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口就答应下来。 “我要去办点事,这两盒首饰我一会儿回来拿。”说到这里,沈默随手从怀里面把那锭金子掏了出来。 “我把银钱先付过,你把零头找给我,回头最多一个时辰,我过来找你拿东西,行吗?” “那自然使得!”伙计见了这一锭金子顿时眉开眼笑。这么大一笔生意,这一转眼就算做成了! “客爷您要什么样的找零?” “你们这里有十两一锭的元宝没有,最好是刚倾出来的。”沈墨笑道:“我要去送份贺礼,银子旧了须不好看。” “正好有!”伙计连忙没口子应承。 等沈墨从银楼出来的时候,他的腰间的黄金已经变成了十两重一个的十锭簇新银元宝,除此以外还有三四两散碎银子。 沈墨在街上又买了些东西,接着一路向南行去。 等他一路到了兴庆桥下,转过弯儿来,眼看着前面就是一座清静的宅邸。 今天晚上,他要彻底解决掉自己失业的问题。 第16章:世事通明,人情练达 今天晚上沈墨要来走动关系,以便保住自己衙门里面的差事。而通过白天的观察,他已经锁定了一个目标人选。 在县衙里面能说了算的几个人中,县太爷卢月绝对不会管他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而县中的那些吏员里面,负责武事的县尉魏蛟是捕头徐旺的连襟。沈墨的这件事根本就不能和他商量。 还有县里面的主簿柳清,从他今天的言谈举止上看,这个人心气很盛,颇有些恃才傲物的意思,也不是适合的人选。 倒是那个县丞赵正己,他身为上官,今天被自己的下属当面反驳了一回。他的神情却是不急不躁安之若素。而且在古人沈墨的记忆里,这位县丞平时的行事也是宽厚平和。所以他倒是个不错的公关对象。 单说这个赵正己,他正在厅堂里面手把着年幼的孙儿的小手,在那里教他写字。却听得门外有人扣打门环。不一会家人来回禀,说是有一位县里的公差来这里找他。 等到家人把沈墨让进了客厅,赵正己一见之下,却是一愣。 只见这见沈墨身上穿着常服,他手上还拎着大包小裹的礼物。一往可知,沈墨是为了私事而来的了。 “沈大郎,你……”赵正己言语之间踌躇了一下。这沈墨的亡父是县里面的老人,他对沈墨也算得上熟悉,今天这小子带着礼物来访,倒是让他觉得有些不明所以。 “小侄来向大人问安,”沈墨笑着把手上的礼物往桌子上一放。然后躬身向着赵正己施礼。 沈墨带来的两样礼物可以说是非常得体,既不显得寒酸也不会太重。一包今春的新茶和一只陈年火腿,这是临安人送礼常见的路数。 只是那只火腿也就罢了,那包茶叶放在木桌上的时候,却发出了轻微的“咯”的一声。 赵正己是县衙里面的积年老吏,当了一辈子官员的人了,他怎么会不懂得这里面的文章? 这茶叶包原本应该是轻飘飘的,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想必是茶里面另有乾坤了! 听声音,这里面的银子块头还不小。赵正己饶有兴味的看了一眼沈墨。沈墨手里的茶包被他这么一撂,却是表现得不温不火、极其自然,声音出来的也是恰到好处。这可就难得了! 要说赵正己这个人,可不是年轻的知县卢大人可比的。可以说县衙内的大事小情、人员变动,每样他都是了然于心。 沈墨这个人平时是什么德性,他当然是再了解不过了。可是仅仅凭刚才揖让之间的举动,赵正已经在心里把沈墨这个人又重新估计了一下。 这小子的方才的表现,又哪里像个愣头青傻小子了? “贤侄何必这么客气?”赵正己笑了笑:“你父亲和我是老相识了,你有心来看我,老朽已经是胸怀大畅,又何必弄这些俗礼?” 沈墨听了他的话,是自然是谦逊的笑了笑,又特意客气了一番。 其实此刻这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沈墨是有求而来,而且还特意送上了重礼。赵正己心里也大概猜出了他所求的是什么事。 所以想到这里,赵正己索性对着沈墨直接开口说道:“贤侄最近公务上做得不顺,我听说捕头徐旺对你也颇有微词。这件事我倒是知道的,你大概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吧?” “这倒不是,”沈墨他这么一说,立刻笑着摇了摇头。 “哦?”赵正己闻言立刻就是一愣! 不是为了这个?赵正己心道:那他今天的这一番做派,是想要干什么? “大人明鉴,”沈墨看到他这个样子,知道差不多火候到了,于是连忙笑着说道:“小人今天却是为大食坊的事情而来。” “你是说大食坊的案子?”赵正己这次更感觉到有些意外,这件案子跟沈墨又有什么牵连?弄得他连夜就到自己这里来拜访? 原本他以为沈墨是想要保住自己的捕快职位。赵正己想的是,如果今天沈墨送来的礼物确实够分量,那么自己就帮他跟徐旺说句话,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不过沈墨今天却语出惊人,他竟然不是为这件事而来的,那他到底想干什么? 赵正义正在疑惑间,只见沈墨笑着说道:“大人容禀,” “今天小人随县令大人破案,见到大食坊的情景,倒是产生了一些想法,所以才特意来和大人说说。” “但讲无妨!”赵正己也来了兴趣,想听听沈墨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人见那大食坊华胡杂处,丁口众多,再加上那些胡商携带的金银宝货不计其数。当时我就想,这个地方日子久了必会生出事端。” 沈墨笑着对赵正义说道:“今天的案子弄不好只是个开端而已,要是假以时日,说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你说得也对!”赵正己疑惑的点了点头,他还是还没敢搞清楚沈墨的来意,但是沈墨的些话却是说得没错。 “那……你有什么章程?”赵正己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当时小人就想,”沈墨接着说道:“要想永绝后患,别在咱们钱塘县治内再弄出什么案件来。咱们钱塘县应该奏请临安府……” “在大食坊增设一个军巡铺才是。” “啊!”等到赵正己一听到沈墨的这句话,他顿时就是大吃一惊! 这沈墨的话,说的一点儿不错! 要说这军巡铺是什么地方,其实就相当于现代的一个治安岗亭。在宋朝的城市里原本就星罗棋布的遍布着一个个的军巡铺。 每个军巡铺都建在人烟稠密街巷里,里面有铺兵5人。这些人就负责这一小片地方的治安管理、盘查生人、维持秩序等等的活动。 然后,这种军巡铺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能,那就是防火。 在军巡铺里面有着各种消防器械,通常发现火灾的话,这些人就会立刻赶往火灾现场,在第一时间控制火情。 赵正己之所以吃惊,就是因为沈墨的这个主意,简直是太好了! 增设一个军巡铺,那就是多了五个编制。最重要的是,对他们这些吏员来说,编制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第17章:我家相公回来咯! 在大食坊那种富得流油的地方要是设置一个军巡铺,那里面的五个铺兵平日里的收入会比平常街巷里面的铺兵多上不少。 这样一个铺兵的编制,赵正己要是拿出去售卖,只怕是二三十两银子一个都挡不住! 而且这五个铺兵在三节两寿还会有一些孝敬送上来,这岂不是一注细水长流的财源? 况且今天沈墨挑选的这个时机简直是太妙了,正因为大食坊出了人命案,还有巨量宝物被盗的事件。这案子里面又是妖精又是人命又是财宝的,案件必定会震动京师,闹得整个临安城沸沸扬扬。 借着这个时机,把增设军巡铺的这个章程报上去,临安府是板上钉钉,一定会照准的! 这一下子,钱塘县里就相当于又多了五个编制,这可是他们这些吏员生发的财路! 赵正己被沈墨的这个主意刺激得脸上顿时就是喜色难耐。他思绪一转,就立刻又强制压下了心头的心火。然后向着沈墨问道:“那……贤侄你的意思是?” 等到了这个时候,赵正己心里边的想法已经变了。 沈墨的这个主意,可以说放出手去就是亮闪闪的银钱,这份见面礼可不轻!更何况他在茶包里面,还带来了一份心意。 想到这里,赵正己在心里面已经打算好了,沈墨今天来有求于他的事自己要是能办,就给他办了就是了。 这个沈墨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看起来傻乎乎的。没想到今天进退揖让有度,见识精到无比,说起话来不温不火、滴水不漏。若他真是个呆子,哪有这般心思气度? 此时此刻在赵正己的心里,沈墨的形象却又是翻然一变! 听到赵正己问起,只见沈墨笑了笑然后说道:“小侄鲁钝,捕快这个行当确实干不来。我私下里想,不若我就当个铺兵,也是个清闲差事。” 等到沈墨这么一说,赵正义顿时就把身子向着椅背上一靠,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一下,沈墨的来意他总算是清楚了。 这个沈墨知道他和上司积怨已深,恐怕是很难挽回。要是他把自己强留在捕快班里面,被上司天天呵斥下来,只怕也做得不舒服。 所以他想要在这个军巡铺里面某个闲职,这样一来既躲开了对他不满的上司,同时又保住了职务,这却是个稳妥的打算! “贤侄少年老成,进退有度能屈能伸,这可真是难得!”赵正己由衷的夸奖了沈墨一句。 “今天你出的这个主意不错,明天我就把增补军巡铺的章程报上去。”赵正己沉吟了一下之后说道:“若是事成,那大食坊铺兵的位置,我尽量为贤侄腾挪就是了。” 话说到这个时候,实际上赵正已经算是答应了沈墨的要求。基本上沈墨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就达到了。于是他谦逊客气了几句,赶紧起身告辞。 一直等到沈墨离开,赵正己在自家厅堂里面打开了那个茶包,只见茶包里面,今春的龙井新茶黄绿色的嫩芽中间,埋着两锭十两一个的银子。 簇新的元宝上面绞丝盘曲纠结,刚出炉的十足雪花银,看起来真的是分外喜人。想着他们刚才的对话,赵正己心里却是暗笑自己识人不明。 那沈墨的亲爹可是干了一辈子捕快的老油条。怎么可能真的养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自己却是被他平素老实的样子给骗过去了! …… 眼看着过了掌灯时分,沈墨从外面回来了。 他这一到家,可又把陆云鬟和小符给吓了一大跳。只见这位郎君不但换了一身打扮,穿了一身簇新的青衫回来,而且身后还跟着一辆牛车。 紧接着在沈墨的招呼下,赶车的伙计开始从牛车上往屋子里搬东西。 整整一大车的家什,里面崭新的被褥、成袋的米面、打好了捆的烧柴、一罐罐的油盐酱醋,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用具和食物,简直不计其数。 云鬟和小符都愣住了,怎么这沈郎君出去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从外边儿倒腾了这么一大堆东西回来? 等到搬完了这些东西,沈墨抓了十来文铜钱打发了伙计。再看这个家里面,已经摆的满满当当的全是东西了。 “郎君你这是……”陆云鬟看着满屋子的东西,感觉都挪不动步了。 “这个家里要什么没什么,这几日难为娘子了。”沈默笑着招呼小符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的放置好。 “正好今天晚上有空,我就置办了一些家用的物事。”沈墨笑着对正提起一个包裹的小符说道:“那里面是砚台,可别打碎了!” 陆云鬟见此情景,也忍住了满腹狐疑,上前帮着收拾东西。 笔砚之类的东西放在案头上,吃食都挪到厨房里。陆云鬟打开了一个盒子之后立刻愣了一下,发现里面是一张棋盘和整副的棋子。 “姑爷,这是什么?”小符抱着一个硕大的布包问道。沈墨回头一看,发现她整个人都好笑的被包袱挡住了,就好像是包袱下面长出了两条腿。 “这里面是几匹绸缎,给你和你家小姐做衣裳穿的。”沈墨笑着说道:“先给她看看再收起来。” 等陆云鬟打开这个包裹,拿起里面的一匹绸缎,发现那是一匹雨过天青色的素色云锦。上面还用银丝织着似有若无的细细花纹。看起来颜色素淡雅致,却又不失华贵端庄。陆云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些东西价值多少银子也就罢了,难得姑爷的眼光真好,为她挑选的东西不艳不媚,却是正合她的心意。 三个人忙活了一阵,才把东西大致都收拾好。沈墨把手边的几个盒子放在桌子上,然后示意小符打开。 等到小符揭开这个盒子以后,顿时惊讶的叫了一声。然后她吐了吐小舌头,满脸红晕的笑了起来。 盒子一打开,就是一股香气冒了出来,那里面赫然是几样精致的菜肴。 “知道你们两个还没用晚饭,所以特意从馆子里要了几个菜回来,也不知道合不合娘子的胃口。”沈墨指着桌上的菜肴,叫云鬟赶快过去用饭。 等到云鬟走过去一看,只见那食盒里面是牡蛎炸肚儿、江瑶生、蝤蛑签、姜醋香螺四个菜,还有一壶酒和两碗嘎饭。 见到这里面的菜肴,云鬟不由得心中就是一动。一望可知,这都是从高档的馆子里面要来的,这几个菜可是价值不菲! 第18章:金银头面、手段超群 单就其中一道“江瑶生”来说,那是用麻油先熬熟再放冷。之后用草果、茴香、砂仁、花椒末、水姜、胡椒为末。再加葱、盐、醋共十味,加入鲜蟹肉和江瑶柱拌匀才做成的。 这菜的材料珍贵不说,制作手艺也是极其繁复,不是大馆子里面的名厨是做不来的。 还有那个“蝤蛑”,现代人叫梭子蟹。这道菜是将梭子蟹剔肉,拆成蟹粉的样式再做成蛋皮蟹卷,也是很珍贵的菜品。 这些东西,出身官宦之家的陆云鬟自然是吃过的。但是自从她父母家人遭难之后,却是连见都没再见过一回。今天一看之下,不由得让她生出了如在梦中的感觉。 这沈郎君家徒四壁,之前分明是身无分文,他哪儿来的钱买这些东西?陆云鬟还在狐疑着,就已经被小符拉着坐下,开始用饭了。 这几道菜鲜香美味,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带着惊奇的表情开始用饭。 这顿饭只吃的二人齿颊留香,感觉真像是做梦一样。等到她们心满意足的吃完了饭,小符出去收拾碗筷,沈墨才接着说道: “之前家父留下了一些财物,只不过我一个人过日子也用不上。这回在家里有了个当家娘子,这些东西以后自然由娘子做主。” 说着,沈墨把身上剩下的银子掏了出来。 沈墨是从赵正己的家里回来的路上卖的这些东西,拢共加到一块儿也没花上十两椅子。连带着给赵正己的贿赂还剩下的七十多两。他索性一股脑的都交给了陆云鬟。 七锭灿然生光的雪花银看得陆云鬟顿时就是一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沈墨又把一个盒子塞到了她的手里。 “刚才买的那些绸缎,娘子自去做衣服穿。这盒子里是一副头面首饰,我送给娘子的。” 等到云鬟把盒子打开,只见一副缠枝莲的黄金头面灿然生光。这套首饰真个是花色纹样淡雅细致,工艺精巧无比,把陆云鬟看的又是一呆。 沈墨的心思她是再明白不过了,就在昨天下午孟三儿来的时候,小符把那个假簪子卖了三钱银子的事,他一定是知道了。 所以今天,沈墨才会特意送了一套真金的首饰给她,想来也是怕她伤心难过的意思。 这个小郎君,还真是个细致又贴心的人儿!云鬟想到这里只觉得心里一暖,一股热泪就要往上涌。 