你选的,你以后别哭哭啼啼来跟我诉苦就行。” ———— 一整晚,费雪翻来覆去睡不着。 有那么一瞬,她真想摸起手机,给卓易霖发条信息。 譬如:我们还是不合适,分手吧。 可几次拿起手机,一想着两人若真分手——光想想,心口的痛便如撕裂一般。 真是太没出息了,她恨自己! 后来,一个人瞎琢磨到后半夜,担心再琢磨下去脑子就要分裂了,她又不得不自我安慰。 如果那位冯倩真不幸去世,那这个负担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那她的闹分手还有什么意义? 反倒会让卓易霖认为她任性刁蛮,无理取闹,拿分手威胁他,阻拦他去看望救命恩人。 如果卓易霖真被她威胁成功,为了不跟她分手而没有及时赶回瑞士,进而错过了冯倩最后一面,那她是不是会成为卓易霖心里的罪人、恶人? 如果这样的话,那两人真离分手不远了吧。 前前后后正正反反全都想了一遍,她很快释然不少。 算了,就大度一回吧,谁叫自己先爱上他,谁叫人也是她死活都要要的呢。 失眠的后果便是第二天眼睛肿得厉害。 精致的妆容都不能盖住她眼底的黑影,整张脸瞧着也有些疲惫。 卓易霖瞧着也好不到哪里去,眼底也有黑眼圈,只是清雅温润的他,西装革履一装扮,浑身散发的高贵气质盖住了脸上的那些瑕疵。 订婚宴很隆重。 会场布置的唯美浪漫,若不知情的人闯进来,会以为这就是谁家的结婚喜宴。 费雪早上还有些不高兴的,这会儿看着英俊非凡的卓易霖,感受着满场浪漫的气氛,不知不觉地,心情好转不少。 卓家身份地位摆着,费家这边的亲戚看到卓岳栾到来,个个都热情主动地上前寒暄,刷存在感。 那些女眷们,更是羡慕地跟费妈妈说:“小雪命真好,嫁了这样的名门望族, 以后更不得了了。” 费妈妈被亲戚朋友们各种吹捧,也有点飘飘然,再看站在卓易霖身旁的女儿,一脸娇羞红晕,两人深情对视,她心里的忐忑也消散殆尽。 婚姻这回事,不可能完美无缺。 女儿能有这般归宿,已经胜过无数人了。 订婚宴正式开始后,卓易霖父子都登台发言了。 卓岳栾简单说了几句,表示会把费雪当做自己亲女儿一样看待,绝不让她受委屈。 他这个身份地位的人,当众许出这样的承诺,费家上下都很受用,面儿上倍儿光。 话筒转到卓易霖手里,他微微转身看着身旁的未婚妻,牵住她的手,温润的语调缓缓传遍全场:“小雪是我生命里的光,我会永远珍惜她,爱她,让她不后悔跟我在一起。” “小雪,谢谢你走进我的生命,等我回国,我一定马上娶你,再也不让你受委屈。” 最后这句话,只有知情人才懂是什么意思。 费雪想着自己苦苦明恋了几年的人,曾以为这辈子也无法高攀上的人,如今已经成了她的未婚夫,颇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一时情潮涌动,眼泛泪光。 “好,卓易霖,我记着你今天的话,你要是食言,在座这么多见证人,会对你口诛笔伐。”费雪红着眼眶笑了笑,故作蛮横地警告。 卓易霖见她终于肯大大方方地与自己说话了,心里放松不少,忍不住将她抱住,在她耳边承诺:“不会的,此生唯你。” 千千坐在宾客中,看着这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也是缓缓松了口气。 宾客中,还有另外一道视线,一直带着种看热闹的心态,静静围观这一切。 陆嘉铭做为卓家这边当地为数不多的亲戚,这种场合自然也受到邀请。 他从到场就一直暗暗盯着费雪。 不知为何,他觉得费雪并不高兴,人瞧着也没精神,甚至刚才卓易霖发言时,她的神情颇有点委屈隐忍的模样。 他心里猜测:难不成……两人订婚前还闹别扭了? 宴席开始,费雪去休息室补妆。 一出来,遇到了堵在走廊的陆嘉铭。 千千陪着费雪一起,两人有说有笑的,可看到陆嘉铭后,两人脸上的笑意都突然僵住。 “走吧,别理他。”千千低语了句,挽着闺蜜准备径直离开,当看不见。 可陆嘉铭显然不打算放过,“小雪,你今天真美丽,可你的心情……并不美丽。”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颇为冒犯。 费雪脾气冲,没忍住,转身就道:“陆嘉铭,你看到了,我们已经订婚了。你要脸的话,就别再纠缠,真下头!” “小雪,你不开心,我看得出来,订婚宴上你满脸委屈,往后的日子还能过吗?” 这下,换千千沉不住气了。 “你脑子有毛病吧?哪只眼睛 看到费雪满脸委屈了?我就奇了怪了,你是不是真有病?” 陆嘉铭点点头,竟神奇地接:“大概吧……我就是不懂,我比卓易霖差在哪儿了,除了家世,我想不到其它。可卓易霖不继承公司,就算我卓叔的私人财产,也不可能全到他腰包吧?