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分之九十的麻烦都可以用钱解决,而情绪价值则复杂得多。 也许是历中行对他十分信任,也许是他的秘密实在没有多少人知道,太缺乏正向的反馈和支持,总之结果是,自己让他快乐了起来,忘记了此行的诸多不顺。姚江的失落也被一并挽救,噙着笑开始吃东西喝酒。 但是很快,他明白自己仅仅抚慰了一天之内的挫折。 历中行点四十度以上的长岛冰茶,是奔着醉去的。 他从一开始就在喝酒,最后贝果还剩一片没有吃完,酒已经续到第三杯。姚江让小路把音乐声调小了一些。那首曲子听起来欢快,供人旋转及跳跃,裙裾翩翩,底子里却好似铺着深厚的寒冷。但不能抬起唱针停止播放,这样的白噪音会教人安心,仿佛夜幕下的屋檐,给吐露心事的人一点应有的遮蔽。 “我的导师,那天之后,禁止我对外说是他的学生。”历中行面上还带着笑,玻璃杯的杯沿在手指间摩擦,动作慢条斯理,“他以前明知道……我不是那种会在外面倚仗师门声名的人。可是得知我喜欢男人,就好像,突然不认识我了一样……好像什么都变了。无论你怎么做学术,怎么做人……他从根儿上,否定你了。” 他盯着酒杯中微微晃动的亮面,坐得端正,像那种成绩很好、很听话的学生,在上一堂公开课,只不过没有扬起脸听讲,也没有举手,因为知道讲台上的师长再也不会点他的名字,再也没有机会骄傲地站起来,说出胸有成竹的答案。 “姚江,你知道郭恕吗?金猊的父亲。人们讲,甲骨四堂,郭董罗王。当年,创办史语所的傅老要去美国看病,把所长的位置交给郭老师坐,没有给所里一众前辈。那年郭老师才三十二岁,走马上任,爽快说,‘好,我就为您做一年,等您回来。’这事传为美谈——一个敢交,一个敢接,后生可畏,史学有幸!”历中行的笑容在扩大,眼里有孺慕之情与追古之风,熠熠生辉,“这么厉害的老师,一把年纪了,去研究生院抢人,放话讲,‘历中行必须跟我!’说我是几十年难遇的学生。” 他顿了顿,再张口时,嗓子哑了:“他确实……说过的。” 声音那么低,无力地陈情。 姚江被扎了一下,扎在身体里柔软的地方,像菠萝的刺,酸的,涩的,却又那样无害,不会见血。 他清楚历中行有一副好皮相,但一直以来并不关注、视若无睹,然而这个让他吃过瘪的坚定人物,在这黯然的时刻,他的好看如此明亮。凤目敛了锋芒,直挺的鼻梁呼应散淡微笑,神伤中仍有风度,高悬不坠。 姚江回想第一次听到这八卦时无所谓的自己——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有一天会和历中行面对面地坐着,听他说这些生命里无法融化的雪;也不知道那些看起来漂亮的皑皑白光,真正落在一个人肩头,其实有着沉甸甸的分量。 他早就知道世上有这种事,无非是成见如山,稍不留神,越轨世俗规范,循规蹈矩半辈子,一朝反目,半生遗憾,相似的故事太多,听来总是古井无波,却不知道自己也会为不相干的事情难受。 总觉得,那些雪不该落在历中行身上。他应当无遮无阻,振翅高翔。 “那天其实,我只是和章呈之牵了手。郭老师只看到我们牵了手。他问我。我不愿骗老师,那时候他就像……就像我的第二个亲人。”郭恕常常把他叫去家里,他和金猊一起买菜、做饭,和郭恕一起看新闻,聊文章,谈得晚了,就留宿。郭恕家的客房,俨然是他第二间宿舍。决定告诉郭恕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太多担忧和害怕,满心以为凭老师的爱重,肯定能接受自己的不同。 “而且,我觉得应该尊重章呈之,该给他一个体面的说法,我真是……异想天开。真是异想天开啊。”他自嘲,自责,喉结滑动,咽了两口酒,讲述他的自不量力和天真,“还妄想着和郭老师说完了,就跟所有人公开。” 姚江转动杯子的手慢慢停下,想,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大概真的很喜欢对方。 忽然,历中行稍抬眸,望向他:“姚江,你信吗?” 他认真颔首:“当然。你是这样的人。” “他不让。”历中行轻勾嘴角,看起来洒脱地说,“章呈之……他不让。他说我平白给人生增添阻碍,不仅不应该公开,而且,连告诉郭老师都不该。他确实,比我成熟多了。” “那年才二十四岁嘛。”最后,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语气轻快,听起来好似又回到了学生时代,目光却是落在姚江身上,在他的鼻尖短暂停留,蜻蜓一样飞走。 姚江看出他眼里已露醉意,有点不知身处何处今夕何年的糊涂,又有点冰消雪融的透彻。 “你为什么找情人啊?姚江。”他出人意料地话锋一转。定睛时眼里一层薄薄水光,问句后还带个大名,正气凛然,执着索要答案。 但不像审判,倒像是抱怨。信任又亲昵。让人产生一种美好的错觉——无论给出怎样的答案,他都会全盘接受。因为他拿你当自己人。 姚江一下子不怕他了。 “我也有生理需求啊,中行。”姚江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正人君子,总之尽量无辜,尽量温柔。嗓子压低,调门放轻,音色如黑金纱绸。 历中行居然委屈地“哦”了一声以作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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