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明所以:“你这小子,干什么你……哎呦,我这把老骨头……” 师徒两人越走越远,殷稷没有在意,迫不及待地伸手抓住了那罩子:“阿蕴,我开了?” 谢蕴含笑看他:“开吧。” 殷稷深吸一口气,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罩子,随即猛地打开,下一瞬又“砰”地盖了回去。 脸上的惊喜和期待转瞬间就散了,只剩了显而易见的慌乱,额角一点冷汗淌了下来。 “阿蕴,你听我解释……” “说吧,我听着呢。” 谢蕴仍旧含笑看着他,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也很想知道,你攒了一龙撵的这东西,是想干什么。” 她之前又开了几个暗格,除了她最常用的放梳子,棉带和笔墨纸砚的暗格之外,其他的地方全是这东西,密密麻麻地看得人都发怵。 “我是想着,”殷稷思量片刻,老老实实说了实话,“回京的路那么长,闲着也是闲着……” 谢蕴:“……” 她忍无可忍掐住了殷稷的脸:“你知不知道回京的路上,龙撵旁边会有多少人?” 殷稷根本不敢吭声,他自然想过,但还是觉得这个时间不能浪费,人多……遣下去就好了。 见他不说话,谢蕴就知道了他的态度,明知有错,但死活不该。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谢蕴被他气得够呛,却克制着收回了手,明天班师回朝,丰州百姓肯定都是要来送行的,她不能在殷稷脸上留印子。 殷稷心虚地游移了一下视线,目光扫过那被盖子遮住的东西时,眼神却控制不住地炽热了几分,他轻轻吞了下口水,抓住了谢蕴的手:“你莫气,罚我就是……不如罚我用给你看?” 谢蕴:“……” “你今晚给我睡地上!” 第838章 贤惠之人 殷稷试过偷偷往床上爬,但被谢蕴一脚踹了下来,只得老老实实地去睡地铺,却是一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痛定思痛,觉得问题就出在自己没将东西藏严实上。 他得记住这个教训,以后不能再让谢蕴轻易发现。 第二天一早,他抱着冷冷的被子起身,见谢蕴也坐了起来,连忙给她取了衣裳过来:“娇娇,熏笼都将衣裳暖好了。” 不等谢蕴开口,他连忙保证:“我反省了一宿,的确是太过孟浪,日后必定不会如此。” 谢蕴狐疑地看着他,经了昨天那一遭,她有点不相信殷稷的人品了呢。 “真的。” 殷稷开口保证,声音清朗,谢蕴哼笑一声,说得越大声,就越心虚。 但回朝在即,外头宫人都已经热闹起来了,她也没拆穿,换了衣裳就下了地,玉春刚好提了热水来,在外头敲门,谢蕴随口就让人进来了,话一出口才想起来被子还没收拾。 然而再想阻止已经晚了,玉春已经推门走了进来,然后看着地上的狼藉顿住了脚。 谢蕴略有些尴尬,沉吟片刻才开口:“……昨天是我睡在地上的。” 皇帝的颜面还是要维护的。 玉春讪讪一笑,十分配合:“是,是,奴才一看就知道是姑姑睡的……” 话音落下,他看向殷稷,“皇上,可要传太医来看看?这地上凉,万一您着了寒气……” 谢蕴:“……” 她转身进了耳房,殷稷笑得歪倒在床榻上,看着玉春有些无奈:“你拆穿她干什么?” 玉春脸色发苦,他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出于奴才的谨慎小心,才下意识问了那么一句吗?哪料到让谢蕴脸上挂不住了。 “要不,奴才去道个歉?” 殷稷摆摆手:“她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生气,给朕吧。” 他接了铜壶,提着进了耳房,里头谢蕴正在出神。 他随手兑了温水,拧干了帕子递了过去,谢蕴接过去才开口:“他怎么发现的呢?” 她多少都有点不可思议,虽然私下里确实是没少欺负殷稷,可当着外人的面,她素来是很维护殷稷的颜面的,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温柔贤惠。 玉春竟然还能一眼看出来……要是蔡添喜也就罢了,偏偏是玉春。 “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她满心困惑,殷稷叹了口气,见帕子都凉了她也不擦脸,索性重新过了遍水,自己动了手:“闭上眼睛……你做得很好了,贤良淑德,照料我尽心尽力的……下巴抬一下。” 他一边称赞,一边细致地给谢蕴擦脸,耳朵和颈侧也都擦得细致。 顺带还兑了杯温盐水给她漱口,等一番动作告一段落,他才拉着人往外走。 “别想这些了,我知道你贤惠就行了。” 他说得十分认真,随后又想起另一茬来,“今天你不准呆在后头了,得随我同去,即便没有名分,你也不能真的不在人前露面,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在丰州施粥赈灾那么久,也该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了。” 他说着开了箱子去找谢蕴的衣裳,琢磨着她穿哪一件好。 正翻找中,谢蕴回了神,看着忙碌的殷稷扶额一笑,有些东西大约是真的藏不住的,罢了,她生来就不是个贤良淑德的人,反正她已经尽力了,就这样吧。 “我们穿这套吧。” 她取了两件衣裳出来,样子十分相似,只不过一套上绣着小胖老虎,一套上绣着梅花,这是谢母让人送过来的,怕他们带的衣裳不够暖和,着了寒。 殷稷眼睛一亮:“真这么穿?” “你不愿意?” “你说呢?” 殷稷嘬了她一口,转身去换了衣裳,随即欢欢喜喜地拉着谢蕴出了门,结果刚出主殿,就瞧见谢济穿着几乎一样的衣裳走了过来,唯一不同的是,他身上没绣东西。 