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和裴鹤声结婚的第五年,他对生活已经充满怨气,语言中对我带了攻击。 他会说,「若不是怕你胡思乱想,我怎么会放弃调任。」 「这次联会没有女人,你不要疑神疑鬼,更不要随随便便来我们杂志社,被人看到影响不好。」 其实,只有一次我去了,是给他送文件。 但他很懊恼,活像我给他丢了人。 长期带孩子的生活,我已没了光鲜亮丽的外形,也没了体面稳定的工作,只是一个待业的,伸手要钱才能勉强维持生活,找工作无比困难的家庭主妇。 但现在,我隐约觉得,他大概是害怕我察觉他和邹郁染的事情,跑到他单位去闹,所以提前给我打预防针,让我没有信心和胆量去他单位闹事。 毕竟,那里都是文化人,我只是个高中学历的家庭妇女罢了。 我冷冷道:「其实,你相亲的时候,就瞧不起我对吗?你嫌弃我学历低,不如你有文化,只是那时候,你需要人照顾你妈妈,我刚好是你想找的贤惠能干的女人,你便和我谈起了恋爱。」 裴鹤声有些恼怒,「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恶心。」 「我倒宁愿当初把你想的恶心一些。」 「你无理取闹!你的学历本来就是高中,这都不能让人说吗?」 我气息一窒。 「是,我承认,我的学历是高中,谁都可以说,谁说我都承认,但我不能忍受的是你说我学历时候的那种鄙夷的语气,裴鹤声,如果我和你同为男人,如果我家不重男轻女,我的学历不比你差,你学历高,是因为你享受了父权带来的好处,不是你比我强,更不是你鄙视我的理由。如果你一个堂堂总编,想不通这个区别,你的水平也不过如此,活该杂志社被人兼并!」 他面色铁青,嘴唇颤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最后,报复一般地拿起笔,在离婚协议书上急躁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离,这婚必须离!」 「明天九点到民政局。」 我拿好离婚协议书,走进房间,关上门,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恋爱是无数个美好的一瞬间,但婚姻是每一日都在消磨美好瞬间,当初能积攒下多少美好,婚姻的美好便能持续多久。 可惜,我与裴鹤声积攒的那点儿美好,只够看彼此顺眼五年,之后的每一日,都是在烟火灰尘里灰头土脸的生活。 我们都想在婚姻的一潭死水中找个呼吸的出口。 他找到了邹郁染的咖啡店。 我无娘家可回,无亲友可寄靠,只能回到婚姻的围城里练就憋气的本事。 憋得足够久,渐渐变化成了另一种模样:不再被蛊惑,也学着清醒。 就像孙悟空,总要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烧一烧,才能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人都说,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 五十岁生日那天,我想过释然的。 人生过了大半,该学着与从前愤愤不平的自己和解了。 毕竟退休,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可以告慰从前辛劳的自己了。 但裴鹤声给了我当头一棒,天命有自己的安排,或许,五十岁这天,天命就是要我离婚呢。 06 我搬家的动静不小。 本想速战速决,但东西太多,硬是处理了一天,等搬家公司过来,已经是傍晚。 裴鹤声躲出去了,他没法给左右四邻说我们要离婚了。 儿女都下班了。 裴密看了一眼满地狼藉,深吸一口气,翻了个白眼,将我打包好的箱子狠狠一踢。 「妈,你小视频看多了,脑子看坏了吗?这把年纪闹离婚,你嫌不嫌丢人?你让我怎么找对象,怎么结婚?有你这样当妈的吗?」 箱子里都是杂物,孩子们小时候留下的点点滴滴,舍不得扔,精挑细选了一些打算带走。 但现在,我缓缓站起身,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然后,从杂物里找出来一个日记本,愤愤扔在他脸上。 