她原本还想着,这个沈郎的家里穷得家徒四壁,却没想到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个殷实之家。而且沈墨还毫不考虑的把所有的财物都交给她来保管,这一次,她可是个正牌儿的管家娘子了! 沈墨笑着帮云鬟把银子首饰和绸缎一类贵重的东西,一股脑儿都放进新买的箱子里,落锁之后把钥匙交给了云鬟。算是正式移交了家里的财政大权。 “还有这个,”沈墨看云鬟此时的神情,就知道姑娘的心里正是一片胡乱感动,只怕有当场哭给他看的意思。于是他赶紧又递上一个盒子,免得尴尬。 云鬟打开盒子一看,只见盒子里面灿然生光,是一套雪白的银饰,打造得也是分外的精巧可爱。 “小符昨天奋力护主,勇不可挡,我都看见了。”沈墨笑着说道:“你也该有所奖赏才是。” “那你赏给她就是了,又从我的手里转一手做什么?”云鬟听了沈墨的话,一双妙目不解看着沈墨。 “你们两个情同姐妹,让你来放赏,那便是你的情份。”沈墨摇了摇头:“要是从我手里拿出来的,只怕小符姑娘多想。” 说到这里,沈墨笑了笑也就不再什么说了。 云鬟却在一听之下,立刻就明白了什么的意思! 沈墨言语中的调笑之意让云鬟不由得脸上一红,倒是把刚才的伤情和感动冲淡了许多,而剩下更多的则是异样和惊诧! 沈墨的这番话可是大有学问,也只有云鬟这样出自官宦之家的人,才能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给小符的这份赏赐从沈墨的手里拿出来,跟从她的手里拿出来,那可是大不相同! 要是一个下属懂得把招揽人心的好事儿都交给上官来做,而得罪人的坏事都先把领导给摘出去。那这样的下属谁会不喜欢?想必这个人距离升官也就不远了。这就是所谓的“恩自上出”,这可是官场里面的不传之秘! 这个道理体现在这件事情上,就是因为小符是陆云鬟的人,所以也应该由云鬟来放赏才是正理。这就是沈墨的意思。 可是他这位郎君如此年轻,又是个捕快出身,怎么会懂得这些? 更何况,他刚才的话里面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小符要是一下子从沈墨的手里受了这样的重赏,难免要误会沈墨对这小姑娘有什么心思。这对于刚过门的云鬟和小符来说,都难免会在心里产生误会。 沈墨看似简单无意的一个举动,实际上却说明她这位沈郎君,对于人情世故的练达精明,简直到了她难以想象的程度! 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大伙儿怎么会认为他是个木纳的呆子呢?云鬟把刚才的事情颠倒着想了一遍,越想越觉着他这位郎君身上不可思议的地方,简直是太多了! 等到小符收拾完了再进来,云鬟自然是把这个盒子赏给了她。小姑娘看见这整套漂亮贵重的银饰居然都是自己的,不由得喜心翻倒,忍不住都跳了起来。她脸上一对漂亮的大眼睛顿时弯成了两只可爱的月牙儿。 这一下子,云鬟主仆二人的心算是彻底安定了下来。 原本她们担忧家里家徒四壁,衣食没有着落。担心沈墨的性格和为人处世会不会不合时宜、很难相处。可是从这一刻开始,这些想法已经全都烟消云散了。 等到小符掌上灯来,这一家三口人在屋子里面一边细细收拾买来的东西,一边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沈墨在桌子上摆弄着文房四宝,然后随口问云鬟喜欢看什么书,要不要买张瑶琴来之类的事。 而云鬟则是在彻底缓过神来以后,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向沈墨问道:“我看郎君人情练达、世事通明,你的这些手段……” 当她说到“手段”两个字的时候,云鬟的心里却猛然间想起了在洞房那天晚上,沈墨出神入化的“手段”。 姑娘霎时间就是脸红心颤,小心肝儿“突突”的跳了起来:“你的这些手段……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呢?” 第19章: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看书呗!”沈墨随口答道: “我这个年纪,又能经过多少历练?不过书中自有黄金屋,多看书自然知道的就多些罢了。” 沈墨看似无意的回答着,但是心里却是忍不住一动。 在他的前世,像这样的情景,他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 每次打入一个犯罪团伙的时候,那些大佬们随口问出来的一句话,里面也许都有盘问的用意在里头。而当时的沈墨只要有一个字回答错误,甚至是神情和表现稍有一丝不自然的地方,就立刻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如今这个盘他“海底”的人,竟然变成了他自己的媳妇儿,这也让身经百战的沈墨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哭笑不得的荒诞感觉。 “从书上……还能学会这些东西?”云鬟的思路还在洞房那方面打转转。当她强自按捺住了心神之后,却忽然一脸惊喜的看向了沈墨。 “你说看书……郎君还识得文墨?” 对陆云鬟来说,这可真是又一个意外之喜了! 在这个时代,读书认字的人原本就不多。一般来说只要是能写会算的人,也能算是个上等人了,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当一个粗鄙的捕快? 陆云鬟生在官宦之家,原本文字上面就很不错。不但诗文上很有一些底子,甚至兄长们进学做八股的时候,她还学着做过文章。 她心里知道嫁的这位郎君是个捕快,所以压根儿就没想过他还识字。不过现在听说沈墨居然也会看书,这下小夫妻俩又多了一样共同语言,这不由得让陆云鬟心里大为欢喜。 “那……郎君你写几个字,给妾身看看可好?”云鬟一双美目眨也不眨的看着沈墨说道。 沈墨还没答应,小符闻言却是立刻走到桌边,挽起袖子为他磨起墨来。一边厢磨墨,她的一双大眼睛还一边偷瞄着沈墨。 小符心道:“姑爷也不知道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要是他写不出个囫囵字儿来的话,这次他说的大话,只怕当场就要漏馅了!” “那……为夫就献丑了。” 沈墨一看这架势,知道这是自己的媳妇儿的摸底考试,想要知道他文字上面是个什么水平,于是只好苦笑着应了。 等到墨池已满,沈墨化开了毛笔,站在案前手捻笔管,微微的犹豫了一下。 “不知道郎君会写些什么?”云鬟看着他沉吟的样子,心里七上八下的想道:“便是天地玄黄也好,三字经也罢,总算比一个大字不识要强些……万一郎君要是能写出几句论语来,那就更是意外之喜……” 云鬟的心思还没有转完,只见沈墨笔走龙蛇,一行秀挺俊逸的行书已经跃然出现在宣纸上!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闻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沈墨这一落笔,就是清代纳兰性德的名句。自宋以后,千年诗词第一人! …… 沈墨写这幅字所用的书体是《灵飞经》。在沈墨的笔下,字里行间气韵飘逸流畅,字体俊秀舒展、沉着端正。虽然是寥寥几个字,但是看起来却是风姿不凡。 当年他打入那个假活佛“那仁信错”的座下之后,那个宗教骗子平日里左一篇法旨、右一篇宝训,可全都是出自沈默的手书。 当年为了接近那个假活佛,沈墨苦练书法的时候,可是着实下过不少苦功。没想到来到了古代,却把这项技能给用上了。 这一下子,可把陆云鬟给惊到了! 单看这笔书法,云鬟就知道沈墨绝不是粗通文字这么简单。郎君的文字上的功力,看来比她要高深的太多了! 更何况这半阙浣溪沙,陆云鬟也是闻所未闻。云鬟看着这些清丽婉转、沁人心脾的词句一字一字的在纸上浮现的时候。她在心中不由得想道: 像这样的好词,如果要是前人所做,我绝不会从没读过。但是对这首词,我却偏偏是一无所知! 当陆云鬟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却猛然间在心底里冒出了一个念头——弄不好这首浣溪沙,是沈郎君自家作的! 这边厢,当云鬟已经被沈墨的表现震惊得外焦里嫩的时候。只见沈墨接着文不加点地一路写下去,把这首浣溪沙的下半阕也写在了纸上。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当云鬟看完下半阙的时候,已经像是被雷击一样,惊呆在了当场! 如果说上一阙的残雪凝辉、落梅横笛是词坛妙手的话,那么这首诗的下半阕,简直可以说是天外飞来的神来之笔! 陆云鬟在诗词上的鉴赏力颇为不俗,她一眼就看出,就仅凭这一句“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写这首词的人就足以名垂千古,成为一个时代的文豪。 唐朝的那个张若虚,能够以一首《春江花月夜》被人誉为“孤篇盖全唐”,就是凭着这样的功力!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这是郎君写给我的吗?”陆云鬟看着纸上的这首浣溪沙,想到她这些日子以来身世飘零、孤苦无依。只觉得眼前的这首词真是道尽了沈墨对她的理解和怜惜。 想到这些日子的人情冷暖,还有眼前的郎君沈墨对她的关爱呵护,云鬟忍了几回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纳兰容若是什么人?王国维评价他是“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换句话说,在王国维的心目中,整个南宋乃至元明清的诗人加在一起,都不足以和纳兰相比。 所谓慧极易伤、情深不寿。纳兰容若在这世上只活了短短的30年,却留下了无数震铄古今的诗词。而这一首《浣溪沙》,恰恰正是他在悼念亡妻时的呕心沥血之作,是他诗词功力大成之后的作品。 沈墨在此时写下了它,却正好赶上陆云鬟这些日子颠沛流离,尝尽了人情冷暖,历尽了人间的苦楚。这首纳兰词中那种举世无人可依的悲怆、清冷孤单之极的意境。却是恰恰和陆云鬟此时的心境,相合得丝丝入扣! 此时的云鬟就如同梨花带雨,泪珠儿滚滚而下。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嫁的这个人,不但在才学上可以震烁古今,而且知她爱她,更胜于世上的任何人。 自己终于终身有靠,没想到在历经大难之后,她居然能够找到这样一个人,可以跟她厮守一生! 此时的云鬟只觉得天旋地转,心里面被悲伤和欣喜涨的满满的,整个人都哭得晕陶陶的,仿佛是身在梦中一般。 像陆云鬟现在这种被彻底感动,被完全征服,感觉到再也无法与之对抗的情况。一般在拳击术语上来说,叫做“技术性击倒”。 第20章:居然被出卖了 陆云鬟错误的估计了沈墨的文化水平,等到他写出这首词来,才知道自己和这位沈郎相比是相去甚远。这件事弄得云鬟的心里面真是说不出的诧异和感佩。 其实此时此刻,沈墨心里面的感动一点儿都不比陆云鬟少。 沈墨的前生是个孤儿,他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家人。 他还清楚的记得在他十二岁那年,他亲眼看着一个做父亲的把他儿子提着耳朵从网吧里面拽出来就是一顿暴打,直打得那个小子鬼哭狼嚎的叫唤。 当时沈墨就想,如果他也有父母家人,能够被自己的亲爹娘就这样打上一顿,他就是用十年的寿命来换都愿意! 所以此时此刻,在沈墨的心里面也是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等到家里面全都收拾停当了,眼看着离休息还有一段时间,三个人就围着桌边的油灯低声的闲聊。 沈墨信口就把今天的这个离奇的案子给讲了出来,他一字一句的把胡商阿普当初描绘的诡异离奇、凶残恐怖的情景娓娓道来,只吓得家中的大小两个美女花容失色。 这可不是什么鬼故事,而是就在身边发生的真实事件。云鬟和小符哪里知道案犯是谁,她们两个的心思全在鬼神冤魂上面琢磨,真是越想越恐怖。 “那么这几天,郎君就要去查这个案子去了?”云鬟一双妙目如水般看着沈墨,只觉得这位姑爷神情淡然内敛,气质儒雅端正,真是打心眼儿里却看越爱。 “这样的案子,自有县里面大人们去管,像我这样的小捕快只不过跑腿罢了。”沈墨失声笑道:“哪里用得着我去操心?” 接下来,云鬟又问了沈墨几句诗词上面的事情,被他随口编了个理由给敷衍过去了。 眼看着三个人谈天说地,天色渐渐晚了,于是便各自就寝不提。 在里间屋的大床上,小符想到他刚才听的鬼故事,小手不由得紧紧抓着云鬟的胳膊不敢放手。过了一会儿,她就听到云鬟微微的叹了口气。 “小姐想什么呢?” “沈郎说,那首词是他填的。但是诗词小道,他却不觉得十分喜欢……”云鬟抿着红唇说道:“那……在沈郎的心里,什么才是大道?” “我也不知道啊?”小符听到云鬟这么问,不由得嘟起了小嘴说道:“姑爷这个人怪的很。” “他手里拿着好多银钱,但是却依旧过着清贫日子。他写出的诗词能够让小姐惊为天人,但是却不见传扬于世。他要是心里面真有个大道,那想必是些……很厉害的事情吧?” 且不说屋子里两个小美女在颠来倒去的想着沈墨,沈墨自己在外间屋小床上,也是默默的想着心事。 沈墨的书法不但过得去,而且诗词古文上多少也有一些功底。就像是律诗粘对、填词平仄这些也都懂得一二。所以在抄袭古人诗词这方面,倒不至于露了馅。 让沈墨久久不能入眠的,是他觉得自己今天有了家人,从此之后,他又多了一份牵挂。 从今以后他不但要为自己打算,还要为自己的家人打算。这种感觉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头,让他觉得心里平添了几分幸福,又多了几分担忧。 …… 第二天一早,沈墨照常上班。 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大食坊的那件案子,终于以口口相传的方式在临安城里面大肆宣扬开来。一时之间胡商巨宝、死尸猫妖之类的话题,在街市上、茶馆里被讨论的沸沸扬扬。 随着整个临安城上上下下对这个案子的关注,县太爷卢月脸上的神情也是越发的难看了许多。想必来自上面的压力越来越大,让他也感觉吃不消了。 县太爷很不爽,问题很严重,这里面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捕头徐旺。 等到过了两三天,卢县令向徐旺问起了案件的线索,却发现徐旺手下的这些捕快什么都没查到。这位县太爷不由得勃然大怒。 于是徐旺被结结实实打了20板子,然后县令放出话来,若再过三天案件还没有进展,就打徐旺40大板,再过三天就是60板。 除此之外,六天以后还要在徐旺的脸上直接刺上金印,先把“刺配”两个字刺到他的脸上再说。 卢县令说。案件要是破不了,直接就在金印的下边添上个地名,就可以把徐旺刺配到远恶军州去当一个贼配军。 这个刑罚叫做“流刑”,按照大宋刑律,要是刺配个三五百里远,在外边做几年苦工还可以回来。但要是刺配千里以上,那就是终生都不许归家。 这可是扎扎实实的重刑!被打了板子的徐旺,脸上整天就像是死人一样绷得铁青,疯了一样打发他手下的捕快出去寻找线索。 