毕竟还有你闺蜜这个亲女儿继承……其实算下来,我觉得他不一定比我陆家更有钱。” 费雪正要回怼,走廊另一边传来声音:“就算你比我更有钱又如何?小雪看不上你。” 几人回头,一脸冷意的卓易霖快步走来。 “小雪。” 费雪柳眉微蹙,担心两人又打起来,忙拉住了他的手:“你别冲动,他就是有病,别理他。” “放心,今天是我们的良辰吉日,我不会动手。”卓易霖笑了笑,揽住未婚妻,转头看向陆嘉铭,“你要是来讨杯喜酒,我欢迎。但如果是别有用心,即便是亲戚,我也会不留情面。” 陆嘉铭就是不甘心,可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也斗不过卓易霖。 所以,他只能暗自隐忍,眼睁睁看着他俩相携离去。 几人走开后,千千低声道:“看来,这件事得跟爸说一说了。陆嘉铭看起来不正常,费费跟他在一起没几天,你要说爱得难舍难分,怎么可能!可他死缠烂打的,还这么明目张胆,真不知脑子在想什么。” 费雪同样苦恼,“我也不懂……” 第669章 安乐死 几人回到会场后,陆嘉铭没过多久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千千心里忐忑,便刻意留意着陆嘉铭这边。 看到他拿着手机,趁兄长跟闺蜜在隔壁桌敬酒时,数次举起,也不知是在拍照还是录像。 举止诡异,跟变态似的。 她起身准备过去试探下,身旁跟着的小儿子突然喊妈妈,打断了她的心思。 等安顿好小儿子,她再看向陆嘉铭坐的那边,已经没了人影儿。 视线转了宴会厅一圈,没找到,看样子是真的离开了。 走了也好,起码今天不会生出事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可想着陆嘉铭的种种诡异行径,千千还是决定找机会跟父亲谈谈。 她不想跟这种人做同事,也不想见他借着父亲的权势兴风作浪。 离开万卓,若他还有本事成为人中龙凤,那才算他的真本事。 ———— 订婚宴赶上初二,自然是要热闹上一整天。 午宴结束后,不少亲戚朋友都没离开,主人家招待着大家去了包厢,切磋“国粹”。 等晚上再吃一顿饭才散场。 如果不是卓易霖赶着去机场,他会亲自招待客人。 可实际上……送走了部分客人后,刚缓了口气,抬腕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了。 他得回去收拾下,再赶去机场,晚上七点的航班。 费雪见他看时间,就知道他心里着急,脸上的笑意落寞收起,低声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去跟大家打声招呼,我们先走吧。” “嗯……”他很想说多陪陪未婚妻,可心意在,口难开。 两人起身,去几间包房一一串门,交代亲戚们玩好吃好,他有事得先走一步。 长辈们虽觉得惊奇——哪有客人没散场,主角先撤离的? 不过听说卓易霖是赶航班,确有很重要的事,大家也都表示理解,再三恭贺后继续专注“国粹”。 两人要走时,费裕强夫妇,卓岳栾还有千千,都过来送他们了。 好好的订婚宴,结果弄得匆匆忙忙,众人心里都有些不舒坦。 只是这会儿,都在强自镇定,装做没什么。 费雪见大伙儿都看着他们,场面怪尴尬的,笑了笑扬扬手:“好了,爸、妈,叔叔,你们都回去吧,陪大家一起打打牌,难得过年时歇几天,好好玩玩儿。我送他去机场就行了,等会儿晚上再过来吃饭。” 费妈妈知道女儿在强颜欢笑,也不想让她故作大度了,摆摆手道:“行行,那我们就不送了,你们赶紧的吧。” 她想着,早点让他俩走,还能有时间独处下。 卓易霖看向各位长辈,还想说点什么歉意的话,不料费雪很急,一把拽过他:“走吧!” 他只好跟大家笑笑,“爸、妈,那我们走了。” 按江城的习俗,订婚时不必改口,结婚当天才改口 。 所以费雪喊卓岳栾依然是喊“叔叔”,不过卓易霖这样笼统地称呼“爸、妈”,显然是把三位长辈都指代进去了。 费妈妈愣了下,才明白那句“妈”是在叫他,脸上露出后知后觉的笑,又扬手对他们招呼了几下。 卓岳栾的司机负责开车,所以两人坐在后座。 费雪回头问:“你刚叫我妈了?” “嗯。” “你叫什么?” “当然跟你一样,叫妈。” “可我没改口,你这样突然莫名其妙喊我妈叫妈,我却没叫你爸——你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吗!”费雪抱怨,抬手拍了他一下。 卓易霖笑着将她搂过来,温柔地安抚:“好了好了,我爸不会想这些的。至于我这么积极地改口,还不是想讨好你家人?但你不用,你是女方,可以永远高高在上。” 