倒不是谢夫人当真偏心到这个地步,而是谢济的衣裳损毁得太快,起初谢夫人也想着一视同仁,可后来瞧见自己花了三天才绣好的花样,他不到一天就给磨烂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就不再给他绣,不光不给他绣,每次给他做的时候都恨不得将人喊过来揍一顿。 为了挽救那岌岌可危的母爱,谢济硬是自己学会了缝补。 但那是滇南时候的事了,毕竟在滇南之前,他还是有下人可以用的。 “咦?你们也穿了这套?” 谢济大步走过来,完全没意识到气氛的微妙,见左右没人瞧着,上前拍了拍殷稷的胳膊:“我就这一套干净衣裳了,你们也是?” 殷稷:“……” 当然不是。 “朕还有很多干净衣裳,你要不要去换一套?” 谢济有些无语,他这衣裳好好的,换什么换? 他开口就要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回过味来了:“你连套衣裳的醋都吃?” 殷稷一哽,这是吃醋不吃醋的问题吗? 我们两个穿得好好的,你来凑什么热闹? 他正要开口,就瞧见谢英夫妇也到了,他们还以为谢蕴会随同宫人一道离开,怕不能当面送行,所以特意来走了一趟,想法是好的,奈何这身衣裳…… 谢夫人一视同仁,这衣裳自家孩子都有,而谢家人又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今天穿。 殷稷叹了口气,满脸的一言难尽。 谢蕴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难得想和殷稷在人前恩爱一回,竟是这个下场。 “看来我们穿得不巧。” 谢英一眼就看出了殷稷在意的点,含笑开口,她这么一说,倒让殷稷不好在意了。 “罢了,日后有的是机会。” 等他和谢蕴大婚之后,穿着帝后朝服,他就不信还能有人和他们撞了衣裳。 “走吧,”他抓住谢蕴的手,“咱们回京。” 第839章 民心 行宫大门次第打开,殷稷抓着谢蕴的手矗立在銮驾之上,缓缓朝外行去。 钟青已经率领丰州官员候在了行宫外头,沿着出城的长街,路边挤满了人,将士们身着银甲,戍卫在街道两旁,为銮驾清出了一条前行的路。 可人虽然多,却并无人喧哗,百姓们十分安静地仰望着这位年轻有为的皇帝,眼底有敬畏和感激流淌,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圣驾会亲至此地,不止没有劳民伤财,剥削百姓,还亲手为他们分发了救命粮炭。 这么多年来,丰州头一回没有人在冬天冻死。 “皇上还会来吗?” 有人小声问了一句,可大约是周围太过安静,那声音竟听着格外清晰,说话的妇人慌忙低下了头,眼底都是惴惴。 殷稷握了握谢蕴的手:“朕已下旨,北地三郡免赋税三年,工部户部亦会有良才留驻,为尔等图谋生计,日后即便朕不会再来,丰州亦无饿殍。” 百姓们不知道户部工部的人留下有什么用,却清楚地听见了免赋税这几个字。 其实丰州已经多年不曾向大周交税,打从楚镇驻守北地,丰州的赋税便是直接充作军饷的,八年前殷稷登基起便减免大周赋税的仁政,始终未曾传到丰州来,如今他们总算是也能尝一尝,自家种的粮食自家吃的滋味了。 “谢皇上隆恩。” 钟青开口,代丰州百姓谢恩,百姓们这才从惊喜中回神,纷纷跟着跪地谢恩,一眼望不见尽头的人尽数俯首,场面十分壮观。 然而殷稷心里却十分淡淡,自他登基起,他一直在努力做个仁君,凡事百姓为上,连年减税,消除科举门第,推行田产改制,桩桩件件都在动摇世家利益,后来他和世家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这些事也在其中发挥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可结果呢? 在萧窦两家的逆贼扮做难民要进京的时候,一两银子而已,百姓们就签了那万民书,逼得他一退再退,几无后路。 他仍旧会施仁政,不为人心,也不为名声,只图个问心无愧,至于别的,他不求。 他垂眸看着谢蕴,微微一笑,有这个人就够了,他别无所求。 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谢蕴反握住了他的手。 銮驾在一众百姓的谢恩声中朝城外而去,祁砚等人已经先一步到了城外,见銮驾出来纷纷跟了上来,殷稷也拉着谢蕴钻进了銮驾里。 “城外积雪未除,且得慢慢走呢。” 他给谢蕴倒了杯热茶,让她抓在手里暖手,前面窦兢已经带人去清除积雪了,哪怕将士们轮番上阵,可积雪太厚,这般走下去,说不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千门关。 “不妨事,京城也见不到这般大的雪,全当是长见识了。” 谢蕴安抚他一句,将茶盏抵在他唇边,殷稷刚想喝一口,銮驾就晃了一下,随即速度陡然提了上来,他蹙眉:“外头怎么了?” 窦兢的声音隔着车窗响起来:“回皇上,路上的积雪不知道被什么人给除了,看来咱们天黑之前就能到千门关。” 殷稷有些意外,从丰州到千门关路可不短,雪又不好除,便是年轻力壮的将士们来做,也得费上几天的功夫,什么人会做了这么大的事连声都不吭地? 他和谢蕴对视一眼,都出了銮驾,入目果然是一条黑黢黢的土路,道路两旁是堆地半人高的雪,果然是有人特意来除了雪。 “莫不是哪个官员特意来献媚的?” 谢蕴猜测着开口,殷稷抬眼往前头看去,若是有人借此献媚,想必很快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銮驾一步步往前,临近千门关的时候,前面果然出现了人影,乌压压的一片,正各自拿着铁锹在除雪,可一眼看去,却无一人身着官服,身旁也并无酷吏看守。 他们自顾自忙着,酷寒中说说笑笑,竟也看不出半分不情愿来,甚至说得上是热闹,热闹到连銮驾到了都没有察觉。 殷稷略有些茫然地抬了抬手,玉春连忙喊了停,浩浩荡荡的队伍都停了下来,这一声也惊扰了前面除雪的人,纷纷回头看过来,瞧见那明黄的龙旗时,众人连忙跪了下去。 “这种天气让他们别跪了,去问问怎么回事。” 窦兢在丰州呆的时间长,百姓们也都认识他,他便下马走了过去,不过片刻就又折返了回来,神情有些惊诧:“回皇上,他们说是自发来的,知道皇上今天起程,他们昨天就来了,清了一天一夜,今天终于到了千门关。” 殷稷心头一颤,自发? 怎么会呢? 丰州在楚镇掌控下多年,他初来这里才几个月,便是有过施恩,也不算多丰厚,怎么会让百姓感激到这个地步? “你再去问问,让他们不必畏惧,朕容不下这般压榨百姓,为自己谋福的奸佞,不管是谁,朕都不会姑息,让他们说实话就是。” 见他不信,窦兢索性将一男一女带了过来,都是寻常百姓,殷稷那时候正被幻觉所扰,根本不记得人脸,瞧着谁都陌生,可谢蕴却认得那个女人。 “你可是东三街的孙家娘子?” 那女人连忙点头,她虽做女子打扮,身体却很壮实,一看便是踏实能干的人。 “贵人竟然还记得小妇人,”孙娘子憨厚地笑起来,眼里都是受宠若惊,“正是民妇,先前多亏贵人送去的粮食和炭,才让我们娘三个活了下来,听说皇上今天要走,民妇就想着来做点什么,没想到这么多人都这么想,我们就结了伴,从丰州一路除雪除了过来。” 她身旁的男人也跟着点头,他是家中老娘病重,好在城中太医都跟着唐停去义诊,药还是白给的,这才将他娘给救了回来。 谢蕴静静听完,心潮迭起:“这般说来,你们当真是自己愿意来的。” 两人忙不迭点头,连带着他们身后的百姓们也跟着开口附和。 谢蕴忍不住侧头看向殷稷,男人却只是看了两人一眼,便转身回了銮驾,全程一个字都没说,两人都有些不安:“贵人,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怎么会?皇上只是没想过要劳动你们,太过惊讶罢了。” 谢蕴软声安抚,“玉春,将人请进千门关,上些热菜热饭,赶紧让他们暖暖身子。” 玉春连忙将一众百姓都带进了千门关,谢蕴这才转身进了銮驾,殷稷正靠在车窗上出神,神情有些恍惚。 谢蕴轻轻抓住了他的手:“我知你心中所想,百姓虽然偶尔也会被利益蒙蔽,可到底本性纯良,分得清是非好坏。” 殷稷没言语,只反手握住了谢蕴的手。 是啊,本性纯良,今时今日,他才觉得自己先前那么多年没有做错,是值得的。 “每人赏三亩良田吧。” 许久后,他才低声开口,谢蕴含笑应声,她并不意外,殷稷就是这样的,谁对他好,他都会记在心里,他真的是,很柔软的一个人。 第840章 他们这是在造谣 众人在千门关住了一宿便再次起程。 虽然按照原本的想法,是想在千门关过年的,可既然谢济已经交了北地的兵权,殷稷也已经拟好了召他入京的圣旨,那合家团聚也就不急在这一时。 殷稷亲征大捷,这种时候还是回朝稳固社稷更重要。 可即便如此,谢家父母仍旧舍不得,一路跟着銮驾,那架势像是要现在就打算进京一样,谢济连拖带拽才将人拦在了下一座城池入口。 谢蕴也因为这份离别有些难受,蔫蔫得打不起精神来。 殷稷想哄她高兴,却不得其法,索性半路上带着几个人,拉着谢蕴出去骑了马,还绕到了附近的城池里逛了一圈。 瞧见街上那样子别致的东西,谢蕴的心神这才稍微被拉回来了一些。 “这个瞧着不错……带回去给秀秀吧。” 两人换了寻常衣裳,沿着大街慢慢地走,进了千门关,气候便不再似之前那严寒,路上的人也多了起来,谢蕴将一盒子形色各异的石头拿起来塞进了殷稷怀里,又扫到了隔壁摊子的木雕,上头一个寿星雕的栩栩如生:“这个正适合安康。” 她也不问价格,拿起来就往殷稷怀里塞。 殷稷一边艰难地稳住怀里的乱七八糟,一边示意玉春掏钱。 玉春费力仰起头:“十三爷,奴才没手了,您给掏一下吧。” 殷稷回头看他,这才瞧见他身上大包小包都挂满了,怀里也叠满了盒子,从肚子一路顶到了下巴,让他连低头都做不到。 殷稷叹了口气,失策了,他忘了谢蕴治病三年,大概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出来买过东西了,这冷不丁来一遭,肯定收不住手的。 他费力地腾出一只手来,从玉春身上掏了钱袋子出来结了账。 眼见谢蕴又在一家书画坊看棋盘,连忙追了过去:“阿蕴,宫里……咳,我哪里还有几套上好的棋盘,这个就不用买了吧?” “这是给老夫人的,儒林讲究一个孝字,这般不花几个钱便能赢得好名声的买卖,怎么能不做呢?” 她将棋盘拿了起来,上下看了殷稷一眼,见他身上没地方放了,索性系了根绳,挂在了他背上。 殷稷哭笑不得,眼见谢蕴还没有罢休的架势,连忙在路旁的车马行里租了辆马车,主仆两人将东西放上去,都松了口气。 “还是您英明。” 玉春擦了把额头的汗,靠在车辕上喘气,随手掂量了一下钱袋子,“奴才找地方去兑点碎银子吧,好像只剩金叶子了。” “不用了,她应该也差不多了。” 殷稷瞥了眼车上的东西,虽然谢蕴买得多,可桩桩件件都有用,她从来也不是铺张浪费的性子。 如同殷稷所说,不多时谢蕴就抱着几方砚台走了过来:“撷芳殿的几位也够了,没什么要买的了。” 玉春扫了一眼银子,果然是够的。 民间的东西大都物美价廉,虽然不太符合皇家的身份,可若是说一句皇帝亲自挑的,谁敢瞧不上呢? 这份纡尊降贵的重视,足以抵上一切价值。 “不着急,先歇一歇再回去,瞧瞧你满头都是汗。” 他擦了擦谢蕴的额头,随手指了指路旁的茶楼:“咱们也许久没在外头用过饭了,就这里吧。” 谢蕴想起年少时候,他们隔着茶楼偷偷见面的事情来,虽然如今年岁大了,可想起那时候的欢喜,心里仍旧止不住的悸动。 “好。” 她抬脚进了茶楼,正要找小二要一间雅间,就听见耳边“啪”的一声响,她侧头看过去,就见说书先生用力拍了下抚尺,正色道:“上回说道,皇上御驾亲征,身受重伤,忽然天降神女,为他带来神药,你们可知这神女是谁?” 谢蕴:“???” 殷稷是在战场上受过伤,可哪里来的神女? 虽说殷稷不忌讳民间百姓议论他,可到了这种杜撰故事,拿来说书的程度,还是有些过分了吧?