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然红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她花了一个时辰将所有字整合起来,竟是一整套千字文。 那是幼时她们每日在书斋都要念的篇章,每一颗棋子,都打磨得莹润光滑,棋子上每一个字,都是姬玉泫亲手刻下。 你做什么呢?伯父在找你。 小小的姬玉泫将桌上刚打磨好的散子一把拂进桌前抽屉里,惊慌失措地站起来。 这就过去。 你刚才在藏什么? 等年节你就知道了,不准偷看。 那年年节,乐小义收到一套姬玉泫亲手制的棋,棋上刻着千字文。 可那套棋应该已经在姬府毁灭的时候就一起埋进尘嚣之中,所以乐小义现在拿到的,该是姬玉泫离开姬府后,重制的一套。 小泫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一千枚黑白棋子背后埋藏的不止是漫长时间,还有那些无眠的夜里,数不尽的相思。 为什么要刻千字文? 因为每天都念,你念这个就能想起我。 乐小义双眼通红,将一把散子抓在手里,猝然泣不成声。 第96章 每一次收到回信, 姬玉泫都能给乐小义带来崭新的感动和惊喜,就像这套千字文。 时间从未将她们拉远,也许她们的重逢并非命运眷顾, 而是有心人天不负。 她不知道那年姬玉泫经历了什么, 但姬玉泫写给她的文字, 对她毫无保留地偏袒足以让她感受到, 哪怕中间缺失了十年, 她们于彼此而言,一直是最为特别的存在。 乐小义好不容易止了哭,抬袖拂去眼角泪珠, 当即将棋盘摊开, 打算每日修炼间隙得了闲暇都翻翻棋谱,聊慰相思。 又过了几日, 年节如期而至,剑神宗内虽不如山下百姓那般张灯结彩, 但道路两旁都挂上了红灯笼,也有几分年节的气氛。 外院杂役多上山不久, 还有年节当日聚众饮酒的习惯,但居内的外门弟子年节时也大都独自清修, 越往主峰的方向, 山内越清净, 内门中,连红灯笼也没有。 倒不是修炼之人看不起凡间习俗,而是内门不论弟子长老, 最小的也都历经了数十春秋,对年年无新的年节早已不在意了,那些几百上千岁的大能更是不将此等看似特殊的日子放在心上。 听说前不久岳澜死了,尉迟弘义出关,得知玄天宫在剑樾堂的恶行,当即下了一通文书通告天下,剑神宗与玄天宫势不两立,若有人知晓姬玉泫行踪,告知剑神宗者,将以重金酬。 除夕当日,乐小义上寒楼向柳清风问了安,此后回到南三阁,竟在院子里碰见了许久未见的洛青鸢。 洛师姐。乐小义向洛青鸢见礼,笑问,这是要找左师姐吗? 洛青鸢朝她点头:她前几天说要给我一本棋谱,但我至今没拿到,就过来问问。 乐小义一拱手:那师姐请便。 洛青鸢上了楼去寻左诗萱,乐小义则自行回屋,院内杂役送了些小菜来,她自己又烧了一壶酒,借酒翻看棋谱,不时捻起一枚棋子来,落于棋盘上。 一整天没有修炼,闲适度过,入夜后屋外忽然下起雪来。 乐小义不时瞅瞅窗外,像在等谁似的,可她明明知道,哪怕姬玉泫此刻就在大禹,也不可能来剑神宗见她。 往日里得空,有那小山洞在,还能见上一面,但自溪水被冰封,乐小义便去不了山洞了,何况如今剑神宗和玄天宫形势紧张,姬玉泫来此若只为见她一面,风险太大了,不值当。 桌上烛光闪烁,夜深了,及至子时,乐小义翻过一页书,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这段时间她每日都睡不好,每逢佳节倍思泫,到了夜里愁思更甚,有时候甚至在桌前一伏就是一宿。 乐小义放下棋谱,起身去关窗。 忽然,她眼前一花,好像看见窗外闪过一道黑影,再细看时,那黑影又不见了。 乐小义关窗的动作顿了顿,心下疑惑,又仔细环视一圈窗外院落,并无所获,便不再上心。 她回到桌前又看了会儿棋谱,子时过半,已是大年初一了。 果然没等来心上人,说不上失落,但孤单难免,乐小义吹灭了桌上的烛火,准备歇息。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惨叫划破夜空,乐小义拉开门时,左诗萱和另外几名南院弟子已聚在院中。 怎么回事?乐小义后来,询问左诗萱。 左诗萱也不明就里,朝她摇了摇头,其中一位与她们同住于南三阁的弟子拧眉道:方才声音好像是从南一阁的方向传过来的。 乐小义蹙眉,虽然不知道那一声惨叫是怎么回事,但她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发生。 不多时,柳清风出现在南三阁,一声解释也没有,只道:都回去睡觉,从现在起,所有南院弟子没有特令,不允离院,明日辰时所有弟子到寒楼集合。 