费雪被他这番说辞哄笑了,嗔怨道:“你这话说的,显得我很没礼貌。” “不会,你跟小清是多年闺蜜,我爸就算不相信我的眼光,也不会不相信小清的眼光——他对你很满意!” 说到这个,费雪满足地叹息了声,感慨道:“真是做梦都不敢想,我跟千千最后会成为姑嫂!哈哈哈,今天时间匆忙,我都没来得及听她正儿八经地喊我一声嫂子,回头我要让她补上!” 卓易霖笑道:“我不在,你还是收敛点,毕竟他们人多势众。” 言外之意,妹妹有妹夫那个宠妻狂魔罩着。 而自己远在国外,护不住自家老婆。 费雪却故意曲解这话,点点头煞有其事地道:“他们那一大家子,的确人多势众。要是让我养一窝孩子,我非疯了不可。” 两人都尽可能地闲聊调侃,想用轻松愉悦的气氛冲散已经分别的离愁。 可等到家拎了行李,赶往机场的路上,这份离别心碎还是笼罩下来。 车子重新上路,朝着机场驶去。 这一次,叽叽喳喳的费雪突然不吭声了,默默地一手穿过卓易霖后背,两手环抱着他的腰,整个人埋进他怀里。 卓易霖暗暗咬牙,无声地收紧双臂,将未婚妻紧紧抱住,温热的唇留恋地吻在她发顶。 费雪在他无声的宠溺中,泪水盈满眼眶。 到了机场,卓易霖本来不想让她下车,就此离别。 可费雪非要跟他一起,于是,两人又手牵手进了航站楼。 “好了,就到这里吧,你早点回去,还能赶上晚饭。”从机场回去还得一个多小时,现在都五点了。 费雪拉着他的手,闷闷地低着头,“不急,我都还不饿。” 卓易霖不知说什么好,将她拉过来抱住,再次保证:“小雪,我爱的人是你,无论何时,我都分得清楚。现在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有了这颗定心丸,费雪的确平复了些,在他 怀里抬起头来,“你清楚就好,有空多打电话。” “嗯。” “那……你进去吧。”纵然心头万分不舍,可费雪还是松了手,后退了步。 卓易霖看着她眸中强忍的泪水,心里像泡着硫酸一样疼痛,抑制不住地,又将她拉回,低头吻下来。 费雪仰着脸蛋,被他吻住时合上眼眸,晶莹的泪珠儿从眼尾滚落。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种不好预感,总觉得这次放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年初二的机场,不算太热闹。 因为该回家的都回了,返程高峰也还没到。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偶尔有旅客经过,好奇又羡慕地投来两瞥。 卓易霖品尝着未婚妻的泪水,心里涤荡着浓浓的愧疚。 “小雪……我爱你,等我回来。”唇贴着唇,他再次许下诺言。 费雪点点头,再次后退,拉开与他的距离,对他摆摆手:“你快进去吧。” “那我走了。” “拜拜……” 时间差不多了,卓易霖必须过安检。 两人目光痴缠,男人纵然已经转身,却还时不时地回过头来,对原地站着不动的女人摆手,示意她赶紧回去。 可费雪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一直到他入了安检继续朝里走,彻底看不见为止。 心头空荡荡的,好像五脏六腑突然空出一块,心悬在半空没了着落。 缓了好一会儿,她抹抹眼泪,深吸一口气,振作了几分,转身离开。 微信上有消息,千千发来的,担心她送走了卓易霖后,情绪低落太伤心。 她看了后,回了句“没事”,便把手机丢下,目光呆滞地看着车窗外渐渐暗淡的天色。 一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另一手指间的钻戒。 白天订婚宴上的一幕幕还在眼前重放,可那个人已经飞向了遥远的国度…… ———— 卓易霖的航班落地后,他连家都没回,直接拎着行李箱去了医院。 冯茹知道他回来了,在病房外翘首企盼。 听到行李箱拖地的声音,她连忙回头,果然——日盼夜盼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 “易霖哥!”冯茹激动地呼喊了句,快步上前去。 若不是腿脚不便,她肯定直接拔腿飞扑了。 卓易霖风尘仆仆,满脸疲惫,见她快步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招呼,冯茹便已经扑进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易霖哥,你总算回来了……这几天,我好害怕……我一直守在这里,哪里都不敢去,连睡觉都不敢……易霖哥,我姐还没脱离危险期,都是我不好,我太没用了……” 冯茹趴在他怀里,内疚地自责,泪水很快打湿了卓易霖的衣服。 