但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推移,案子却依然毫无进展。 就这样,就在第四天头上,案件还没有什么线索,但是另一个消息却传了回来。 钱塘县打上去的报告被临安府批示回来,在大食坊设立军巡铺的条陈照准了。 这一切和沈墨所预计的一模一样,想必是大食坊这样的地方要是再出现什么案件,就连临安府也逃不了关系。 所以效率慢得令人发指的大宋官府,这次的批复却是来得出奇的迅速。 于是第五天早上,县令在县衙大堂集合了三班衙役,把这次增设军巡铺的事情向大家宣布出来,同时还公布了军巡捕五名铺兵的人选。 沈墨站在那里,听着县令老爷一一唱名,结果五个人的名字说过以后,这五人的名额里面,却根本没有他的名字! 沈墨的心里面暗自一震,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县衙里面的衙役中,有五个人被调到了军巡铺。至于这些缺失衙役的位置,自然有新来的人一一的补上。沈墨仔细想着这次进了军巡铺的五名新任铺兵。很快的,他就找到了事情的端倪。 这五个人里面,有两个是县丞赵正己的人,还有两个是县尉魏蛟的人。 至于剩下的一个,则是主簿柳清的亲信——原来这些人坐地分赃,瓜分了这五个名额。 这个赵正己,把自己给卖了! 第21章:沈墨被欺负,后果很严重 站在那里的沈墨,分明感到了从赵正己的那个方向递过来的目光,但是他却并没有抬头看,而是面色平静如水的站在捕快班里一动不动。 说到底,沈墨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小吏的无耻程度。在利益面前这些人根本就毫无信义可言,这是沈墨始料未及的。 等到沈墨想了想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很快就知道了自己被出卖的原因。 闹了半天,自己原本就是一个无根无底的小捕快而已。在这些人的心目中,他的地位不仅和他们做不到对等,甚至毫不夸张的说,他的性命都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 所以这次明晃晃的出卖,赵正己做得毫无顾忌。因为他们双方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赵正己的心里面清清楚楚,就算是沈墨怀恨在心又能怎么样。他一个捕快,又能把县丞如何? 县太爷卢月显然根本没有关注军巡铺这件事的心思,那桩未破的悬案造成的阴云始终都笼罩在他的脸上。在匆匆忙忙安排了军巡铺的地址、器械之类的事情,命令军巡铺今日就开始执勤之后,他就下令退堂了。 当沈墨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被赵正己叫住,一路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县丞厅里面。 等到赵正己把随从打发出去之后,只见他面上带着笑意,对着沈墨摇了摇头。 “贤侄,这次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只见赵正己拍了拍沈墨的肩膀,然后向他说道: “这铺兵名额的事情,县衙里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为了你的事,我也跟他们说过。没奈何狼多肉少。这一次却是对不住你了!” 赵正己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表情虽然显得十分亲切,但是语气却有些淡然。显然在他的心目中,他能给沈墨这样一个交代,就已经算是很给他面子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我好歹和你父亲老沈是故交,你的事情我总不能不管。” 只见赵正己接着说道:“这次铺兵的事情虽然没办成,但是我已经和捕头徐旺打过招呼,今后他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了。” “贤侄,为了你的事,老朽可是尽力了!”赵正己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仔细端详了一下沈墨的反应。 只见此时此刻,沈墨的脸上倒是没有丝毫不悦之色。等到他这句话说完之后,沈墨倒是略显得有些惶恐的向他摆了摆手。 “哪里哪里!大人这话说的太重了!”只见沈墨带着几分歉意的神情说道:“为了小人这点蝇头小事,还劳烦老大人反复为我说项,小的已经是感佩在心了。”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大人对我一片热忱,小人哪会不知?”沈墨眼中的笑意显得十分真诚:“大人栽培之恩,小人定会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赵正己听了他的这番话,再看沈墨脸上的表情诚挚恳切,他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沈墨见状,赶忙告辞退出去了。 等沈墨退出厅堂以后,赵正义又想了想,在他的心里面,却隐隐的感觉出一丝不对劲儿来。 这个沈墨……好深的城府啊! 赵正己感觉到有些不安,按说沈墨的这个年纪,要说养气的工夫足够。那“山崩于前不变色”他要是能够做到,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可是今天,这种“无故加之而不怒”的气度,怎么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 想到沈墨刚才亲切自然的表现,赵正己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妥。他心里不由得的暗自想到:“赵正己啊赵正己,今天的这件事,你是不是打错算盘了?” 不说赵正己在那里犯寻思,单说沈墨。 他出了县丞厅以后,直奔自己的快班房。此时在他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外露,但是他心里面却是在暗自冷笑。 “老子居然想要当个铺兵都当不成……居然被一帮古人给无视了,你们还真把我当成了随意拿捏的面团了!” 等到了快班房,正赶上捕头徐旺一脸寒霜的在喝骂他那些捕快手下。 “这几天审结案子,里里外外全无头绪!”徐旺拍着桌子大声地喊道:“万贺升老店的那些伙计们,我都派人一一查过了。在案发时,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明。” “咱们县尊因为这桩案子,已经在上峰那里吃了好一顿排头,上面限期钱塘县十五日之内破案。所以这一层层的压下来,县尊大人才会打了老子的板子!” “告诉你们这些王八驴入的,我好不了,你们谁也别想好!”当徐旺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是被愤怒扭曲成了一团:“别以为你们能逃得过去!” “案子破不了,大不了整个钱塘县上下一锅端。县尊大人怎么收拾我,老子就怎么收拾你们!” “从今天开始,每天早晚点卯。”只见徐旺凶狠的目光向着屋里面的捕快的扫视了一圈。 “一天查不出线索来,每个人给我领二十板子。此后每过一天,再加二十板!等十五天限期到了,咱们钱塘县上上下下都特么一起死球!” 当徐旺说到这里,只见他脸上的青筋蹦起多高。他嘶哑着向手下一班噤若寒蝉的捕快们喊道:“都特么给我滚出去!” 那些捕快们见上峰如此暴跳如雷,自然是忙不迭的一哄而散。 等到沈墨转回头往外走的那一刹那,他却看到徐旺的目光像是一道流火一样,向他的身上射来! 在那道眼神里面,带着说不尽的狠毒和凶残之意。虽然只是一刹那,但是沈墨却已经看得明明白白。 看起来,就算是赵正己和徐旺说过些不要为难沈墨之类的话,那也是屁用不管。这一次徐旺想要立威,毫无疑问,他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沈墨! “哼!铺兵当不成,眼看着捕快也要当不成了!”当沈墨跟随着大家往外走的时候,他却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随着他一次一次的被这些古代的风尘俗吏们轻视和折辱。沈墨的心里面那股来自现代人的傲气,却猛然间爆发了出来! 想我沈墨何许人也,居然被你们这些小人物来回的搓磨?沈墨摸着自己的鼻子,冷笑着想道:“难道我穿越千年来到这南宋,就是为了被你们这些小人,踩在脚底下的吗?”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小爷索性就让你们这些人看看,我这个来自千年之后的捕快,发起彪来是个什么样! 第22章:一枝穿云箭,几个冤死鬼 身边的捕快班卷堂大散,沈墨身边的捕快们都心急火燎地忙不迭去查案。而他出了门之后,则是拉住了他的哥们儿“犟驴”吕强,对着他密密的嘱咐了几句。 这两个人分开后,沈墨径自回到了自己家。 一回到家里,沈墨立刻脱下了身上的捕快公服,换上了他昨天买来的青衫。然后他一路走出了家门,向着城南走去。 他做的这件事情,却要出了钱塘县才行。 沈墨沿着御街一路向南,一直走过了大半个临安城,然后他找了一个门面宽大的生药铺走了进去。 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面已经提上了几包药。 在回来的路上,他又特意在众安桥下绕到了小河的河沿上,折了一段干枯的芦苇,放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在路过街边儿上一个土地庙的时候,他在香炉里面随手拔了一根三寸来长的线香香头。把这个香头吹干净以后,沈墨把它小心的夹在自己的折扇里,一路带回了家。 沈墨之前回家的时候来去匆匆,陆云鬟和小符也是莫名其妙。等到他这次回来,云鬟赶忙上前问他,晚上想吃些什么饭食。 “晚上不在家里吃。”沈墨笑着说道:“案子逼得紧,上面都盯着呢,我这回好歹也要做出点忙碌的样子来才行。” 沈墨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这次带回来的东西都摊在了桌子上。陆云鬟做女红的针线笸箩(话说云鬟自己还没用过)也被他拿到了桌子上面。 那段干枯的芦苇被他拿了出来,用剪刀剪成了四根一寸多长的苇管。然后沈墨用宣纸团成纸团,把四根芦苇管的一端都堵了起来。 之后,沈墨打开两包药,把里面的药粉拿出一些来混合在了一起,灌满了四段芦苇,再用纸团把两端封好。 “相公,你这是做什么?”云鬟和小符看着沈墨在那里摆弄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硝石粉和硫磺都没有经过提纯,不过这不重要……沈墨一边做着手里的事,一边还要抽空回答这两个好奇宝宝的问题。 “这是个炮仗,”沈墨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晚上可能要去抓贼,万一贼人人多势众,本相公虽然武功高强,却是势单力孤,有可能奈何他们不得。” “所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万一我遇到险情,就用这个来招呼其他的捕快过来汇合,一起抓贼。” 云鬟和小符听了之后都觉得将信将疑。不过相公说得引经据典,她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等沈墨弄好了四根芦苇管,他抽出针线笸箩里面的棉线,把芦管绑在了线香的一端上。然后在线香上又套上了一段芦苇,免得它被碰断。 之后,沈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把这个新做成的东西小心的放到袖子里,换上捕快的公服出了家门。 …… 大食坊胡同口的妙明寺,寺院的前面是一条宽敞的街道。道路两边酒坊茶肆林立。眼前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这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万贺升老店的掌柜穆青迈开脚步,照例围着自家店铺的院墙走了一圈。 如今店铺查封,老掌柜生怕有小贼进去偷走了店里面的家什,所以每天都要来看上几次才放心。 刚转过街角,穆青就看见一个穿着公服的年轻捕快迎面走过来。 “穆掌柜,”沈墨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小哥……”穆青觉得这个捕快有点眼熟,正匆忙回礼间,沈墨已经走过去了。 “对了小哥!”穆青忧心自己店铺的事,他赶忙出言叫住了沈墨。 “您有事?”这个年轻的捕快站住了脚步,回过头。 自从穆掌柜家里摊上了案子,这些捕快见到他都没什么好脸色。难得今天遇上个像是好说话的捕快,穆青连忙向他打听店铺的事。 “小哥,这几日案子查得怎么样了,我这小店什么时候能解封?”穆青看这个年轻人面色和蔼,立刻抓住机会问道。 “案子没什么进展,穆掌柜你……唉!算了!”面前这个年轻人似乎是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哥你要是有什么消息,可得告诉老朽啊!”穆掌柜一见之下,立刻苦着脸央求道。 “消息倒是没有,”只见这个年轻的捕快想了想以后,小声对着木掌柜说道:“在西街口上,钱塘县衙开了间军巡铺,你知道这事儿吧?” “知道啊!”穆掌柜听到他说的是这件事,便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不是我说你!”只见年轻人一听之下立刻皱起了眉头,摇着头说道:“眼看着人家新铺面开张,你也不说过去看看!” “哦……”穆青还是踌躇了一下,这个年轻人的意思他倒是明白了七八分,不过他的心里到底还是一时没转过弯儿来。 “唉!我看您人不错,这才多一句嘴。”只见这个年轻捕快迟疑了一下之后,接着说道。 “您讲!您讲!”穆掌柜一听,就立刻打起了精神。 “不是我说你,你仔细想想。等到案子具结、这件事情过了以后,你这个店主在这件案子里有没有责任,你那个店铺能不能接着开张做生意,是不是县里面的老爷们一笔写出来的?”沈墨沉声说道。 “对啊!”穆青点了点头。 “现在军巡铺开张,县里的这几个头面人物都在那铺子里头,你还不赶紧上去贺一贺,还等什么呢?” “明白了!”等沈墨的话说到这里,穆青这才是如梦方醒然。他恍然大悟之下,立刻郑重其事的朝着沈墨深鞠了一躬。 “我这就去,多带些贺礼……” “带什么贺礼!”沈墨立刻毫不客气的出言打断了穆青的话。 “你现在跟这件案子里面还有勾连,在这个当口,哪个敢收你的礼?”沈墨皱着眉说道:“你要是敢拎着东西进去,他们当时就能把礼物给你扔到街上去,你信不信?” “那、那我该怎么办呢?”穆青当时就懵了。 