他说完就走,留乐小义等几个南三阁弟子面面相觑。 一个时辰后,左氏得到的消息送达左诗萱之手。 出大事了。左诗萱看过后拧起眉。 柳清风走后乐小义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左诗萱来到小楼二楼,消息送来的时候,乐小义也在场,面对乐小义疑惑的目光,左诗萱直接将字条递给她看。 剑影卫出动,清理玄天卧底。 乐小义一颗心猛地沉下去。 就算她不知道剑影卫是什么,但多半能猜到这句话将给姬玉泫带来多大的影响。 左诗萱将纸条送到烛火下烧尽,见乐小义脸色有些白,想她方才应是被外边的动静吓到了,便出声宽慰:此事与我等无关,你不用怕。 我没怕。乐小义摇头,她当然不怕,却对眼下不同寻常的状况感到担忧,尤其担心姬玉泫。 不知道这一次清理,会有多少姬玉泫往日心血付诸东流,轩和和柳清风又是否会受牵连。 玄天宫近来的确过于猖狂。左诗萱喟然,宗主出关后对姬玉泫前阵子袭击剑樾堂宗会之事颇为震怒,有此行动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连剑影卫都出动了。 姬玉泫行事素来高调,不然也不会被那么多大宗大派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乐小义垂头抚着膝上思泫剑剑柄,没吭声。 将有好长时间不能传信给姬玉泫了,乐小义内心暗叹,也希望姬玉泫不要在这等关头再上龙吟山脉。 乐小义在左诗萱屋中坐了一会儿,心绪平复了就告辞下楼,回屋后却又难以成眠,困意全消,干脆又点上灯,哪怕无心看书上的内容,却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如此挨过一整夜,天将将亮,乐小义便梳洗好了,换了身衣服在桌前硬坐到出门的时辰。 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乐小义不等左诗萱敲门,已主动开门出来,两人相视,互道了声早,遂携手前往寒楼。 这回和以往公课时不同,距离辰时还有一刻,左诗萱和乐小义到时,柳清风已等在院内了。 南院弟子到齐,柳清风便抬手示意众弟子安静:想必已不少人知道了,昨夜南一阁有一名脉元境弟子暴毙身亡,其身份是玄天宫的卧底。 弟子们面面相觑。 柳清风又道:昨夜宗主下令全面清理宗内暗线,近来整个剑樾堂都不会太平,你们近段时日宗务厅的贡献任务放一放,都不要离开南院,但有家书之类的信件,需统一交由我拿去宗务厅审核后才能寄出。 说到此处,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乐小义一眼。 乐小义面色无波,并无所动。 切记。柳清风收回视线,继续道,不可私自使用飞鸽传信,若被宗内暗卫查获,但有怀疑,即便是我也保不了你们。 至于什么时候清理结束,我会另行通知。柳清风将弟子们叫过来主要就是叮嘱这些,说完,他就让众弟子各自回房修炼。 乐小义也没有多留,朝柳清风躬身行了礼就与左诗萱一同回了南院。 这一次剑神宗清理玄天宫卧底会持续多长时间她不知道,但这件事只是一个引子。 乐小义有所预感,尉迟氏的怒火不会轻易结束。 她想起来,与姬玉泫重逢在九月,那时候姬玉泫就已经在剑神宗安插了许许多多的卧底,她到底要做什么,无人知晓。 自乐小义入外门以来不过短短四个月,包括复灵阵在内已经发生了许多莫名的变故,而这些只是她当前所知的,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偌大江湖中,更是有数不清的恩怨纠葛。 姬玉泫处在一个又一个漩涡中,辗转于众多势力争端之中,还要保持一定的频率联系乐小义,甚至不时主动上剑神宗来寻。 乐小义越想越觉心痛,姬玉泫每一次出现在她面前,都冒了多大的风险? 说是刀尖起舞也不为过。 与此同时,玄天宫位在岳州、桐州和济州的诸多堂口同时遭到袭击,姬玉泫所在的据点也未幸免。 快走!石刹一把将睡梦中的何云露拉起来。 何云露这才看见窗外火光滔天:发生什么事了? 石刹不答,只抓着何云露走小路离开,待僻静无人处,才道:姬玉泫让你走,别跟着她了,再待在这里你会死,出去后别跟人说你认识她,如果你实在无处可去,这里有一封举荐信,你可以去忝州秦氏谋个生计。 说完,石刹转身就走,将何云露几声呼唤甩在身后。 梅如君手中之剑刺进姬玉泫的胸口,在姬玉泫身侧不远处,之前奏箫的小丫鬟倒在雪地上,手握短刃,嘴角涌出来的毒血几乎转瞬间就被寒冷的空气冻成冰。 