卓易霖眉头紧皱,手里的行李箱丢掉,第一时间拉住了冯茹的手臂,“小茹,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先松手。” 冯茹一直哭着,语无伦次,卓易霖拉着她的手臂,她反倒扣得更紧。 “易霖哥,我提心吊胆好几天……你就让我抱抱吧,要是我姐走了……我就彻底没有亲人了,我只有你,只有你易霖哥……” 这话非但没让卓易霖产生怜悯之心,反倒让他压力倍增。 可他又不能在这个时候说——你别依靠我,我俩没关系。 他只能一脸为难,双手更加用力地扒拉着她的手臂:“小茹,你先放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易霖哥……” “你先放手,等会儿被人看见误会。”卓易霖一直劝说,可冯茹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只顾自己痛哭,什么话都不听。 卓易霖耐心用尽,终于拔高声音:“冯茹!我说话你听见没?我让你放手,有什么话好好说!” 脾气温润的人,纵然发火也不会面目狰狞可怖。 但陡然拔高坚决的语调,还是把冯茹吓到了些。 她终于停止哭哭啼啼,在男人怀里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眸巴巴地盯着他。 卓易霖握着她的手腕,用力往下一压,这才把她的怀抱挣开。 “易霖哥……你,你是不是想抛下我了?是不是我姐一死,你就不会再搭理我了?你早就想摆脱我们姐妹是不是……”冯茹盯着他,目光空洞,一字一句,看似疑问,实则控诉。 卓易霖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好似被遗弃的宠物,整个人都失去生机了,心里又纠结起来。 以前怎么没发现,冯茹对他的依赖已经到了非正常的地步? 她失去一条腿后,的确颓废了几年,可后来经过心理辅导,经过科学的治疗,又得到相关部门的关爱,还有了量身定制的义肢——她渐渐振作起来,阳光起来,后来还顺利完成学业,毕业找到了工作。 他一直以为,冯茹很坚强,很乐观,穿上义肢的她,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如今才察觉,原来那一切都是假象的。 她居然这么敏感脆弱,缺乏安全感。 暗暗调整着情绪,卓易霖不知如何回复才能不激起她下一波失控,只好巧妙地转移话题:“我们先去看看你姐的情况,好吗?我需要跟医生详细了解,如果有更好的治疗办法,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一定会竭尽全力救助你姐姐的。” 冯茹看着他,还没回应,他便推起行李箱继续朝病房那边走去。 他还刻意把行李箱推在外面一侧,想着冯茹跟上来,也不会与他距离太近。 刚到病房外,负责冯倩的医生从办公室出来。 看到卓易霖,那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医生马上招呼他进去。 冯茹跟在后面,也进了办公室。 她在这边呆了不少时日了,因为专门上过语言学校,现在英语水平长进了不少。 可纵然如此,医生之间的交流充斥着大量专业术语,她还是没听太懂。 只是看卓易霖的脸色,不容乐观。 视线一旦接触到男人的脸,她便想被勾走了魂魄似的,眼眸一动不动地定在他侧脸上了。 直到卓易霖跟医生沟通完毕,回过头来,一眼与她对上视线。 卓易霖很清楚冯茹现在的心思,可只能视而不见。 走出医生办公室,冯茹率先开口:“易霖哥,医生怎么说?” 卓易霖紧紧蹙眉,心情低落到极点,沉吟片刻,才喑哑地道:“医生说,你姐的情况很不好,救活的希望渺茫,他们的意思是……与其这样痛苦挣扎,不如放弃治疗,可以选择安乐死,这样你姐会少一些痛苦。” 众所周知,瑞士这个国家,安乐死是合法的。 世界各地有很多人远赴瑞士执行安乐死,可谓技术成熟,不痛不痒。 所以,当有病人遭遇不幸,医学无法挽救而生存又特别痛苦时,医生会提供这个思路。 卓易霖心里天人交战。 这些年,为了保住冯倩的命,他想尽各种办法,医疗费也是天文数字。 原以为来到国外是有了新的希望,却不想如今因为一点意外,一切又打回原形,甚至比当初情况更糟。 身为医生,眼看着身边的人无法救治,这种挫败感是非常打击人的。 卓易霖也不想。 可也正因为是医生,他更清楚病人在这种情况下生存的煎熬与痛楚。 “小茹,你是你姐姐唯一的亲人,到底做不做……” 卓易霖说完那番话,心里沉甸甸的难受,加上长途航班的疲惫,脑子也有些晕乎,于是说话越发轻缓。 可这次没等他把话说完,冯茹便一口否定:“不行!我不同意什么安乐死,明明人活着,为什么不救?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卓易霖眼眸微微一凛,看着她淡漠却坚定的眼神,许多话堵在胸口,无法吐出。 冯茹低垂着眼,视线不经意地瞥到他手指,看到他左右无名指上戴着戒指。 她一怔,盯着他的手问:“你结婚了?” 这莫名其妙的提问,让卓易霖也懵了下,不过见她盯着自己的手,他也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婚戒忘了取下来。 做为医生,日常工作中,手上是不能戴戒指的,很不方便。 “不是,我跟费雪订婚了。”既然被她发现,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卓易霖实话实说。 冯茹眼睫一抖,抬眸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突然喃喃自语:“难怪……难怪你不想救我姐,你甚至想让她安乐死……原来你们都订婚了,呵,多讽刺……在我姐生死未卜,跟死神鏖战时,你跟喜欢的女人,高高兴兴地订婚……你肯定已经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吧,再也不想带着我姐那个 拖油瓶了……” 卓易霖见她说这种话,当即放弃了让冯倩安乐死的想法,只好说:“你不同意,我们就继续治疗,我只是提供一种参考,没说一定要那样做。” 可冯茹不听,她突然发疯一样,伸手推攘着卓易霖:“你走!我不想看见你!我曾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的,以为天底下你最好最善良,在我心目中你那么完美……大罗神仙都比不了你……我多庆幸我姐救的人是你,否则她肯定早就死了!可我没想到,你原来跟那些人没什么区别,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现在连心肠都这么歹毒了!你肯定早就想甩掉我们姐妹了,如今终于有机会了,你也有了喜欢的女人,你等不及了……再也藏不住了是吧!” 她一边控诉一边推攘,大声地叱骂着,仿佛卓易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 “小茹,你冷静点,我没说不管你们,不救你姐……我刚才说了,继续救,不管付出多少我都会对你姐负责到底。”卓易霖知道她听不进去,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冯茹一条腿是义肢,推攘间突然没站稳,身子一到朝前扑过来。 “小心!”卓易霖本能地拉了她一把。 第670章 恩人去世 就是这一把,他矮下身来拽住了冯茹,可不想冯茹稳住身形,竟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卓易霖都懵了。 冯茹大概也意外他没闪躲,竟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巴掌,清脆吓人的声音让她也怔了下。 两人眼神对上,冯茹明显慌了几分,忙推开他再次控诉:“是你忘恩负义的,别怪我,别怪我……当初明明是你主动跟我妈承诺,说会跟我姐结婚,不管她是不是好起来,说你会永远照顾我们……你做不到你就不要承诺啊!现在你反悔了,你抛弃我姐不说,你还盼着她早点死,生怕我们姐妹挡了你的幸福之路是吧!” 所谓斗米恩,升米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当你一直照顾别人,照顾了很多年,有一天突然不想照顾了,那对方八成会反目成仇,你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反之,你若对一个人苛刻到极点,哪一天稍稍释放点善意,对方便会觉得你变好了,没准儿还感恩戴德。 此时此刻,卓易霖听着冯茹的指责,竟也觉得是自己太过分,后悔不迭。 不过,他后悔的不是认识费雪,更不是与费雪订婚。 他是被冯茹一语惊醒梦中人——当初怎么就那么随意冲动地许下了“以身相许”? 既然许了,就算是个错误,他也应该把这个错误进行到底。 可他又迷恋个人幸福,又享受那种光亮照进世界的温暖。 