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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 她见殷稷打算自己换衣裳,连忙抬手接过来,当然她的目的不只是伺候他更衣,解个衣带的功夫指腹已经在殷稷腰身摩擦过了数不清多少次,蹭得殷稷忍无可忍,只能抓住了她的手:“你还想不想让我吃饭?” 行吧,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确实经不得折腾。 “不闹了。” 她老老实实地给殷稷穿好了衣裳,外头蔡添喜已经极有眼力见地送了早膳过来。 先前谢蕴就发现了殷稷这饭吃得很不痛快,她回来后第一次来乾元宫的时候,就瞧见他那小小的一碗粥都没喝完,当时还以为是被人影响了心情,今天才看见他是真的不好好吃。 “喝碗汤吧。” 她盛了汤递到他手边,殷稷皱了皱眉:“朕已经吃好了,你慢慢吃。” 他厌食已久,即便现在胃口好了些,也不过是多夹几筷子的事,但这看在谢蕴眼里却控制不住的心疼:“不强求你全喝完,喝两口也好。” 她端起碗,盛了汤递到他嘴边,殷稷犹豫片刻才张开嘴。 谢蕴十分克制地只喂了两口,见殷稷还盯着自己看,这才又喂了一些。 蔡添喜悄声退了下去,根本不敢出声,恨不得这付姑娘用这法子把那一桌子东西都喂进皇帝嘴里去。 但这温馨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了,太后说许久没见皇帝,让他过去一趟。 打从内乱之后,荀家名存实亡,全靠太后撑着,如今她已经没了底气再和殷稷抗衡,这些年姿态一直放得很低。 谢蕴只得放下碗:“那皇上去吧,明天我再来。” 她起身要走,却被殷稷拉住了手腕:“为什么要明天?你昨天还说要给朕研磨。” 话音落下他才想起来,谢蕴好像还没在下午来过乾元宫,“你下午有事情?” “是有事情,先前不是说了身体还不灵便吗?唐停教了我一套手法,要揉上一个时辰。” 她体力有限,这一个时辰的活做完得再歇上一个时辰才能缓过来,这一下午可不就过去了吗? 殷稷想起她跌倒的事情来,开口喊了玉春:“他有学这些,你带过去用吧。” 谢蕴哭笑不得,抬手捏了捏殷稷的脸颊:“皇帝陛下,他现在是副总管,跟在我身边像什么样子?你这话说得我都替玉春委屈。” 玉春忙不迭接茬:“不委屈不委屈,能伺候姑娘也是奴才的荣幸。” 别的不说,只看皇帝对这姑娘的态度,说不准日后真可能是宫里的另一个主子,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差事。 但谢蕴态度十分坚决地拒绝了,殷稷只得作罢,目送她走远才传了小驾来往长信宫去,却是走到半路就被内卫拦住了去路:“主子,您吩咐的两件事,有消息了。” 第555章 她都长脑子了 谢蕴心情极好地回了迎春殿,今天殷稷的种种举动都在告诉她,他们离相认不会远了。 她靠在窗前沿着经脉一下下揉捏身体,方才殷稷虽然只是问了一句她为什么下午不去,旁地都没说,可她还是听出了一点他想让自己多陪陪他的意思。 未婚夫都提了要求,她怎么能不答应呢? 赶紧揉完赶紧过去,兴许赶得及晚饭。 她皱眉擦去额头上沁出来的冷汗,虽然已经能走路了,可每次揉捏的时候,血肉深处还是会有酸痛涌上来,全靠咬牙硬忍。 一炷香后,她身上的力气用光了,不得不停手休息了片刻,可不等喘口气,耳边就忽然响起了破空声,有什么东西自窗户里射了进来,她一惊,抬手就抓住了腰间的布袋子,那是唐停给她的防身的东西。 打从他们自极寒之地离开之后,身边就一直有人跟着,为了以防万一,唐停特意给她准备了这些。 好在这次对方并没有恶意,丢了东西就走,谢蕴没敢乱动,等外头彻底屁风平浪静之后才将钉在桌子上的刀子拔下来,还没拆开上面钉着的信,先看见了刀柄上刻着的叶子。 这是谢济送过来的信。 她没有因此放松,反而更警惕起来,谢济不可能不知道她现在经不得惊吓,不该选择这种办法,除非他现在的处境说不上安全。 她连忙开了纸条,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行踪已露,速离。 谢蕴忍不住蹙起眉头,既然谢济冒险入宫寻她,说的必然是她的行踪暴露了,可她入宫不就是为了见殷稷吗?被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是理所应当的,何谈暴露两个字? 莫非还有人在寻她? 能让谢济这般紧张,想必是极有威胁之人。 谢蕴脸色变幻不定,可惜她所知信息太少,所以思索许久,脑海里才隐约浮现出一个想法来,却不等那想法成型,迎春殿里就热闹了起来。 忽如其来的嘈杂瞬间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住得又深又远,外头的热闹她是有理由不去凑的,可没想到这次,竟然特意有人来请她了。 那是赵嬷嬷身边跟着的小宫女,大约知道赵嬷嬷和她有仇,敲开她房门的时候一张小脸十分冷淡:“贵人来了,迎春殿所有人都得去听训话,付姑娘也请吧。” 贵人?这说的是后妃? 她瞬间想起来当初刚入迎春殿的时候,赵嬷嬷说过安康偶尔会来查验美人的宫规学得如何,莫非就是她来了? 虽然只是一个猜测,可毕竟多年不见,安康的身子又一直不好,她也一直惦记着,若能见一面,即便不能相认,只看看她还好不好也好,还有秀秀,也不知道她如今如何了。 当初她是将秀秀托付给窦安康了的,想来她应该会把人照顾得很好。 她连忙换了件衣裳,又梳了梳头发这才抬脚往正殿里去,一路上走得很急,若不是一跑就会摔,她真的很想用跑的,可惜迎春殿里的人却对不起她的这份急切,因为那并不是她想见的人。 “还不拜见萧嫔娘娘!” 赵嬷嬷开口呵斥,这速度像是一直在盯着门口,就等着她进门好给她来个下马威。 谢蕴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压下了那无处不在的失望,屈膝见礼:“见过萧嫔娘娘。” 萧宝宝显然也看见了她,确切的说,自从赵嬷嬷开口之后,她就一直在看她,此时见她一开口,便抬脚走了过来:“是你啊,我记得你。” 