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杨思焕一时语塞,要叫刘氏知道她大早上不读书跑去集上卖鸡蛋,肯定会唠叨个没完,便说:“我去李秀才家还书了。”转念一想,手里的月饼如何解释?当下把手往背后藏了藏。 刘氏一听沉脸道:“胡说!家里什么书没有,消得你找人借去?贪玩倒罢,竟还学会撒谎了。” 说着起身抄起墙边的木棍,那棍子是打枣子的,也曾被用来打过她,杨思焕见状立即跪下,听刘氏又道:“你背后藏的什么?” 杨思焕垂首,缓缓将月饼拿出来,低声道:“是柳先生给的。” 刘氏马上明白过来,柳先生是住镇上的,女儿肯定赶集去了才会遇到先生,他就生气,这孩子怎么变得如此不听话?怎么就是不争气? 两棍子落下去,三只月饼从手里松开、滚远。 刘氏抹着泪进屋了,多半又到他死鬼丈妻牌位前诉苦去了。 杨思焕还跪着,回头看刘氏不在了,就膝行着挨个把月饼捡起来,低头不吭声地跪回原地。 太阳拽着树影从她的头顶拖曳而过,很快将她暴露在骄阳底下。 这是她杨思思体格好,若还是以前那个病秧子杨思焕,恐怕早就不行了,汗滴在黄土地面上,一颗接着一颗。 突然一个宽大的影子遮住杨思焕,她顿时觉得凉快许多,半眯着眼睛抬头,看到周世景捧了一篮子湿衣服站在她身侧,应是刚从河边洗衣回来。 周世景没说话,只把篮子搁在一旁,从当中抽出一条湿布巾子来,默默搭在杨思焕头上,之后就自顾自地晾衣服去了。 院子外头陆陆续续有男人带着孩子经过,路过时都捂嘴偷笑,低头对自己孩子说:“瞧瞧,你以后不听话也要像焕姐姐那样跪着。” 良久刘氏才出来,怀抱一只鼓鼓囊囊的包袱,向杨思焕道:“行了,邻居都看着,还不快进来。” 杨思焕进屋时刘氏坐在四方桌前,她仍是不敢坐下,只好站在那里,听刘氏叹道:“我是不常罚你的,我心里也难受,只是你今天不该对我扯谎。” 杨思焕道:“女儿明白,下次不会了。” 刘氏听她这么说,气也消了,解开手里的包袱,里面是些秋衫,不新,但都干干净净地叠好了,衣服旁边还有一两细丝白银并两串穿好了的铜钱。 “家里的鸡叫我卖了,你明天就回书院去,把欠的学费还上。”刘氏道,“好好读书,你是女孩子,将来是要顶门立户的。世景嫁过来九年,这些年多亏他了,眼看着就二十三了,爹像他这么大时都怀着你二哥了,你将来可不许负了他,知道吗?” 杨思焕认真地点过头,回眸瞥见屋外高大的背影,周世景还在晾衣服,抬手时袖口滑至臂弯,露出雪白的胳膊,和麦色的脖子行成鲜明的对比。 夜里杨思焕叫周世景进屋读书,他也丝毫不忸怩,干脆地搬了杌子进来。 蚊子多,杨思焕总被咬,周世景却不怕蚊子,旁若无人地捧着那本《孙子兵法》在看。 这世间男人一般只读《男诫》学为夫之道,行为举止也是娇滴滴的,唯有周世景不一样,他仿佛从不属于这个世界,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娇气。 正因为如此,原主似乎一直不大愿意娶他,心里嫌他不够温柔,她喜欢那种娇小嗲气的男人。 可惜她是个短命的,否则早晚有休夫的那日。 周世景发现杨思焕在看他,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不会的?”声音浑厚。 杨思焕愣了一下,她正在看《中庸》,有些东西没有注释,她确实不太懂,遂“嗯”了一声,又问:“《中庸》你会嘛?” 周世景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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