人,一旦贪图得多了,痛苦也就随之而来。 而今的局面,便是他贪恋太多导致的。 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已经伤害了曾经的救命恩人,就不能再去伤害照亮他人生的小太阳。 所以,短暂的思量之后,他索性一狠心直接道:“是我不对,你想怎么骂我怎么打我,随你便。冯倩还要继续治疗,我会一直负担费用,如果放弃治疗,后续一切事宜我也会负责办妥。” 说出这话,便代表着割裂关系了。 他看着冯茹阴郁如狂风暴雨般的神色,顿了顿继续说:“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还是先离开吧。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再联系。” 说完这话,卓易霖转身推过行李箱,神色黯然地离去。 冯茹愣了下,见他真走,突然又急了。 “易霖哥……易霖哥!” 她喊了两声,可男人头也没回,步伐甚至还加快了。 冯茹彻底慌乱,她刚才那么指责、控诉,是想让他内疚、自责,进而回心转意的——以前就是这样啊,她只要稍稍说几句自暴自弃的话,易霖哥就会心软妥协了,安慰她,对她们姐妹更好。 可怎么这次,她发作到极致了,非但没能挽回易霖哥,还把他彻底推远? 冯茹追上去,态度瞬间转变,声音都在颤抖:“易霖哥,你不要走……不要走,我错了,我不该打你 ,我不该那么冲动……易霖哥,我错了,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呜呜呜……” 任凭她怎么哀求,卓易霖离开的背影依然利落决绝。 ———— 离开医院,卓易霖回到家,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先倒床睡一觉。 回国几天,也没闲着,又是过年又是忙订婚的事,又马不停蹄赶回瑞士,多日连轴转,他整个人疲惫不堪,脑子一直晕晕乎乎的。 身为医生,他知道再抗下去就要病倒了,所以赶紧休息。 可还是没能躲过。 一觉醒来,头痛欲裂,浑身无力,喉咙也火烧火燎。 摸过手机,主页上的时间还没调回瑞士这边,所以显示国内时间已过中午。 很多未读消息。 他一眼看到费雪的,马上回电话过去。 那边几乎是秒接。 “喂,你总算有回音了,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费雪一直惴惴不安地等他回复,虽然知道他应该是在睡觉,可没有他的消息就是不踏实。 听到未婚妻的声音,卓易霖痛苦的身体好像得到了一些缓解。 微微坐起身一些,靠在床头,他才应道:“下飞机后不是给你留言了?” “我知道啊,可是我马上回你,你就没消息了。” “嗯,那会儿手机快没电了,想着省省电晚点回复你,结果后来忙忘了。我的错,回到家应该回复你再睡觉的。” 费雪就想知道他没事,别的都不在乎。 他这么一说,自然不追究了。 “你下飞机后直接回家了,没先去医院?” 卓易霖头昏脑涨,精神不济,软绵绵地靠在床头,闭上眼睛轻飘飘地回:“先去了医院,跟医生了解了冯倩的情况,她昏迷着,我也见不到,就先回家休息下。” 他话一说多,费雪马上听出异样,来不及询问冯倩的情况,马上问道:“你嗓子怎么了?说话听着有鼻音,感冒了吗?” “嗯,有点……” 费雪一听就担心起来,“你肯定是来回奔波太劳累,抵抗力下降,天气又这么冷,不感冒才怪!那你今天要好好休息,别的事先放一放。” “嗯,知道。” 费雪了解他,马上严肃地强调,“你别嘴上敷衍我,放下手机就又起床去忙了。她们姐妹的事都这么多年了,又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你自己身体重要。” 卓易霖享受着被未婚妻紧张重视的感觉,温和地保证:“放心,我一定会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让你担心。” “这还差不多。”费雪甜糯地应了句,那边正好有人叫“三缺一”,她也没继续腻歪,哄道,“那你再好好睡一觉吧,我去打牌了。” “嗯,运气好点,多赢些。” “哈哈,借你吉言。” 挂了电话,卓易霖无力地丢开手机,翻身又埋在被子上。 的确很想继续 睡一觉,什么都不管不顾,可只要想到昨天医生的话,脑子就又平复不下来。 还在琢磨着怎么跟冯茹好好谈谈,才能让她消除对自己的误解,手机又响。 撑起脑袋拿过手机一看,医院的。 