就在前天她们还见过,那个大雨天里,殷稷当着她的面,将这个女人紧紧抱在了怀里,那么在意那么缱绻,那是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的。 “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很像一个我讨厌的人。” 走近后,萧宝宝轻笑一声开口,声音里却满是嫌恶,“看见你这张脸,我就觉得烦,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影响活着的人?还要来和活人抢东西?” 这话听得谢蕴很不痛快,她抬眼看了过去:“娘娘慎言,皇上是个人,不是你我能抢来抢去的物件,他要谁,心悦谁,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事情。” 萧宝宝一顿,若是放在三年前被这般挤兑她早就已经怒了,说不定都要动手了,可这次却只是啧了一声:“连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这么像……让人更讨厌了。” “对了,听说你和皇上讨了旨意,要尚服局为你制衣,刚好,本宫也有闲置的几件衣裳,赏给你吧。” 她挥了挥手,宫人捧了个托盘过来,上头的衣裳看着只是寻常宫人制式,并无何处特别,可却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谢蕴勉强认出了几味药材,是鸦胆子和硫磺,这衣裳怕是被药汁浸泡熬煮过才拿出来的,若是她当真穿了,只怕浑身皮肉都会溃烂。 “换上吧,让旁人都看看,本宫的眼光怎么样。” 萧宝宝垂眼看过来,目光里带着几分压迫,谢蕴攥了一下手指:“无功不受禄,娘娘的赏民女不敢接。” “放肆!” 赵嬷嬷立刻开口呵斥,“萧嫔娘娘既然开口,还由得了你拒绝?你今天若是不穿,便是蔑视萧嫔娘娘,宫规可不会放过你。” 谢蕴脸色沉下去,时隔三年,萧宝宝还是后妃,她却已经不是那个谢蕴姑姑了,如今想要自保,竟颇有些艰难,该如何化解眼下的局面…… 一道清冽的女声忽然自外头传进来:“我尚服局的事,就不劳动萧嫔娘娘费心了。” 第556章 尚宫大人 谢蕴一愣,这声音是…… 她骤然扭过头,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映入眼帘。 对方眉眼已经长开了,虽然还带着少女时候的影子,却因为一身稚气已经彻底褪去,轮廓也立体鲜明起来,便仿佛变了一个人,哪怕是谢蕴这个眼看着她长大的人,此时都有些不敢认。 秀秀…… 秀秀抬脚进了门,她身上穿的是尚宫的服制,虽然衣裳的颜色相对于她的年纪来说有些老成了,可因着她的神情过于平静,便让人下意识忽略了她的年纪。 她变化很大,以往看见主子就会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畏缩早就不见了影子,见礼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那不卑不亢的样子,即便是站在身为主子的萧宝宝面前,也丝毫不落于下风。 谢蕴心里有些说不出什么滋味来,她离开的这几年,秀秀真的是长大了。 察觉到她的目光,秀秀侧头看了过来,却并没有别的情绪,对她而言,眼前的付粟粟不过是迎春殿里的一个得了皇帝几分青眼的寻常美人罢了。 她很快便将目光收回去,径直落在了萧宝宝身上:“为付姑娘制衣是皇上吩咐尚服局的差事,萧嫔娘娘此举,越俎代庖了吧?” 谢蕴一怔,虽说刚才已经察觉到了秀秀的变化,可却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这可是后妃啊,还是秀秀一向畏惧的萧宝宝,可她开口却如此不客气,别说敬重了,甚至连颜面都没留下几分。 她有些茫然,她记得因为被萧嫔伤了脸的事,秀秀对昭阳殿的人一向避之唯恐不及的,怎么现在…… 但萧宝宝身边的宫人却是习以为常,半分都没有为自家主子出头的意思,在秀秀开口的时候,他们甚至还低下了头。 最后竟是赵嬷嬷出来打了圆场:“尚宫大人误会了,娘娘只是看这付姑娘合眼缘,这才起了赏赐的心思,并没有和尚服局……” “本官在和萧嫔娘娘说话,”秀秀一眼瞥过去,语气凉沁沁的,“轮得到你来插嘴?” 赵嬷嬷老脸涨红,可却一改方才的趾高气昂,不但没有怨言,反而赔着笑退了下去:“是,是老奴多嘴了。” 谢蕴有些懵了,秀秀如今这么凶了吗? 她打量着那个小丫头,明明就是那个人啊,怎么性子变了这么多?这可不是成长两个字能形容的。 她茫然间,萧宝宝终于按捺不住开了口:“言秀秀,你别太过分,本宫赏人件衣裳难道还要问过你吗?你尚宫局管得再多,也管不到本宫头上。” 秀秀微微一颔首:“娘娘说的是,后宫的主子想赏人东西,我尚宫局的确管不了,可娘娘你这东西不一样。” 她本就冷淡的眼神越发冷凝,“奴婢说过的,会一直盯着你,你这衣裳动过什么手脚,你我都心知肚明,可要奴婢当着皇上的面请太医来查验?” 萧宝宝瞬间僵住,她这手段并不高明,只是因为这迎春殿里的赵嬷嬷还算听话,能为她善后,让付粟粟想告状都无处去,她这才敢动手,却没想到会被言秀秀横插一脚坏了事。 她有些气急败坏:“三年了,你到底要和本宫作对到什么时候?” “三年?”秀秀笑了一声,“才三年而已,奴婢还能活很久呢,咱们之间有的是时间。” 萧宝宝被气得浑身发抖,“她已经死了!为了一个死人,你……” “萧嫔娘娘,慎言。” 秀秀高声打断了她,“您今天很想去乾元宫吗?” 萧宝宝一哽,脸色铁青,却再没说一个字,她虽身在嫔位却拿秀秀无可奈何,在她和秀秀之间,殷稷一定会偏向秀秀,就算殷稷不护着她,当年谢蕴也留下了不少人,如今都唯秀秀之命是从,想要为难她难如登天。 她明明是后妃,可因为没了娘家撑腰,皇上又不待见,竟然要被一群宫人欺辱,偏她还不敢仗着身份报复,因为宫外还有个薛京,那个阉人最会用下作手段,但凡她动秀秀一下,那个人就能让她远在滇南的亲人生不如死。 “好,算你狠,咱们走着瞧!” 萧宝宝生生咽下了这口气,咬牙切齿地转身走了。 