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各有志。” 这话直接暗示说沈棠跟叛军混一块儿了,翟乐听了反驳道:“我相信沈兄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为何又去截杀税银?”翟欢反问,翟乐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道:“沈兄……他没戳穿我们……” 翟欢问:“他认出来了?” 翟乐笃定说:“嗯,肯定认出来了。” 若沈兄真的跟叛军一条心了,没道理认出他们俩不吭声,换而言之――沈兄要么有难言之隐、身不由己的难处,要么个人他们一样也是揣着某种目的接近叛军营地伺机搞事! 如此一想,越发觉得猜测就是真相。 翟欢却没有那么乐观。 他严肃叮嘱道:“不可掉以轻心。” 翟乐道:“嗯。” 事关他们兄弟的身家性命,他自然不会大意。一想到这一路的经历,饶是生性乐观如翟乐忍不住发出重重长叹。他知道世事多变,但没想到会多变到这种“面目全非”的程度。 那日收到狼烟,他们兄弟随同杨都尉一起撤退,凑合着养了一天才完全恢复过来。这也就是高等级的武胆武者,换做普通人,七八天下不来塌。沿路见闻,可谓是触目惊心。 虽说税银一战,杨都尉帐下兵马折损不多,实力保存还算得上完好,但有个很要命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水粮不足!准确来说是干粮不足,勉强只够一天时间! 剩下的还在税银车上。 他们既不能折返回去取干粮,也不能继续急速行军――那太消耗体力了!一旦碰上叛军人马,敌方兵强马壮,我方人疲马乏,前者还有人数优势,后者去了只有送死的份! 这些顾虑使得人心涣散。回援路上休憩的功夫,陆陆续续有士兵临阵脱逃,累计百余人。哪怕杨都尉用铁血手段制止,也只能暂时压下浮动人心,却无法挽回下滑气势。 见此情形,翟欢提议“以战养战”。 简单来说就是打劫小规模的叛军,从他们身上搜刮可用的军需物资,维持自身运作。 这一提议起初被杨都尉断然否决! 他不是不知道提议好,能让他们支撑更久一些,但他现在需要的是快速回援! 去的迟了,孝城一旦被攻破…… 杨都尉脸色铁青,完全不敢去想。当年郑乔率兵攻下四宝郡,烧杀劫掠,让原先繁荣的四宝郡一蹶不振,变成饿殍遍野的千里荒地,两三年才稍微缓过来半口气…… 他的家眷还在孝城! 若攻城之后又是屠杀…… 光是想想,杨都尉就气得想杀人。 恨不得将郡守晏城抓来大卸八块! 翟欢冷冷反问:“按照杨都尉的办法,大家伙儿究竟是回去回援,还是回去送死?” 先前紧赶慢赶押送粮草,半路换道碰上大雨天,半夜鏖战劫税银的歹徒,之后又是疾行回援……整个过程连口气都没好好喘一喘。武胆武者还能抗抗,普通士兵怎么办? 放弃这些士兵性命吗? 若放弃,那他们怕死逃跑又有何错? 杨都尉冷厉道:“这不一样!受威胁的又不是你的故土家眷!孝城多少百姓还在等着……或许我们这多耽误一刻钟,死的就是……” 翟欢毫不客气地截断他的话,道:“是,我们兄弟的确不是本土人士,是不用急。” 杨都尉瞪圆了那双铜铃大眼,气得鼻子发红,面颊肌肉乱颤。翟欢继续:“但在场士兵,哪个不是孝城出来的?即便不是孝城本地人士,看他们的年纪,多半也成家了……杨都尉不妨去问问,谁没有心里急上火?” 不是杨都尉一个人急。 再着急也不能贸然去送死! 杨都尉捏紧拳头:“可是……” “没什么可是!”翟欢拿出发号施令的笃定语气,话中带着不容辩驳、不容拒绝的强硬,丝毫不惧杨都尉的怒视,“杨都尉的‘回援’,不正是拖延敌方兵力,缓解我方压力?” 保住性命的情况下才能杀敌。 命都没有了,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杨都尉脸色倏红倏青。 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翟欢知道他的迟疑毛病又犯了,给自家堂弟使了个眼色,翟欢心领神会,用气势压迫一众士兵。这些士兵面有难色,但高等级的武胆武者的气势不是那么好反抗的。 他们会控制不住地生出想要臣服的念头,理智不强硬的话,直接就顺从了,直到那位武胆武者将气势收回才会摆脱影响。