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要转身离开,但在南乙开口的瞬间,却又本能地驻足停留。 南乙轻巧地解构了他的歌,用自己阴郁漠然的十八岁,去诠释他的年少轻狂。 真是个天才,秦一隅不得不感叹,如果一定要选第二个人来唱他的歌,这个人只能是南乙,换了谁都不行。 但不知为何,隔着被他打动的人海,望着他一点点受千人簇拥,他却想到不久前的雨夜。 那个南乙好像更加鲜活。 “西哥给我发消息了。”周淮笑着将手机凑到秦一隅面前,“他说,弹贝斯这小子百分百能红。” 刚说完,整个livehouse突然陷入黑暗,演出中断,热烈的情绪急转直下,变成质疑与恐慌。 没来由的,秦一隅脑子里回响起这首歌的最后一句歌词。 那句连接outro重复又重复的句子,此时此刻像一种暗示,一个指引。 一只手,朝他招了招。 仿佛又在对他说:我需要你。 站起来吧,来握住我的手。 黑暗中的各种声音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秦一隅感到窒息,鬼使神差地摘下口罩,挤过一双又一双躁动的肩,艰难地往前。 脑子是空的,他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支配了,酒精吗?还是那只手。 那只弹奏的手,写下琴谱与话语的手。 又来了,琴谱背面字句再一次冒了出来,飞蛾般在眼前飘忽。 [你始终没有出过这首demo,我猜或许有贝斯的原因。 即使正式版永远不会再发行,也希望它在你心里可以变得相对完满。因为我总觉得,这是你写给一位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人的。我只想填补你心中的空白。 其实在你面前弹完那条贝斯线之后,结果就没那么重要了,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最想要的并不是你加入我的乐队,而是……] 而是什么呢?被油漆遮挡住的到底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 烦死了。 得亲口问出来。 秦一隅抬起头,笔直地望着台上的那个人,对方好像也看过来了,还是那副直勾勾的,注视猎物的神情。 握紧那只手的瞬间,死灰复燃般,浑身的毛孔都为之战栗,他身上最后的一层壳崩裂开来,随那顶帽子坠落于身后。 一旦踏上舞台,很多东西就变成本能。他不再是被创伤异化的废物,而是摇滚明星。他骨子里就是摇滚明星,谁也改变不了。一个笑,一句歌词,就足够引爆所有。 沉寂已久的孤星重新出现会引发怎样的舆论巨浪?他们会怎么想?会怎么议论? 会高举着大旗疯狂驱逐吗? 秦一隅手握话筒,脸上是神游一般的冷漠与不驯。 [抱歉我根本听不见鬣狗的评价。] 他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回到贝斯手的身边,勾住他的脖子,将话筒举到两人跟前,摇头晃脑地和他一起唱。 [活着就该被反复践踏?] [发疯还要看你指令吗?] 唱歌对他来说简直和睡觉一样简单。 [逃不出流水线机器的倾轧] [命运的出口是另一个悬崖] 他高举起右手,在空中指来指去,轻而易举地操纵着台下众人,到了以前约定好乐迷合唱的部分,他也直接将话筒递给台下,完全不在乎他们是不是自己的粉丝。 反正都会唱,一起吧。 [跳下去——尖叫吧!] [别像傀儡一样活啊!] 听到大声的合唱后,秦一隅笑着点了几下头,仿佛很满意似的,再一转身,他看到周淮。 差点忘了他了。 上台的前一秒,这人还大骂着“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但现在,他竟然出现在舞台侧面,一脸紧张兮兮,手里还攥着另一只麦克风,压着嗓子骂他傻逼,却又伸长了手往外递。 对啊,他抢了南乙的话筒,真够混账的。 但南乙那小子竟然还在笑。 这是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人笑啊。原来他有尖尖的犬牙,笑起来这么孩子气,这么好看。 在人声的空白处,贝斯强劲的riff填满,和鼓配合着拉高情绪。秦一隅跟随节奏在舞台上游走,走到最左边,拿过周淮手里的麦克风,又将方才那只重新固定在立麦上。 交还给南乙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个眼神。 下面的你来唱吧。 [平庸是最恶毒的惩罚] [我拒绝磨平我的獠牙] 这两句歌词简直就是自己为他写的!秦一隅盯着他唱歌时露出的尖牙,兴奋地想。 