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换个茶楼,就听那说书先生再次开口:“正是十一年前慧眼识人,一眼相中皇上为婿的谢家大小姐。” 谢蕴:“……” 这怎么还有她的事? “……当年为救皇上,这谢大小姐不幸身死,皇上虽然有不少红颜知己,可这些年对她一直念念不忘……” 说书先生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谢蕴起初还十分茫然,可后面听着听着就回过味来了,感情这故事是殷稷故意让人传播的,死而复生的确是不好解释,可若是编了故事,真真假假地传颂起来,接受度便高了。 可他什么时候编的故事?她竟半分都未察觉。 “你别胡说,皇上哪来的红颜知己?” 殷稷的声音忽然传过来,打断了谢蕴的思绪,也打断了说书先生的慷慨激昂。 她抬眼看过去,就见殷稷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正堵在说书先生桌子前指责他,满脸都是不痛快,“你说书就说书,怎么还胡编乱造呢?” 说书先生也不高兴了:“你这后生说谁胡编呢?那可是皇上,肯定会有红颜知己的。” 茶客们正听到兴头上被打断了,纷纷不满地开始吆喝:“你谁啊?赶紧闪开,别打扰我们听书。” “就是就是,快闪开。” 殷稷气得脸色涨红,谢蕴连忙上前将他拉开:“对不住,你们继续。” 殷稷愤愤不平:“他们造谣我!” 谢蕴哭笑不得:“这故事本就是编的,有些许出入也正常。” 殷稷哼哼了一声,还是气得不行,谢蕴连忙拉着他去了雅间,却没瞧见门外进来一个妇人,听着说书人的话,慢慢红了眼眶。 第841章 把我拴起来 “真生气了?” 谢蕴见殷稷还拉着脸不说话,倒了杯茶递过去,殷稷接了茶却没吭声,只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可谢蕴耳朵尖,还是听见了,他说的是—— “明明有蓝颜知己的是你……” 谢蕴被他给气笑了,这还怪到她头上了? “祁大人现在满心都是明珠,你怎么还抓着不放呢?你这心眼……” 她抬起手,拇指抵着食指的指尖,一点点往上推,最后只剩了肉眼不可察的一点点,“只有这么点大。” 殷稷看了她一眼,似是在犹豫要不要说,但大约这事在他心里憋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最后一咬牙他还是开了口:“祁砚就不说了,窦兢呢?十年前我就记得,他喊你谢妹妹。” 说到后面三个字,逐渐变成了咬牙切齿,“你还喊他窦大哥,谢家家学里那么多世家子,你只这么喊他。” 谢蕴没想到这事还能扯上窦兢,而且因为一个称呼,殷稷竟然记了十年,很有些哭笑不得:“我是跟着安康喊的,我俩亲近,两家自然也亲近些,她也喊我兄长大哥的。” 殷稷还没见过窦安康和谢济相处的情形,但也知道谢蕴不会骗他,一时有点理亏,没敢再说话。 可他方才的话却提醒了谢蕴,要翻十年前的旧账是吧? “一个窦大哥你就记到现在,那旁人还一天天地喊你稷哥哥呢。” 她拉长了那三个字,眼神一瞥,钩子似的落在了殷稷身上,看得他浑身一激灵,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你刚才喊我什么?” 他凑过来,眼神炽热,谢蕴伸手抵住他的额头:“翻旧账呢,态度端正一些。” “你知道我们没什么……” 他抓着谢蕴的手亲了一口,声音低了下去,“你要是还不放心,就把我拴起来……” 他眼睛又亮了几分,竟带着几分期待,看得谢蕴瞬间没了言语,她自然知道两人没什么,能光明正大有什么的时候,他都没越雷池一步,之前在萧家那么多年,定然也是清清白白的。 她提这茬只是想举个例子,说她和窦兢之间,比他和萧宝宝还要清白罢了,哪想到把殷稷问得激动了起来。 “我没那个意思……” “把我拴在床榻上好不好?” 殷稷声音极低,目光却灼灼,“除了你谁都不让我见……” 谢蕴心头狂跳,哆嗦着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行,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不然今天怕是回不了。 “你,你再勾引我,晚上我就搬出去了。” 她结结巴巴地警告殷稷,声音却怎么听怎么没底气。 但殷稷还是住了口,只是眼底带着几分可惜,他也没想在外头闹这一出的,可谢蕴刚才喊他稷哥哥…… “阿蕴,你再喊我一声,我就不闹你了。” 他提出了最后的要求,谢蕴却回过神来,刚才不留神喊了一声殷稷都是这幅反应,要是真正正经经地这么喊他,肯定还会出别的幺蛾子。 “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再晚一些就追不上銮驾了。” 她起身往外走,殷稷抓着她的手耍无赖:“喊一声,就一声。” 谢蕴目光越发警惕,打从发现龙撵上的那些东西,她防他就跟防贼一样,殷稷叹了一声,“我真没想做别的。” 想了也不会说。 “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了?” 殷稷这才跟上来:“走走走。” 玉春刚好进来寻他们,迎面瞧见两人,知道这是要回去,连忙侧身让开路,却被殷稷拉住了胳膊:“回头你再让太医做两盒,就放在你身上收着,别让她瞧见。” 玉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两盒是指的什么东西,脸色颇有些一言难尽,怎只是听了个书,这么就扯上这茬了? 半年前那个清心寡欲的皇帝呢? “是,奴才一定好好收着。” 但玉春如今已经学到了蔡添喜的精髓,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答应得十分诚恳。 