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她看着江红梅喜气洋洋地收拾年货,期待着穿新红袄回老家告诉大伙她有工作的事,眉眼都扬着自信和喜气。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妈妈出生在农村,是八姐弟的大姐,却又在人生转折点意外走到红旗厂,遇到了孟主任,接受了新思想的熏陶。 新旧时代的思想在她身上交叠,织出复杂的人生花纹。 “走啦走啦,再不走就晚了,错过公交车还能等,错过牛车咱们就只能走回去了。”林父提着大包小包在门口催促,林家栋也积极回乡过年,站在他旁边。 “来了来了!”江红梅赶紧弯腰换鞋,她招呼:“巧枝,你也快点。” “马上。” 林巧枝把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收回来,深吸一口气, CR 揉了揉自己的脸,对自己小声说:“林巧枝,说好的不要畏首畏尾的!!” 不管能不能拆开这个死结,她都是要继续往前走的。 坐了公交。 赶上牛车。 今年江城雪下得早,化得也早。 在泥泞的黄土路上,牛车轻摇慢晃的走。 远远能看到水湾村。 水湾村真的是非常漂亮的农村,远远能看到被云雾薄烟笼罩的青山,村前方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常青的松柏枝繁叶茂,一株株腊梅飘出的清香在鼻尖萦绕。 林巧枝自小看习惯了家属院的红砖小楼,其实很喜欢这样和大江一样辽阔的自然美景,让她觉得心胸开阔,世界美好。 只可惜,有些夹杂在这壮丽大自然景色之间的东西,让她每每抵触回老家过年。 牛车进了村。 林父率先跳下车,腰杆子都挺得直直的。 江红梅脑子里畅想了一路,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向全村炫耀,她们家即将要有三个工人这个事了!! 第17章 水湾村 嘉奖你对铁路系统优化做出的贡…… 大新闻!! 林家二媳妇, 当上工人了! 全村都因为这个消息轰动了。 消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传遍水湾村每个角落。 尽管是大年初一, 但村里许多人家都陆陆续续往林家赶,初一家里回来的都是晚辈,留个顶事的在家守着就好,不碍事。 这捎带脚就能打听到的招工消息,可不能错过了! “大仙她真当上工人了?” “我听二仙三仙说的。大仙都穿上新衣裳了,红色儿的,咱村去年结婚的新媳妇都没穿上红嫁衣, 你说还能是假的?” “我滴个乖乖,工人就是好,吃供应粮, 还有工资拿,又稳定。大仙一当上工人, 连红袄都敢做新的穿了。” …… 林巧枝搬了个小木凳,坐在小铁煤炉前烤火。 她拢了拢衣服, 伸出双手放在烧得红旺的煤炉上方, 手都被照得红亮亮的。 面前摆了根火钳, 火钳上夹了一块糍粑,架在火上慢慢烘烤, 白色的生糍粑一点点染上焦黄,又缓缓地像小锅盖一样膨胀,散发出糯米原滋原味的醇香。 从门外跨步进来的村人惊讶一声:“巧枝怎么不去灶上帮忙?” 哪有姑娘懒成这样?以后不得被婆婆骂死, 这要是搁她家,腿都给打折了。 林巧枝都还没说话。 三婶忙笑着过来拉着来人的手往里走:“来来来,进来坐。她个城里娃娃,哪里会烧我们的柴火灶哟, 怪添乱的,我们几个妯娌做就行!” 可不敢喊那个野丫头。 不如她们妯娌几个做,还能从锅里抠几口好的给孩子吃。 主要是,喊她才是闹心! 打小就是那德行,你喊她来做事,不管是洗菜择菜也好,烧火淘米也好,她都要跑去喊弟弟。 “林家栋,婶婶喊我们一起去帮忙干活啦!” 她是答应得爽快,什么活都愿意干,可非要扯上弟弟,你说说,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没见过谁家男娃围在灶台跟前打转悠的! 作为最出息的二儿子家的大孙子,林爷爷和林奶奶多稀罕啊? 当即心疼地摸着小家栋的头道:“受苦了受苦了,咱们家栋在城里还要干灶台上的活。”转头又对林父质问,“她江红梅是干什么吃的?连自家男人孩子都伺候不好,她们江家就是这样教她的?” 如果江红梅恰好在面前,说辞又会换一种说法,看似在骂另外几个媳妇,其实是在指桑骂槐。 