「你不是说你爸爸被我困在家里一辈子吗?现在他自由了,不用被我困了,你为什么不高兴?你舍不得什么?我在家里,你说我困住你爸,我要走,你说我不负责任,横竖话都让你说了?你是什么贱皮子?还有,谁教的你这么跟你妈妈说话?你这种人,跟你爸爸一样自私,这辈子就别结婚,免得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 裴密恶狠狠地瞪着我。 等看清楚我砸在他脸上的是一个日记本后,他忽然变得心虚,但他紧紧咬着唇,不辩驳一句。 日记里写了,他恨我。 他恨我困住了他爸爸一生。 他看见了他爸爸求而不得的痛苦,为他爸爸娶了一个庸俗的女人而不值。 他喜欢像他爸爸那样,一杯咖啡,一本书,悠闲的在咖啡馆中坐着,外面熙熙攘攘,但爸爸是安静的,优雅的,带着浓厚的旧味道,不时地抬头看看爱而不得的老板娘,像一首老歌。 他羡慕邹郁染是个光鲜亮丽的女老板,佩服她能与人谈笑风生,手腕高明,处处受人尊敬。 不像我——他的妈妈,只是一个图书馆的勤杂工,哪里需要搬哪里,穿着灰扑扑的工作服,擦拭着一个个书架,搬运着一沓沓书籍,见了谁都会露出微笑,惯于服务别人,打交道的也都是普通人,而不是更高阶层的人。 我看到这本日记时,心是刺痛的。 我想,不愧是裴鹤声的儿子,文笔还挺好的,如果我不是他笔下的坏人的话,我会夸一夸他。 我冷冷道:「让开!」 裴密红着眼睛,咬着牙,让开了一条道。 裴然拦住我,眼睛一眨,眼泪掉了下来。 「妈,真的要走吗?我爸……他真的只是喝咖啡,什么都没干。」 我盯着她,淡淡道:「你知道你出生后,登记你的名字,你爸爸写下的不是裴然,而是裴染,邹郁染的染。」 裴然瞬间面色苍白,满眼不敢置信。 我继续道:「是我发现,以为他笔误写错了,才改了过来,现在想想,根本就不是笔误。你以后结婚了,愿意让你的孩子,用你老公前任的名字吗?哪怕只是一个字,你愿意吗?」 那时,我真以为他笔误,毕竟,人都会犯错。 但现在我只觉得年轻时的自己太柔软,太心善,从不愿意以最大的恶意去忖度别人。 若重回过去,我宁愿先做恶人,再做好人。 裴然的手垂下去,无力地退开一步。 我拉着行李箱走出去, 裴密愤怒地吼了一声,一拳重重砸在墙上。 裴然却哭出了声。 电梯来了,我走进去,将他们的声音隔绝在外面。 我胡思乱想着,这世上或许就没有完美的婚姻,或许真应了那句话,无论嫁给谁都是会后悔的,既然如此,我只能把能走好的路先走好。 不怨天尤人,不责备自己,因为她已经很努力,才能撑到现在。 07 第二天登记离婚的时候,挺顺利的。 裴鹤声要脸,他愿意在家里和我大呼小叫,在外面却一定是彬彬有礼的。 登记完出来,他看一眼刺目的阳光,又低下头去,眼角似乎有泪光闪烁。 他轻声道:「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和我说,咱们一起毕竟生活了这么多年,彼此这点信任应该是有的,我会全力以赴。」 我点点头,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他要是真的想帮忙,不会看不到我二十多年来在婚姻中的困境。 男人的事业是全身心的事业。 女人的事业是孩子+家务+优先老公的事业+自己的事业。 世俗不要求男人面面俱到,但女人一旦有一样没做到就会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抨击。 他如果真的能看见这些,就会发现,没有邹郁染的无数个夜晚,我早就在心里无数次的演练过把他丢弃。 一遍遍崩溃入睡,一遍遍醒来自愈,度过忙碌的白天,再进入难眠的夜晚,如此重复二十年。 邹郁染真的真的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等待冷静期的一个月,我埋头伏案,继续自己没有写完的文字。 不用忙全家人家务的日子,属于自己的时间一下子多了。 快一个月的时候,接到文联的电话,说有一个采风活动,问我要不要去。 我想了想,在家里待的的确够久了,便打算去转一转,正好写作上有一些难点,或许换个环境另有启发。 