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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果。 他不解的向沈墨问道:“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间,把贺明环撤出去?” “那说明,他已经开始行动了。”此刻的沈墨脸上带着一片凝重。 他头脑里飞快的思索着,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有哪个弱点,可以让对方发起一次行动,造成的破坏甚至比江州邪教造反还严重? 除非是威胁自己的人身安全,可是就凭自己他带来的保卫力量。那个鹿先生要想刺杀他,那不是做梦吗? 到底他的目标是什么?这时的沈墨低下头紧紧咬住了牙关,然后……他听到了“砰”的一声响! 房门一下被人撞开,李凌杰的身影在一个闪现之后,站在了沈墨的桌前! “发现红色信号弹……” “在哪里?” “城南十五里,那个位置是白鹿书院!” 就在这一刹那间,李凌杰这简短的几个字的回答,就像是在沈墨的脑海里瞬间打开了一扇大门! “白鹿书院……原来如此!”沈墨用力一咬牙,向李凌杰下令道:“火速集合卫队,救援白鹿书院!” …… 此刻的白鹿书院门前,发出了“轰”的一声炸响。 当雷子滽探出头去,发现追兵已经迫近到了山门口的四十米之外时。他毫不犹豫地将一颗手榴弹瞄准了对方将领的位置,投掷了过去。 所谓擒贼先擒王,这或许是他唯一一次翻盘的机会! 雷子滽心里非常清楚,如果敌人距离再近点,他可能就再没有机会闪身到石碑外面,投出手榴弹了。 因为到那时候,弓箭手就在离他十几米的远处,拉满了弓弦等着他。他哪怕伸出一条胳膊去,上面都会被扎满了羽箭! 所以这颗带着投机性质的手榴弹,在敌营中爆炸之时,也蕴含着雷子滽全部的希望……可他很快就失望了。 在爆炸过后,敌群中很快传来了那位鹿先生集结整队的声音,自己的那颗手榴弹毕竟还是没能炸死他! 可是随着他这颗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十余名穿着军装的匪徒,被四下溅射的弹片炸倒。也使得那些“方石岭虎牙寨”的土匪战战兢兢,前进时也谨慎了许多。 最终在他们首领的催促下,这帮家伙才挺着刀枪,小心翼翼的再次朝这边接近而来。看到这番情景,雷子滽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他惋惜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小李响心道:可惜了这个孩子,今年才十三岁啊! 这时的小李响,也看到了雷子滽瞧他的眼神。就见这个破孩子呲牙咧嘴的朝他一笑,虽然脸上极度紧张,却硬是装出了一副淡然处之的神情,向着雷子滽说道: “死就死呗!死在这里,不比在破庙里要不着饭饿死了强?” “说的对,咱哥俩这一回算是没戏唱了!”雷子滽看见小李响做出来那副样子,居然有几分像龙东家身上那种淡然处之、生死不惊的风采。 在这个孩子的鼓舞之下,他也笑了笑,定下了神。 雷子滽苦笑着说道:“我这辈子胆小怕事,为人处世滑不留手,想不到也有今天!” “他娘的……我雷子滽为了躲开战场,在龙东家的背后混了这么久。装三分油滑保命,留七分热血为国!” “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这古今英雄之路,都是他们自己选的!” 第3316章:是非明辨日当空、博学审问、慎思笃行 听到了雷子滽的话,此刻的小李响心中也是热血上冲。他一边整理自己的镖囊,一边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白鹿书院的大门,皱着眉说道: “可是,为了保护他们这帮书生,我怎么觉得死了还有点憋屈呢?” “别那么说,儒家有些东西确实是好的。”就见这时的雷子滽探头看了看外面,又用手拍了拍遮挡住他们两人的这块校训碑。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雷子滽一边念诵,一边感慨地说道:“这才是真正的儒家!”