被骂了个没脸,新媳妇便勉强笑道,“我喊巧枝呢。”哪想到她非要去喊家栋一起做。 这个“新媳妇”并不特指某一人。 而是每一个新嫁进来的媳妇,头一年都会经历类似的事,对妯娌说的“别去喊巧枝帮忙”的提醒不信邪。 难不成她江红梅的闺女就金贵一些吗? 然后就晓得了,原来还有丫头片子脾气能这么凶! 要说林家二老有多疼孙子,其实也不尽然。 谁会对一年见一两次的孩子感情深厚到不行? 主要是骂江红梅! 能嫁到城里已经足够沾光了,足够享福了,结果她干什么?尽会往娘家扒拉东西!! 看不惯自家儿子挣的好东西,送那么多到亲家,老两口感觉简直像是从他们口袋里往外掏的一样,心都在滴血,膈应得不行。 每年都对江红梅这个二儿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连带林巧枝一起,阴阳怪气、念唱做打,就差指着江红梅鼻子说“你就是这样教孩子的”“吃里扒外的东西” 最后闹剧哄哄一场。 经历过的,都再不敢喊林巧枝帮忙做活儿。 江红梅每每事后在无人处抹泪,“我怎么这么命苦,别人家的丫头多懂事,偏偏就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一点不晓得心疼娘,做点活怎么了……” 她不敢也无力反抗公婆,就只能将一切怪罪到女儿头上。 ——都是小巧枝的错。 林巧枝给火钳翻了个面,糍粑换了崭新的一面。 可小巧枝慢慢长大,稳稳站住了小小的一片阵地,谁都晓得她性子凶,有人喊她去灶上烧火,三嫂的第一反应是“算了算了,我来,她哪里会?”,家里谁也不敢阴阳怪气地讽刺她。 而嫁进林家多年的江红梅,还是依旧抹泪说自己命苦。 “错”的人稳稳立住了,“对”的人却一直摇摇欲坠,依旧在被讽刺、被挖苦,被骂吃里扒外。 那边热闹声儿一阵阵的高。 就跟灶台里烧得噼里啪啦的柴火一样旺。 “大仙!你真的当上工人了?怎么成的啊,是招工了?” “对啊对啊,有什么条件?我们能不能去,我家建国很能干的,什么都能干得来,大仙你给领导推荐推荐。” …… “大仙”喊得就是江红梅。 她是长姐,勉强还得了个“红梅”的好名儿,尽管只是山里头的花,但总比后头几个妹妹来得好听,尤其是五妹六妹七妹,分别叫招娣来娣盼娣。 直到生到第八个,终于生出了个男娃,村里就有人调侃,江家这是“八仙过海”,显了各种神通,可算如愿了。 也不知谁起了个头,喊男娃叫“八仙”,后来打趣着喊五仙六仙七仙,喊多了,觉得方便顺口又好记,女娃娃们原本自己的小名就没了,大伙就这么一溜烟的开始喊大仙二仙…… 江红梅穿着红棉袄,多神气啊! 她站在人群中间,简直扬眉吐气:“是有正式编制的!就在我们红旗农械厂,不是那些福利待遇都抠抠搜搜的小厂。” “怎么来的?” “我跟你说!!扫盲班晓得不?我现在可是会识字,会念书的文化人了,都是我家巧枝教的……” 大家觉得不可思议,江红梅从小没认几个字,就回家里开始带弟弟妹妹,现在一把年纪,竟然成文化人了! “你家巧枝还教你识字啊?” 江红梅气都瞬间足了。 她知道,不少村里人都笑她傻,“给女娃娃读什么书?读书把脑子都读坏了,性子都读野了,还不和你亲。”村里面不读书的女娃多听话,又懂事又好教,个个勤快能干得很。 “你们晓得什么?”她得意到眉梢都飞扬,手里比划,“巧枝以后也是工人了,她念红旗厂专门培养高工的学校,成绩样样都棒,毕业就是二级工!” 她比了个数,表情得意又夸张:“二级工,一个月工资足足三十八块二毛九,他爸工作五六年的时候才一点点升到这个数,巧枝她一毕业就有了。” 多少?三十八块二毛九! 急匆匆赶过来打听的村民哗然一片,他们村里,好多人辛辛苦苦一整年,汗砸在地里摔成八瓣,都攒不下这些钱。 要不说当工人好呢,一个工人就能养活一家子,双职工就是人人艳羡的存在。 而再过不久,林家竟然要有三个工人了! 热水一壶壶的烧。 嘴巴都聊干了。 江红梅感觉把这些年的怨气和憋屈,一口气全都吐了出来。 椿日 痛快地不行! 尤其是看到以往阴阳怪气的公婆脸色,她心里舒坦得像是大夏天喝了一大碗冰凉的绿豆汤。 江红梅这边说得口干舌燥。 林父又接上。 他就没那么直白了,只是暗示说什么“开起来还没拖拉机得劲儿。”之类的话,等着大伙惊异连连地追问他。 