杨都尉见状,只得闭眼听了翟欢的建议。 或许是运气好,一路上碰见的叛军队伍都很小,一路上收获颇丰,低迷的气势也恢复了不少。直到碰见那一伙名为“募兵”,实则打家劫舍的兵卒,翟欢倏地计上心头。 他准备玩一票大的! 183:孝城乱(二十三) 翟欢打定主意搞一票大的。 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票这么大。 暂且话分两头。 沈棠应青年邀请去他营帐参观。营帐面积极大,地上铺着厚厚几层毛毡兽皮,下脚触感柔软,由此也可看出他在叛军中的地位。不同于他给人的爽利干净印象,这窝相当乱。 用一个词似乎就能完美诠释。 狗窝(??w??)? 字面意义上的乱成狗窝。 各种零碎的小东西随意丢在地上。 沈棠随意一扫,发现不少珍稀玩意儿,角落随处可见造型精致的金银玉石、珍宝古玩,桌上摆着一盘龙眼大的莹润珍珠。 青年瞧也不瞧,随手一扫。 珍珠噼里啪啦滚落在地。 伸手摸到矮桌下方,珍而重之地取出整理整齐的厚厚一挞写满鬼画符的纸,仰头招呼沈棠也坐下。他不适应累腿的跽坐,加之私下只有他和沈棠二人,怎么舒服怎么来。 一条腿轻松惬意地放着,另一条腿支起当右臂的支架,累了便重心侧移。舒服是舒服,但有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例如――祈善。 他端端正正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 沈棠从来不知客气二字怎么写。 她也一屁股坐下,比青年还随意。 问青年:“没人给你收拾这些东西?” 这么多钱随意丢地上,真真是土豪! “我不喜欢有人进入我的地盘……”青年头也不抬地翻找自己前几天的得意之作,“至于这些不值钱的破玩意儿,要多少有多少……唔,找到了,玛玛,你瞧我作的如何?” 他双眸炯炯有神,嘴角上扬勾起漂亮的弧度,仿佛在等待沈棠被惊艳的一幕。 沈棠:“……???” 不值钱的…… 破玩意儿? 她道:“你这话伤到我了。” 青年一惊,惶恐又委屈。 “伤你?何时的事情?我没有。” “你有!”沈棠叹气着耷拉眉头,似笑非笑地揶揄:“我是个穷人,身无分文那种穷,穷得要研究如何喝西北风不会饿死了。你在这么穷的穷人面前说这话,还说没伤到我?” 青年哑然,好半晌才明白什么意思,便道:“你若喜欢,这些都可以给你,这样你不就不穷了?不不不――地上这些不行,我回头让人重新拿一些过来……要多少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你义父不会有意见?”沈棠这话没挑拨离间的意思,她只是纯粹好奇,什么义父会纵容义子这般败家? “义父?他不会说什么。”青年声音比先前淡了不少。沈棠以为青年是不悦了,便识趣不再提这茬,低头细看他给的乐谱。 或许与沈棠写字也龙飞凤舞有关,她看青年手写的曲谱毫无压力,口中轻哼起来,时不时还用手指轻敲桌面找拍子。 祈善:“……” 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外头! 奈何不放心沈小郎君跟个不知底细的青年独处,只得忍着耳朵被荼毒的痛苦,尽量放空心神不去想那破调子。这时候,青年一手支着下巴看向沈棠:“玛玛,方才的事情……” 沈棠抬头看他:“什么事?” 话说一半不厚道。 青年正色道:“我那位义兄的无礼,我代他向你道个歉,他这人一贯如此,迟早会吃苦头。” 沈棠怔了怔才想起来青年指的什么。 那个络腮胡男人的“指桑骂槐”啊。 不,不是“指桑骂槐”。 真正的“指桑骂槐”好歹有一层遮羞布,那个络腮胡男人是明晃晃的羞辱。先说“中原女儿家跟寻常蛮女不一样”,不正是变着花骂青年是“蛮子”?之后那一段就更加下作。 无端提及烟花柳巷,暗嘲沈棠,将她比作风尘女子,那将她带回来的青年又是个什么身份? 她听那段话的时候,内心白眼翻上天灵盖。如此小肚鸡肠,白瞎他那一副高海拔的身躯。 只是,这不是重点。 沈棠咦了一声。 “你听得懂他是在……” 若听不懂也不会私下替人道歉了。 “自然听得懂。我自小就学习雅言,下过苦功夫的,只是以往身边的家人多讲家乡方言,因此雅言用得少,口音也重,听着就很蹩脚。”