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自己,二爷,我知道我只是个寻常妾室罢了,二爷若是喜欢我就好好待我,若有一天不喜欢了,看着阿元给我留些体面,放我出去,我回家也好,去外祖家过活也罢,绝不心生怨恨,我原也是从那些地方来的。” 听了这话,刘钰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不觉沉了,她这般亲昵的靠着他,嘴里却说着绝情的话。 刘钰此时身心疲惫,虽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想动气了,盯着她半垂的眼帘道:“爷待你如何,你心里很该清楚才是,今儿你受了委屈,爷只当你说的是气话,不跟你计较,你记着,以后你想怎样,爷都依你,只一样,这种话再别叫我听见,否则爷打折你的腿,看你能回哪去。” 说罢,强行将她从怀里推出来,喊着丫头将饭摆到炕上来吃,若芯见他冷了脸恼了,也不再说什么,待吃过了饭,二人便各怀心事的睡了。 次日,刘钰见了聂诗诗,不觉吃了一惊,差点没认出眼前憔悴不堪的女子,曾是那风华绝代的东京第一美人,他瞧着她,见她身上穿雪青色素布裙子,头上不着一物,面颊上冒出些紫红斑驳的痘,在蜡黄的小脸上很是突兀,这样委顿不堪的样子是他从没见过的。 刘钰不再瞧她,只道:“不曾想你有这样的手段,以前没瞧出来,你是这么个忘恩负义的,还以为你一片真心对着爷,不成想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聂诗诗看着刘钰凶神恶煞的样子,反而笑了,鼻翼两侧的月痕纹弯了弯,道:“二爷还是头一回骂奴。” 她蕙质兰心,很小的时候便已俱盛名,做局应酬时,刘钰只一个眼色递过来,她便分毫不差的知道他在想什么,刘钰每每夸她还来不及,哪舍得骂过一句。 “你在爷心里一直是个明白人,昨儿那小厮报我是你来闹事,爷只不信,还当是耳朵听差了。” 诗诗却没等他说完,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流出两行泪来,许是因为眼睛干涩刺痛,她挤了下眼,答非所问道:“我以为二爷喜欢孩子,我竟然孤注一掷的要去给二爷生孩子,我真傻,我怎么能相信二爷真的只喜欢孩子呢,怎么能。” 又悲戚道:“昨儿妈妈来说,二爷不肯要我,府里容不下我,连孩子都不肯要,连去母留子的话都没有一句。” 刘钰见她这番形容,压着气道:“你想叫爷养着你,你说便是,如何就闹出来,如今人尽皆知,爷的脾气你很该知道,还是你鬼迷了心窍,妄想爷会留下孩子让你进府里去。” “我以为这些年了,二爷会对我有一丝情分,却也没有半分,这些年我能猜透二爷所有的心思,可怎么都没想到,二爷心里想要的人竟是个女医。” 刘钰对聂诗诗并非毫无情义,这女人跟了他,应酬上着实帮了不少,他心里感念,原替她打算着,这勾栏里头喜新厌旧,她再红也不过几年光景,倘若她不肯嫁人,就置一处宅子在外头叫她过活,有他在一日,自不会叫旁人欺负了她去,可却没想到闹出这一张来。 他越想越心烦,怎的身边就没一个知好歹懂进退的女人,不是整日里想出府的,就是整日里想进去的,都说女人心不可测,他实在懒得猜,叹了口气道“如今这般,东京你是待不得了。” 诗诗轻笑着打断他,眼里有了一丝往日神采,道:“二爷放心吧,我自会去嫁人,再不去扰二爷的清净了。” 刘钰一愣,疑惑道:“嫁人?嫁谁?你的肚子?” “二爷只顾气奴闹出来,怎不叫大夫来给我诊一诊,三年了,爷把奴□□成你的左膀右臂,我学了那么多,可也没想到这些个手段会用到二爷身上去。” 刘钰只觉一记焦雷在脑中炸响,呆在当地,他确实没想到这女的会假孕来算计他,他筹谋千里,谨慎异常,不想竟折在这女人手里,不可思议的瞪她:“你疯了么。” 想她这般丧心病狂,倒不怕他一怒之下杀她泄愤,还是她笃定他不舍得不忍心杀她。 