这礼物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他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唉!罢了!我教你个法子。”只见沈墨无奈地说道: “你去找间酒铺,叫上几坛上好的美酒。让酒铺伙计直接送去。你自己要是不露面,人家也许就能收下也未可知……你明白了吧?” “懂了懂了!”穆青这下可谓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他立刻重重地谢过了沈墨,然后扭头就向着街角的酒铺快步走了过去。 看着穆青的背影,沈墨淡淡的笑了笑。 他在街角上绕了一圈,找了一家茶肆,在二楼上临街的一张桌子边坐下,要了壶茶之后向外看去。 他现在的位置,就在新开张的那间军巡铺对面。 第23章:毫无底线沈郎君,误交损友是吕强 那间军巡铺就在妙明寺的西街街口,设在进入大食坊的必经之路上,军巡铺里面的铺兵要想盘查进出的行人也很方便。 那里原本是一间临街的房子,这个时候,里面水桶铁钩之类用来灭火的器具已经被搬了进去,五个新上任的铺兵正在忙里忙外的打扫。 过了一会儿,沈墨的茶壶续过了一次水,他终于看到县丞赵正己的身影出现在了街口。 沈墨眼看着他一路走进了军巡铺,在那里面大概呆了一盏茶的时分才离开。 然后过了一会儿,主簿柳清也来到军巡铺那里,坐了一会儿才走。 这两个人在这军巡铺里都卖过编制名额,赵正己是两个、柳清是一个。新兵上岗,他们自然要过来吩咐停当才肯放心。 不过他们两个人都是文职,虽说不上崖岸高峻也是自恃身份,自然不方便在这里久留。 又过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慢慢的都要黑透了,捕头徐旺也来了。 不过徐旺和赵正己柳清不同,他这个捕头其实就是捕快的头儿,来到这里自然要和这些人打混一阵。 沈墨眼看着街角上酒店的伙计一手一个,抱着两个酒坛子送进了军巡铺。而捕头徐旺进去之后,就再没有出来。 沈墨的嘴角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这可是你自己作死!” 等他看到街角那边出现了吕强的身影,正东张西望的朝妙明寺这边走过来,他这才起身结账下楼。 他没有去见吕强,而是绕到了军巡铺的房后,在一处无人的小巷子里面停了下来。 只见沈墨伸手把公服的衣襟掖到腰带里面,他两步助跑、脚下一蹬墙壁,轻轻巧巧的就越过了一丈高的围墙,落到了墙后。 这里是妙明寺的后院,满目是一片青翠碧绿的菜园子。这个辰光正是僧人晚课的时间,这里四下一个人都没有。 沈墨贴着墙根,径直穿过了妙明寺宽大的院落。等到他再度越过一道围墙之后,眼前已经是一片熟悉的房舍。 这里就是那个凶案现场,万贺升老店的后院! 找到一处柴房,沈墨推开了门,闪身进去。 临安春季多雨,这间柴房里面备下的干柴很多,都快要顶到房顶上了。 沈墨从袖子里面把他做好的那枝“穿云箭”拿了出来,他拔掉了芦苇管,露出了里面的线香。 然后,他从火折子里面夹出了阴燃的纸卷,晃亮明火之后点燃了芦管上的线香。 “这火折子也太麻烦了,话说,火柴的配方是什么来着……”沈墨一边想着,一边把芦苇管插进了柴堆里。 三寸长的线香大概能燃烧十多分钟的时间,等到香火头烧到芦苇管那里,立刻就会引燃里面的硫磺和硝石粉。 然后,这间柴房里面的干柴就会慢慢的越烧越旺。等到附近的居民发现这里着火的时候,那起码都已经是20分钟以后的事了。 在这之后,芦苇线香、宣纸棉线、硫磺硝石,全都会被烧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沈墨快速的从这里撤离,一路上循着原路越过了两道高墙,绕过军巡铺来到了街上。 吕强正在约好了的那家饭铺里面等着,沈墨笑着走过去和他说了几句话,两个人要了饭食,坐在那里开始吃晚饭。 沈墨一边吃饭,一边等着那边万贺升的房子着火。 在这个时代的临安,满城全都是木制的房屋,说实话放火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但是眼前梅雨季节刚过,并不是天干物燥的时节。而且万贺升老店里面所有的房舍都是独栋的,并没有和周围的建筑连在一起。所以沈墨并不担心火势蔓延开来。 最关键的是,万贺升老店已经被查封了,里面连一个活人都没有。这一方面方便了沈墨放火,另一方面也不会因为火灾弄出什么人命。 不过要说不出人命,那也不是绝对的。 最起码正在军训铺里面,和那五个新任铺兵畅饮美酒的捕头徐旺,这场火灾……可是要了他的命了! 沈墨把这些人的心理算得很准。赵正己和柳清绝在军巡铺里不会久留,而徐旺则不同。 那五个铺兵刚刚走马上任,他们一个个眼看着自己就要财源广进,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而徐旺则是因为心里头压着案子的事,心中正是郁郁寡欢的时候。 等到这些人见了美酒之后,岂有不醉之理? 以沈墨的行事风格,他从来不会等待机会,而是会自己去创造这个机会。只要在关键的时刻、关键的节点上轻轻一用力——这面看似坚固的墙,就会轰然倒塌! 眼看着时间慢慢的过去,沈墨和吕强一边慢慢的吃着饭一边谈笑着。猛然间,一片呼喝之声从妙明寺的后面传了出来! 沈墨抬头一看,只见一片浓重的烟柱正在万贺升老店的位置上,向着天上升腾! “走水了!走水了!” 大食坊里面的居民连声惊呼,很快就吸引了这边街上游人的注意,眼见着街上有些人,已经开始慌慌张张的跑动起来了。 坐在沈墨对面的吕强嘴里面塞着一块加肉火烧,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腾空而起的烟柱,的两只眼睛瞪得滚圆。 “那好像是万贺升的方向!”吕强一大口咽下了嘴里的饼,噎得这小子直翻白眼儿,他捶着自家的胸口“噌”的一声跳了起来:“还不赶紧救火去!” “你着的哪门子急?”这时候,只见沈墨不慌不忙的伸手到腰间数出几个铜钱来会账,一边横了吕强一眼。 “军巡铺的铺兵还没到,你小子先到,你去抢孝帽子戴吗?”沈墨熟练地用临安的俚语损了吕强一句,心里面不由得暗自得意。 孝帽子是给死人奔丧的时候才用的,沈墨这句话很是缺德。不过吕强现在倒是没有心思计较。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什么话中的意思,不由得立刻颓然又在板凳上坐了下来。 说的也是,他一个捕快,要是比专门负责救火的铺兵还要抢先赶到,你叫军巡铺的那些人把脸往哪儿搁?这可是得罪人的事! “可要是火势蔓延……”吕强的脸胀得通红。这个憨厚的汉子还要再争辩,却立刻被沈墨打断了话头。 “往特么哪儿蔓延?万贺升里哪有成片连排的房子?”沈墨慢条斯理地揣好了钱袋:“闲吃萝卜淡操心,先把饼吃完了再说!” 第24章:任你人心似铁,怎奈官法如炉 眼看着万贺升那边的浓烟越来越重。 猛然间,一道通红的火苗猛然间从烟雾中钻了出来,一下子腾起了两丈多高。火苗呼呼作响,把无数的烟尘吹向了空中。 沈墨看着军巡铺那里几个喝得面红耳赤的铺兵夺门而出,像脱缰的野狗一样从房子里窜出来,飞也似向着万贺升那边跑去。沈墨这才带着吕强往火场那里跑。 等沈墨和吕强冲进万贺升老店,赶到火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间独栋的柴房已是烧得里外通红,就像是篝火晚会里中间那团炽烈的篝火一样。 那些负责防火的铺兵们有的忘带了器械,有的只穿了一只鞋,在衣衫不整的捕头徐旺的带领下,正在气急败坏的救火。 水沟里面的污水被水桶舀出来,接连不断的泼向火场,但是却丝毫阻挡不住火势。 “这间房子完了,”捕头徐旺跺着脚红着眼睛喊道:“你们几个人先到附近房舍的屋顶上去,免得有火种从天上落下来,点燃别的房子……” 大家手忙脚乱的忙活了一阵,眼见着火势并没有蔓延的趋势,而附近的房舍上高高低低的也开始站上了人。 眼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已经受到了控制,并没有造成太大的灾祸。围观的街坊邻居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捕头徐旺一回头的功夫,才发现沈墨和吕强也在救火的人中间,他不由得就是一愣。 “你们怎么来了?”徐旺向着他们两个人大声的喝问道。 正坐在这时,只听见万贺升院门那里一片急匆匆的脚步声。沈墨他们回头一看,只见县太爷卢月带着钱塘县衙的一干人等,正铁青着脸朝这边走来。这里县丞赵正己、主簿柳清、还有县尉魏蛟及一干捕快衙役,全都跟在县令的身后。 “完了!”徐旺看见卢县令满面寒霜、一脸的愤怒的样子,立刻心里就是一沉! 军巡铺才成立第一天,辖区内就失了火,这五个铺兵人人都有罪责。而他自己虽然不是铺兵,但是他带着这些人在军巡铺里面喝酒误事,也是难辞其咎! 等到卢县令走到这些人的面前,仔细看了火场,发现火势并没有蔓延开。他又转过头来看了看在场的这些人。 只见那五个铺兵和捕头徐旺一个个喝得满面通红,一身的酒气,卢县令不由得当时就是勃然大怒! 今天这个失火的地方可不比往常,正是那间大食坊命案的案发现场所在!况且军巡铺设立在这里才第一天就发生了火灾。这要是上面追问起来,他身为钱塘县令,该怎么回答? 卢县令恼羞成怒,他大声的向着徐旺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旺有心撒谎,但是又怕赖不掉,正在期期艾艾的没理会处。那边吃醉了的铺兵们连醉带吓,已经有人跌跌撞撞的摔在了满地的泥泞里。 看着这些狼狈不堪的手下,卢县令狠狠的咬了咬牙。 “徐旺身为捕头破案不力,还在这个当口带头吃酒误事,你该当何罪?”卢县令指着徐旺,大声问道。 “小人冤枉!”徐旺心惊胆战之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只见他慌乱之中,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却猛然看到了站在旁边的沈墨。 “军巡铺才开张第一天,大食坊就发生火灾,而且这间万贺升老店已经被查封,里面根本没有住人,哪儿来的明火?”只见徐旺喝得通红的眼睛猛然间一亮,他大声的向着卢县令申辩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是有人故意放火,暗害属下!” 这个徐旺真不简单!沈墨听到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暗自咂舌。在急切之间居然被他想到这么个借口,还真不愧是个公门里面的老油条! 与此同时,站在知县身后的县丞赵正己立刻就是心头一震。他一下就把目光投向了站在那里、若无其事的沈墨! “这小子,真是好狠的手段!”赵正己不由的在心里面暗自想道:“这场火灾来的蹊跷,沈墨这小子他……居然这么快就反击回来了!” 而在另一边,徐旺说完了这番话以后,他的目光立刻凶狠凌厉的看向了沈墨。 被他这么一盯,徐旺的连襟县尉魏蛟、再加上主簿柳清和县太爷卢月,全都把目光聚焦在了沈墨的身上。 “我们这些救火的步铺兵前脚才赶到,捕快沈墨就跟在我们后面到了火场。”只见徐旺面色狰狞的向着沈墨说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是不是你放的火?” 被他这么一问,卢县令看向沈墨的目光,顿时就凌厉了几分! “这话儿果然来了!”沈墨心中暗自想到。 说实话,沈墨今天放火确实是负担着一定风险的。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在有心人的眼中,他放火的动机实在是太明显了。 这里面徐旺是猜测出来的,当然他也有嫁祸沈墨的意图。但是县丞赵正己却是对这件事心知肚明! 当然还有第二条,就是沈墨到火场的时机太巧,难免让人觉得他有嫌疑。 当然还有很多细枝末节,比如说他买硫磺焰硝的时候虽然换上了常服,并且走出了大半个临安城,但这毕竟不大不小还是一条破绽。 另外,还有他手上还带着轻微的硫磺味,也是一桩。 不过在他放火之后,他已经洗过了手,而且还特意把夹肉火烧的卤肉汁弄在了手上,盖住了硫磺的味道……不过所有的这都不重要。 关键是他有不在场的证明。就是那个早就跟他约好,刚才还一起吃饭的吕强! “放火?您是说我吗?”沈墨一脸的诧异和惊愕的看着徐旺,别人看起来,他完全就像是个摸不着头脑的路人。 这些人里面,只有赵正己深知沈墨的表演功力。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在那里装象,赵正己不由得在心里暗自赞叹:就这演技,真是绝了! “当然是你,要不然你跑这儿来干什么?”捕头徐旺大声的向着沈墨质问道。 沈墨没有回话,而是把目光看向了卢县令。 “说!”卢县令显然也对沈墨产生了怀疑。命令他立刻作出解释。 “这大食坊是案发现场,我是来这里查案的。”只见沈墨一脸委屈地说道:“徐捕头您说是我放的火,可是起火的时候,我正和吕强捕快在妙明寺的对面吃饭……吕强和饭铺的老板都可以作证。” “哦?”卢县令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把目光看向了站在沈墨身边的吕强。 “沈捕快说的没错!”吕强见状连忙躬身回话: “我们两个那一顿饭吃的时间可是不短。属下原本准备吃了饭之后,就到大食坊里面查探一番……小人不敢欺瞒,说的句句是实!” 当说到这里的时候,吕强还特意回过头来向沈墨这边感激的看了一眼。 他眼神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刚起火的时候,幸亏沈哥儿你没让我往火场这边赶。要不然这事儿,咱俩可就说不清了! 第25章:意乱情急下,胡乱攀咬 不说吕强感激的看着沈墨,单说卢县令。 他一听之下,就断定这场火灾跟沈墨毫无关系。 毕竟人家有不在场的人证,万贺升起火的时候他分明和吕强在一起。徐旺空口白牙诬赖人家放火,明显是想转移视线,洗脱自己的罪名! 在这个当口,沈墨的目光朝着徐旺那边飘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徐旺和沈墨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徐旺分明看到了沈墨眼中的一丝笑意! “这回你还不死?”只见沈墨略带讥讽的目光,在他眼中一闪即逝。 “胡说八道,就是你干的!”徐旺顿时怒发如狂,他猛然间从地上跳了起来,用手指着沈墨大声的怒吼道:“就是你放的火……” “住口!”卢县令一声断喝,打断了徐旺疯狗一样的狂吠。 只见卢县令头上的青筋蹦起多高,他怒气冲冲的看了徐旺一眼,然后大声地说道: “本县捕头徐旺侦办案件不利,醉酒导致火灾。重责八十大板,交由临安府议罪。” “新任五名军巡铺铺兵当值饮酒,导致火情扩大,一律重责二十,开革职务”。 县太爷一声令下,这些铺兵顿时就是一片鬼哭狼嚎,里面哭喊声音最大的就是徐旺。 徐旺心里明白,交由临安府议罪,那可就是重罪了! 一般打小板、大板超过八十的案犯。或者是流放500里之内的刑罚,县一级的衙门当场就可以判定。只有重罪才需要上报——这回徐旺起码是千里以上的流放,自己这次彻底完蛋了! 徐旺在是一个在公门里混了半辈子的老油条,他怎么不会不明白里面的这些关节? 