殷稷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尾巴似的追上了谢蕴,玉春连忙抬脚跟上去,却瞧见不远处有个妇人正看着车驾,确切地说,是看着正在上马车的殷稷。 这些年刺杀实在是太多,玉春下意识就警惕起来,盯着那人看了两眼,可很快眼底就闪过了震惊,这人看着好生面熟,像是两年前被师父撵走的…… 他扭开头没再多看,心思却有些不安宁。 当年内乱之后,虽然胜了,可因为代价太过惨烈,皇帝大病一场后便一蹶不振,偏那时候这位萧懿夫人堵在宫门口说要见皇上。 蔡添喜唯恐她这时候再去殷稷心口扎刀子,就暗中让薛京将宋汉文流放了出去。 大约是得了这个消息,这位萧懿夫人便没再出现过,时间一久他们就都忘了。 现在看见人他才想起来,宋汉文的流放之地就是徒河,而那地方距离这里不过半日路程。 但这内情从来没人和皇帝提过,眼下他自然也不敢多言,抖开缰绳就催着马车走了,等萧懿夫人挤开密集的人群走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将她远远落下。 “阿稷,阿稷!” 正耍着无赖要谢蕴再喊他一声的殷稷动作猛地顿住,那动作太过突然,即便是正因为他的胡闹而有些焦头烂额的谢蕴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 殷稷没言语,只是侧耳又听了听,可入耳的只是滚动的车轮声。 “听错了。” 他将思绪抛在脑后,也是,萧懿夫人怎么会在这里?即便在…… 他也不想见她。 第842章 班师回朝 因为路上殷稷一直在胡闹,所以直到天黑下来,他们才追上銮驾,好在回朝不是出征,耽误些时辰也不妨事,唯一让谢蕴无奈的是,殷稷始终抓着那声“稷哥哥”不放,连晚上就寝前都还在嘀咕。 谢蕴嫌烦,在他脸上糊了个枕头,他这才消停下来。 第二天晚上,銮驾停在了青州地界,殷稷接见了一批当地的官员,这里也是祁砚主要巡视的地方之一,萧家在青州盘踞多年,几乎整个青州的官员都和萧家有牵扯,故而祁砚一行查出来不少猫腻,先前他去丰州的时候,早就将详情写在奏折里,呈了上去。 可殷稷却并没有当庭发难,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将人放走了。 “你是想一网打尽?” 谢蕴端了杯参茶进来,被殷稷拉着坐在了他腿上。 “是有这个打算,但不是全部,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谢蕴当初和殷时的婚事,哪怕不是她的错,也一定会被人诟病,他听不得旁人背后说她坏话,只能思虑的更周全一些。 “等咱们大婚之后再来收拾他们。” 谢蕴垂眼看过来,眼神从开始的怔愣变成了动容:“你是想为我造势?” 殷稷连自己的名声都没费心思维护过,可竟然为她这般思虑周全。 “你……” “感动了?”殷稷笑了一声,“那就喊我一声,晚上再应了我玩些新花样,我……” 谢蕴还没来得及酝酿完全的感动迅速被殷稷这句话给压了下去,她一把捂住殷稷的嘴:“你现在脑子里是不是就只有这点事?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惠及谢氏一族,好大一个人情呢。” 殷稷将她的手拽下来:“这么大一个人情,换几个新花样都不行吗?” 谢蕴:“……” 聊不下去了。 她起身要走,却被殷稷抱着腰不肯松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不想世家之乱重演,更不想谢氏一族成为朝臣的眼中钉,你想让我拿这个去和谢氏宗族做交易,但是……” 他声音柔和下来:“阿蕴,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筹码。” 谢氏宗族当年自京城一支出事后便撤回陈郡祖籍,十年来未曾出世,本该是要逐渐被人淡忘的,但在其他世家抄家流放的对比下,谢氏这完整的宗族就变得格外显眼了起来。 尤其是,年后谢济将会再次入朝,到时候整个谢家都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其实我们也想过要明哲保身,但总是不甘心。” 谢蕴叹息一声,“我们累世经营,才让子孙这般出色,若是因为旁人忌惮,便将满腹才华遮掩,困于田园小宅,实在有愧心中所学,更有愧于大周……让你为难了。” 谢蕴抓住他的手,眼底带了几分愧疚,殷稷眼睛亮了一瞬:“你若是当真觉得让我为难了,那就……” 谢蕴再次捂住他的嘴,“我和你在谈正经事,不准在胡说八道。” 殷稷眼底的亮光暗了下去,虽然没说话,但不高兴却都露了出来:“好,说正经事……” 他叹息一声,神情严肃了起来,“允许谢济重回朝堂也有我的考量,先前楚镇有句话说的是对的,人被权势滋养,便会昏聩自私,只是他说错了一点,不止皇帝如此,朝臣也是。” 眼下的朝堂看着的确是太平,个个都是能吏,但是几年之后呢?十几年之后呢? “朝臣是不能一条心的,哪怕他们都是朕精心挑选的诤臣也不行。” 若是朝堂内外再听不见旁的声音,那离亡国也不远了。 “皇上深谋远虑,让人佩服。” 殷稷眼睛一亮:“你觉得我想得对?” 虽然都是高兴,可现在的欢喜和刚才那点狡黠完全不同,纯粹又质朴,谢蕴忍不住亲了他一口:“当然对,你想的怎么能不对?” “那我还想……” “不准想。” 谢蕴及时打断了他,打从上次勾引她成功之后,殷稷便逐渐放肆,也或许是身体好了,那憋了许久的身体便忍不住了,谢蕴也想理解他,但凡事得节制。 而且还在赶路,那般劳累,她怕两人现在的身子骨吃不消。 可就算她头脑这么清楚,路上也还是被男色所迷,让殷稷得手了两回,一回是在行宫里,一回是在銮驾上,说起第二回谢蕴懊恼不已,是她大意了,以为龙撵上的东西都被她收了起来,殷稷应当不能如何的,谁能想到,玉春竟然随身带着。 她又气又恼,连带着都没给玉春好脸色,对方也不敢再往她跟前凑。 