这句话虽是笑着说的,但眼底却有滑过一缕一闪而逝的冰冷之色,若非祈善和沈棠一直关注,怕是会忽略了。 沈棠心下挑眉。 看样子,这青年也不似表现那么单纯直率嘛――相较而言,果然还是笑芳好骗一点。 青年凑近问:“玛玛,你看乐谱如何?” 祈善内心翻白眼,时刻准备救场――哼,他倒是要听听沈小郎君能说出什么点评。 谁知,沈棠似模似样地点评赏析起来:“前半阙思乡,后半阙忆人。起初还以为这是在怀念心上人,但细品曲中感情,却有种热泪冲动。应当是浪子思乡、游子忆母……” 青年蓦地微微睁大眼睛,唇瓣翕动。 渐渐的,红色爬满眼眶周边。 眼泪竟是欲坠不坠。 祈善:“……” 一时间有种怀疑人生的错觉。 居然真的让沈小郎君说中了? 嘿,还真是。 这张乐谱创作初时,他无意间吃到一叠家乡风格的菜肴,那也是他阿娘最擅长的、也是唯一会的一道菜。他吃着吃着就想起了阿娘,当天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半夜披衣起身去东厨,灵感迸发谱下这张乐谱。 他没想到玛玛居然真的懂他。 祈善看着眼睛发红的青年,他又看看乐谱上鬼画符一般的内容,陷入漫长的自我怀疑。 他实在想不明白,沈小郎君究竟是怎么从诸如“晚上不睡去吃菜”、“半夜偷菜被人抓”这种词句品味出“浪子思乡、游子忆母”的核心感情?究竟是他不对还是别人不对? 正在他怀疑人生的时候,沈棠的操作突破了他的下限,沈小郎君居然让他伴奏,三人要“以乐会友”!祈善的表情瞬间扭曲,耗费莫大理智才压下掀桌子离开的冲动。 你俩可别侮辱“以乐会友”四字了! 只是―― 当青年翻身找出一支玉箫,眼神期待地看着他,他忍了又忍,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敌人大本营、这是敌人大本营、这是敌人大本营……浅笑着接过那支造价不菲的玉箫。 青年敲鼓,沈棠拨琵琶。 祈善:“……” 这是酷刑吧??? 184:孝城乱(二十四) 短短一段时间,祈善已经怀疑自己好几次――沈小郎君跟青年是一个调子,他夹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频频惹来二人“你究竟行不行”的眼神质问。他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祈善越想越气,恨不得将玉箫摔了。 最可气的是―― 一曲毕,青年放下鼓槌,目光真挚地看着沈棠,幽幽感慨:“千金易得,知音难求……” 果然,能直击他心灵的知音只有一个,其他人(特指夹杂其中很不和谐的祈善)都俗! 听懂青年这话的祈善:“……” (�s�F□′)�s�喋擤ォ� 他果然还是很讨厌这一族。 先前提过,祈善少年时曾与友人游历四方,其中也包括青年的故乡――一个隐蔽又与世隔绝的安宁桃源乡。虽说这一族避世不出,但民风彪悍、热情开朗、火热奔放…… 族中女子也如此。 祈善和友人住了几天被族中好几个女孩儿堵着门唱歌儿,内容直白劲爆,诸如“今晚儿郎去奴家”、“半夜酣战不下榻”、“公鸡啼鸣郎再走”……着实把年少的他和友人吓到了。 最可怕的是―― 半夜三更真有女郎爬他们窗户啊!这件事情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极大的创伤,关键是来“夜袭”的女郎见他慌忙乱找衣裳,竟抱着肚子大笑,笑声还把其他人给招来了。 祈善: 他完全不知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笑的,只觉得可怕,不过考虑这是人家风俗,倒也不好发作。夜袭的是女郎还好,要是男的,这不得打起来?几天后,屁股着火般落荒而逃。 之后游历都要绕开,免得遭难。 除了这桩风俗,他们随时随地能唱歌跳舞也让人吃不消。祈善也是略懂乐理的人,还有些不为人知的“洁癖”。那些粗俗直白、热情奔放的歌词儿和想怎么唱就怎么唱的调子…… 吃不消,吃不消! 大概是看在知音的份上,青年对沈棠二人非常宽容,“以乐会友”结束,又让人安顿他们今夜的住处。帐篷的位置很靠近营地后方,远远就能闻到味道冲天的牛羊骚气。 青年还怕沈棠无聊,主动当向导。 二人谈天说地,祈善就是个背景板。 