眼看着事情以她退让而告终,偌大一个迎春殿里针落可闻,美人们头都不敢抬,她们原本以为若是做了后妃,往后余生就会呼奴唤婢,高枕无忧,从来没想过连嫔位都会被一个宫人欺负。 这宫里竟然如此可怕。 美人们心情复杂,秀秀却并不理会,方才和萧宝宝的针锋相对,不过是她平日里的一件小事罢了,并不值得放在心上。 她轻轻一击掌,八个女使捧着托盘鱼贯而入:“付姑娘是吧?皇上命尚服局为你量制新衣,这是昨天赶制出来的,剩下的过两日会再送过来的,这是按规制该有的头面和用具,一样不落都在这里,先前迎春殿并未上报来了新人,所以尚服局才并未准备,并非有意怠慢……” 秀秀口齿清晰,不疾不徐,可谢蕴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今天会在这里遇见她,谢蕴其实很惊讶,她以为她已经出宫了,当年薛京对她的心思人尽皆知,她也没有嫌弃过对方身体残缺,年纪也到了,不该还留在宫里。 可她偏偏就在,而且刚才两人说的那些话里,似是还是提到了她,莫非秀秀不出宫是因为她吗? “付姑娘?” 秀秀提高声音喊了她一句,虽说不至于不耐烦,可仍旧听得出来,对她的走神有些不满。 谢蕴被迫回神,深深看了她两眼,既疼惜又愧疚,短短三年就从女使成为尚宫,这个小丫头也吃了不少苦吧:“多谢尚宫方才为我解围。” “姑娘不必在意,只是不想我尚宫局牵扯进争斗里而已。” 秀秀对她还算客气,只是从骨子里透着疏离,而且很明显地对迎春殿的人有些排斥,也并不想和她有什么牵扯,“东西既已送到,本官就告辞了。”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女使将东西送到谢蕴房里去,自己则是转身就走。 谢蕴下意识跟了出去:“秀……言尚宫。” 秀秀脚步顿住,虽然回头看了过来,眉心微微一拧:“付姑娘还有事?” 谢蕴心里叹了口气,这丫头对她还真是冷淡。 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秀秀衣领上沾着的金粉:“没什么,尚宫慢走。” 秀秀却愣住了,刚才那一瞬间,这付姑娘竟让她觉得像极了一个故人。 第557章 一步之遥 送走秀秀,谢蕴心情复杂地回了自己的小屋子,却是一进门就闻见了龙涎香的味道,她一怔,猛地朝里面看了过去,就见一道素白的影子正歪在椅子上,含笑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 谢蕴很是惊喜,她没想过殷稷会来主动来寻她。 “刚得了个消息,说萧宝宝来迎春殿了,我便来瞧瞧。” 只是他还不等进门就先瞧见秀秀去了,那小丫头不知道当年内乱的主谋是先皇和靖安侯,只知道是萧敕起的兵,便将谢蕴之死算在了萧家头上,这些年一直过不去那个坎,萧宝宝便成了迁怒对象。 “皇上特意来护着我的呀,民女真是好感动。” 谢蕴走过去,弯下腰和他对视,瞧见他眼底闪着亮光,心情不自觉好了起来,“皇上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喜事?怎么这么高兴?” “是有一件。” 殷稷无意识地揉搓着衣摆,今天内卫来禀报他,说付粟粟的身份的确是假的,这在他意料之中,但另一个消息却很值得他高兴,内卫在京中发现了一个人,那人身形和身手都像极了谢济,甚至就在今天,对方还出入了迎春殿。 只是谢济的身份不好在京中露面,迎春殿又人多眼杂,内卫顾及着殷稷对他的回护,没有在迎春殿动手,等离开那里再想将人拦下的时候,对方却已经不见了影子。 虽然还不能确定那就是谢济,可只是像就足以让殷稷激动,他已经很确定付粟粟就是他的谢蕴,可是他仍旧不敢和她相认,因为他怕,怕这个人所有的相像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他怕自己太过自私,为了解脱,选择背叛。 所以他现在需要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来告诉他,眼前的一切不是他的自欺欺人,更不是他疯了,而谢济的出现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今天,真的很高兴。” 他挣扎片刻,还是主动去抓了谢蕴的手,下一瞬手便被紧紧反握住,谢蕴看出来了他高兴,于是也跟着高兴了起来,即便先前谢济送来的信还让她存着疑虑,但在世人眼里她毕竟已经死了,应该不会有人将太多心思放在她身上。 “这件高兴的事什么时候我可以知道?” “很快。” 殷稷不停摩挲着她的手,动作既贪恋又贪婪,他已经将大部分内卫都派了出去,又调集清明司协同全城搜寻谢济的踪迹,只要能确认是他,只要有一个人能看见是他,他就有了底气和谢蕴相认。 再等等,很快的。 “你先前说身上要揉一揉,是哪里?我来。” 谢蕴倒也不客气,毕竟自己揉起来实在是很累,她将腿搭在殷稷腿上:“一点点来吧,全身都得揉。” 殷稷皱了下眉头:“全身?” 他抬眼看过来,神情有些凝重,谢蕴想他应该是联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关于医毒,关于救命,她已经做好了会被询问的准备,然而迟疑片刻后,殷稷却又闭了嘴。 他一言不发地开始揉捏她的小腿。 谢蕴有些意外,殷稷竟然不问……说起来,他好像从来都没有问过她关于这三年的事情,哪怕他心里已经信了七八成,也还是一个字都没问。 殷稷,你在害怕什么? 她抬手附在了殷稷手背上,正想和她谈谈,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皇上,薛司正说有要事求见。” 莫非这么快就找到谢济了? 他心跳不自觉快起来,很想现在就去见薛京,可又有些不想走。 谢蕴主动将腿拿了下来:“去吧,反正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跑。” “这是你说的,我记住了。” 殷稷目光落在她嘴唇上,指尖颤了几颤,才抬起来轻轻摩挲了一下,“晚上再去乾元宫吧,我继续给你揉。” “好。” 