这般走走停停,一个月后,他们回到了京城,赵仓满率满朝文武出城迎接,彼时谢蕴还在銮驾中睡得昏沉,因为她没吸取教训,昨天晚上被殷稷哄着又闹腾了一宿,凌晨才睡过去。 殷稷出了銮驾,在朝臣见礼之前就抬了抬手,压住了他们的声音,自己的声音也很低。 “不要劳师动众,都散了吧。” 殷稷虽然在谢蕴面前没皮没脸,可在众人心中却仍旧是那个阴晴不定的“暴君”,见他这般说,不管是朝臣还是宗亲,问都没敢问一句,就识趣地退了下去,只有赵仓满薛京等亲信还留在原地,只是见殷稷说话声音这般低,都跟着压低了声音:“皇上班师回朝是大事,臣等也不好没有表示,听说太后带着后妃也在宫门处候着呢。” “玉春。” 殷稷连忙喊了一声,想让他先一步回去传旨,将人都遣散了,奈何声音太小,玉春根本没听见,他只得又喊了好几声,却仍旧无人应答,最后是窦兢看不下去,将玉春从人群里拎了出来。 “皇上,您传奴才?” 殷稷低声将旨意说了一遍,玉春眉头紧皱:“皇上,您大点声,奴才听不清。” 殷稷额角跳了一下,可看了一眼龙撵却又克制住了:“去传旨,让后宫的人都散了,一个都别往朕跟前凑。” 玉春这才听清楚,抬脚跑走了。 薛京在人群里找到了蔡添喜,见他正靠在车辕上打瞌睡,瞧着身体还很硬朗,也没有受伤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说起抓到了萧家余孽的事。 但刚开了话头,就被殷稷抬手压低了音量,他不好违逆,可又怕殷稷听不清楚,只能越靠越近,最后两人几乎将头顶在了一起。 薛京满脸都是不解:“皇上,臣等是来接驾的,为什么闹得像做贼一样?” “嘘……阿蕴还睡着呢,当然不能吵醒她。” 薛京一愣,脸色猛地变了:“您说谁?!” 第843章 故人相认 殷稷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龙撵,见里头没有动静,这才瞪向薛京:“这么震惊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薛京沉默片刻才开口,神情更复杂:“臣是忽然想起来,这么重要的事情,臣竟然忘了告诉秀秀。” 这下殷稷也沉默了,片刻后他抬手拍了拍薛京,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薛京轻轻吞了下口水,额头冒出冷汗来:“其实这件事不能怪臣,当时臣刚确认了就去了滇南,回来后事情又多又乱,宫内宫外都是贼人,尤其是那些萧家人,您不知道他们多能跑……” 殷稷蹙眉打断了他:“你有功朕自然会赏,但现在你和朕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不该去和秀秀解释吗? “臣怕秀秀不肯信……要不您替臣遮掩一下,就说臣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行吗?” 殷稷鄙夷地看他一眼:“你是一司之长,怎么能如此没出息?竟然连个实话都不敢说,还妄想让朕帮你撒谎。” 他叹息一声:“朕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薛京羞愧地低下头,“皇上说得对,臣不该对秀秀撒谎,今天能欺瞒秀秀,明天就能欺瞒皇上,臣知道错了,这就去找秀秀坦诚。” 他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走了。 赵仓满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神:“这……这不是什么大事吧?” 殷稷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小谎不忌,大事不信,公务虽不可轻言,私德之事却不可马虎,赵卿,你都这般年岁了,怎么连这种道理都不懂?” 赵仓满被他说得心中惴惴,所谓上行下效,皇帝这般看重后宫内院,朝臣自然会下意识效仿……所以他先前偷藏了私房钱的事,是不是得和夫人老实交代? 年过不惑的赵仓满头一回遇见这种难题,一时不得其法,愁眉苦脸地走了。 銮驾很快进了城,大约是先前交代过的缘故,仪仗并没有鸣锣开道,朱雀大街上虽然挤满了人,却也京都司的阻拦下维持着肃静。 殷稷自车窗里往外头看了一眼,半年前乘銮驾去老安王府邸的时候,他看谁都觉得像刺客,现在许是心境变了,再去看这些人,也不过是寻常百姓罢了。 被子里的人缩了缩脖子,明明是很细微的动静,殷稷却仍旧察觉到了,他连忙关了车窗,又替谢蕴掖了掖被角,随即指尖不受控制地抚上了她的脸颊,可他眼底却并没有旖旎,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怜惜。 他们回到京城了,过去的那些事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被慢慢埋葬,但伤口永远都在,但他不会再提起一个字,因为每提起一次,就是对谢蕴再伤害一次。 就让他将那些愧疚藏在心底最隐蔽的位置,腐烂也好,啃噬也罢,哪怕午夜梦回都会将人疼醒,他也不会再说一个字。 “阿蕴……” 我会用余生来弥补。 銮驾慢慢驶进宫门,虽然玉春已经来传了旨,命后宫众人都散了,可还是有顶软轿候在了二宫门前,殷稷原本不想理会,可下銮驾的时候一瞧,才发现是窦安康。 “你身子如何了?” 窦安康轻咳两声,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往銮驾后头看去,大约是已经得了窦兢会随驾回京的消息,话却仍旧说得清晰:“承蒙清明司照料,并无大碍。” 殷稷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并没有比自己出征前更羸弱,便也松了口气。 虽然没把窦安康养好,但也没养死,应该能和谢蕴交代了。 “你先回去吧,窦兢得先去兵部走一遭,下午才会进宫,朕会给你们个恩典,留他在你长年殿用膳。” 窦安康连忙屈膝谢恩,随即又开口:“所以兄长从未叛逃对吗?他还立下了大功对吗?” 虽然事实就摆在眼前,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 “他所作所为,皆是朕授意,你只管放心。” 窦安康彻底放松了下来,靠在奶嬷嬷怀里红了眼眶:“嬷嬷,我就说兄长不是那种人,我就说他不是……” 先前她虽然从清明司搬了出来,重新住回了长年殿,可皇帝没回京之前,事情都做不得准,她们没少听见闲言碎语,好在殷稷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多谢皇上。” 她诚恳道谢,奶嬷嬷正要扶着她上软轿,她却又回头看了一眼銮驾,那位十分合她眼缘的付姑娘应当就在里头吧? 连出征这种事皇帝都带着她,谢姐姐是不是真的要被取代了? 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失落和遗憾,她其实也很喜欢那位付姑娘,只是…… 她长叹一声,转身上了软轿。 等宫人的影子消失在眼前,殷稷才折返回去将谢蕴抱了起来,蔡添喜已经在銮驾走走停停中醒了过来,见状连忙抖开大氅将谢蕴盖了起来。 玉春已经候在了乾元宫门口,大约是猜到了谢蕴可能还没醒,已经吩咐了宫人安静,所以殷稷抱着人进来的时候,宫人们只是安静地俯身恭迎,却一声都没敢吭。 殷稷连免礼都没顾得上说,便径直进了大门,将谢蕴安置在了龙床上。 出征其实才不过几个月,可他却觉得这里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 也或许是打从谢蕴当年离开后,这乾元宫对他而言,就和以前再也不一样了,哪怕后来谢蕴回来了,可患得患失之下,也仍旧没有真实感。 直到现在,谢蕴安安稳稳地睡在龙床上,他悬着的心才落地,一切终于到了最好的样子。 “阿蕴……” 他低头看着床榻上熟睡的人,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她颈侧蹭了一下,睡梦中的人一无所觉,许是赶路劳累,她睡得很沉,这一路折腾过来竟都没有要清醒的意思。 殷稷却仍旧不敢放肆,只是也控制不住自己,只好放轻了力道一下一下啄着她的脸颊。 睡梦中的人似是有些烦了,明明眼睛都没睁开,抬起的手却准备摸到了殷稷的脸,随即一把就将他推开了:“别烦我……” 殷稷:“……” 还没成婚就烦他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坐在床沿上生了会儿闷气,看谢蕴背对着自己躺着,又忍不住想凑过去,但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却又按捺住了,再吵谢蕴睡觉,她大概就要发火了。 许是最近他胡闹得太过分,谢蕴的脾气偶尔会有些不好。 算了,忍一忍吧,趁着这档口还是先去应付一下太后吧。 他起身往外走,不等出门外头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秀秀冲了进来:“姑姑!” 第844章 区别对待 她这一路上大约是跑过来的,发髻都歪了,看见殷稷险些忘了行礼:“皇上,薛京说那付姑……” 殷稷猛地抬手拦住了秀秀的喧哗,谢蕴还没醒呢,虽然他能理解秀秀的着急,但是也不急在这一时,他不大想看谢蕴生气。 然而还是晚了,声音已经传了进去,谢蕴带着不悦的声音传了出来:“外头是谁?” 殷稷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果然不好看,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是恼了。 “你且等等,朕哄好了你再来。” 殷稷抬脚往里走,秀秀却根本没听他说什么,见人醒了,抬脚就冲了进去,却只是站在门口就没了动静,殷稷只当她是被谢蕴的黑脸吓到了,也没在意,可进了门才瞧见,谢蕴哪里有半分恼怒的意思,正含笑看着秀秀,一脸的包容。 “言尚宫怎么来了?” 秀秀嘴唇颤动,好半晌才开口:“方,方才薛京说,说你是……” 谢蕴微微一怔,大约猜到了薛京告诉她的是什么,眼神很快就缓和了下来:“先前就想告诉你的,但当时的情况怕是说了你也不信,便一直等到了现在……秀秀,好久不见。” 这句话等于是承认了,秀秀眼眶瞬间通红,抬脚冲了过去,一头扎进了谢蕴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姑姑,姑姑,我好想你……” 谢蕴眼底闪过怜惜,抬手摸着她的发髻,低声安抚。 殷稷心里啧了一声,抬脚退了出去,心里觉得秀秀有些笨,谢蕴那么好认,她都认不出来,现在还这般失态,可嫌弃过后又有些委屈,谢蕴太过分了。 对秀秀就是和颜悦色,对他就是“别烦我”。 他坐在罗汉床上生闷气,但很快那情绪就散了,谢蕴那般好,理应有这么多人在乎她。 他轻轻吐了口气,打起精神来去应付太后和宗亲,虽说这些人如今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只是担着个虚名而已,可就是这个虚名,他也得做做样子。 何况太后那边,还有些账要算。 “蔡添喜,把谢蕴带回来的东西收整出来。” 蔡添喜连忙应了一声,颤巍巍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薛京,他当初一去滇南,许久了无音讯,蔡添喜曾担心得夜不能寐,眼下终于见面,两人少不了要说些话的。 他好像开口的不是时候。 “谢姑娘带的东西诸多……” 蔡添喜温声开口,大约是想问问殷稷要哪一些,但不等说完就被打断了。 “让玉春去吧,放你半日假,歇着去吧。” 