青年道:“玛玛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庚国国都,那边更好玩儿。” 尽管青年热情相邀,但沈棠仍是摇头婉拒:“暂时走不了,手头还有不少事情没处理完。” 青年问:“什么事情?我也算有些人脉,玛玛不嫌弃的话可以告诉我,让我帮你解决。” 沈棠指着孝城的位置。 道:“我的亲人都在那里。” 青年问:“玛玛是孝城人士?” 沈棠坦荡回应:“是啊。” 青年眸光动了动,又问沈棠那些亲人长什么样子,住在哪里,他回头让帐下兵马注意。 沈棠感激不已。 扭头便将所谓的“亲人”相貌特征说了出去,褚曜、共叔武、林风、屠荣……一个不剩。青年怕自己记性不太好,招来属官记录,麻烦沈棠又说了一遍,好一会儿才搞定。 将沈棠二人送到下榻的营帐,他依依不舍道:“玛玛晚上若是睡不着的话……” 一旁的祈善瞬时想起了他们一族的风俗,神经被触动了,直言道:“不会,她一贯睡得死。” 天打雷劈都醒不来! 你小子别想打什么破主意! 青年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跟沈棠告别,时不时还用谴责的眼神看祈善,仿佛他就是神话故事中不近人情的王母娘娘。 倍觉离谱的祈善:“……” 入了营长,祈善布下一个小小的“法不传六耳”,防止有人偷听。做完这些事情才坐下来,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问沈棠:“沈小郎君以为这个青年如何?善觉得此人……” 祈善现在就怕听到沈棠嘴里蹦出来“知音”,真以为青年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傻白甜。 沈棠道:“他很有意思。” 祈善话未说完就被这话呛住了。 “有意思?” “我感觉他跟叛军似乎不是一条心,但又觉得这猜测没什么根据。还有,这人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沈棠指了指脚下的营帐说道,“竟然将我们安顿在这里……” 不远处可是堆放辎重粮草的军事要地,粮草辎重对于兵马而言多重要,自不必多言。一旦粮草出了问题,即便是百万雄师也得铩羽而归,因为士兵饿着肚子根本打不了仗。 祈善道:“或许是为了引蛇出洞……” 刻意给予他们方便,再抓一个现行。 沈棠皱眉思索:“我们要不要先联系笑芳他们?二人混入叛军,没点儿打算是不可能的。” 他们或许可以和翟乐兄弟合作。 祈善道:“太冒险。” 他不怎么相信翟乐兄弟。 先前劫税银一案打得你死我活,双方有矛盾,现在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地合作?他们不信任翟乐兄弟,翟乐兄弟也不会信任他们。再者,人少目标小,人多目标大。 一旦暴露就可能被一锅端。 “谨慎考虑,各自行动为妙。” 因为孝城还未被叛军攻破,祈善这里也犯不着火急火燎连夜潜入孝城。若是能在外部给叛军惹来麻烦,变相帮助孝城缓解守城压力,也能为褚曜和共叔武争取更多的时间。 “那我们就这么待着?”沈棠双手抱在脑后,仰躺在兽皮毯子上翘起二郎腿,视线盯着营帐上方,“笑芳他们俩明显要搞事情,一旦叛军营地出了问题却没抓到罪魁祸首,那我们俩嫌疑就最大……得背黑锅啊!所以元良,咱俩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祈善饶有兴趣地看着沈棠脸上的神情,问道:“沈小郎君准备怎么个‘先下手为强’?” 沈棠道:“制造大乱子!这里离辎重粮草这么近,不在上面做点儿文章,多可惜啊……” 祈善:“不怕这是陷阱?” 沈棠:“怕,所以要‘借刀杀人’!” “借翟笑芳、翟悦文兄弟的刀子?” 沈棠连连摇头道:“不不不,我有更好的‘刀子’,只需配合它们,或许真能搞个大新闻!” 祈善:“他们?” 他仔细琢磨这个词儿。 倏地露出一抹狡诈笑意。 “不,是它们,甚好!” 185:孝城乱(二十五) “你说那个野蛮子将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安顿在哪儿?”