我去了,便遇见了裴鹤声和邹郁染。 我看见他们愣了一下。 他们看见我也有几分不自然。 无人时,裴鹤声鬼鬼祟祟地堵住我。 「你怎么在这里?是来做后勤吗?」 我一时语塞,可能在他眼里我就是天生干伺候人的工作的吧。 虽然职业没有高低贵贱的,但人心是有高低贵贱的。 我冷冷道:「跟你没关系。」 裴鹤声又道:「你能不能不要在队伍里乱说,我和她是清白的,郁染她最近心情不好,我只是带她过来……」 「跟我没关系,不要来打扰我。」 我走了,只觉得自己不干净了,浑身上下黏腻的恶心。 我们是清白的,这句话隐藏的攻击性是你眼睛脏,才会看什么都不清白。 我们什么都没干,隐藏的攻击性是你思想脏,才会想得乱七八糟。 可在我看来,如果他们的言行举止让人误会了,一定有他们自己的原因在里面。 自己不干净的人,才会甩别人一身泥点子。 后面几天,我当他们是空气。 只是拍照的时候,有人叫:「裴总,你们夫妻俩也来拍一个。」 裴鹤声没反驳。 邹郁染大大方方地拉着他,笑道:「我们这就来!」 她目光若有若无的滑过我,唇角勾出一抹自得的笑容,看似无害,实则恶毒。 她在挑衅我,她赌我还似年轻时那般无措。 那她想错了。 我冷冷道:「裴鹤声还没有离婚,邹小姐就算急,也等我们离完婚,你们再以夫妻相称。」 08 众人惊愕的目光在我们三个身上来回穿梭。 这一路上,裴鹤声对邹郁染颇多照顾,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夫妻。 万万没想到,我这个和裴鹤声毫无互动的人才是原配。 裴鹤声面色惨白,他要了一辈子的脸,但现在颜面全被丢光了。 他看我一眼,目光带着几分求饶,我并不看她,而是看向邹郁染。 她打扮很是时髦,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精干利落,但我总莫名觉得她的利落是假的,就像一个虚弱的人强撑起花架子,努力的去模仿那些她不可能成为的人。 她强笑一下,解释道:「只是陪着鹤声出来散散心,因为离婚的事情,他很难过,我怕他做傻事,才陪着他,如果让大家误会了,那是我的不对,你不用这么咄咄逼人,如果我和他真有事,也轮不到你了,刚才我不过是怕别人叫错了尴尬,才没有解释。既然你想拍,那你来拍吧。」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笃定我不可不能与裴鹤声拍照。 裴鹤声似乎莫名有了勇气,「梅约,你不要乱想,我们真的没什么……」 我被气笑了,缓缓走上前,狠狠给了裴鹤声一巴掌。 「不好意思,刚才你脸上有一只苍蝇,你没看到,但我看到了,毕竟你眼瞎,看不到很正常。我眼睛不瞎,看得很清楚。」 裴鹤声捂着脸,不敢置信会有这么一天,我在外面不给他面子。 从前,我很维护他的脸面。 但现在,脏了的脸面,不要也罢。 众人急忙将我们拉开。 「梅老师,您别生气,您消消气。」 「稚凤老师,您来这边坐,喝点热水,休息一下。」 摄影师也焦急的道歉:「稚凤老师,对不起,是我叫错了,我不该乱叫。」 我平静道:「不关你的事,你没错,」 大家三观都是正的,没有什么人搭理裴鹤声和邹郁染。 邹郁染狠狠瞪我一眼,关切的看裴鹤声有没有什么事情。 裴鹤声则呆住了,他愣愣地瞧着我,眼眸中沉满疑惑和迷茫。 「稚凤?」 相处二十多年,他不知道他的枕边人,其实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撰稿人,给多家杂志社写稿,也曾以锐评出过一段时间的风头,被人争相采访。 他大概也明白了,为什么稚凤拒绝接受他的采访和撰稿邀约。 因为私怨。 他欣赏稚凤,但看不起我。 所以,我不会接受他虚假的欣赏。 我只会让他在暗夜里抱怨:为什么稚凤不肯接受他的采访,明明他已经出到极其高的价格。 他总以为我用电脑是玩儿,我看手机是刷小视频。 他没有尝试着去真正的了解过我,他以为我从做家庭主妇的那一刻起,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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