就像是这次军巡铺的批文一样,他这次的玩忽职守涉及到了大食坊的案件,火灾直接导致犯罪现场被破坏了不说,而且他还是这件案子的直接侦办人员! 像这样的情况,临安府议起罪来一定是又快又狠,这次自己也许连命都保不住了! 徐旺干嚎了两声,就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然后在卢县令的指挥下,几个衙役上来七手八脚的把他拖了出去。 县丞赵正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 沈墨这小子,就这样一个四两拨千斤,一条人命就没了,真是好手段! 赵正己想着这个沈墨,把时机掐算得如此精准,一把火放得滴水不漏,就觉得暗暗心惊! 再想到增设军巡铺的事,沈墨也是一样审时度势,把人心官场算计的丝毫不差。就连自己这个多年的老吏都做不到。 赵正己这个时候才惊觉,这个沈墨的心思,竟然是如此的深远! 况且,他还有着这股子一棍子就把人打死的狠劲儿! 上午军巡铺的事情才刚刚发作,傍晚沈墨的报复就已经如同雷轰电闪一般的袭来……连夜都没过! 赵正己只觉得后背上冷汗已经湿透了官服。凉风一吹,那股冰寒直透到了他的心里。 这小子惹不得……赵正己还在这里暗自反省,那边厢,久久不言的县尉魏蛟忽然开口说话了。 “沈捕快自行来到大食坊查案,真是难得。”只见魏蛟不阴不阳的对着沈墨说道:“你如此心忧大案,心中必有所得,不妨说出来听听如何?” 沈墨闻言,抬头向着魏蛟那里看了一眼。 刚刚县尉魏蛟的连襟徐旺被抓,这家伙在兔死狐悲的情绪之下,居然向自己主动发难。刚刚他这几句话,用心可是险恶得很! 沈墨这次要是回话说,自己毫无根据的就一头撞进了大食坊这边,一定会引起卢县令这些人的怀疑,那么放火的嫌疑就会重新回到沈墨的身上。 最关键的是,还有个穆掌柜! 这老头在他的诱使下给军巡铺送上了美酒。这才是沈墨最为担心的地方! 如果要是有人怀疑沈墨,把大食坊失火的这件事仔细的盘查下去,那么顺着穆掌柜的这条线往下捋,自己立刻就会被揪出来! 沈墨的脑子快速反闪电,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必须立刻把大家的视线从这场火灾上面引开! “大人容禀,小人确实对这件案子有一些想法,所以才约了吕强捕快来这里查看,希望能够找到一些线索。”沈墨的心里一瞬间就打定了主意,他立刻向着卢县令和魏魏蛟答道。 “哦?那你说说!”卢县令这些日子忙着查案子,他表现就像是个没头苍蝇一样,除了打自己人板子以外,什么招数都没有。 当他听说自己手下一个小小的捕快居然对这件案子有了想法,不由得心中立刻一动,连忙向着沈墨追问。 “小人是这么想的,”沈墨定了定神,向着卢县令回禀道:“关于这件案子,里面的猫妖一说,实属荒诞不经。” “且不说鬼神之说虚无缥缈,就算这世上真的有什么妖精做下了这桩案子,那么妖精要那些财物何用?” “所以小人判断,所谓财帛动人心,这桩案子必定是什么人做下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妖怪。” “嗯!”卢县令听了沈墨的分析之后,立刻就郑重的点了点头。 沉默这几句话说的有条有理,得出的结论完全站得住脚,所以卢县令赶忙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属下是这么想的,”沈墨接着说道:“那些胡商来到临安总共才四天的时间。但是这件案子表现得诡异离奇,却是被策划得极为周密的。” “这样的案子,筹谋起来绝非一日之功。属下暗自忖度,那些案犯必定是打叠得万分周密才敢动手。” “更何况那五位胡商带回来的大宗宝货想要来回搬运,无论如何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嗯!”当沈墨说到这里的时候,只见卢县令的眼睛已经开始渐渐的亮了起来! 这个小捕快沈墨的分析,可以说是句句踏实精细,居然让这个刘县令有了一种渐渐拨开迷雾的感觉,这让卢县令的心里面,慢慢的开始痒痒起来! “说的好!”卢县令若有所思地说道:“继续往下讲!” “所以属下就想……”沈墨说到这里,有意的停顿了一下。 见到卢县令现在的表现,沈墨知道自己转移视线的想法已经成功了。 他寥寥的几句话,顿时让卢县令把这场火灾扔到了九霄云外。毕竟事关卢县令的乌纱帽,破了案子才是真正的大事! “所以属下有个大胆的猜测,做下在这件案子的人,必定要同时具备两个条件。第一就是他一定对这些胡商非常的了解,随时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 “至于另外一个条件,那就是案犯对这个万贺升老店的情况,也一定是了如指掌!” “那么你这次到大食坊这边来,是想要查实一些什么事?”当年轻的卢县令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这位县太爷觉得自己的心肝儿都在不由自主的暗自颤动。 眼看着沈墨破茧抽丝,把案情渐渐的分析开来,线索的指向一步步的越来越明确。这让卢县令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破获这桩案子,好像已经有希望了! 第26章:转危为安间,轻取功名 沈墨再次开口之前,他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县尉魏蛟,只见魏蛟眉头紧锁、目光阴沉,似乎是对沈墨的分析非常不以为然。 沈墨心中暗自好笑:“老子的心里面不但比你多了一千多年的刑侦技术,而且我特么还当过半辈子的罪犯!” 就凭你,也配跟我斗? “沈捕快?”卢县令见沈墨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他忍不住柔声催促道。 “回大人”,沈墨见状赶忙说道:所以小人心想,徐旺捕头既然一一查实了万贺升的伙计,而且这些伙计案发时都有不在场的证明…… “那么要是有案发之前,就从万贺升离开的伙计呢?” “啊!” 猛然间,卢县令忍不住低声惊呼了一声! “对啊!”饶是卢县令养气的功夫不错,他还是难以掩饰自己脸上的激动神色。 刚才沈墨的分析,已经把案犯锁定在了万贺升的内部。但是大家却偏偏忘了一件事——在案发之前就离职的伙计,才是最值得怀疑的! 如果真有这样的伙计,那他就同时具备沈墨刚才所说的两点要求:对胡商很了解,并且对万贺升很熟悉! 况且,为了案发之后保护自己,这个伙计很有可能在作案之前就辞职! 这完全有可能! 卢县令想到这里,他立刻猛的一转身,向着身边的捕快吩咐道:“把万贺升的老板穆青给我带过来!” “这下好了!关键时刻到了!”沈墨听到卢县令传见穆青,他心中立刻想道:“只要穆青不一上来就崩溃,当时就主动招认了自己送酒给军巡铺的事。这件事就算糊弄过去了……” 沈墨正转着念头,穆青就被带过来了。毕竟自己家的店铺着火,他也走不远。 单说这个穆青,他救火之后就在院子里的角落里看着县太爷他们一行人。 当他听到自己送去的酒居然闯下了这么大的祸,一举就干掉了一个捕头,这老头已经吓得全身筛糠一般颤抖不止。 不过好在这个捕快小哥儿一通分析案情,慢慢岔开了话题,县令大人没有在火灾的这件事上面继续纠缠,穆青的脸上这才慢慢恢复了一点儿血色。 听到县太爷传见,穆青赶忙上前回话。 卢县令直接就向他问起了案发之前有没有离职的伙计。穆青略一思索,立刻回道:“确实有两个伙计,在案发之前一个月就辞工不做了。” “这两个人,一个叫赵六儿,一个叫孟小乙……小人知道他们的家住在哪里!” 卢县令一听就是喜出望外,这沈墨说得没错,原来真的有这样的伙计! “穆青把这两个人的地址写出来,让捕快班去几个人,把他们两个捉拿在案!”卢县令当机立断的命令道。 很快的,就有两帮公人分头去赵六儿和孟小乙的家寻找人犯。而钱塘县上上下下这些人就站在万贺升的院子里等候。 这时候,着火的柴房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火势开始渐渐熄灭,一股带着焦糊味儿的青烟弥漫在四周。 在闪动的火光中,钱塘县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脸都被火光映得阴晴不定。 眼看着这桩迷雾重重的案子,被这个年轻的小捕快几句分析,就似乎找到了破案的希望。这让各怀心事的这些人们,全都在默默无语的在思虑着。 大概一刻多钟的时间过去,眼看这天色就要彻底黑下来。万贺升的门外忽然响起了一片急促的脚步声。 “回县尊大人!”出去抓人的捕快跑的满脸都是油汗,他穿过大门径直来到卢县令的面前,大声的回禀道: “赵六儿,孟小乙都不在自家的居处。据他们家附近的邻居说,他们两个都是在几天前就离开了家,从此再没有回来过!” 卢县令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呯!”的一声,他右手的拳头,猛然间击打在自己的左掌上! 两个人全都没有抓回来,但是卢县令的脸上却并没有丝毫的失望之色。 因为他知道,如果刚才这两个人全都被捕快带回来,那么很有可能沈墨之前的猜测全都是错的,这两个人反倒有可能是无辜者。 而现在,这两个人却是不约而同的消失,那就不是巧合了。这却是恰恰说明了,他们两个就是这桩案子的凶手! 两个人负案在逃,这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喊出了一句话—— “方向对了!” 卢县令的心里一个劲儿感谢上苍。在这几天毫无头绪的胡打乱撞之后,这桩诡异离奇的案子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线索,甚至还确定了案犯的人选! 就是这个人,这个之前默默无闻的沈墨,他今天却是一鸣惊人。 事实证明,他的每一句分析,每一个猜测全都是正确的。这桩案子在他的手里就如同冰消瓦解一样,转瞬间就是真相大白! 仅仅在三五句话之间,这个小捕快就保住了自己的乌纱! 卢县令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个劲儿的眩晕,他甚至都有了一种身在梦中的感觉! 另一边,赵正己、柳清和魏蛟也是惊讶得难以置信。 这些人有的干了一辈子的刑狱,有的自负才智过人,但是谁也没想到这桩让他们束手无策的案子,今日居然柳暗花明,案情一下子就变得豁然开朗! 此时此刻,在他们所有人的心目中,都在不约而同的转着同一个念头—— 这小子,他是怎么做到的? “大人!”沈墨见目瞪口呆的卢县令举止很是有失体统,似乎有突然发病的征兆。他连忙出言打断了卢县令的神游。 “咱们还要捕获案犯、起获赃物才算大功告成,后面的事情才是关键……” “对对对!”卢县令现在再看沈墨,那真是亲切无比。他连连点头道:“沈……捕快你说,这两个嫌犯可能逃到了哪里?” 卢县令一着急,差点把“沈先生”这个称呼脱口而出。 “县尊大人,”沈墨听卢县令又把球回传给了他,他哭笑不得地说道:“小人只是个捕快而已,人微言轻,怎么敢在这里胡乱说话?” “罢了!”一听到他这句话,站在一边的赵正己不由得在心里大喊了一句:“这小子,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捕头徐旺刚刚被拿下,这钱塘县捕头的椅子还热着,就要换人了! 赵正己心里抓狂的想道:这小子对官场上的事,真可以说是洞若观火!请设军巡铺是一桩,秒杀徐旺是第二桩,眼前就是第三桩! 在这个捕头位置出缺的当口上,沈墨非但展现了自己非凡的破案能力,还挽救了卢县令的仕途。而他却在居然这个卢县令最是心痒难耐的时刻卖了个关子,提到自己只是个小小的捕快! 眼看着案子告破在即,这个时候沈墨提出的条件,卢县令怎么可能不答应? “后生……可畏啊!”赵正己的心里,此时已经充满了悔恨。 自己钱迷心窍,居然为了区区二三十两银子,就得罪了这么一个瘟神! 第27章:夜半无人时,杀人灭口 今天的事,可以说是许多前因后果纠缠在了一起。其中的变化就连沈墨自己也是始料未及。 捕头徐旺必欲将自己除之而后快,所以他是沈墨第一个要除掉的目标。至于欺骗自己的赵正己,在今后对自己的伤害性并不大,所以沈墨并没有想着去报复他。 只因为今天是军巡铺第一天开张,时机难得,所以沈墨制定这个纵火计策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冒险的。 于是在魏蛟突然发难的情况下,沈墨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把之前自己关于案件分析的一些心得说了出来,最开始他的目的是转移大家的视线。 不过在这之后,他的猜测连连命中,把个县太爷弄的欣喜若狂。在这种形势下,沈墨敏锐的发现一个新的契机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于是他当然毫不犹豫的抓住了这个机会。 到南宋来的这几天,沈墨已经把这个时代的官场看得清清楚楚了,如果他只是作为一个人微言轻的捕快的话,那么这次他被人利用过后,还是一样要受到赵正己那些人的欺凌和压制。 难不成他两世为人,来到这个南宋,还要委委屈屈的活着? 所以沈默立刻意识到,如果要想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让自己变成一个别人不能够轻辱的人物,那么就不能再像原来的沈墨那样活下去! 毕竟一个人是需要别人承认的,如果走在街上每个人都翻着白眼看他,对他报以轻视,那么这样的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现在,万贺生老店院子里才会变成这样的情况。 县令卢月如今已经对沈墨分外的信重,在欣喜之下,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眼下县里面捕头位置出缺,捕快沈墨自主查案、有报国之心。分析案情一丝不错、有统领捕快的能力。又确定了这桩大案的嫌犯,有大功于钱塘县。” “着令捕快沈墨,升任代理捕头一职。若是案件告破,本县必不吝提拔。” 沈墨听了这话,心里暗自一笑,赶紧施礼谢过县太爷的栽培之恩。 这卢县令虽然年轻,到底还是官场人物,对于御下之道还是很有一套的。 这次他没有把把沈墨直接升为捕头,而是任命他为代理捕头,言下之意就是先让它行使捕头的职责再说。 至于正式升任为捕头,那是卢县令许给他的,是他破了案之后的奖赏。反过来说,案子要是破不了,那沈墨难免会被打回一个小捕快的原形。 这里面既有激励,又让下属看到了希望,沈墨难免会使上十足的力气为他办事,这个卢县令打的倒是好算盘! 这下子,沈墨成了钱塘县衙的第五号人物,从一个马上要被辞退的捕快一举升任了捕头。赵正己和柳清都难免出言勉励了沈墨几句。 只有魏蛟,看着沈墨的目光愈加阴狠。既然两个人已经结下了深仇,看来这位县尉大人是不准备擅罢干休了。 赵正己和柳清对沈墨倒是很友善,因为他们两个都清楚的看到了沈墨的才能。 今天的事,虽然五个铺兵全都被开革,其中就有三个铺兵是给他们两个人送了礼才当上的。但是这件事对他们两个却是毫无影响,甚至还更加有利可图! 反正军巡铺的铺兵买编制的银子他们是收了。