他忙坐起身,用一口流利的德语接起来电:“喂……我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好,我知道了……麻烦你们了。” 通话结束,他落下手机马上找到冯茹的号。 打过去。 关机。 果然跟院方说的一样,冯茹联系不上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紧急的。 最紧急的是,冯倩情况又危险了,需要抢救,需要家属签字,可冯茹却在这个时候联系不上…… 无暇多顾,更顾不上身体不适,他赶紧起来穿衣洗漱,出门,直奔医院。 紧赶慢赶冲到医院后,正好碰到冯倩的主治医生从手术室出来。 “医生——”他立刻上前,因为生病而带着口罩,呼吸都没喘匀。 医生见他慌慌张张,抬手示意了下,没等他缓口气把话问完,一脸消沉地摇了摇头:“我们尽力了,但她的情况的确太糟糕,身体多器官衰竭。呼吸机还没有拔,你可以进去看看她。” 卓易霖脑子里一嗡,心头重重一痛。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的到来,可当真正来临时,他还是极度伤痛。 毕竟,这么多年的关照与陪伴,那个女孩儿对他来说,的确跟家人无异。 医生说完就走开了,卓易霖怔愣两秒很快回过神来,连忙又取出手机给冯茹打电话。 最后一面了,她们姐妹理应相见的,否则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可惜,那边还是关机。 他留了微信消息,赶紧进去看望冯倩。 病床上,冯倩戴着氧气面罩,脸色因为多日来的病重折磨,整个皮肤暗淡蜡黄,眼下还有浓浓的淤青。 她身体连接着很多管线,喉咙处的插管让人看着便觉得痛苦难受,整个人消瘦得只剩皮包骨。 若这样活着,的确是煎熬。 能痛痛快快地离去,也是解脱吧。 虽然身为医生,早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 可这一幕还是深深刺痛了卓易霖的心。 冯倩早已失去意识,只有机器上跳动的数字显示她还有微弱的生命迹象。 卓易霖在病床边坐下,探出手去,轻轻落在冯倩瘦骨嶙峋的手上。 弥留之际的冯倩,像是感应到什么,手指竟还微微蜷缩了下,虚虚扣住了他的手。 “冯倩……我是易霖,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卓易霖看着她的手指有动静,知道她这会儿应该是清醒了,马上靠近低声说话。 昏迷中的冯倩,眼睫颤抖着,继而,眼睑虚弱缓缓地撑起…… “冯倩,你醒了……” 冯倩嘴巴动了动,想说话,可是氧气面罩盖住了口鼻,让她发声 更艰难。 卓易霖犹豫了下,抬手,轻轻帮她拿下了呼吸面罩。 冯倩转动眼眸,眼睑又睁开一些,看向卓易霖。 “易……”她光动嘴巴,几乎发不出声音了,但卓易霖明白,她应该是在叫自己。 “我在,对不起,我没能治好你,不能带你回国了……”此时此刻的内疚无力,全都发自肺腑。 若早知道带她出国,最后是这样的结局,倒不如留在国内保守治疗,就算病情毫无起色,最起码能保住一条命。 而如今,一点点疏忽大意,彻底将她葬送。 冯倩心里其实不舍,人到弥留之际,都会不舍得离开。 她也一样。 只是,极度虚弱的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唯有一双眼紧紧盯着卓易霖,脸色急切又不舍。 “如……如——”用尽全身力气,她又发出一个虚弱的音。 卓易霖努力辨听好久,想到冯茹不在身边,她肯定心有困惑,又挂念不安。 “小茹她有事离开了,你坚持住,等她回来好不好?坚持住。”卓易霖一边安慰她,一边又拿出手机,再次发给冯茹。 可依然关机。 “她在赶来的路上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她这些天照顾你很辛苦,今天难得出去走走,你要坚持住,等她回来,不然她会遗憾一辈子的。”卓易霖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断地鼓励。 可冯倩半张着嘴,连唇瓣都合不拢了,眼里的光渐渐消散……黯淡,直到,眼皮下落,彻底合上。 卓易霖怔怔地看着她,失去了反应。 掌心握着的那只手已经耷拉下来,他情不自禁地握得更紧,不愿放开。 “冯倩……冯倩……谢谢你,谢谢……对不起,对不起……”良久,他低声呢喃,泪水不知何时滚落下来,沾湿了口罩。 谢谢你曾救过我的命。 对不起我没能治好你。 一旁的护士静静等候,见病人已经离世,这才上前,开始收拾病人遗体上的医疗器械。 卓易霖无法形容心中的感觉。 