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兴奋过了。 天花板的那条灯带重新亮起,流星般刷的通向舞台的方向,这也惊醒了台下众多因震惊而怔忡的听众。 “对啊,投票,我得投回刚刚的票。” “不管了,浪费也要再投一次!” 赵楠望着台上的四个人,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这一票他是给南乙的,即便秦一隅不上台,他依旧会再投一次。 但双倍的惊喜更是加重了这一票的分量。 秦一隅的出现是设计好的吗?可看鼓手和键盘手脸上掩饰不了的震惊,应该不是。 他明显能感觉到,秦一隅上台之后,南乙的状态不一样了。不再是演出,而开始享受这一切。他甚至从南乙不经意的笑容里,窥见了这个十八岁男孩儿应该有的模样。 两段副歌之后,南乙离开立麦,抱着琴转头来到迟之阳身边,在他的配合下开始贝斯solo,比起最初扎实却冰冷的演奏技巧,现在的他几乎与琴融为一体,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律动。 “贝斯手太性感了……” “就因为这个贝斯手,我觉得改的比原版还牛逼!” 台下的星光又一次点亮,在狂热的浪潮中不断扩散。 Solo过后,合成器加入了一种新的金属音色,高亢、狂躁,混入低频之中,如同冰窟里冲出的烈焰,配合着愈发野性的鼓点,将这场live推入全新的巅峰。 明明从没有排练过,但南乙与秦一隅似乎有着某种天然的默契,连和声都浑然天成,一个漠然而冷淡,一个疯狂又炽热,势均力敌。 鼓点变得愈来愈燥,迟之阳疯狂加着花,牛仔外套已经打到脱了一半,勉强搭在肘弯,他的辫子都打到散开,搭在肩上。 “鼓手打完直接换了个发型!” “太帅了……这四个人绝配!” 加急的鼓点压迫着呼吸,昏暗空间里,氧气愈发稀薄,每个人的理智都压缩了再压缩,轻轻一擦,就能擦出火。在这个临界点,南乙看向秦一隅,只是简单的一个眼神指引,他便心领神会,冲前方扬了扬下巴。 两人一起迈步,同时站上了音箱上,一左一右。一人高举手臂唱着,另一个则弹着贝斯,跟随节奏摇晃。 谩骂和质疑被巨大的尖叫淹没,每一个人都如同信徒般高举着手,跟随他们蹦着,跳着,嘶吼,放弃挣扎,宣泄情绪,从人变作野兽。 [谁期待你期待我] [谁在乎你在乎我] [谁需要你需要我] [意志的缴械才是真正的堕落] [锈蚀的链条休想给狮子上锁] 玫瑰色的光海照亮了南乙的面孔,烟雾迷离,秦一隅望过去,看见他若隐若现的笑、他摇摆的腰线、晃动的头发,他和贝斯融为一体的身体。时隔多年,他终于,再一次地感受到自己的心。 它正猛烈地撞击着胸膛,几乎要飞出这副躯壳。 他流着汗,大口喘息着,笑着唱出来。 [这颗心还鲜活] [来试试撕碎我] 暴力的鼓逐渐平稳,如同雨点。 喃喃自语般,秦一隅重复唱着这一句,直到迎来尾奏,那是暴风雨后的平静。 后半段的他没有一秒钟看向台下,始终望着南乙的方向,汗水浸湿了睫毛,有些痒,很模糊,但隔着光与烟雾,他十分确定南乙也看了过来。他目光灼灼,浅色瞳孔里盛着两簇不灭的火。 这一瞬间,南乙仿佛回到六年前,舞台上的秦一隅被驱赶,没能唱完这首歌。他好奇后面的歌词,好奇秦一隅会如何收尾,于是在网络上搜寻着,在第二天的深夜,听到了末尾。那时候评论只有不到100条的歌,他不断循环,不断重复。直到将最后一句刻在心里,仿佛命运的判词。 而如今,他站在这里,和秦一隅一起唱了出来。 [我绝不得过且过] [死去也会复活] 台下一声又一声“安可”,令秦一隅恍如隔世。 恍惚间,台下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兴奋的人潮里鼓着掌,两手举起,拿到嘴边,用尽全力冲他大喊。 “秦一隅!你这不就活过来了吗!” 仔细一看,啊。 原来是16岁的他自己。 一晃神,那身影换了模样,长了双这辈子他也忘不掉的双眼。 “牛逼——” 台下的一声尖叫将幻觉打破。 秦一隅如梦初醒,下意识地望向身侧,南乙就站在他身边,给了他一个很淡的笑容。 砰砰。砰砰。 这或许才是他死而复生的理由。 结束、鞠躬、退场,离开舞台……过程中,那些狂热的尖叫与呼喊一刻未停,几乎要湮没主持人的声音。刚进入后台,迟之阳就猛地扑过来抱住了南乙,是很重很满的一个拥抱。 “这是我们的第一场演出!太牛了!台下好多手环都亮了你看到了吗!操,我现在话都说不清楚!” 严霁也走过来,给了南乙一个拥抱,微笑道:“上台前小阳就说不论怎么样,唱完一定做第一个跟你拥抱的人,我就只能屈居第二咯。” 迟之阳耳朵立刻飞了红,“我可没这么肉麻!而且谁允许你叫我小阳了?” “那叫什么你比较喜欢?小迟?