这五个人自家喝酒误事,被人开革了出去,那是他们自己做事做砸了。难道赵正己还会把银子退还给他们不成? 反而这么一来,五个铺兵的编制一次性再次清空。这铺兵的位置,眼看着他们还可以再卖一回! 所以主簿柳清和县丞赵正己看着沈墨的时候,倒是并不觉得厌恶,反而还笑眯眯的打量这个新任捕头。 这边厢,沈墨看卢县令还要继续向他追问案情,他赶忙上前小声的向着如县令说道: “县尊大人,这里人多眼杂,容易走漏消息,不如……” “说得有理!”卢县令立刻明白,沈墨接下来的汇报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于是他命令几个衙役留在这里看着火场,以免死灰复燃。然后他带着剩下的人呼啸而去,回奔县衙。 等到了县衙的二堂,卢县令屏退了旁人,就留下沈墨一个。他这才笑着说道:“小沈,做得好!今天可是多亏你了!” “岂敢!”沈墨见卢县令看待他的神情很是亲厚。但是他却深知卢县令这样的态度中,也带着浓重的试探意味。 于是他脸上赶紧表现出了惶恐的神色,俯首低眉的连称不敢当。 如果沈墨现在要是表现得居功自傲,或者是对县尊大人少了些许敬畏之意。那他沈墨在卢月的心中立刻就会变成一个一次性的利用对象。案子破了之后,他也就完了! “案子有进展,那都是县尊大人居中运筹帷幄之功。属下见大人心忧国事、日渐消瘦,就想着怎么也要为大人分忧才好。所以这些天,属下一直在把这桩案子颠过来倒过去的想个不休,才会在今天误打误撞的找到了线索。” “哈哈哈!好了!”卢县令听沈墨说得有趣,不由得哈哈大笑。 他虽然知道沈墨这些话中水份着实不少,但是沈墨表现得恭敬谦虚,却是没错的。卢县令这下子知道沈墨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于是他也就放下了心。 “你倒是说说,这案子要想告破,你有什么章程没有?”这次卢县令倒是真心实意的向沈墨请教起来。 沈墨刚才的一通肉麻话把自己也恶心得不轻,但他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恭谨的表情。 他知道,升任代理捕快以后,这破案的重任就压在了他的肩上。不过对于这件事,他其实并不十分担心。 对于这些古代人来说,所谓的这种“奇案”,如果要是沈墨有心把它查个水落石出,那又有何难? “大人,”沈墨想了想之后说道: “在这件案子里面,小人思来想去,琢磨出了案犯作案的一些思路。” “快快道来!”卢县令赶紧在书案后面坐下,大有兴致的想听听沈墨还有些什么见解。 “您想想,活下来的那个胡商阿普,他在案件发生的时候非但醉酒,而且还曾经一度昏迷不醒。那案犯既然能够连杀四人,那么他们要想杀掉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岂不是易如反掌?” “所以我断定……”沈墨对卢县令缓缓地说道:“这个活下来的胡商阿普,是案犯故意留下来的活口。” “故意留下来的?”卢县令听了以后,惊诧的重复了一句。 然后他想了想,觉得沈墨说得确实有道理。 阿普在案发后足足昏迷了一夜,这些人有搬运财宝的空档,难道还差把他抹了脖子的那点时间? “都说杀人灭口、杀人灭口。”只见卢县令若有所思地说道:“可是在这件案子里,他们为什么要留下一个活人呢?” 沈墨说道:“所以他们留下这个活口,肯定是故意的。案犯的目的就是为了借着阿普的口,讲出这个案件的诸多离奇之处。” 沈墨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微微的笑了笑:“我断定,这些案犯所要遮掩的东西,必定就隐藏在阿普讲出来的这个故事里面!” “你说得有理,”卢县令听了沈墨的分析,他眼中的目光不断的游移。在心里面把沈墨说的这些话又细细的思虑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案犯有意留下了一个活口。就是要让阿普的供述把我们带入歧途?” 第28章:附骥行千里,谁是青蝇 “没错。”沈墨点了点头。 “还有吗?”卢县令若有所思的接着问道。 “还有就是,在回县衙的路上,小人对案犯的去向,产生了一些猜测……” “啥?” 等到卢县令听明白了这句话之后,他一下就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 现在卢县令最头疼的就是这件事! 虽然他们已经确定了张六儿和孟小乙两个罪犯的人选,但是这个两个人却是已经潜逃好几天了。 换句话说,他们把案情分析得明不明白都不要紧。只要钱塘县能够找到这两个人的去向,把他们捉拿归案。那么案子是怎么做的,还愁审问不出来吗? 更何况人犯抓获以后,起获赃物也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在大宋来讲,只要是人赃并获,那这桩案子就算是圆满告破了! 没想到的是,这沈墨居然说他对案犯的去向还有自己的想法,这真是让卢县令大为欣喜! “看来这个沈墨,还真的是一个破案的天才!难为他小小年纪,心思怎么如此的缜密……”卢县令一边惊讶的想着,一边示意沈墨赶紧往下说。 “属下是这么想的,”沈墨接着说道:“胡商带来的那些宝货,装成的箱笼包裹着实不少,那些东西加起来可以说是又沉重又累赘。” “这些案犯作案之后,要是想要远走高飞的话,他们带着这些大宗的东西逃跑的时候,难免就会露出行迹。” 说到这里,沈墨转回头去,指着二堂墙壁上挂着的钱塘县地舆图说道: “别的不说,就在出入临安的几处旱道水门处,把他们的画影图形拿出去查访。只问清明次日那天,有没有人带着大量的箱笼走过,还能查不出来这几个案犯的去向吗?” “对啊!”卢县令听了这番话以后,顿时觉得跃跃欲试,觉得沈默的这个方法好像是很可行的样子! “案犯也知道,他们只要在这一路上露了行迹,咱们顺着它行走的路途追查下来,就有可能会衔尾追上他们。”沈墨看见卢县令想岔了,他赶紧出言往回找补。 “所以,他们并没有连夜逃跑!”卢县令这回总算是终于听明白了:“他们不会在匆忙之间仓皇逃窜,而是会选择一个安全的地方就近隐匿下来。等到风声过去以后,他们才会逃走!” “大人明鉴!”沈墨如释重负,他这次终于给卢大人讲明白了。 “你是说,案犯现在就在临安城里?”卢县令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沈墨的分析有理有据,应该距离事实相去不远。他现在的吃惊不仅仅是为了沈墨的分析,而且也被这几个案犯的大胆而感到暗自惊奇。 “不在城里,也在近郊,”沈墨点了点头。 “那要这样的话,咱们怎么才能找到他们呢?”卢县令听到这里以后,眉头不由得又微微的皱了起来。 “偌大的临安城,几十万户人家,两三百万人口,难道让咱们钱塘县的公人一家一户的去搜查不成?” “那当然不行!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哪有这么做的道理?”沈墨立刻就出言打消了卢县令的这个念头。 卢县令反复思索,要怎么样才能抓住这些案犯。只见他背着手在屋子里面来回踱步,走了几趟之后,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忽然间,卢县令不经意的一抬头。 这一下。他就看见是的两眼里面一片清明,正在含笑看着他。陆县令这才暗暗的叫了一声:“这小子!” “你是不是心里早就胸有成竹,有办法能抓住这些人犯?”卢县令却是猛然间恍然大悟:这个现成的人才就在自己的眼前,还用得着自己这么苦心积虑的去想这件事? “胸有成竹当然是没有的,”只见沈墨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过这件案子里面,还有很多没弄清楚的地方,大人要是信得过我……” “信得过!”卢县令这回是想都没想,立刻就表示了对沈墨的信任。 “那样的话,大人只管把调配衙役、审问犯人、检查证物、检验尸体的权限都交给我。” “等到属下把这桩案子的前后经过都弄清楚了。案犯自然就会浮出水面,到时候捉贼起赃也就不远了!” “那当然可以,都交给你!”卢县令闻言立刻就是满口答应:“只不过,这案子急如星火……” “属下明白,”沈墨沉声说道:“临安府给咱们钱塘县十五日的期限,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天。不过,请大人尽管放心!” “属下明白,这桩案子离奇诡异,必定震动京师。大人被上峰严令让您限期破案。这件事对大人来说固然是个危机,但是以属下之意,这也未必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卢县令一听之下,心里立刻就是一动! “案子要是不能告破,大人难免会被临安府追责。可这,件事要是反过来说呢?”只见沈墨不慌不忙,慢慢地说道: “大人若是在举手之间,举重若轻的就破了这桩奇案。您想一想,那时您的大名必定是名动京师,就算是上达天听也未可知!” 卢县令被他这么一说,心里面顿时就是激动起来!沈墨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这样的案子,如果要是被自己随手破去。那自己将来的仕途,可以说是必定一帆风顺! “你说的固然没错,可是……”此时卢县令只觉得自己喉咙发干,他就好像眼看着似锦的前程和万丈深渊都在自己的眼前,这一步迈出去,要么就是仙境,要么就是地狱! “所以说,属下负责追寻线索,大人负责胸有成竹。属下只管兢兢业业的查案子,您就只管端住了云淡风轻的名士风范就成!” 只见沈墨嘴角含笑,稳稳地说道:“十五日限期到来之前,属下必定交给您一个……人赃俱获!” “好!”卢县令猛的一拍椅子的扶手,两只眼睛目光精光四射,看向了对面的沈墨。 沈墨说的这番话,虽然只是在空中给他画出了一张大饼。但是这个小捕快身上表现出来的那种强烈的自信和从容,还是不可避免的感染了卢县令的情绪。 眼下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卢县令当时就做了打算,赌上这一票大的! 这些天,他只管把案子交给沈墨。而他要做的就是表现出一个名臣的风范。作出举重若轻的姿态来。 只要到时候案子真的破了。那么他卢月“惊才绝世,处变不惊”的名声,在大宋的官场上就算是彻底打响了! “案子,就交给你了!”卢县令重重的拍了拍沈墨的肩膀。 “蝇附骥尾而致千里,”只见沈墨笑着说道:“大人指日高升,到时候属下可还要接着给您效力呢!” 卢县令哈哈大笑,神情里却是一片踌躇满志。 沈墨见天色已晚,他们的话也说透了。于是也就起身告辞。 等沈墨走了以后,卢县令看着沈墨离开的方向,站在厅堂里面久久不言。 他在心里暗自感叹道,没想到这个小小的钱塘县,居然是藏龙卧虎!在我的手下居然就有这样的干才,而我竟然一无所知! 这沈墨,能力强且不去说,态度也是恭顺诚敬。有的时候你明知道他说的话并不全是真话,听了也会心生欢喜。 这样的人,不但有能臣的本事胆略、有忠臣的恭谨忠诚,难得的是还有奸臣的那种知情识趣!真是让人不由得心里不去喜欢他! “沈墨呀沈墨!”卢月心里暗自想道:“我今后在官场上,是屈居一隅还是大展平生抱负,此番……就看你的了!” 第29章:锦帐摇银钩,梦里身是客 当沈墨走出县衙的时候,已经是初更时分。 走在青石街道上,沈墨回想着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件。说实话,他今天的表现实在是比较轻率。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他实在有点儿太“浪”了。 如果在他当卧底的时候,要是像今天这么胡乱行事,那么他在23岁那年他就已经死了。 在今天发生这些事件的前半程,沈默之所以仓促决定放这把火,就是因为它跟捕头徐旺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程度。 一旦对方要是开始对他下手,那他就再也没有什么反击的机会了,所以他只能先下手为强。 至于后半程,沈墨则是看准了卢县令这个人。 这卢县令新官上任,在这之前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而已,其实他的城府并不太深。跟沈墨在现代时遇到的那些犯罪团伙的老大相比,要论起凶残狡猾,这位县太爷可是差着等级呢。 更何况,这个年轻人新官上任,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沈墨就是看透了他踌躇满志,想要在官途上大展拳脚的心态。所以这才冒险从幕后走到了台前,把这么大的一桩案子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今天在县衙二堂跟卢大人所说的那些话,只有一句是他发自内心说出来的。 蝇附骥尾,而致千里! 沈墨在南宋这里根基浅薄,甚至连靠得住的朋友都没有几个。像他这样的人如果要是想出人头地,要是没有靠山那就是痴心妄想。 而沈墨现在已经选好了这个靠山,那就是他眼前的这位县令卢大人。 只要这次大食坊的这个案子告破,那么卢月大人就会成为大宋官场上的新星。到时候沈墨再用上一点儿其他的手段,那么卢月要是想升迁是指日可待的事。 而卢大人要是以一个“能员”的形象升上去,那么他在以后处理繁难的公务的时候,还能依靠谁? 用现代的话来讲,是谁给你破的这个大案,你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 所以他和卢月大人现在其实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双方正互相利用得不亦乐乎。沈墨也正好借势一跃而起! 街市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有的褒衣博带,有的青衣小帽。这些身影好像是古画中的人物走了出来,在这灯火迷离的街巷上若隐若现,映衬得周围的这一切好似梦境一般。 “ONE NIGHT IN临安,我留下许多情……”沈墨哼着歌儿,一路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等到沈墨进了自家的院子,才发现房间里面灯烛都已经熄灭了,显然云鬟和小符两个人都已经睡了。 既然如此,沈墨也就不好打扰这两个人休息。他一路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门,在外间屋脱下了外衣鞋袜,撩开被子上了小床。 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侧一暖,触到了一大片柔润光滑的肌肤! “啊!”有人惊呼了一声,听声音居然是小符! “我草!”沈墨也是惊呼一声,赶紧忙不迭的从床上跳了起来。 “小符这丫头,怎么回到她自己的床上睡了,都不言语一声!”沈墨在心里暗自大叫不妙:“这下子搞得本捕头钻错了被窝,这真是……好尴尬啊!” “叫什么叫!换地方睡也不说一声!”沈墨赶紧先发制人,沉声教训了小符一句。他这属于先下手为强,颇有贼喊捉贼的意思。 “姑爷你……想要干什么?”黑暗中,就听见小符娇美甜糯的声音,颤颤巍巍地说道。 “我要是真想干什么,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沈墨狠狠的回了一句,然后转身进了里间屋。 这事儿还用问吗?沈墨用大脚趾头都能想得到,这肯定他媳妇云鬟吩咐的。 云鬟一定是想让他回里面去睡,但是又面嫩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就让小符去抢占外面的小床阵地。 但是两个美女做下了这件事,也一定是羞怯难言。所以她们才会吹灭了烛火,在这儿黑灯瞎火的等着沈墨回来。 原本沈墨一进院子就感觉到微微的诧异,现在却是终于找到了答案。她们两个其实应该等一家之主回来再睡的,可是屋子里面却是黑漆漆的一片,这下他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这两个小糊涂蛋!”沈默心里暗自好笑:“难道她们就没想到,我一进来摸着黑,肯定会上错床的吗?” 等沈墨上了里屋的大床,帐幔中一片馨香,满是云鬟身上的女儿香。 他在大床的外侧躺下,定了定神之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在他旁边的黑暗中,云鬟的鼻音极其轻微的笑了一声。 “想不到我沈墨纵横江湖多年,今日居然中了你们的埋伏……”沈墨刚刚悄声地说到这里,旁边的轻笑声已经连成了一片。 “郎君碰到她哪儿了?”云鬟说话的时候吐气如兰,一股暖暖的气息吹到了沈墨的耳边上。 “没碰着,” “骗人,” “真没碰着,” “小符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还不知道她?她刚才那一声惊呼……”黑暗中的云鬟语声娇怯,好似是咬着自己的下唇在说话:“分明是被触到了……要害……才叫出来的。” 云鬟口中的“要害”两个字,“腾!”的一声把沈墨的心火儿勾了起来! “要害?是不是这个要害?”沈墨终于忍不住,翻身就是一记擒拿!云鬟立时发出了“嘤”的一声! …… 南宋,千载之前的南宋。 有物欲横流、也有真情流露。有人心险恶、也有患难真情。有纸醉金迷,也有忠贞不屈。 这是最好的时代,是历史上最辉煌的时刻之一。但同时也是四面强敌、危机四伏。 在云鬟柔软而温暖的怀抱中,沈墨觉得自己和这个时代之间最后的一丝隔膜,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至此之后,我是一个南宋人。是一个夫君、一个捕头、一个辛劳而又幸福的一家之主。 我是这个时代长河中的一滴水。我既是这个时代孤寂的旁观者,也是投入了全部身心的一员。 锦帐里银钩摇曳,正是春深似海时。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然而,此时的沈墨却不知道。南宋这条浩荡的大河中,正是因为多了他这一滴异样的水。从此却被影响着,向着另一个不可测的方向,滚滚而去! 第30章:一室春来久,影帝飙戏时 第二天一早,沈墨一家三口人起来梳洗穿戴。 早饭是小符煮的色带碧绿的青梗米粥,街上买来的白细蒸饼和四碟清爽小菜。 小符倒是没给沈墨什么难看的脸色,只是眼神躲躲闪闪的不看他,稍稍有些别扭。三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吃饭。 “呃……那什么。”沈墨一边喝粥,一边随口对小符说道:“下回要是再挪地方,千万提前告诉我一声……” “扑哧”一声,陆云鬟忍不住笑出了声,小符姑娘一惊之下,差点把粥碗扣在自己前胸上。 “得了便宜还卖乖,蒸饼还我!不许吃了!”小符恼羞成怒,上去就抢沈墨手里的饼。 “行了别闹了!相公一会还要上差呢。”云鬟赶忙收了笑,在一边解劝。 “说正经的,”把这两个人劝开以后,只见云鬟忍着笑意,向沈墨正色问道:“相公昨天……在小床上得着什么便宜了?” “噗!”还没等沈墨和小符反应过来,云鬟先忍不住笑了! 沈墨也跟着笑,把个小符弄得又羞又气,调羹往碗里面一摔,恼得起身就走。 “你们两口子没羞没臊,都不是好人!”只见小符姑娘气哼哼的把腰肢一拧就进了厨房,只剩下屋里面的两个人捂着嘴,死憋着不好笑出声来。 家庭和睦,精神爽利,沈墨在云鬟的侍候下穿戴整齐,然后心情愉快的出了家门直奔县衙。 等到了差班房,这次手里拿着花名册负责点卯的人,自然就成了我们的新任代理捕头,沈墨沈捕头了。 沈墨一一唱名,在他点卯的时候却是一心二用。在场每一个捕快的表情神态,全都清楚的看在他眼里。 这些人的表现真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这里面有的人,觉得自己对沈墨这个家伙知之甚深的,想不通他怎么会忽然走了狗屎运当上了这个捕头。这些人目光中的轻视和揶揄之意溢于言表。他们的内心潜台词是:“真是气数,这小子也有今天?” 还有几个捕快明显是前任捕头徐旺的心腹之人,这几个人也许是得了县尉魏蛟的吩咐。他们看向沈默的目光里带着冷淡和挑衅,明显是非常不合作的态度。 但是也有几个人,要么就是曾经见到过昨天沈墨火场对答的场面。对沈墨断案的本事有过深刻的印象。要么就是得到过赵正己和柳清的嘱咐,对沈墨的态度却是十分的恭谨巴结。 才30几个人,就弄得形形色色不一而足。等到沈墨点完了名,倒是没有一点卯不到的。 接下来就应该是分派今天的任务,派大家出去接着收集线索。没想到这个时候,只听得前面大堂鼓声作响,卢县令要升堂了。 没说的,这些捕快衙役都去堂上站班。 等到这些人在堂下站定之后,只见卢县令一身整肃的官服从后堂中走了出来,在他的书案后面稳稳地坐下。 沈墨再一看,只见这位卢县令满面寒霜、一脸的铁青,看起来心情非常的不好。 “这是怎么了?”沈墨心中诧异,想到卢县令昨天和他分别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却是一片苦大仇深的样子。难道案情又有了什么新的变化不成? 正在沈墨想到这里的时候,只见卢县令一拍惊堂木:“传捕快班上来,堂前问话!” 钱塘县的这三十来个捕快也是不明所以,刚才他们还在衙役身后喊堂威呢。怎么准备眨眼之间,卢县令就冲着他们来了? 等到这些捕快恭恭敬敬的在堂下站好,只见卢县令皱着眉头把这些人看了一遍之后,大声地说道: “捕快班侦办案件不利,数天之内,案情竟一无所得。尔等定然是敷衍搪塞,不肯用心查探!” “来人!”只见卢县令满脸寒霜,随着他一声呼喊,右手朝着书案上的签筒一抓,就抽了一支火签出来。 一尺长的竹签上涂着通红的朱漆,这帮捕快一看就知道,这一下子麻烦大了! 县衙大堂书案上面的签筒一共有两只,一直装的是红色的竹签,叫做“火签”,一只装得是绿色的竹签,叫做“签票”。 签票是缉拿犯人用的,相当于现代的逮捕令。而火签一扔下来,就是要打板子了! 钱塘县三十来个人的捕快班,这回人人都要挨打,这一下所有人脸上都变了颜色! 沈墨心里莫名其妙,不知道今天早上卢县令抽的是什么风。可是当他抬眼往上一看,只见卢县令手里掣着一只火签,却并没有往下扔。 而他的眼神,却闪电般的朝着沈墨这边闪了一下! “我去!原来是这么个道道儿!”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沈墨一下子就明白了卢县令的用意! “好一位县尊大人,你还真够意思!” 沈墨在刹那间向前跨了一步,大声说道:“大人且慢,属下有话说!” “每人给我重打四十……沈捕头,你有什么事?”只见卢县令手里捏着火签,看了沈墨一眼。 “你今天早上才刚刚上任捕头一职,理应责罚不到你,打板子没你的份儿。” 卢县令这么一说,沈墨心里更加确定,自己猜得是一点都没错! 沈墨连忙上前躬身说道:“本县这些捕快兄弟们日夜查访,不敢稍有懈怠,绝非有意拖延敷衍。忘县尊大人网开一面,先饶了他们这一次……” 听沈墨说时候到这里的时候,只见卢县令一皱眉头,煞有其事地说道:“案情毫无进展,眼看着期限一到,咱们钱塘县就成了整个临安现在的笑柄……时至今日,你还敢替他们讲情?” “小人用性命担保,限期之内一定破案,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还望县尊大人手下留情!” 沈墨行云流水一般的顺着卢县令的剧本往下演,而这个时候,堂上站在卢县令两侧的赵正己和柳清,脸上也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事情再清楚不过了,咱们这位县令卢大人,对新上任的沈捕头真个是十分的器重。这是县尊大人生怕沈墨的捕快班子里有人不服什么的指派。卢大人这是有意捧了沈墨一把啊! 卢县令先是假意要打这些捕快的板子,然后再由沈墨出面求情。这样一来,这些捕快感念沈墨让他们免去了这一遭棒疮之苦。事后这些捕快自然会对沈墨感恩戴德! 果然,只见沈默一番规劝之后,堂上的卢大人把火签往桌子上面一仍,无可奈何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也罢了!” “既然新任沈捕头为他们求情,本县就先记下他们这每人四十大板!” “不过,要是侦办案件期间有人玩忽职守,沈捕快你只管报与本县。到时候数罪并罚,那个时候再打,就不是四十大板了!” 卢县令在堂上咬着牙发狠,似乎是全是看在沈墨的面子上,才按下了心头的怒火。 沈墨见这出戏已经演完了,他连忙侧过身,对着身后的捕快班轻轻的挥了一下手,做了一个手势。 “嗡!”的一声,这些捕快见到沈墨的示意,全都整齐划一的跪倒在大堂上,连声谢过县尊老爷法外开恩,寄下了他们这一顿板子。 等到县令大人退堂的时候,沈墨的目光和卢县令稍一接触,双方都露出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这一出戏,两个人配合得珠联璧合、不差分毫。这让他们飙戏的双方心都觉得大有得遇知音、惺惺相惜的感觉! 第31章:细雨、清茶、美酒、美人 这是县尊大人御下的手段,就算这些小手段已经被赵正己和柳清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去说破。 于是,当沈墨带领捕快班走出大堂的时候,捕快中的绝大多数人对沈墨的态度已经是幡然一变! 这些人心中暗自想道:没想到这个沈大郎平时不言不语,这一当上捕头就立刻显出他的手段非凡。刚才全靠他的说情,这些人才免去了这一顿板子。 这些人不但感念沈墨的人情,而且也深知他很得县令大人的看重,哪里还有不开眼的人敢跟他作对? 等到沈墨带着这些捕快到了回到了差班房,沈墨在捕头的书案后面坐下之后,他的这些捕快手下已经静悄悄的站立在两厢,等待着沈默的吩咐。这次是再没有人敢有丝毫的轻慢之心了! 话虽如此,沈墨知道现在还是差了一把火候。 所谓“不畏威,无以怀德”。如果他上任之初就对这些人一味的示好,很快的就会受到这些人的轻视。刚才胡萝卜已经给过了,现在是大棒时间! “接下来我给大家安排工作,全都给我仔细着用心巴结差事。”只见沈墨脸上稍显阴沉,他语气淡淡地说道。 “捕头放心,我等定然不敢轻慢!”首先答应的自然是沈墨的死党吕强,剩下的这些捕快也都纷纷表示,一定会听捕头的指挥,绝对不敢怠慢。 “还有,每一桩我安排下去的事,过程和结果都要全无差错。谁要是违背我的命令自行其事……只要一次,就一次!” 只见沈墨的脸色渐渐阴沉,他抬起来环顾了一下大家,一时之间整个厅堂里面鸦雀无声,这些人谁也不敢和沈墨的目光对视。 “立刻打了板子开革职务。没有第二次机会!”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墨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向着那几个徐旺和魏蛟的心腹身上扫了一眼。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原先是谁的人。现在你们都是我手心儿里的跳蚤,我让你们跳多高,你们就给我跳多高!” 一边说着,沈墨的手指一边在自己的书案上轻轻点了点。他的这句话明枪暗棒,把那几个之前还存心捣乱,一心想要看沈墨笑话的捕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个个全都把头深深的低了下来。 “好了,现在听我指派。” 沈墨这边安排了几个行事精细的捕快,带着画师去失踪的赵六儿和孟小乙的家中,记录下他们的体貌特征,画出人像。 然后这些画像还要交给赵六儿和孟小乙的邻居,还有万贺升的伙计们辨认,是不是画的像他们本人。 在这之后,复制若干份的画像会交给十余个快手众多,消息灵通的捕快。让他们去街市上寻找这两个嫌犯的踪迹。 沈墨对这样的查访手段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如果他要是嫌犯的话,也不会在这个风头正紧的时候到街市赌坊里面闲逛。 不过这是常规手段,明知道收效可能不会太大,但也是非做不可的。 “还有,安排衙门的仵作下午重新验尸,我要在边上查看监督。吕强去县牢里面把胡商阿普提出来,上午我要重新审问。” “沈捕头,验尸和提审案犯都需要县尊大人的首肯,您……”吕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向沈墨问道。 “现在县尊让我全权处理此事,”沈墨知道这是吕强担心自己对衙门里的业务不熟,怕他出现越权的情况所以才好心提醒他。所以他向吕强示意没问题。 听到沈墨这么一说,这些捕快们一个个都是暗自心惊。 原本捕头这个职位的工作,只是负责抓捕和侦查的居多。捕头徐旺还在位的时候,也只是县尊大人让他作什么他才作什么。 可是这位沈捕头,居然一上任就展现出了不同的气象。他现在的权限和做的事,简直是县丞大人,甚至是卢县令才有权限做的事! 更何况刚才他分派任务的时候,一条条清晰明确、井井有条。而且什么任务用什么人分派得非常适宜得当。这一下子,大家心里面更加不敢轻视这位小捕头,立刻一个一个恭恭敬敬地领命出去了。 …… 话说,卢县令心忧案情的进展情况,一心想要知道沈墨是怎么办案的。 于是当他听说沈墨要提审胡商。卢县令就悄悄的来到了二堂后门的屏风后面,想要听听里面沈墨审问阿普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方法和套路。 其实沈墨今天早上从分派任务开始,所有的破案工作就已经被他作出了调整。他现在所遵循的已经不是南宋破案的那一套了,而完全是现代刑侦的侦办规程。 每一条线索都要经过核实和确认,任何细节都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当所有可能性都一一的否决掉之后,剩下的自然就是案件的主线。 等到胡商阿普被带进来之后,发现坐在书案后面正在整理口供的那位居然不是之前的大宋县官老爷,而是换成了一个年轻人。阿普不由得就是一愣。 …… 在这之后,在沈墨的询问下,阿普开始一遍遍反复详细的叙述。他讲的都是案发前后那几天的事。沈墨问得不厌其烦,但是胡商阿普却是越说越心惊。 在连续几次反复的审问当中,哪怕他有一丁点儿跟之前的说辞不相符,沈墨也要拿出来核实。 随着他的反复供述,那几天发生的事情,又一点一滴的重新回到了阿普的记忆里。 