姬玉泫看着眼前那位许久不见的故人,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你以为这样,就能毁掉我? 梅如君望向姬玉泫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温柔,神色却漠然而悲哀。 如果这还不够。梅如君说,那再加一个乐氏女,你说够不够? 姬玉泫瞳孔一缩,轻佻带笑的眉眼顿时沉了下来。 梅如君看出那双沁凉如霜的眼眸里滔天的怒火,本就痛楚的心猛地一抽。 好本事。姬玉泫又笑了,只是那笑容比深冬的雪更冷,梅如君,没有人可以动她。 话音落,风声忽起。 梅如君回手一剑,石刹拳刃击于剑上,叮一声响,无形的气浪卷起地上的雪,将即将汹涌而来的火焰生生逼退。 姬玉泫忍痛后退数步,身上白裘飞快被浸出的鲜血染红。 她深吸一口气,一把拉开衣领,将藏在衣兜里的一枚环形黑玉扯出来,那玉沾了血,泛着一层幽冷的光。 ===第75章=== 去浮屠宫。姬玉泫唇齿开合,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梅如君正与石刹过招,此时忽有所感,回头时,便见姬玉泫脚下亮起黑光,下一瞬,那黑光所成之阵带着阵中的姬玉泫一起消失了。 第97章 从寒楼回来候, 乐小义心里就很慌,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心里像堵着一口气似的, 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不止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就连眼皮也一直在跳, 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即将有事发生。 迷迷糊糊之际, 心口骤然一痛,乐小义猛地翻身坐起,右手按住心窝, 冷汗一瞬间爬满额头, 她几乎窒息,大口喘息起来。 好痛。 怎么回事? 乐小义忍着疼痛眼露茫然, 她这是病了吗? 姬玉泫,姬玉泫, 姬玉泫 脑海中不断回荡姬玉泫的名字,乐小义慌得六神无主, 姬玉泫是不是出事了? 正这样想着,她胸口的血契突兀地亮起一道红光。 从幻千世界出来后就被封印的血契突然有了感应, 猩红的扭曲字眼浮现于她眼前。 逃。 以血书就的熟悉字迹。 是姬玉泫。 乐小义瞳孔一缩, 为什么逃?逃到哪里?发生了什么? 莫名的恐惧倏地放大。 与此同时, 发间琉璃鸟通体发热,鸿蒙剑心凝聚于心,闪烁不定。 有风声自窗外来, 可怕的压力如巨浪扑面。 清理。 乐小义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心头警铃大作,身体先于意识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做出最快的反应。 乐小义翻身跃起,扑向书桌。 轰 巨力破空。 一瞬间,乐小义只觉眼前一白,她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迎面击中,倒飞出去,后背砸在书桌上,传来一股令五内翻江倒海的剧痛。 笔墨翻倒,书架散落,刻印千字文的黑白棋子扑了一地。 房门轰隆一声破开,铁面剑影卫踩着棋子朝她走来。 鲜血自她的口鼻耳目间不住朝外涌,乐小义蒙头垢面,气若游丝,手边倒着一个带锁的小匣子。 剑影卫试图用剑尖挑起乐小义的下颌,忽然一道剑气掠空而过,击向他的后背。 他手腕一旋,劈散剑气,冷眼看向身后之人:柳执事想阻挠剑影卫执法? 即便是剑影卫对柳某人的弟子抱有怀疑,是否也该事先通传?独臂灰衣的柳清风面沉如水地站在门外,原就冷肃的脸孔在夜色下显得越发阴沉。 说话间,几股强大的力量由远及近,轩和第一时间赶来,南院其余几位执事也先后抵达,南三阁内被动静惊动的弟子纷纷探出头。 左诗萱得知乐小义出事,心里一跳,剑影卫怎么会突然袭击乐小义?她正要下楼一探究竟,被轩和喝止:其他人都回去! 听闻柳清风之言,剑影卫铁面下发出一声冷哼,眼睛里闪烁着阴寒的冷光,嘲讽道:如果提前知会你们,罪证岂不要被销毁了? 柳清风脸色黑如锅底,轩和的心也往下一沉。 乐小义手里有姬玉泫写给她的信。 如此机密的事,除了轩和和柳清风,再无旁人知晓,是谁给尉迟弘义传的消息?如果是轩和这条线出了问题,那剑影卫为何不对轩和出手却独独针对乐小义? 轩和立马就敏锐地嗅到了蹊跷的味道,必然有什么手腕通天的人物在背后意图借由此事除掉乐小义。 血口喷人!我的弟子怎会与玄天宫有染?!