其实这对冯倩来说是解脱,对他亦是。 可这份轻松在此时此刻,一点也不能化解心中的伤痛和歉疚。 他行尸走肉般起身出去,挪到走廊后,就近跌坐在一张椅子上。 身体的痛,心理的痛交织在一起,让他有点灵魂升空的感觉,有那么一瞬,整个人都轻飘飘好像到达了虚无缥缈之境。 直到,兜里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 将他从大脑空白中唤醒。 意识到手机在响时,他以为是冯茹回电话来了。 可忙拿出手机一看,却是个陌生号。 “喂……” “你是卓?那个中国人,中国医生……”对方讲德语,语调慌乱,确认他的身份。 “我是,怎么了?” “你的朋友,我们发现了,在我们医院对面的大楼顶上 ,你快过去看看……她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卓易霖豁然起身,电话还没挂,人已经飞快地朝着电梯奔去。 跟电话那头详细问清楚了地址,卓易霖出了医院后,一口气狂奔到对面大楼,又上到楼顶。 已经有不少人在天台聚集了,正在跟冯茹沟通。 可大家的语言五花八门,冯茹未必听得懂,又或者,她根本不在乎听不听得懂了。 她坐在天台边缘,视线平平地注视着远方。 冰冷刺骨的寒风中,她衣着单薄,连厚棉服都没穿,也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人是不是已经冻僵了。 卓易霖到达,表明身份后,救援人员立刻让他上前。 “小茹……是我,易霖。”他低声开口,脚步缓缓前行。 冯茹没有反应,他便默默地继续往前,想寻找机会把人薅下来。 可就在他还有两三米距离时,冯茹缓缓地转过头来,眼神冷漠茫然,“你别过来……” 第671章 你要好好的! 她整个人冰冷得叫人不敢抗拒,卓易霖自然也不敢激怒她,于是,立刻停下脚步。 “小茹,你先下来,你这样很危险。”卓易霖试图安抚她,寒风中,紧绷的声音被吹得七零八落,夹杂着颤抖。 冯茹保持着扭头的姿势,目光凄惨地盯着卓易霖。 她身子时不时战栗一阵,显然也已经坚持不住了。 “你还来干什么……你不是,不管我们了么……其实,我也不想拖累你了,活着好累,好难……我想我妈妈了,我想去找她。” 自言自语般呢喃着,冯茹又转回头,看着面前的半空。 她太懦弱,太胆小。 没有活下去的坚强和勇气,也没有一跃而下的决然和狠心。 她有时候想,当年那场大地震,怎么不直接把她带走呢? 一死百了,什么痛苦都没了。 卓易霖听着这话,联想到冯倩也已经离开人世了,心头悲痛更重。 他打过电话,也发了微信,但冯茹一直关机,估计还没看到这消息。 所以,到底要不要告诉她? 万一她受不了刺激,直接—— 脑子里飞快地思量了一瞬,他决定撒一个善意的谎言。 “小茹,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手机关机……你姐,她……医生说她撑不住了,你快点下来,去看看她吧,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冯茹再次回头,目光空空地盯着卓易霖。 怔愣了好几秒,嘴唇蠕动…… “我姐……姐——” 卓易霖又悄然朝前靠近了一步,语调更加温柔:“小茹,你姐一直等着你,她想再看看你……乖,我们去看看她吧,让她安安心心的……” 后面的话,卓易霖说不出来——冯倩去世的一幕刻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早已干涸的眼泪又簌簌下落,冯茹沙哑地呢喃:“姐……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小茹……你姐没怪你,不要多想……” 卓易霖见她有些走神,一边安抚着,一边又往前探步,而后,趁她不注意时,突然飞扑上去,将人抱住拖了下来。 救援人员全都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将他们扶起,把冯茹带离天台边缘。 卓易霖本就生病了,再加上冯倩去世的打击,这会儿又狠狠摔在地上,一时间,浑身脱力,被人扶起后双腿还有些虚软。 冯茹像如梦初醒一般,这会儿也不寻死觅活了,而是嘴里呢喃着“姐姐,姐姐……” 无头苍蝇一样原地打转儿。 卓易霖深呼吸,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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