那些被他完全忽略掉,甚至他压根没有想到去注意的事情。在沈墨的提示之下,都清晰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三月二十九日清晨,我们在涌金门码头上看见了临安城巍峨的城墙……” 那天早上天色阴沉,风里面夹带着零星细碎的雨点。长达一个多月的海上颠簸让我们疲惫不堪。但是看到了临安城,还是让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是振奋不已。 我们在临安早市上吃了顿热气腾腾的吃食,卖面汤的人来了以后,我们又用热水清洗了手和脸。肚子里面那种热乎乎的舒适感,让疲倦之极的我们每个人都是昏昏欲睡…… 之后我们来到了万贺升老店,那是我们之前几次在这里驻扎的地方,我们每个人都对那里分外的熟悉,那里感觉就像是我们在临安的家…… 把我们带来的货物都安顿打点好之后,我们这些人关上了房门开始呼呼大睡。这一觉,我们一直睡到次日中午才醒。 我们醒来之后,伙计送来了味道清新的绿茶,这种异常娇嫩的茶叶在我们的国度价比黄金,那可是只有贵族和祭司才能够得以享用的好东西! 这些味道清甜、回味悠长的饮品,还有长时间的睡眠,终于把我们旅途的疲惫一洗而空。 在这之后,我们每天所做的就是不断的品鉴临安的美食,还有在湿润的空气中欣赏外面的雨景。 如果不是这些雨水阻挡了我们的脚步,让我们没法出去做生意,我几乎都要爱上这样的天气了。 这里的空气湿润而清新,就像是大宋国婉约而宁静的少女。您知道,在我们的家乡既没有水去洗澡,女子也没有那样的温柔和娇羞…… “住口,谁让你说女人了?” “好吧,呃……在四月一日的那一天,我们吃的是红糟鹌鹑、水滑子鸡,冰糯雪藕……大宋的春天和夏天居然都能吃到冰……我们喝的酒是剑南玉冰烧。和它一比,我家乡的椰枣酒就像是泔水……” “住口!不让你说女人你就说酒?给我接着说,酒宴是几时开始的?” “未时开始的,因为我们向阿胡拉祷告是午时三刻,那天祈祷完了之后,我们就开始了酒宴……” 阿普反复的交代。沈墨则是详细的做着笔录,一条条的事无巨细全都记录了下来。 …… 听到沈墨对阿普的讯问,卢县令却是大吃一惊! 关于当天的案情,沈墨只是重新核实了一遍。然后沈墨的审问重心却是放在了案发之前。也就是从阿普一行人上岸,到案发之间的那段时间里! “这是为什么?难道那段时间,其实才是案情的关键?” 卢县令站在屏风后面,想着之前关于这桩案件离奇诡异的一幕幕场景。只觉得丝丝的冷汗从他背后冒了出来,直到湿透了自己后背的官服。 难道说,自己之前为了破案所想的,还有所做的那些事,竟然全都错了? 第32章:南宋仵作对现代法医 整整一个上午,沈墨都在审问胡商阿普。 他不但把胡商这一行人自从上岸之后,一直到案发之前的这段经历反复问了个清清楚楚。而且还把这几个人在大食的背景,全都事无巨细的问了出来。 这一个上午,阿普被折腾的筋疲力尽,但是心里却对这位年轻的捕头越来越是敬畏! 因为在南宋,每当他们这些大食人说起他们的宗教信仰和家乡的风土人情的时候,都会让这些南宋天朝的人大为惊异。 可是这位年轻的捕头却是大为不同,从他的神情上看,不但对大食的这些事毫无新奇的感觉,甚至有时候问起问题来还会一语中的,直指核心。 这不仅让胡商阿普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位捕头对大食的了解,可能在所有的宋人之上! 阿普却哪里知道,沈墨在现代的时候,曾经在宗教界干过(卧底在假活佛的组织里)所以对这些异域宗教的了解远远超过了普通的现代人。置于和南宋人想比,更是远远超过了他们。 更何况阿普所信奉的拜火教,并不算是消亡的宗教。在现在的阿三国仍旧有将近八万人的拜火教信徒。他们生活在孟买附近,称自己为“帕西人”,实际上就是“波斯人”的音译。 沈墨在前世还亲眼见过这些帕西人,对他们保留下来的古老宗教大为惊讶。所以自在这次审讯中,沈墨听到阿普供述出的那些宗教和民俗方面的奇闻,才会毫不惊奇。 等到审问一结束,阿普就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沈墨在吃中饭的时候整理了一下这次审讯的记录,然后等到过了午时,他招集了本县的仵作,到义庄里面验尸。 这义庄,就是古代公共的停尸场所。一般客死异乡的人都把它作为暂时存放棺椁的地方。还有就是扶灵柩回乡路过此地的人,都会把死去的亲属暂时存放在这里。 义庄就离着县衙不远,等沈墨过去的时候,赫然发现县令卢月也在这里。 “县尊大人!”沈墨见到他赶紧施礼:“这等腌臜事,怎能怎敢劳动大人亲自来看?” 卢县令倒是毫不避讳,只见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案情紧要,要是不亲眼看看,总归是不放心。对了,本县的仵作呢?” “已经吩咐人去叫了,快到了吧?”沈墨抬起头看看太阳。这时候正是午时三刻,是阳气正盛的时刻,一般来说做仵作验尸都是选在这个时辰。 可是沈墨在这里和县令大人一起等着,足足等了有两刻钟。等到卢县令都有些烦躁了,本县的两个仵作才慢吞吞的姗姗来迟。 人还没到,沈墨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然后,他就听见有一个年老的声音不耐烦地说道:“几具尸体而已,居然验了又验!他才穿几天不开裆的裤子,也不知能看得懂尸档不能?敢平白无故的来消遣老子!” “就是!不过是乳臭味干的家伙,居然敢质疑爹爹您的检验。真是不知死活!”这时候有一个人在旁边接话。 沈墨听声音,这是一个年轻一点的嗓音。只听他随声附和地说道:“居然还要再次验尸,亲自监督。灯草一般的芝麻小官儿,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沈墨听了这一对仵作师徒的对话,心里当时就冷笑了一声。 这两个人来得这么晚且不去说,刚才又是特意的在门外大放厥词,故意让他听到。这两人显然是带着很不合作的态度,过来捣乱来了。 “看来魏蛟的影响力还不小,”沈墨心中暗自想道:“既然如此,你这回伸哪根手指头,我就剁你那根手指头!” 两个人在外面的一番话,旁边的卢县令也是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位县太爷的脸上,立刻就是勃然变色! 这两个人显然是有恃无恐,但是却没想道县令大人如今也在义庄里面。等他们两个迈步一进来,就发现了卢县令的身影站在厅堂里。这两个仵作立刻脸上就变了颜色,诚惶诚恐的向着卢县令跪倒施礼。 卢县令扫了这两个人一眼,又看了看沈墨。 沈墨倒是没有立刻发作这两个人的意思,只见他用眼神示意了卢县令一下,还是先验尸再说。 要说这个仵作这个行当,也是在三百六十行里面的一种。不过却是身为贱役,属于在社会上没人喜欢的那一类职业。不过这些人的收入倒是很是丰厚。 一般仵作这个职业的人都是子承父业。因为身份低贱的原因,仵作的儿子绝不能读书科考,也没有别的出路。所以这些家传的手艺就一辈辈的传了下来。 这些人往往在验尸的时候胡乱填写尸档,如果涉及到人命案子,往往一桩案件就会让他们这些人挣的盆满钵满。 比如说像是打架斗殴、伤人致死。那么同时五六个动手的人,这里面致命伤是谁弄出来的,就成了县令大人量刑的标准。 所以这些案犯们为了保住性命,都要竞相给仵作送礼。所以他们这些人倒是不缺银钱。 但也正因为他们手里有钱,却又被人歧视和排斥,所以这些仵作往往性格乖张。又自持有祖传的手艺不怕被人辞退,所以仵作这个行当,在衙门里属于谁都不愿意惹的这种人。 这两个人也没想到,卢县令居然会亲临此处。这下子本来想给个沈墨一个下马威,结果反倒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等来了人,又见沈墨没有发落他们的意思,卢县令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开棺验尸。 “请县尊大人示下,小人先验哪一个?”仵作里面那个年老的向着卢县令请示道。 卢县令转脸一看沈墨,沈墨耸了耸肩:“随便哪个都行。”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这一大一小两个仵作的脸上同时又露出了轻蔑的神情。 这个年轻的捕头明显是心里头没谱,所以这次验尸根本就没有重点,也没有目的。所以他才会提出“随便哪一具都行”这样的话来。 听他这么一说,仵作两父子就走到了一具棺材面前,先是打开了棺材盖,然后从身上掏出了之前验尸的尸档。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验尸报告。 “死者胡商阿兰……四十五岁,系大食胡人,此尸身长四尺三寸,红发红须……”老仵作一边念着尸档,一边指着尸首,一一向着沈墨和卢县令指示此人的体貌特征。 沈墨走到棺材面前,眼睛看着里面的尸体,一抬手就把老仵作手里面的尸档拽了过来。 沈墨直接看的是尸档上面最关键的地方,死者的死因。 “死者面色青紫、双眼突出,确认系惊吓恐惧而死……放屁!”沈墨一抬手,把尸档“啪”的一声,摔在了老仵作的脸上! 第33章:奇怪的衣服,他不是莫尼亚! “你!”老仵作怒得眼睛一瞪,就要发作。但是陡然间他又想起县令大人就在旁边,于是“咕噜”一声,把下半句谩骂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看来,沈捕头对小人写下的尸档有疑问啊?既然你怀疑小人验尸验错了,不知道小人错在何处,你有什么真凭实据没有?”老仵作忍住了怒气,不阴不阳地说道。 沈墨看了看棺材里面的尸首。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天气已经非常炎热,经过这五六天的停放,尸体已经开始中度腐烂。一股特有的尸臭从棺材里面蒸腾起来。 这个胡商阿兰的死相非常难看,死尸的脸上是一片青紫,眼珠子瞪得溜圆。由于腐坏,脸上的皮肉已经大面积的浮肿起来,看起来分外的狰狞。 “惊吓致死?”沈墨冷笑了一声,用手里铁尺撬开了死尸的牙齿。 低头看了死尸的口腔之后,沈墨摇了摇头。他又用铁尺在死者的脸上一杵,铁尺的尖头把死尸的下眼睑给翻了下来。 果然如此!一看到死者的眼睑内侧,沈墨的嘴角上,瞬间露出了一丝笑意! “沈捕头也懂验尸?”那个老仵作见沈墨亲手上去摆弄尸体,他在旁边却是不屑地笑道:“临安城的仵作行儿,小人倒也颇知道一二。不知道您是哪位先生教出来的弟子?” “你又是谁教出来的弟子?”沈墨听到他夹枪带棒的这些话,立刻回过头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就你这手艺,也敢说知道一二?替你师傅丢人还差不多!” “大人此言是何用意?”这时候,这个老仵作终于忍不住瞪起了眼睛。这老头吹胡子瞪眼睛的,看起来是诚心要在这件事情上跟沈墨见个高低了! “上下眼睑内部血管破裂,分明是窒息而死的体征。你还敢说他是惊吓而死的?”沈墨收回了铁尺,把铁尺上面沾染了尸液的尖头在这老仵作前胸的衣服上擦了擦。 “你自己看看去!”沈墨的目光毫不迟疑的瞪了回去,弄得那个老仵作当时就是一愣。 等到他也翻看了死者的眼睑之后,只见这个老仵作神情略一犹豫。然后只见他又站在那里振振有词的强辩道:“若是窒息死亡,应该是舌头肿胀青紫,但是这个死者阿兰的舌头一如往常,并没有……” “你说的那是上吊或者被勒死的死尸,他们颈部被勒,导致舌头充血,自然就是舌尖肿胀。”沈墨毫不留情的反驳道:“这个死者颈部没有勒痕,我说是他窒息而死,什么时候说他是被勒死的了?” “要是不被勒或是被掐,怎么窒息而死?”老仵作还在振振有词的反驳着。 “死者死亡的时候,外面正下着雨,发现尸首的水沟里面也是满满的全是积水。”沈墨听到这里,毫不犹豫地说道: “如果死者当时由于某种原因处于昏迷,甚至只是醉酒昏睡的状态。只要罪犯捞起它身上湿透的衣襟,盖在他的脸上。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就会窒息而死。而且颈下也并没有勒痕、舌尖也不会肿胀,只是面色青紫、上下眼睑内出血而已!” 他的这一番话,说得这个老仵作号张口结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这个在本县捕快班里籍籍无名的年轻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厉害的角色! 这位沈捕头,居然对验尸这面的道道儿如此清楚!要知道这些技术,每一项都是仵作行里面的不传之秘。怎么居然到了他的嘴里,这些秘密倒好像是如数家珍一样被说了出来? 这老仵作顿时就是汗流浃背,他脸上就像是死人一般的苍白,看起来简直和棺材里的死尸有得一拼。 “钱塘县是京畿大县,责任何等重大。怎么居然有你这样尸位素餐的废物!”沈墨毫不留情,抬腿就是一脚,把这个老仵作踢得“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就连旁边的卢县令见到这样的场景,脸上也是怒气勃发,他张了张嘴,似乎正要开口发作这一大一小两个仵作。 “还有你!去,把胡商莫尼亚的棺材给我打开!”沈墨用手里的铁尺指了指老仵作的儿子。 卢县令一听沈墨的话,顿时精神就是一振!就连处理这俩废物的事情都给忘了。 因为这一次,沈墨却并不是漫无目的验尸,而是直接挑选了一具尸体来检验。这就说明沈墨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了! 这一老一小两个仵作,知道今天自己恐怕是要倒霉了。他们两个人一副面色灰败,垂头丧气的模样,老老实实的依照沈墨的命令去开另一座棺椁。 在他们开棺的空隙里,沈墨就在一边,用手里面的铁尺拨弄着棺材里面的阿兰尸体,在他用铁尺拨开了阿兰的衣服之后,他的嘴角猛然间露出了一丝微笑。 在那边行,两个仵作开了棺盖以后。在那里强打着精神,又接着开始下一步的验尸。 沈墨一边听着他们宣读莫尼亚的尸档,一边过去用铁尺样画葫芦的挑开了莫尼亚的衣服。 “胡商莫尼亚,三十八岁,黄发黄须……” “住口!”这位老仵作才刚刚念了一句,却又被沈墨果断的出言打断了。 “你们两个笨蛋,又验错了!”沈墨的脸上带着一片寒霜,冷冷的看向了这两个捕快。 “大、大人!”只见老仵作顿时就是满头大汗,他战战兢兢的向着沈墨问道:“不知……小人这次错在何处?” 沈墨叹了一口气:“这具尸体,不是莫尼亚!” “啊?” 听到沈墨的这句话,屋子里的几个人,几乎同时失声惊呼起来! 要是说验尸发生错误,这还可以解释得过去。可要是连尸首都弄错了,这可就太荒谬了! “你……您说这不是莫尼亚?”老仵作看着沈墨,声音颤抖着道:“您怎么知道?” “看看那边那具阿兰的尸体,”沈墨对老仵作说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他衣服下面穿的是什么?” 老仵作闻言,和他的儿子连滚带爬的跑到之前那具棺材面前,用手掀开了阿兰尸体上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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