络腮胡男人坐在自己的营帐中,在小兵服侍下脱下沉重的甲胄,坦开胸怀,打着赤膊,身前摆着盛满清水的盆子。 传信士兵弯腰回复。 “是,是少将军特地安排的。” 络腮胡男人:“他可有说什么?” 传信士兵:“少将军说那边清净些,即便有敌人夜袭也惊扰不到两位贵客,安全。” 络腮胡男人蓦地发出一声嗤笑。 轻蔑:“蛮子就是蛮子,任性胡来没一点大局观,除了一身蛮力,还剩下什么?” 传信士兵是络腮胡男人私属部曲。 他顺着络腮胡男人的话说:“将军说得极是,少将军此次实在胡闹,要不要告知……” 络腮胡男人抬手制止。 他道:“不用,老东西偏心这个野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即便说了,最后被斥责的也是我。这件事情不用管,倘若出了事情,也正好让老家伙看看他宝贝的是什么玩意儿。” 传信士兵抿了抿唇,低下头。 眼前这位将军口中的“老东西”不是旁人,正是他的亲生父亲,也是不管不顾给予蛮子青年种种特权的罪魁祸首。只是,传信士兵是络腮胡男人的私属部曲而非老将军的。 私下这些不敬的称呼只能过耳既忘,不敢泄露半个字,不然全家老小都要送掉小命。 络腮胡男人看也不看传信士兵低头缩肩的胆小模样,微微张开双臂,扮做小兵模样的爱妾拧好布巾,半蹲着帮他擦拭闷臭的上身。湿布巾所过之处,闷热黏腻一扫而光。 小妾又取来活血化瘀的药膏。 看着关节位置被细绳磨出的红痕,心疼道:“唉……将军何须这般自苦?立再大功劳,最后还不是被那位抢去大半?” 虽说现在天气渐亮,但全天甲胄不离身也闷出一身汗臭,甲胄系绳隔着内衬都能将肌肤勒破皮。那个“野蛮子”穿件肩甲、裙甲就当穿铠甲了,随意得像是来郊游宴会的。 换做旁人,早被叱骂了。 轮到青年却是屁点事情都没有。 谁不知道老将军偏心偏到咯吱窝? 络腮胡男人摸着爱妾细嫩柔滑的小手,闭着眼睛享受轻柔上药的过程,嗤笑:“这又有什么法子?谁让老东西晚节不保,跟个蛮女搞出这么个野蛮子,人家天赋好啊……” 孝城攻下来了,功劳都是那个野蛮子的;孝城要是攻不下来,七八成的责任都是他的。 “他天赋好,您也不差。”她弯身将解下来的甲胄一件件捡起来,逐一放架子上,这一整套不算很重也接近三十斤,“您不也是能化出武铠么?整日穿戴这大家伙,不累人?” 络腮胡男人将闷了一晚上的脚放入冰凉水中,凉意顺着双足蔓延全身,后脊梁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他喟叹一声,脚心搓脚背,头也不抬地嗤笑:“一个妇人家懂什么?” 武胆武者能化铠,但武铠无法长时间维持,还要消耗不少武气。武气这玩意儿,没事的时候多少无所谓,关键时刻浪费一丝都不行。 一般情况,武将都是随时穿戴甲胄。 以防意外突发情况。 也就这些什么都不懂、只图轻便的妇人,还有那个野蛮子会觉得有了武铠,甲胄就没必要穿戴。络腮胡男人在爱妾服侍下简单洗了澡,心情好转不少,加之灯下看美人…… “美人,来!” 他笑着舔了舔干燥的唇,猿臂一揽,将爱妾一把抱起转入屏风后。还别说,这身小兵的衣裳穿在爱妾身上,的确颇有一番味道。 不多会儿,营帐响起让人面红耳赤、浮想联翩的奇怪动静。爱妾还只羞耻,有心压制,络腮胡男人则不管不顾,怎么开心怎么来。 帐外护卫的亲卫听的起清清楚楚。 眼观鼻、鼻观心。 哪怕老将军三番五次斥责这个儿子带着女人上战场寻欢作乐,这位也是过耳既忘,丝毫不将老父亲的话放在心上。亲卫也不敢出声提醒,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威风凛凛,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直打得敌人人疲马乏,狼狈不堪地连连讨饶。 他笑了笑,准备稍作休整直接进攻敌人主营,一举拿下此次战役的胜利,就在他即将吹奏最后总攻号角的时候,帐外传来一声短促、尖锐、高亢的声音,将他惊得手一滑。 “放肆!” 他恼火起身离开战场。 随意拢了拢衣襟,脸上还带着被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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