柳清风沉着脸,神色肃然地维护乐小义,根本没有什么罪证! 可他没在衣袖中的手猛然攥紧,他这句话没什么力度,如果乐小义保留了姬玉泫给她的信,还被剑影卫找到了的话,那么他再如何强辩都没用了。 到底有没有,找找看不就知道了。面对对柳清风的控诉,剑影卫不为所动。 轩和的脸色很难看,对方明显有备而来,瞅准了乐小义手中一定有信件保留。透露消息的到底是什么人? 剑影卫捡起乐小义手边的木匣子,匣子上的铜锁与匣壁相撞,发出几声沉闷的轻响。 粗糙的指尖抹过匣口,精巧的铜锁一震便开了,剑影卫眼睛里亮起寒光,是一副势在必得的冷冽笑意。 柳清风蓦地攥紧寒铁剑柄,咬牙切齿,如果那匣子里果真有信,剑影卫打开匣子后要杀乐小义,那他宁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叛出剑神宗,带乐小义走。 轩和眉头紧锁,眼中寒光如瀑,他在考虑他和柳清风同时出手,击退剑影卫,保下乐小义的可能性。 咔哒一声响,木匣打开。 碎纸如雪散落开来,在地面铺开一片白,一部分沾上乐小义的血,支离破碎的字迹顷刻间淹没在血泊里。 细碎的纸末小到已经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字,信上所有内容都已被销毁了。 你!剑影卫铁面下的双眼立时凶光大放,怒瞪乐小义。 一定是刚才,乐小义在落地前尚有知觉的一瞬间,倾尽全力毁了里面的书信! 可这怎么可能呢?她明明只有体元境的修为! 乐小义吊着最后一口气,咧了咧嘴,气息虚弱地问道:你说的罪证在哪里? 如实招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剑影卫一把扔了除了碎纸空无一物的木匣,哐啷一声响,木屑溅起,在乐小义耳边擦出一道血痕。 乐小义的衣领被剑影卫一把提起来,后者怒目瞪视着她,双眼中盛着几如实质的怒火。 被如蝼蚁般的弟子摆了一道,剑影卫出离愤怒。 我是乐小义呼吸艰难,每吐出一个字嘴角都有血沫涌出来,我是剑神宗弟子。 她喘了一口气,又道:剑神宗的前辈高手要杀人,竟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么? 事到临头,居然还敢狡辩!剑影卫目露寒光,欲直接拧断乐小义的喉咙,你到底说不说实话?! 剑影卫一只手掐住乐小义的喉咙,乐小义无法呼吸,一张原本清秀的小脸因窒息憋得紫红。 恰在此时,剑影卫身后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把她放下来。 两位灰袍老者自院外走来,柳清风轩和同时躬身:秦默长老,贺归长老。 剑影卫眯了眯眼,手上松了力道,哼声:秦默?贺归?你们怎么会来?是为了保这个小丫头么? 休要胡言。灰衣秦默冷冷扫了剑影卫一眼,制止此人说话后,复问贺归,八年前你从龙吟山脉带回来的小姑娘,就是她? 不错,她在龙吟山脉内迷路,遇见了一头骨元境的剑脊虎,差点丢了性命。贺归回忆着多年前的事情。 其实那件事对他而言不算太遥远,因为将乐小义救走后,他闭关修炼,睁眼就是几年后,此时回想就仿佛只过了两三年。 我那日偶然路过,就当结个善缘,此后她一直在樾清居外院养伤,当初她的伤势很重,我还以为她在樾清居待满二十五岁就会自行下山。 秦默点头:所以,这小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就来了剑神宗,至今为止八年间,一直在外院修炼。 不错。贺归点头。 秦默走进屋里,剑影卫迫于秦默和贺归二人的压力,不得不将乐小义放下,秦默点了几下乐小义胸前大穴,又按住她的肩膀输入一缕真气吊住她的性命,问她:我是不是见过你? 乐小义呼吸虚弱,气息奄奄,胸口艰难地起伏两下,半睁着眼如实回答:见过。 秦默欣赏她的诚实,又问:在哪儿见的? 樾清居外的树林。乐小义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剧烈的喘息刺痛口鼻,那晚弟子在林中练剑,曾与前辈有一面之缘。 秦默想起来乐小义说的是哪一天了。 你的伤是怎么好的?秦默眯了眯眼,又问。 乐小义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忽然有个声音打断了她。 是我。左诗萱不顾在场众多长老阻拦,从二楼跃下来,她的伤是我给的药。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转向左诗萱。 你?贺归挑眉,目露疑惑。 