蔡添喜连忙谢恩,这半日假刚好与薛京说说话。 他颤巍巍退了下去,却并没有走远,就在廊下找了个太阳好的地方拉着薛京说话,殷稷去长信宫的时候,远远看见了他们,却也只看了一眼就走了。 长信宫有些冷清,往日里太后很喜欢排场,长信宫的宫人比乾元宫还要多,冷不丁一瞧,到处都是人,可这次殷稷都进了大门,也没瞧见几个宫人。 “人都去哪里了?” 玉春有些纳闷,扯开嗓子唱喏,这才有人从主殿出来接驾,却是惠嫔,她身后也只跟着一个宫人,是她带进宫的豆包。 “臣妾恭迎皇上。” 殷稷蹙了下眉头,抬脚进了主殿,太后似是病重,正在昏睡,身边只有一个叫姚黄的宫人在伺候,见他进来连忙跪地俯首。 殷稷环视左右,再没瞧见其他人,声音一沉,“这里怎么回事?” 荀成君看了眼太后,叹息一声:“回皇上,前阵子这长信宫招了贼,姑母受惊病了一场,听不得吵闹,臣妾便将宫人都遣了出去。” 这话说得可笑,即便太后再不喜欢吵闹,也不至于让宫里这般冷清,难道这长信宫都不需要洒扫了不成? 可殷稷也没多言,因为真正的原因,他知道。 那日宫正司在这长信宫抓到了萧家逆贼,他又在前线大捷,谁都知道他回来后会和太后算账,这种时候谁留在长信宫,就等于是自寻死路,惠嫔将人遣出去的举动,不过是无力回天,顺水推舟罢了。 “太后病得这般厉害,怎么也没人来禀报朕一声?” 惠嫔连忙再次请罪:“皇上息怒,姑母知道皇上御驾亲征,十分凶险,不想让您再为她忧心,所以才压下消息没让人上报的。” 殷稷歪在椅子上,心里一阵嘲讽,听听他们两个人的话,多么好的一副母慈子孝的场面,可谁都知道,是假的。 “太医怎么说?” 可还是得演下去。 荀成君脸上露出明显的悲伤来:“太医已经尽力了,如今不过是挨一日算一日。” 殷稷没再说话,脑海里却是另一个念头,太后这病重得真是时候,私藏逆贼的大罪,想必太后自己也清楚,就算她半路悔悟,他也是不会放过她。 这种时候病重而死就不一样了,能全了所有人的体面,还能将荀家的罪责一笔勾销。 只是这主意是谁想的呢? 他垂眼看着荀成君,眼底带着玩味。 荀成君若有所觉,抬眼朝他看过来,随即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样轻声开口:“臣妾有话想和皇上单独说,请您屏退左右。” 殷稷审视地看她一眼,这才抬了抬手,几个宫人都退了下去,空荡荡的长信宫外殿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荀成君俯身跪了下去:“臣妾想求皇上一个恩典,给姑母一个善终。” 殷稷一扯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理由呢?” 荀成君似是猜到了他会这么说,起身进了内殿,很快拿了个盒子出来:“臣妾的诚意都在里头。” 第845章 荀家有女 殷稷垂眸看了片刻才轻笑一声,却并没有接的意思。 “你给得起的东西,朕都可以自己去拿。” 他轻嗤开口,语气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也透着不容反驳的底气。 荀成君叹息一声:“皇上的胃口比臣妾以为的要大得多。” 殷稷放松脊背靠在椅子上,虽说这一路上他没少闹腾谢蕴,可这些年一直为毒所侵,对身体多少还是会有些影响的,只是面上他并未露出分毫。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扯了下嘴角,“你荀家所有,皆出自朕身。” 他目光落在荀成君身上,并不算凌厉,可却仍旧有逐渐浓郁的威压蔓延开来,“朕予你的,是赏,不予你便是罪,你比太后要剔透,理应明白这个道理。” 荀成君静默片刻,随即长叹一声:“臣妾知道了,臣妾还有另一份东西要送于皇上。” 她再次退了下去,随即取了一份不算厚的册子过来,这次她没等殷稷来拿,主动递到了他手边,显然是觉得这东西比那盒子更有分量。 “太后掌管宫闱多年,与宗亲素来走得极近,虽说皇上如今乾坤独断,宗亲已然不成气候,但若是这本册子在手,想来日后皇上若是想做什么不合纲常之事,也能省些麻烦。” 殷稷食指起起落落,有规律地敲在那册子上,他承认荀成君足够真诚,想来这东西是太后的底牌了,她如此轻易就交了出来,可见是有诚心,但对他而言,还不够。 如同荀成君所说,他如今乾坤独断,区区宗室,能奈他何? 这些东西的价值对他来说,着实不算大。 见他迟迟不言语,荀成君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皇上还不满意?” 殷稷歪了歪头,眼底闪过一丝兴味:“你叫荀成君是吧?如今的荀家你做主了?” 荀成君垂眼,两只手不自觉交握在了一起,虽然眼下的殷稷看起来和以往的阴晴不定不大一样,但她仍旧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荀家这一代无人成器,臣妾也不过是赶鸭子上架……” “那朕就给你一个机会吧。” 他敲了敲桌面打断了对方的话,可那不疾不徐的动静却宛如鼓槌,一下下敲在荀成君心上。 “……什么机会?” 殷稷又扯了下嘴角,眼底的情绪却再也看不清楚,只有声音清晰而缓慢:“自然是选择的机会,你给了朕两样东西,那朕也允许你选择两样。” 他敲了敲手边的册子:“太后的善终……” 指尖微微一转,指向了方才荀成君随意放在矮几上的盒子,“荀家的名声……” 指尖再次转换方向,落在荀成君身上,“和你荀家的血脉,你选什么?” 荀成君指尖不自觉收拢,紧紧攥成了拳,她早就知道皇帝没那么容易放过荀家,早在萧窦两家抄家的时候,她和太后就已经预见了荀家的下场,可是真的走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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