得到了承诺,殷稷这才走了,路上却一改方才依依不舍的样子,也没坐小驾,一路脚下生风,迅速朝着乾元宫去,等看见那朱红大门的时候,玉春腹部生疼,是追殷稷追得岔了气。 可殷稷却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疲惫,进门就让人传了薛京:“可是发现谢济了?你见到了没有?能确认是他吗?” 他眼底都是期待,看得薛京有些不忍说实话,可事实就是谢济不是那么好找的,而且—— “回皇上,臣此来是因为在京中发现了异族人的踪迹,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增兵边境的消息传了出去,楚镇狗急跳墙了。” 换句话说,有大批刺客正在暗处对殷稷虎视眈眈。 殷稷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只关心谢济的踪迹:“还没找到是吗?” 薛京见他不肯转移话题,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是,谢侯身手敏捷,身边还有帮手,一时半会很难确定他的身份。” 殷稷顿时没了言语,薛京很羞愧,可这种时候找人的事应该往后推一推了。 “皇上,臣请撤回内卫,等清明司剿灭刺客再去找也不迟。” “不,谁都不准撤回来。” 殷稷抬手揉了揉额角,仿佛一路疾行的疲惫这一刻终于袭了上来,他半合了眼睛:“朕只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朕要得到确切消息。” 薛京很想再劝劝,可念头一闪就放弃了,殷稷根本不听劝,他只能应了声,可神情却很复杂,因为今天清明司还得到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原本他并不打算说出来,可现在好像不说不行了。 “皇上,今天有人将这个东西送到了清明司。”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来,抬手打开。 殷稷原本并不在意,可只扫了一眼脸色就变了,他腾的坐直了身体,脸色瞬间煞白,因为布包里的东西,是谢蕴当年戴着的面纱。 “逆贼来信,说皇上要的人在他们手里。” 第558章 她是真的 当时面纱里还裹着一封信,信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他们盗走了谢蕴的尸身,若是殷稷想要回去,就放他们一条生路。 若是他非要赶尽杀绝,那就鱼死网破,会有人当着他的面,将那副尸身烧成灰烬。 殷稷看完信才将面纱接过去,脸色还算冷静,指尖却一直在颤。 薛京唯恐他被这封信刺激到,连忙开口:“这信里的意思应该是姑姑的尸身就在京城,臣会全城搜捕,尽快将人找回来。” 但……换句话说,尸体都在,那先前付粟粟所谓的起死回生也就是个谎言。 只是这么残忍的现实,他有些说不出口,但他不能不对皇帝的安危负责,“皇上,将内卫召回来吧,即便谢侯也在京中,恐怕也不是您想的那个原因。” 比起送起死回生的妹妹入宫寻人,显然来追寻妹妹被盗走的尸身更合理一些,所以薛京在看见信的时候,心里就偏向了第二种可能,也就越发不希望皇上在危机四伏的时候因为别的原因忽视自己的安危。 殷稷却迟迟没开口,薛京能理解他的心情,经历了数不清的欺骗和谎言,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让他愿意相信的,可才几天而已,这梦就要被打破了,换做是他自己,恐怕也不愿意接受。 可,终究是护驾更重要。 “皇上,日子还很长,过去的事就放下吧……” “不,”殷稷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不是你说的那样。” 他将手里的面纱放在了矮几上,嗓音因为莫名的情绪而微微发颤,“楚镇不会是鱼死网破的人,他明知朕看重谢蕴,更不会将她的尸身送到朕眼皮子底下来……” 薛京有些茫然:“那您的意思是?” “他是在提醒朕谢蕴死了。” 殷稷慢慢站了起来,语气逐渐笃定,“他想让朕的目光从他们想要的人身上移开。”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已经十分清楚,薛京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那位付姑娘难道真的……” 殷稷抬手摁住心口,他的心脏跳得太快了。 “你再看一眼那封信,是不是楚镇亲笔?” 薛京早就看过了,可既然殷稷这么吩咐,他便又看了一眼,随即用力点头:“没错,就是楚镇的笔迹,臣先前研究过他的军报文书,绝对不会认错。” “那就对了。” 他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裳,几乎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战栗,“不管他是怎么知道谢蕴还活着的消息的,但既然他这么做了,就说明这一切不是朕的癔症,朕没有疯……” 他抬脚往前,过于激烈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碰撞激荡,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她是真的,备驾,我要去见她。” 见他脸色不对,薛京连忙扶住他:“皇上当心,臣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楚镇诡计多端?会不会眼下我们的反应才是楚镇想要的?会不会那付姑娘其实……” “薛京,”殷稷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臂,力道大的出奇,“朕可能疯了,可能病了,但不会认错她。” 那是他的谢蕴啊,他怎么可能认错? 薛京一时哑然,再没能说出话来反驳。 两年前曾经有个人出现在宫里,她知道关于谢蕴的一切,知道她和殷稷的所有过往,连那封殷稷从未给别人看过的谢蕴的遗书,她都知道内容。 