秦默看着面不改色走进屋里的左诗萱,笑问:左家小姐,那你能否给老夫一个解释,为什么要救一个与你无关的外院弟子? 眼缘罢了。左诗萱道,语调波澜不惊,乐师妹与弟子姑母形容肖似,弟子瞧着亲切,便出手帮了她一把。 当真如此?秦默又低头看向乐小义。 乐小义半阖着眼,点头道:是。 那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秦默捡起方才被剑影卫扔掉的小盒子,举到乐小义面前。 乐小义叹了一口气:是剑诀。 什么剑诀要用盒子锁起来?剑影卫冷冷质询。 乐小义嘴里咳出一蓬血:是洛青鸢师姐给弟子的问心剑诀前三重心法手抄本,她说剑法不能外传,故而弟子用盒子把它装起来,此事左师姐和洛师姐都可作证。 这一点她不算说谎,问心剑诀的手抄本的确放在那个匣子里,压在姬玉泫给她的几封信上面。 至于它为什么会碎,弟子着实不知,方才电光石火,弟子什么都不知道。她说完,喉头发痒,又是一口血涌出来。 原来如此,那好。秦默抬头看向仍不甘心的剑影卫,此事到此为止,你回去复命吧。 剑影卫眼神发冷,哼道:她在说谎,盒子里就是她勾结玄天宫的证据! 你难道以为,她一个体元境的小弟子,在你一个丹元境高手的偷袭之下,还能有余裕毁坏证据?柳清风冷笑道。 剑影卫神色一僵。 轩和也扫了他一眼,跟着帮腔:凭你先前那一掌,连桌子都毁得差不多了,盒内剑谱被毁又有什么奇怪? 好了,都不要吵了。秦默发话,对剑影卫道,没有证据就不要随意动手,你回去如实禀报便可,若宗主有甚疑问,大可来寻老夫。 有秦默和贺归两位魂元境高手在场,剑影卫根本不可能对乐小义动手,他愤愤不甘地瞪了乐小义一眼,无可奈何地朝在场众人拱手,而后拂袖走了。 多谢二位长老。乐小义嘴唇嚅动,喃喃道。 秦默贺归二人朝柳清风轩和点头,遂转身朝南三阁外走,与柳清风擦肩而过时,贺归嘴唇动了动,轩和收到一缕传音:轩和长老欠贺某一个人情。 话音未落,二人的身影已自院内消失了。 左诗萱快步朝乐小义走去,将气若游丝的乐小义抱起,乐小义带血的指尖拂过地面,沾起一片泛黄的纸屑。 泪水濡湿了她的眼睫,和着滚烫的鲜血爬满她的脸。 左师姐求你乐小义吸了吸鼻子,目光空洞地望着满地狼藉,帮我把这些棋子捡起来。 第98章 左诗萱闻言一愣, 遂转头看向散落一地的棋子。 比正常尺寸略小的黑白棋子洒在血泊里,沾了血迹,像点了朱砂墨似的, 让背后的文字越发鲜明。 这些棋子, 必定对乐小义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左诗萱叹息一声, 应下乐小义的请求:你的伤很重, 先把伤势稳住, 这些棋子我会帮你收拾。 谢谢左师姐。乐小义咧了咧嘴,试图笑一下,以免左诗萱担忧, 可她嘴角勾起的笑容满是苦涩, 眼睛也泪盈盈的,比不笑更让人难过。 柳清风走过来, 从左诗萱手中接过乐小义,沉闷地道了声谢, 随即一刻不停地离开南三阁,要去寒楼给乐小义疗伤。 轩和拍了拍左诗萱的肩:接下来这里就交给你了。回头看着满屋凌乱, 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今日是侥幸保下了乐小义,但他们却连要对乐小义动手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以后那手段通天的高人若还有动作, 他们该如何应对呢? 轩和走后, 左诗萱找来棋盒,将地上的棋子一枚一枚捡起,用绢布擦净, 再投入棋盒里。 其中有几枚棋子落在床边,左诗萱走过去,见乐小义放在枕头下的佩剑斜斜地露出来一截。 左诗萱试图将剑归位,拿起枕头时,那把寒铁剑在她眼里现出全貌,她伸向剑鞘的手却蓦地一顿。 那是一把很旧的寒铁剑,但因持剑之人细心呵护,每天都会仔细打理,故而即便时日久远,这剑仍光洁锋利,除了细微之处的损痕外,剑身上毫无锈迹。 剑鞘滑开约两寸,露出剑脊处暗刻的泫字。 心里隐约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所有蹊跷矛盾和疑惑就此有了答案。 左诗萱眸子里有对真相的惊讶,却不过于震惊,她无奈地抿起嘴唇,脸上露出两分苦笑。 乐小义真的与玄天宫有染,有了这一条猜测,再联系这几个月来发生的许多事,聪颖如左诗萱不难还原真相。 想必乐小义近来取得联系的那位故人,就是姬玉泫。 何云露也是因为得知了乐小义欣慕之人是姬玉泫,这才大受打击难以接受,甚至不惜离开剑神宗下山历练。 乐小义来剑神宗八年有余,来时这把寒铁剑就在她手中,所以她和姬玉泫幼时相熟,中间不知何故分别至少八年,幼时情分得到多么深厚的地步,才能炼就这样一颗日久弥新的真心? 