又无意中谈起带回来的年货,林老两口也跟着得劲儿“哎呀叫他不要带回来,他非要带,我家老二啊,从小就懂事又孝顺。” 又惹得亲朋好友羡煞不已,说话都带着点酸味了。 在红旗厂很普通平凡的林父,回到老家,永远都被艳羡的目光包围,走到哪儿都是热情的笑脸,他走路都带风。 林巧枝在旁边吃着烤糍粑。 这糍粑好像是用红旗厂中秋节发的糯米做的,不过老家做糍粑的手艺确实一绝,放到火上慢慢烤熟,烤出焦香和米香,吃起来有种熨帖舌尖和胃的舒服。 她听着这些话,过耳不入脑。 林父江母却在一声声赞美中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是被夸“太有出息了”“真是孝顺”“老林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老江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你爸妈可是享福了”…… 那种赞美中带着一点点惊叹,惊叹中带着一点点羡慕的语气,真是狠狠挠到林父江母痒处了。 林巧枝吃到一半,旁边坐下个人。 “巧枝啊。” “大伯母?” 孙兰给她拿了一碗糍粑和橘子:“看你喜欢吃,给你又拿了点。” 林巧枝又放了一个橘子上去,山里的橘子酸,反而烤过变热乎、变甜,还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吃着特别舒服,对咳嗽的喉咙非常好。 孙兰也举着双手放在火上正反烤,好像随口提起:“大伯母听说家栋之前也想学钳工来着?” “嗯。”林巧枝摸不清大伯母的想法,她可不像是会为侄儿出头的性子。 孙兰闲聊般道:“大伯母也是过来人了,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做女人的,娘家还是要有人撑腰才行……” 她举了两个例子,都是这十里八乡的真事。 说的是两个被男人打的媳妇,其中一个当天就回娘家喊来好几个兄弟给她撑腰,后头那男人不仅道了歉,还再也不敢打她了。 另外一个就惨多了,和娘家兄弟关系不好,又没有地方可以去,男人后来一直打她,只能受着。 “……所以啊你看,娘家兄弟就是咱女人在婆家的底气。” 大伯母好声好气的、绕着弯子说这么多,见林巧枝没有生气,心里松了一口气,正打算提提她家大安。和家栋不好,但娘家兄弟又不一定非要亲的,是不? 她还没开口。 林巧枝剥了个烤黑的橘子,说:“大伯母,我觉得靠谁,都不如自己打回去。” “你说呢?” 孙兰笑容一滞,到嘴边的话打了转儿,又生生咽回去了。 半晌,她讪讪地笑,“你慢慢吃,橘子不够再去后头摘。” 大伯母起身走了,林巧枝抬头望了一眼林家栋,和家乡的同龄男生们玩在一起,聊得火热。 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告状。 才回来多久,她不乐意教他钳工的事,连家里长辈都知道了。 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弟弟也是好过一小段时间的,只是回老家过个年,老人护着,长辈调侃着,同龄人嘲笑着“你怎么还做女娃的活啊?哈哈哈笑死了~” 然后他很快就变了。 这壮丽的山水之间,像是藏着一个无形的泥沼,对女孩子们的恶意尤其深,任由女孩们在里面厮杀挣扎,却只会越陷越深,沾一身怎么样也甩不掉的泥巴。 这污泥腐朽丑陋,逼人变得面目可憎。 林巧枝看到大伯母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大概猜到了她想说的话。 但她不会答应的。 她讨厌老家,讨厌这个泥沼,讨厌那些黏在江红梅身上,又甩到她身上的泥巴。讨厌到压根不想回来过年,更不想和老家有多一分的牵连。 快到中午。 客人渐渐散了。 在厨房里忙碌了好久的女人们,端出一盘盘菜,摆在桌上。 男人们一桌,桌上摆着自家酿的高粱酒,勤等着高谈阔论。 女人孩子们一桌,桌子小些,没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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