当时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以为发生了奇迹。 他们将她送到了御前,盼着能将槁木般的皇帝拉回常人的世界里,然而当时的殷稷只在听见那封信的内容时晃了下神,然后便恢复了以往的冷漠,他说了三个字。 你不是。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但欺君之罪,他也没有降下惩罚,反而将人送去了迎春殿,他问了她很多事情,问她如何治病,如何养伤,有多疼,有多苦,明知道是假的,他却一遍一遍的问,然后在自己身上一样一样的试。 薛京永远记得那天他去迎春殿寻人,一开门就看见殷稷将自己的小臂架在碳火上,眼看着自己的皮肉被一寸寸烧伤,溃烂,直至血肉模糊。 “如此可能抵上两分?” 他问那个姑娘,换来的是一声尖叫,从那之后那姑娘就从宫里消失了,殷稷也没让人去找,就当对方没有来过一样,可薛京却始终没能忘记那个人。 不只是他,连带着蔡添喜和玉春,都没能忘记,所以当对方顶着祁砚未婚妻的名头出现在宫里的时候,他们一眼就认了出来。 “对,您不会认错,您说她是,她就一定是……” 薛京垂下眼睛,眼底闪过暗光,就算这位付姑娘不是,他也会让她是的,两年前的事他绝对不会允许再发生,他会牢牢盯着她。 “干爹,传銮驾,皇上要去迎春殿。” 蔡添喜先是应了一声才又看了眼天色:“这都要用膳了,可要将晚膳传到迎春殿去?” 殷稷脚步一顿,忽然想起来谢蕴给自己的承诺,她答应了自己晚上要过来的,这时候过去说不定会岔开,还是在这里等吧。 他按捺着坐了回去,薛京看着蔡添喜,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蔡添喜立刻会意,让人去熬了补心的药来,却不想这短短一小会儿的功夫,正殿里就闹了起来。 殷稷指挥着宫人仔仔细细打扫了乾元宫,连带着偏殿都没被放过。 蔡添喜不明所以,只能跟着瞎忙活,冷不丁瞧见殷稷也在试图擦洗桌面,连忙将人劝到院子里去坐着,殷稷却根本坐不住,身体无意识的战栗,眼睛也亮的惊人。 蔡添喜这才看出来,他很高兴,前所未有的高兴。 他不自觉笑开,满眼都是慈爱:“这是发生了什么?皇上竟如此高兴?” “失而复得,如何不喜……” 殷稷低语一句,抬眼远远看向了宫门外,宫道上还不见谢蕴的影子,他的心脏却已然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连旧伤都仿佛要被这极致地惊喜撼动,隐隐生出痛楚来,他用力摁了下心口,声音颤抖:“去备水,朕要沐浴焚香,干干净净的去见她。” 第559章 软肋 等待将时间无限拉长,只是沐浴而已,殷稷便觉得仿佛走完了半辈子那么久,他匆匆穿好衣裳出来,外头仍旧不见谢蕴的影子,他站在门口巴巴地看着,眼都不眨一下。 几个人轮番上前想劝他回殿内去等,毕竟这个时辰要起蚊虫了,这么呆在外头对圣体有损。 但殷稷充耳不闻,注意力全在宫道上,连一丝回应也无,蔡添喜无可奈何,只能拿了扇子给殷稷扇着驱虫。 终于,几个黑点出现在眼前,人影从模糊到清晰,尤其是坐在软轿上的人,看得格外清楚,殷稷抬脚就迎了上去。 见皇上亲至,轿夫慌忙停下来跪到一旁,谢蕴有些惊讶:“怎么还出来了?” 当着宫人的面,她不好失礼,可不等屈膝就被殷稷一把抓住了手,他指尖发颤,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谢蕴有些担忧,抓着他的手诊了下脉,却是刚碰到脉搏耳边就传来一声颤抖又嘶哑的声音:“谢蕴……” 谢蕴动作陡然僵住,她抬眼看向殷稷,短短两个字而已,他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乎为了如此笃定的说出这个名字,他已然经历了太多。 她张了张嘴,一句是我就在嘴边,却迟迟没能说出来。 “先用膳吧,到晚膳时辰了。” 她垂下眼睛,避开了和殷稷的对视。 情绪激荡之下殷稷没有注意她的躲闪,闻言立刻点头:“来人,传膳。” 晚膳流水般送上来,大多数都是谢蕴爱吃的,时隔多年,殷稷对她的喜好仍旧记得清清楚楚,也不必宫人伺候,自己拿了筷子一样一样的给她夹菜。 “你吃。” 谢蕴摁住了他的手,盛了碗汤给他:“多吃一些。” 殷稷没有浪费她的心意,夹什么吃什么,谢蕴顾及着他的身体,投喂的十分克制,可自己却并没有动几筷子。 “是不和胃口吗?让他们重新去做,你想吃什么?” 谢蕴摇了摇头,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吃,可殷稷却误会了:“谢蕴,是不是这些年口味变了?” 谢蕴侧了下头,她有些不敢去看殷稷的眼睛,尤其是他喊那个名字的时候。 “怎么忽然这么喊我了?” 她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放在桌下的手被殷稷抓进了掌心,他抓得很紧,摩挲的力道也很重,流露着看得出来的在意和喜欢。 “认出你了自然就要这么喊你,那句话我一直没让你说出口,现在可以说了。” 他扳着谢蕴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谢蕴,亲口告诉我,说你回来了。” 他眼底的期待浓郁的仿佛要凝成实质,明晃晃的让谢蕴根本无法直视,她再次扭开了头。 这次的躲闪过于明显,即便是殷稷激动之下有些神思恍惚,可还是发现了,他有些茫然:“为什么不说话?是我确认得这么慢,你生气了吗?” 谢蕴抬眼看向他,眼底都是挣扎:“殷稷,我……” 一个时辰前,迎春殿。 彼时她刚刚揉捏完自己的四肢,窗户就被敲响了,先前她收到那封信的时候,就知道谢济还会来,连忙开窗将人放了进来,对方却是二话不说就要带她走。 谢蕴甩了好几下才甩开了他的手:“兄长,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好不容易才进宫,很快就要和殷稷相认了,怎么可能这时候走?” “路上我再和你解释。” “不行,现在就说。” 