在左诗萱的记忆里,姬玉泫横空出世震惊天下那一年,似乎恰好就是乐小义来剑神宗的时候。 如果乐小义不是因为受伤错过了江湖上的消息,也许她能更早地和姬玉泫取得联系。 脑海里刚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左诗萱便摇了摇头,如今有先天修为的姬玉泫纵然肆意也护不住乐小义,又何况早些年隐有传闻,姬玉泫泥菩萨过江,自己身后尚是一地狼藉,如何能分心。 一切相遇和错过都是因缘既定,左诗萱没有走过这样的路,却也能预料到乐小义未来的辛苦。 她的姑母当年为了堕入魔道的乐君皓就已饱受诟病,承痛至今,何况乐小义和姬玉泫之间还是这样一种为世俗所不容的关系。 ===第76章=== 左诗萱忽然迷茫,到底该劝乐小义理智,还是支持她选择自己想要的感情? 她将寒铁剑恢复原貌,忽然想起前阵子宗会那晚,她在院中开导乐小义的那番话。 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步调与节奏,也有自己的归宿。 呵,道理往往旁观者清,困局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谁也逃不过陷溺于思考时的挣扎和迷茫。 她又怎么能确定,她认为对的选择,于乐小义而言,就真的对呢?她不是乐小义,故而再怎么理解也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那么她能做到的最大善意,就是不伤害,不干预,在必要的时候,拉她一把。 岳州,玄天宫据点。 火光冲天,木质房梁接连倒塌,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石刹脚步踉跄地扶着姬玉泫从熊熊火焰中走出来,一张脸黑得如同那些被烈火灼焦的墙面,素来少言少语的女人此刻却喋喋不休地数落着:你倒是溜得快,如果你再回来慢一点,我就要被那个女人的剑大卸八块了。 少宫主威风啊,不是算无遗策吗?怎么居然在梅如君那个女人手里栽了那么大个跟头?她叽里咕噜一直说话,姬玉泫缓慢眨动的眼睫因耳侧聒噪始终无法闭上,自然也没有力气反驳。 石刹身上也全是血,步子不太稳,走两步就要颠一下,边走还抽出空来冷笑嘲讽:看你现在要死不活的样子,我简直觉得解气得不行,让你先前算计我,你再笑笑看呐?笑不出来了吧?呵,姬玉泫,你也有今天! 梅如君到底是什么人呐?能掌握你那么多信息,甚至策反你安排传信的密使,这个女人也太可怕了。说起梅如君,石刹尚心有余悸,最重要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能脱身,我有预感,姬玉泫,你完了。 如果你不能尽快杀掉她,这个女人会一直跟你作对!眼看姬玉泫的眼睛快闭上了,石刹故意抖了一下肩膀,将姬玉泫晃醒了,听见没有?你是猪吗这种时候也能睡得着? 忽然,石刹眼角余光瞅见火光尽头站着一道白影,心头一跳的同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你真的完了,姬玉泫。石刹叹了一口气,说不定是我们俩一起完,要不我还是抛下你自己逃走吧?为了你这么个落魄少宫主丢了性命简直不值当,再说了我本来也就不是你玄天宫的人,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啊。 那道白影朝她们走过来,火光被她踩在脚下,步履平稳而坚定。 不是让你走吗?!回来干什么?!石刹侧了侧身,将姬玉泫护在身后,腰侧的弯刀也有出鞘的趋势。 来人是何云露,她收了姬玉泫给的举荐信,却没有按照石刹的嘱咐偷偷离开,而是一直守在这条路的尽头等待。 她在等什么呢? 石刹不知道何云露与姬玉泫之间的恩怨,但从平时她们的相处来看,至少不会是朋友。 如果何云露敢趁火打劫,要在这种时候来取姬玉泫的性命,哪怕现在她也很虚弱,拼了这条命不要,她也会对何云露痛下杀手。 何云露沉默的眼瞳里有须臾挣扎,片刻后,她苦笑一叹:你把她放下吧,我来背她,这样走得快一点。 连意识迷迷糊糊的姬玉泫听见这句话后都忍不住抬起头来,意外地看了何云露一眼,面带疑惑语气虚弱地问她:你不杀我?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她现在的状态她自己清楚,若没有石刹帮扶,凭她自己,难以走出走出这片火海,如果何云露要杀她,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石刹听到姬玉泫这句话简直想把她的脑袋敲开看一看,里面是不是装了浆糊?