诗诗瞧着刘钰怒不可掲的样子,心里涌上一丝松快,她想她并不是一败涂地,至少也得个两败俱伤,她此时心里再明白不过,刘钰心里没有她,眼前的男人给不了她想要的,起初她只自欺欺人,若她有了他的孩子,又凭着过往的情分,刘钰舍不得,必会接纳了她,就去点一把火,逼一逼他,挣得出来就皆大欢喜,挣不出来也死了这条心,聪慧如她,这样的好权谋却用在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上。 她拿起手上的雾蓝色棉纱帕子,试了试脸上的泪珠,捏着声音小意道:。 “爷莫怪,奴本苦命,家遭变故,流落至此,虽卑微,也想体体面面的活于这世上,不想叫人说我是忘恩负义之徒,今日之前虽心有不甘,可算计爷也不过是想放手一搏,还以为会有一丝出路,可…,爷只当还了奴的一腔情义罢。” 这才是她该说的话,聪慧与洞察人心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而不是靠男人的施舍,她盘算着,此刻,她不能撒泼打诨,更不能跟眼前的男人谈什么情义担当,而是放出她的手段来,叫他饶过她。 思忖间,就缓缓露出小女儿顾影自怜的神态来,对着刘钰娇嗔,博一丝怜悯,好叫他依旧觉得亏欠她,这般楚楚可怜自是没有不成的,刘钰的神情已然告诉她,他不会再追究什么了。 诗诗款款起身走到刘钰跟前冲他盈盈一拜,悲戚道: “这一拜,谢君不疑有诈,留了对奴的信任。” “这第二拜,谢君当初怜惜搭救,叫奴不至深陷泥沼。” “这第三拜,谢君予奴安身之所,叫奴不至老无所归。” “此一别,惟愿郎君千岁,岁岁常健。” 刘钰从勾栏院出来,只觉身心疲惫,事虽了了,可还是烦躁憋屈,总不能真杀个女人泄愤,打落牙齿活血吞,如今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更做实了他的风流名声,他以前对此不屑,可这回总觉闹心,家里头若芯必然还碍着这事不给他好脸色,回了家少不得一顿吵闹,便就叫过吉武,让他去府里嘱咐田七,多叫几个人去钟毓馆取了他的细软去城外练兵。 吉武一脸不解,想这二爷是不是有什么话没嘱咐全,赶着问:“爷可还有旁的事,二爷去营里的细软田七一个去取就够了。” 刘钰扭头瞪着这蠢货,道:“那就一个人去,悄悄的,最好别叫旁人知道:” 吉武瞬间会意,忙的跪下讨饶:“二爷息怒,小的这就去,保管把事办妥了。” 吉武抹了抹脸上的汗,回了府,嘱咐了田七好几句,田七会意,带着好几个人,尽挑着若芯在屋里忙的当口,兴冲冲的去了钟毓馆,引了好几句还是没讨着这姑娘一句贴心话,他实在无法,只得骑马走了,待回过刘钰,从营帐里退出来,已是一身冷汗。 呼啦啦的东南风吹着,田七透过那被吹开一角的靛青色营帐,伸着脖子往里瞧,只见二爷一脸怒相,横着眉毛抬手去脱他的铁皮铠甲,他还以为会有爷的叫骂声传出来,再不然也得砸了东西,可却没有,问吉武:“爷没生气,可说什么了?” 吉武叹了叹:“能说什么,倒不如寻个由头打我两下来的痛快,那姑娘可真是这个。” 说着冲着田七竖起大拇指,又道:“走吧,田大爷,我送你回去。” 两人一面走一面忍不住又聊起来。 “我就纳闷了,这二爷不是打发了那闹事的么,怎么姑娘也不知哄着爷高兴,白叫咱哥儿几个不好当差。” “想来二爷是不愿意打发诗诗姑娘的,你同二爷出门的时候可见过那诗诗姑娘,那可是行首里的翘楚,怎一个风华绝代,我有一回还听她说过话,别看是个行首说起话来文邹邹的,听的我腿都软了,这样勾人的,哪个舍得。” “你的意思是二爷不得已,才忍着打发了。” “府里好些人私下都说,出事那天晚上若芯姑娘跟二爷好一顿闹,寻死觅活的,约莫也是因为这个。” “若芯姑娘怎的这样想不开,这还不落个善妒的名儿。” “你管那个,我听说,太太信佛不落忍,要请人做法事。” 