谢济被谢蕴急得直挠头,可到底拿她没办法,只能叹了口气:“先前你一直昏迷,不知道当初离京的时候就有人跟着我们,对方一直没出手,我们以为他们没有恶意,警告了几次就算了,可那些人暴露了我们的行踪,前往极北的路上我们遭受了很多次袭击,他们训练有素,出手狠辣,绝对是冲着要我们命来的。” 他那一路上杀了数不清的人,可刺客却仿佛无穷无尽,杀了一批还有一批。 好在唐停曾经到过极北之地,对那里的村民有恩,在当地人的帮助下他们这才躲过了追杀,遮掩了行踪,得以安稳地为谢蕴救治,但那群人却一直没有离开,在他们离开村落之后,就再次盯上了他们,并一路追到了京城。 “那天送你进安王府的时候,就有人袭击了我们,唐停在他们身上发现了异族人的图腾纹身,这些人大概率和楚镇有关系。” 谢济拳头握得咔吧作响,早知道这个人会和异族勾结,他当初就该追上去,哪怕同归于尽也该杀了他。 “阿蕴,唐停和我商讨过,很确定他们是冲着你来的,这几年殷稷不遗余力地追杀逆贼,楚镇的边境大军十不存一,现在剿贼檄文又已经传遍了天底下的各处土壤,他走投无路了,你现在是他最后的生路,抓住你,他就有了和殷稷谈判的资本,所以你不能再留在这里。” 谢蕴扶着椅子坐了下去,脑袋轰隆隆作响。 骤然得到这么多消息,饶是她生来聪慧,此时思绪也有些混乱,这三年,她真的错失了太多东西。 她抬手揉着额角慢慢消化,数不清的疑问却浮了上来,若是现在追杀他们的是楚镇的人,那最开始跟踪他们的是谁? 对方为什么会知道她没死?为什么那么早就盯上了她?想利用她做什么? 她思绪翻涌不定,谢济却已经等不及了:“阿蕴,保命要紧,你有什么好犹豫的?你要知道,又有一批刺客进京了,为首的是楚镇的左膀右臂陈安,他们瞄准的就是皇宫。” 谢蕴苦笑一声,保命要紧,可殷稷一样要紧。 “兄长,殷稷这些年一直在被刺杀,宫中守卫森严,出去未必会有留在这里安全……” “可那么森严的守卫,保护的不是你。” 谢济冷声开口,他已经失去过一次妹妹,不能再冒任何险,“而且,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放弃追杀我俩,而是朝皇宫来了?殷稷或许是快认出你了,但也正是因此,才将你置于危险之中,他对你的特别就是陈安的指路灯,阿蕴,他身边麻烦太多了,离开他吧。” “不行,”谢蕴开口反驳,“我们很快就会相认,到时候他的人自然会保护我,兄长,你再相信……” “可你有没有想过,”谢济沉声开口,“一旦你们相认,你会成为他的软肋。” 第560章 心疾 “阿蕴,你……“ “兄长,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谢蕴微微一笑,这短暂的沉默她已经理清了所有的思绪,也明白了谢济的心思,她抓着男人的胳膊晃了晃,“但你其实也清楚,靖安侯对我们的威胁没有那么大,你只是关心则乱。” 谢济一时被噎住,谢蕴说的客气了,他不是关心则乱,是借题发挥,他承认他对殷稷的确有些狠心,可是对他而言,什么都比不过家人重要。 他还是不想让谢蕴陪在一个帝王身边,承受他翻脸无情的风险;更不想让她只身远留京城,与家人分隔千里。 “兄长,我答应你,不会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 “你要怎么做?” “让他暂时不理我就好,只要他不来寻我,迎春殿里那么多人,刺客找不到我的。” 谢济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却无可反驳,他就知道这点危险吓退不了谢蕴,他这个妹妹就是一条道走到黑的性子,根本不听人劝。 “那我在京里多留几天,这么走我不放心……告诉皇帝,别让他那些人再找我了,追的我跟条丧家犬似的,再让我看见,我就不客气了。” 他很明显的在迁怒,谢蕴没有拆穿,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才连忙换了套衣裳往乾元宫去。 好在她还有软轿可以用,不然刚才花了那么多心思去和谢济周旋,再加上先前按揉就已经用光了力气,她这心神俱疲的样子,靠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乾元宫去。 坐上软轿的时候,她抬手摸了下心口,大约是因为这心脏换过的缘故,她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已经不能如同几年前那般费神思索了,原先这种感觉还不明显,可打从在安王府看见殷稷被行刺之后,她便明显的有些力不从心。 以后要少费神了…… 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平复身体的疲惫,冷不丁耳边响起细微的动静,窸窸窣窣的像是摩擦声,却听得人毛骨悚然,谢蕴不自觉想起了四年前上林苑里的那场蛇灾,她骤然睁开眼睛,一条儿臂粗的蛇正盘在路旁的树上,竖起身体,斯斯地朝她吐着蛇信子。 那艳丽的颜色,进攻的姿态,无一不彰显着它的危险。 谢蕴身体一滞,后心隐隐发凉,正要让轿夫停下不要动,可不等开口,那蛇便大张着獠牙,利箭一般朝她飞射而来。 一瞬间心跳骤停,谢蕴僵在原地,眼看着那蛇越来越近,近到獠牙都清晰可见,她才骤然回神,抬手想去抓,可轿夫却比她还要惊慌,看见这蛇竟然会攻击人之后,他们丢下软轿就四散奔逃,谢蕴猝不及防被重重摔了下去。 剧烈的撞击之下,她眼前骤然黑沉,有那么一小会儿,她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人喊醒,周遭已经围满了人,左统领蹲在她身边正垂眼看着她:“付姑娘,你没事吧?” 谢蕴动了下指尖,意识逐渐回笼,脸色却一片惨白,她抬手摁住心口,喘息得十分艰难。 虽然先前唐停告诉过她这换心之术会有损寿数,她也做好了不能和殷稷白头的准备,可她没想到,她以为地做好了准备,竟然一直是最乐观的情况,直到刚才,她才真正理解了那番话的意思—— 原来唐停口中的短寿,指的不只是身体与心脏不兼容的那天她会死,也是指受到惊吓,撞击,以及任何可能会让她心脏剧烈跳动的意外的时候,她都有可能会死。 