哪有人把自己可以被杀死的时机大大咧咧地告诉可能对自己有威胁的人? 姬玉泫那么想死的话她为什么要出手救她? 何云露却松开了紧握的剑柄,眼睛里掠过一抹哀戚:那也要我真的杀得了你,玄天宫少宫主,出了名的阴险狡诈,我怎么知道你还有没有后手? 我知道我比不过你,连她我都难以企及。她嘴里吐出沉重的悲伤,伴随着要将过去从自己心中抽离的痛苦,你之于她,如她之于我,她能值得很好的人,我只希望,你能成为她的值得,否则 何云露忘不了乐小义说出那句心上人时眼里明晃晃的星光,她明白心悦一人,并为此心怀希冀的味道,才不愿毁去乐小义心里的期望。 哪怕姬玉泫十恶不赦,但在乐小义眼里,她就是万千绚烂的源头。 只要乐小义偏心,她便没有与姬玉泫一较高下的资格。 她以为乐小义只是姬玉泫众多露水情缘中的一个,可她有天却无意看见,姬玉泫练字时写下的字帖,被压在最下边的一多半,写的都是乐小义的名字。 这玄天宫的府邸,有多少人来,就有多少人走。 姬玉泫从不私下见客,唯一独处的时光,全在书房,不是处理宫务,就是付给了那些藏在角落里的字画。 乐小义送她的东西,片刻也不离身。 何云露不由心中戚戚然,她只是不甘心,可这不甘也在和姬玉泫短短几日的相处里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乐小义在姬玉泫心里的分量,也许超乎她的想象。 连这唯一的一点,她都无法与姬玉泫较量。 否则如何?姬玉泫唇角抿出一抹艰难的笑。 何云露眸心一利,咬牙切齿地咆哮:我必杀你!不惜代价!说完,她动作近乎粗鲁地将姬玉泫拉过来,甩在自己背上。 嘶姬玉泫倒抽一口冷气,我开始怀疑你借口要帮我其实是要趁机谋杀,想把我痛死。 何云露面不改色:闭嘴吧你! 呵。石刹笑出声,她终于弄明白了这两人的关系。 原来如此啊。 她还以为姬玉泫人格魅力多么强大,不管男女都会见色起意窥伺她的容貌,进而折服于她的性情,再因彼此妒忌而发疯发狂。 即便是这样的姬玉泫,还是有情敌啊。 也是,那个姓乐的小姑娘,有人喜欢一点都不奇怪。 年轻真好,还能如此肆意。 喜欢谁,讨厌谁,都能放肆地说出口,哭也疯狂,笑也疯狂。 可她喜欢的人,这辈子只能偷偷埋在心里了。 第99章 乐小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意识混混沌沌,迷迷糊糊,可黑暗中却好像总有零零点点的星光环绕着她。 在星光环绕之中, 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有一片无穷无尽灰蒙蒙的天地, 她睁开双眼, 却看不清这天地间的模样。 像有雾气遮住了她的眼睛, 而雾气后,有她由心渴望的风景。 她竭力睁眼,拨开眼前的迷雾, 终于空洞的天地间出现几点不一样的彩色光点, 有青有白,有遍覆金鳞的走兽咆哮间天塌地陷, 有青龙盘空,腾云驾雾北往南来, 亦有炽烈耀眼的火凤翱翔九天。 有看不清面孔的怪物从深渊中来,亦有神祇从天而降, 那天地莽莽苍苍,蕴藏着无数生灵, 人只是其间最渺小的一种。 有灵物飞升证道, 也有大能粉身碎骨, 她眼之所及,有穷尽,可天地之大, 浩渺无垠。 她的身体化作一片云,随风飘远,越升越高,开阔的世界在她眼中不断缩小,最后化作一点星光,融入灿烂繁星之中。 那样一个绚丽的世界也只是璀璨星空中的一个微弱的光点,在浩渺星河的背后,藏着一张黑洞洞的面孔,狰狞的面容上镶嵌了一双猩红的眼眸。 乐小义渺小如沧海一粟的灵识只在虚空中与它遥遥对视一眼,下一刻,风暴贯穿整个星空,无数自成世界的星光在那风暴中化作飞灰,将乐小义卷入其中。 刹那间,烟消云散。 乐小义睁眼醒来,浑身冷汗。 最后那个瞬间,她看见的是什么? 在那雾气朦胧的世界中她看到的一切,都只是梦吗? 意识逐渐回笼,视野清晰起来,熟悉的环境,她躺在柳清风的书房卧榻上。 下意识,猝不及防的痛楚淹没了她的五感,连刚恢复的视野都灰了一下才又稳定下来。 连呼吸都牵扯寸寸破碎的筋骨,她身上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柳清风守在她身边,听见她抽气的声音,掀了掀眼:醒了? 嗯。乐小义鼻间哼了声,她根据自己残余的一点力气动了动手指,而身体给她的反馈却是几乎令她窒息的疼痛。 手臂仿佛已经不属于她,除了痛,没有其他知觉。 柳清风叹了一口气:如果你不想彻底报废,现在就别乱动。 