刘钰的几个心腹小厮,吉武常胜多管外头的事,就比田七石头这些管内府事的来的体面些,田七原想着,家里好容易有了若芯这么个得宠的,二爷回家勤了,差事也多了,刚觉同吉武常胜一般得主子眼了,怎么也没想到,这姑娘是这么个没眼色的性子,不觉又是叹气。 待他回了府里,已然到了晚饭时分,刚要坐下吃饭,就听人叫他,说太太找他回话,他不敢耽搁,饿着肚子一溜烟的跑去了长春馆,将这一路上备了一车的话,说给康氏听:“太太,二爷说待几天就回来,大营那边是吉武跟着,东南风有些大,小的们给二爷备好了一应披风衣裳,还带了些爷爱吃的点心干粮,都是小厨房备好了能存放的,奴才瞧着爷不大高兴,许是,许是因为前些日子的事,在外头散一散,也是好的。” 康氏点了点头,给了他一块夹角银子,又嘱咐了他几句,便打发他出去了。 第31章 康氏笃信佛缘, 出事之后心里总是不安定,只怕落了刘府子嗣,她儿子会有什么因果报应,听小厮说他不大高兴, 这心也就跟着沉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 起身要去佛堂念经,周姨娘在旁, 忙的拦她:“太太可别再念了, 今儿都念了三回了。” 康氏道:“你没孩子,倒也干净,为人父母都是操不完的心,你瞧我, 是不是老了。” 周姨娘道:“哪里,太太还是风采依然,我虽没孩子, 可我是太太的人, 说句托大的话, 太太的孩子我只当自己的孩子来疼。” “当初母亲挑了你来陪我, 大约也是看准了你这种洒脱的心性, 眉儿那性子多半也是随了你。” “哟,太太可是怪我把眉姑娘教任性了。” “我哪敢怪你,还指着你给我看孙子呢。” “太太若是不安心,就把我屋里的月影给了钰儿, 原也是给钰儿预备的, 我教了这几年, 瞧着也是个不错的。” 月影是康氏从一众家生丫头里挑出来, 给刘钰收房用的。 “我也想到了,请了老爷来,老爷若也应了,就叫她过去。” “只是,若芯。” “若芯怎么了?” “府里下人都传,是若芯醋了,撺掇着钰儿打发那闹事的,可我瞧着若芯并不像那样的,可话说回来,空穴不来风,太太怎么打算。” 康氏却不由讥笑起来:“哼,这你也信,这府里头能给那孽障做主的,只怕还没生出来,他老子都拿他没辙,若芯那儿倒不用多虑。” 正说着,刘斌回了长春馆,康氏和周氏忙起身迎他,又说了此事。 刘斌听了,只恨家风不严,咬牙切齿道:“原想着,这孽障娶妻之前不叫屋里头放这么些花花绿绿的,外头名声好不好的,家里头得严谨,一家子兄弟子侄的名声没得全叫他一人败坏了去。” 康氏道:“老爷息怒,钰儿到底年岁不小了,总在外头胡闹,也是因为家里没个贴心人,如今家里已然放着一个,将来娶妻少不得嚼扯,既如此,再放一个也不算什么。” 周氏赔笑道:“没老爷的准许,二爷这几年也没敢收过一个,即便是若芯也是太太做主聘进来的,二爷到底敬重老爷,不敢忤逆老爷。” “哼,你不用拿话哄我,旁的不说,早几年他不是在他院里抬举了一个不入流的三等丫头,你们只瞒着不叫我知道,后来呢,那丫头竟又被他发落了,惯会胡闹,白落个薄幸的名声。” 周氏一看拍到了马蹄子上,讪讪的看了康氏一眼,闭了嘴,康氏示意她出去,想她夫君最是执拗好面,守着妾室更不肯承认他溺爱儿子,她想了想便就不提给儿子纳妾的事,坐下来同刘斌一起用饭,刘斌见她不再劝了,反而问道:“你方才说是老太太挑的?” 康氏低笑了一声,道:“可不是么,还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过几年呢,我见出落的越发水灵,便又叫秀英教了这几年。” 刘斌:“你们既合计好了,又来问我。” 康氏笑笑,知他这是应㛄婲了的意思,又听他左问右问的不放心,忙道:“老爷细想想,若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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