她这条命,已经脆弱到经不起任何波折了。 她竟然还妄想和殷稷相认,相认后看他整天为了她胆战心惊吗…… 思绪戛然而止,谢蕴看着眼前殷稷那张期待的脸,胸腔里逐渐沁满苦涩。 “对不起,我说不出那句话,我不是你要等的人。” 她合上眼睛,看都不敢看殷稷的反应。 殷稷似是没听懂,神情空白了一瞬才回神,却并没有发作,他只是很无奈:“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是?” 他捧上谢蕴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她的皮肤:“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谢蕴抬手附上他的手背,却只是碰了一下便将那双手拽了下来:“没发生什么,我只是良心发现,不想再骗你了。” “撒谎。” 殷稷打断了她,他没有发火,只是很茫然,他不知道谢蕴为什么不肯认他。 “我不会认错你,告诉我怎么了,我们一起解决,别否认自己的身份,”他反手抓住谢蕴的手,“我们不是一直在等可以相认的这天吗?你不可以否认的。” 谢蕴受不了他这么说话,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很抱歉之前一直误导你,我只是对她的事了解一些而已,但我真的不是。” 殷稷抬手狠狠地掐了下眉心,强压下心里愤怒和失望掺杂的火气:“如果你不是,那你进宫图什么?就为了骗我一次?” 谢蕴垂下眼睛:“原本是想图谋荣华富贵的,但是皇上你对我这么好,我不忍心……” “还编!”殷稷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语气既无力又无奈,透着浓浓的失望,“你为什么要这样?我的人都看见谢济去你房里了,你怎么可能不是?” 谢蕴一愣,殷稷的人发现谢济了? 怪不得方才谢济特意嘱咐她那么一句,想来是真的甩不掉,所以只能从殷稷这里想法子。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认,及时止损,对殷稷来说才是最好的。 “谢侯来看我是应当的,我也算是谢家人。” 殷稷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他没想到这种时候谢蕴还有话可说:“什么?” “我,我……”谢蕴咬了咬牙才开口,“皇上应该听说过,谢家长女和千门关守将关培有一女,名唤关瑶,与谢蕴十分相似。” “……你的意思是,你是关瑶?” 谢蕴沉默地点了下头。 殿内安静下去,殷稷再没了言语。 谢蕴抓紧了袖子:“先前一直骗你,我很抱歉,但是我……” “你现在才是在骗我。” 殷稷的声音打着颤,既悲凉又无奈,他后退了一步,眼底都是受伤,“为什么忽然就不认我了?谢蕴,为什么?” “我不是要怎么认?我真的是关瑶,因为是一家人所以我才知道……” “关瑶是吧?!” 殷稷呼吸骤然急促,愤怒和被爱人拒之以外的痛苦折磨得他浑身战栗,他抖着手指向门外,“回迎春殿去看看,去看看里头都有些什么人,再来告诉我,你是谁。” 第561章 你别想走 谢蕴一愣,殷稷这话是什么意思? 迎春殿里有什么人? 不都是些宫外送进来的美人吗?难道有什么特别…… “姑娘也住在迎春殿,应该见过那位姚琯琯姑娘了吧?” 听荷挑拨她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谢蕴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姚琯,关瑶……迎春殿里那个人是关瑶? 几个月前她还在千门关,怎么会来了京城? “那是家中的一位晚辈,在宫里暂住一阵子……” 原来殷稷说的家中晚辈竟然是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殷稷,你听我解释……”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认是不认?” 殷稷垂眼看着她,眼神发冷,那是被触及痛楚后身体本能的防备,可只要谢蕴愿意点点头,亲口告诉他是她回来了,他就会把这些都忘了,他不会计较的。 可是—— “对不起。” 清晰的三个字传进耳朵,殷稷心里的那点希望噗的灭了。 “谢蕴!” 他不敢置信谢蕴对他如此残忍,一声低吼既悲又痛,“为什么要这样?我知道就是你,我都知道是你了你为什么不肯认?!” 谢蕴低下头,看都不敢看他,肩膀却被人抓住,殷稷的声音陡然缓和了下去:“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改,我改行不行?要是我改得不好你可以罚我,你想怎么罚都好……但你不能不认,你明明就是,你怎么能不认?” 你知不知道,我这场做了三年的噩梦才刚刚醒过来,你不能就这么把我推回去,别这么对我,别这样…… “对不起……” 感受着肩膀上那越来越重的力道,谢蕴眼前逐渐模糊,她很后悔,她该听谢济的话,她不该进宫,若是她早一些知道自己的身体是这幅样子,她不会再来祸害殷稷。 “过去的事情皇上该放下了,人得往前看……” “……所以,你还是不认。” 殷稷静默许久才哑声开口,抓着谢蕴肩膀的手慢慢滑落下去,他没再追问,没再发作,只是弯下脊梁坐回了椅子上,仿佛浑身的精神和力气都被谢蕴那一句话抽走了。 “你回去吧。” 他仰头闭上了眼睛,短短一小会儿的功夫,他声音就嘶哑得不成样子。 谢蕴这才看了他一眼,很深很深,却一个字都没说,只抬脚走了出去。 两人的对话清楚地传进了门外几人的耳朵里,薛京眼神发冷:“付姑娘,你太过分了。” 谢蕴脚步微微一滞,却一言未发,慢吞吞一步步走远了。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回到迎春殿,走到了那间一直没有人出来过的屋子里,然后抬手敲门,赵嬷嬷路过刚好瞧见,立刻上前阻拦:“姚姑娘已经睡了,你不要扰她。” 谢蕴仍旧在一下下敲门,赵嬷嬷十分气恼:“你聋了吗?