你硬受魂元境高手一掌,身上的骨头没有一块完好,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震伤,这种程度的伤势,按理说应该死透了。他抚了抚下颌,疑惑道,可不知道怎么的,你身体里有股力量替你护住心脉,将碎裂的骨骼碎片粘黏起来,否则,你早就成一个废人了。 乐小义闻言,亦心有疑惑地眨眨眼,现在她唯一能动的,就只有那两片眼睫。 她闭上眼内视己身,果见晦暗的金光遍布于她身体各个角落,那些流动的光晕将原本要错位的骨骼牢牢禁锢,致使乐小义伤势虽重,却不会立即毙命,只要调养得当,她就能恢复如初。 乐小义知道这些金光是什么。 鸿蒙剑心。 不刻意感召的时候,这些金光就藏在她的身体里,每当她遭逢危险,它们就会自动护主,第一时间冲在最前面,替她化解危机。 经过这段时间与鸿蒙剑心的磨合,她发现每次她受伤后,都与鸿蒙剑心更加契合。 所以她第一次在幻千世界遇见姬玉泫时,姬玉泫借机将鸿蒙剑心给她的那一掌,不只是要撇清她们之间的关系,也是为了让鸿蒙剑心更快与她的身体相融。 更有另外一种可能,鸿蒙剑心进入她身体的那一瞬间,金光上蕴含了太强的力量,与她的血肉相斥,造成了是姬玉泫伤她的假象。 但不管哪一种,是怀法的那枚涅槃丹成就了她,反反复复的煎熬大大缩短了她和鸿蒙剑心相融的过程所需的时间。 乐小义此时心如明镜,才更为自己的愚钝而痛心。 她不知道鸿蒙剑心是什么品阶的宝物,她见识浅薄,所听所见的神物都没有鸿蒙剑心这么神奇,唯一能想明白的是,早在那时候,姬玉泫就在替她铺路。 自拥有鸿蒙剑心至今,乐小义受益于鸿蒙剑心给她带来的诸多好处,多次在将死的边缘保住了性命,若将这等宝物的消息透露出去,必定惹来整个神荒浮屠界的疯狂。 姬玉泫身处危机四伏的江湖,随时都在刀尖上起舞,却将能保命的鸿蒙剑心毫不犹豫地给了她,那时她无知无畏,还曾怀疑过,姬玉泫是不是真的想杀死她。 柳清风为了治疗乐小义的伤势,替她配制了集上百种药草研磨而成的药汁,滴进药浴里。 左诗萱过来帮忙,每次倒腾,将乐小义扔进药浴里,铺天盖地的疼痛都叫她生不如死,可她又不想死,她不仅要活,而且要活得好,方能不辜负姬玉泫对她一番殷切期望。 乐小义就在这样的痛苦中煎熬着,失去了那些信,也失去了和姬玉泫的联系。 唯一能得到的消息,只有轩和某次来时提及的,玄天宫在龙吟山脉下所设将近八成的据点都被一锅端了,连姬玉泫自己也没能幸免。 剑神宗联合尉迟氏的行动如风如火,一夜之间毁去了姬玉泫数年经营的心血。 姬玉泫和轩和的联系也中断了,所以哪怕轩和也不知道姬玉泫现在人在何处,可有受伤。 即便如此,乐小义也没有放弃希望,她相信姬玉泫一定没事,毕竟那是姬玉泫,就算伤重,也能很快站起来的姬玉泫。 而她也要快些好起来。 乐小义这样想着,又向浴桶下沉了沉,只露出半截脑袋。 她一身碎裂的骨骼在恢复的过程中剧痛不止,如同看不见的小虫子爬了满身,既麻且痛,那些虫子试图驯服她的心智,将她的魂魄吞噬,让她发疯发狂。 而她没日没夜地处在这样的煎熬中,时而清醒,时而混沌,除却最初那一声冷哼,再没喊过一次疼。 这伤养了大半年之久,还是在鸿蒙剑心的全力护持之下速度大大加快的结果,也许是受伤的缘故,这大半年她都没有受到浮屠宫的召唤,看样子浮屠宫还能洞悉每个门客的身体状态。 剑影卫也没再来找她的麻烦。 等她终于得到柳清风的允许出门见一眼外边的湛蓝澄澈的天空,已是盛夏时节了。 尉迟弘义下达的清理令早在二三月的时候就结束了,轩和没有遭受盘查,倒是樾镧居的执事被私下换了一个。 除此之外,乐小义销声匿迹的这段时间里没有其他什么大事发生,左诗萱每天会带来一些新的消息,大都与尉迟氏和玄天宫有关。 虽然她没和乐小义明说自己已经知道了乐小义的小秘密,但乐小义对此心知肚明。 下个月,剑神塔要开启了,外门弟子十年一次的剑气炼体试炼,你要不要参加?左诗萱拂落乐小义肩头一片落花。 阳光洒在乐小义一身崭新的白袍上,她柔软的长发没束起来,只在发尾的用发带绑了个稀松的结。 师姐玩笑了。乐小义抿唇笑了笑,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什么试炼都没法参加。 大半年没见光,乐小义本就白皙的肌肤更白了几分,透出几分异样的病态和衰弱,在阳光照射下,才勉强多了些血色出来。 她的伤还没痊愈,握惯了剑的手掌上那一层茧都快褪干净了。 为什
相关推荐:
屌丝的四次艳遇
盛爱小萝莉
五夫一妻的幸福生活
总统(H)
洛神赋(网游 多攻)下
醉情计(第二、三卷)
快穿之炮灰的开挂人生
突然暧昧到太后
变成丧尸后被前男友抓住了
凄子开发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