之阳?” “啊你别叫了,闭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听着两人的对话,南乙有些好玩地想,迟之阳也不能算是第一个和他拥抱的人吧。 目光穿过他们的肩线,他望向不远处的秦一隅。 这人不知道是喝了多少,唱完后连站都站不稳,直接倒在了他身上。隔着一把琴,南乙摊开双臂,接住了他,像本能反应。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拥抱,好奇怪。站在熄灭了灯光的台上,他这样想。 “你喝醉了。” 浑身都很烫。 “没有。”酒鬼的本能则是矢口否认。 好吧,不喝醉也是不可能来的吧。南乙试图将他扶正,用很轻的声音随口说了一句:“清醒之后别后悔。” 谁知秦一隅竟然听到了,还听得那么清楚。 “我现在就是清醒的。” 南乙睁大了眼。 秦一隅说话有些含糊,“不是,你怎么不等我啊?” 说完这一句,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脱离了南乙的怀抱,半弯下腰。 后知后觉地,南乙轻声回答:“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现场太吵,下一只乐队已经准备上场,这句话显而易见地没被听到。秦一隅突然止住咳嗽,逃到后台,直奔那个巨大的黑色垃圾桶,最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南乙当时差点笑出声。 这都过去十分钟了,他还没回来,依旧在那儿弯着腰扶墙。南乙拿了瓶水拧开,朝他走过去,用水瓶戳了下秦一隅的手臂。 秦一隅头也没抬,直接伸手,但不是接水,而是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怔在原地。 “最后一句话,你写的是什么?”秦一隅盯住他眼睛。 南乙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一张纸被拍到他胸口。 看到那张纸上的红色油漆,他先是有些诧异,但联想到还伞那天遇到的那一伙人,很快就明白了一切。没问哪里来的油漆,也没问他为什么好奇,南乙毫无迂回,直接说出答案。 “我最想要的,不是你加入我的乐队,而是希望今后的你是没有遗憾的。” 遗憾太痛了。 秦一隅听完,眼神里的光点晃了晃。 过长的睫毛仍旧在捣乱,弄得他很痒,很难受。他伸手去揉,揉到眼眶都变红、变得潮湿。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那双泛红的、明亮的眼睛望住南乙,带着醉酒的人独有的懵懂和坦诚。 “人不可能没有遗憾。” “我知道,或多或少罢了。” 南乙想,一个愿望而已,愿望也不是都能实现。 “是啊,或多或少……”秦一隅喃喃复述了一遍这几个字,几秒后,他抬起头,冲南乙笑。这个笑容终于和南乙记忆里的他重合,很痛快,好像丝毫不畏惧这个世界所有的不可知。 很像少年时代的他。 他又说:“所以我这次来了,就少了一个遗憾。” 趁他还醉着,南乙少有地直视他的眼睛。 “对我来说?” 秦一隅摇了摇头,笑着,摊开双手,给了南乙一个更正式、也更真实的拥抱。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或者是南乙的心跳。砰砰,砰砰,它们在共振中相融,谁也分不清了。 “对我们来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是超——长——歌词预警: 《狮心》 (cover by:恒星时刻) 作词:秦一隅 作曲:秦一隅 演唱:恒星时刻 编曲:南乙/严霁 贝斯:南乙 键盘:严霁 鼓:迟之阳 最终解释权:稚楚 诞生于钢筋水泥的丛林 这里用“心"锻造流水线商品 不同的心 相同模具 切割出雷同造型 丟掉剩余 创造悲剧 全天不间断公映 紧逼 挤压 切分打样 跳动着送入制造零件的工厂 攻击 撕咬 挣扎 反抗 可惜我有颗过分生猛的心脏 活剥伪善 生吞欲望 没学过投降 野性尚未驯化 你说:“别这么神经好吗?” “这里没人欢迎疯子。" 哈哈—— 抱歉我根本听不见鬣狗的评价 活着就该被反复践踏? 发疯还要看你指令吗? 逃不出流水线机器的倾轧 命运的出口是另一个悬崖 跳下去——尖叫吧!别像傀儡一样活啊!平庸是最恶毒的惩罚我拒绝磨平我的獠牙 谁期待你期待我 谁在乎你在乎我 谁需要你需要我 意志的缴械才是真正的堕落 锈蚀的链条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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