别以为皇上赏了你衣裳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和这姚姑娘根本没得比……” 她说着伸手去拽她—— “滚!” 谢蕴冷冷一瞥她,神情冷漠阴鸷,唬得赵嬷嬷浑身一凉,竟下意识地走远了。 房门又被敲了两下,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张和谢蕴六分相似,却稚嫩许多的脸出现在门里,她似乎刚刚从睡梦中被吵醒,开门的时候正在揉眼睛,等看清楚门外人是谁的时候,她的动作慢慢停下,惊讶溢于言表:“姨母?你怎么在这里啊?” 谢蕴无力地合了下眼睛,竟然真的是关瑶,竟然真的是她…… 本来想找个人将自己的身份糊弄过去,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让殷稷更加确认了她的身份,他刚才很难受吧…… 她贴着门框坐在了地上,怎么会这样…… “姨母?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上不舒服?我娘说你有心疾,是不是发病了?你带药了吗?” 关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在谢蕴身上摸了摸,摸到了那个装有药丸的小铁盒,连忙拿了一粒塞进了她嘴里。 “有没有好些?” 谢蕴摇了摇头,靠在关瑶身上有些攒不起力气来。 事情变成这样,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如今,她也只能选择一个对殷稷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遥遥,你收拾一下,明天晚上跟我一起走。” 关瑶一愣,明天就走?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乾元宫,彼时殷稷正看着薛京在审那些轿夫,他不信谢蕴会无缘无故改了主意,就在今天上午,在迎春殿的时候,他还清楚地感觉得到谢蕴和他的亲近,她当时是想留下来的。 一定是又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让她改主意,既然她自己不肯说,他就去查,等他解决的时候,谢蕴就不会不认了。 “说不说?!” 清明司的鞭子一次次落下,每次鞭稍弹起,都会勾起一片血肉,轿夫们被抽得痛不欲生,可来来回回就只有那几句话,路上他们只是把谢蕴摔了一次,仅此而已。 可这解释不通,谢蕴不可能因为被摔了一下就不认自己的身份。 “继续审。” 殷稷开口,迎春殿的人就是这时候进了门,将一张纸条递了过来,看清楚上面内容的时候,殷稷脸色铁青 ,不光不认他,还要走,谢蕴,你休想! 他起身就要去迎春殿,薛京匆匆追上去。 “别跟着朕!” 薛京不敢听:“皇上息怒,宫外有逆贼虎视眈眈,您不能一个人出门。” “朕让你退下!” 薛京单膝跪下去,“请皇上保重龙体,臣只是跟随保护,绝不多言。” 殷稷懒得再和他纠缠,他得去迎春殿,谢蕴可以不认他,但是不能走。 第562章 一门之隔 谢蕴一宿辗转反侧,身体的不适加上对殷稷的怜惜,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关瑶倒是睡得很沉,她这个年纪正好是心思单纯,无忧无虑的时候,谢蕴也没有吵她,给她搭了下薄被就下了地,月光自窗户里洒进来,一片透亮,却丝毫都照不清她繁杂的思绪,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的,对明天的离开一片茫然。 冷不丁敲门声响起,她被惊得回了神,迟疑地看了过去:“谁?” “是我。” 殷稷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谢蕴一僵,瞬间没了声息。 “谢蕴,让我进去。” 殷稷又开口,谢蕴慌忙回神,抬脚走了过去,却是没有开门,反而将门栓锁死了,甚至还拽了把椅子抵在了门口。 清晰的动静传出来,殷稷呼吸一滞,谢蕴不肯让他进去,不肯见他。 薛京有些忍不住:“付姑娘,你别太过分!” “住口!” 殷稷低声呵斥,“你跟她喊什么?” 薛京不服气:“皇上,她违抗圣令,目无……” “退下。” 薛京被噎住,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咬着牙退远了两步。 殷稷抬手撑住门板,缓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心里的委屈:“我们谈谈,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 “没什么好谈的,很晚了,你该回去睡了。” “你让我怎么睡?” 殷稷锤了两下门,“你都要走了,我怎么睡?” 谢蕴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他耳朵里,明明刚才开口的时候,她还特意观察过周围有没有人。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沉默。 “谢蕴,你把门打开,让我进去说。” 殷稷又开了口,声音很低,“外头都是蚊子。” 谢蕴咬了咬嘴唇,手已经搭在了顶门的椅子上,可理智很快回笼,她不能开这个门,看见殷稷她会心软。 “有蚊子你就赶紧回去。” “我不,有些话今天必须说清楚,你都到我面前了,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给我个理由。” 谢蕴张了张嘴,很快又闭上了,她不能接这个话茬,接了就相当于是承认了,虽然就算她不开口,殷稷也已经确认了。 她紧紧抓着衣裳,指甲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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