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己……这句话告诉你,自己不喜欢的事就不要强加给别人,如果你什么事做不好了,就先从自己的身上找毛病!” “……多好的学问啊!” “想不到,你这家伙还有点见识!”正当雷子滽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听身后传来了说话声。 当他和小李响回头一看,就在校训碑后面的墙头上一排探出了三四个脑袋。看他们头上戴的儒冠,显然是白鹿书院里的学生。 这些学生如今也在莫名其妙,他们远远的看见有大队军兵赶来,随即就把书院的宽大院门上了门栓。然后为了搞清楚外面的情况,书院的学生搬了桌子椅子摆在大墙后,几个人踩着桌椅探头往外看。 于是他们正好看见雷子滽指着校训碑,向小李响传授这些校训中的精义。 他们在墙上一露头,雷子滽便是一皱眉,向着他们厉声说道:“派人去告诉你们的山长,外面来的这些人,全都是假冒的国防军!” “他们是江南西路方石岭虎牙寨的盗匪,被蒙古密谍买通,到此处想要杀尽白鹿书院满门!” “你少胡说!”这时候这一排书生里一个年轻人皱着眉说道:“你一个平头老百姓,怎么会知道这些?” “另外我们书院里又没多少银子,盗匪跑这儿来干啥?” “你爱信不信!”这时的雷子滽皱着眉怒道:“我是元首座下天骄五营弟子,把门关严了脑袋缩回去,对面就要射箭了!” 雷子滽说到这里时,果然在石碑的那一面,成片的羽箭“嗖嗖嗖”地射了过来。 雷子滽拿起了手榴弹,想了想又将它塞进了怀里。之后他顺着石碑边缘探出了半个头,“砰砰砰”一连三枪打了出去,然后赶紧把身子缩了回来。 那些个书生见到箭羽果然是当头而至,而且石碑后的那个人接连开枪,把外面密密麻麻的盗匪打倒了两三个。此时这些书生才明白,原来这个家伙说的是真的! 这些人急忙缩头藏身,这时的雷子滽一边换子弹,一边从怀中抽出元首写来的那封信,然后在地上捡了块石头包了,一家伙扔过了院墙。 之后他大声朝院墙里喊道:“这是我们元首,写给你们山主的信!” “在下为送信而来,没想到正好遇上这些盗匪上山杀人,今天我们两人怕是活不了了。” “等我们开门放你们进来!等着啊!”这时院墙里已经有人大喊起来,看来那帮书生虽然还没来得及看信,但是也相信了雷子滽元首信使的身份。 这时的雷子滽看了看小李响,咬着牙摇了摇头大声喊道道:“一会儿你们把门开个缝就行,把这孩子接应进去,可是我不能进门!” “为啥呀?雷大哥?”这时的小李响一把拽住了雷子滽的袖子,目光中带着急切问道。 “你是不是傻?”雷子滽一边飞快的换完了子弹,一边咬着牙说道,李响清楚的看到他的额头上满是冷汗。 雷子滽皱着眉说道:“你刚才那发信号弹打得好,江州虽然离这里有十四五里远。但是你别忘了,就在三四里外的庐山,还有你曾剑大哥!” “只要我在外边顶一会儿,拖到曾剑他们赶来,这帮白鹿书院的儒生就算是保住了。今天我就是豁上命,也不能让他们死在那群盗匪的手里!” 听到此处,小李响狠狠的一跺脚! 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刚才雷大哥张口就说“他今天还是成了一位英雄”,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要死顶在书院门口,一直把时间拖到曾剑率领特战营赶到为止! “为什么?”这时候书院里边的脑袋又冒了出来。 这一回有俩人,手上托着木头锅盖护住了自己的头顶。他们探出头来仔细看了看雷子滽,然后一个人大声问道。 随即他们就看到雷子滽转身从石碑后探出头,冒着箭雨一连串又是六枪,射向了对面的匪徒! 随后雷子滽转过身,向着墙上愤然说道:“我得顶在这儿,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要不然他们眨眼间就会冲进去杀人!” “我老师沈墨曾经跟我说过……在将来的大宋天下,每个人不管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他们都要有说话的权利,有宣扬自己学说的自由……” “老师说他也会犯错,只有大家各执一词相互争论,让所有人都能开口说话,才能保证我华夏民族的进步和强盛……” “你们这些儒生狭隘封闭,只要有什么人或者思想和你们的学术相违背,你们必定会口诛笔伐,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但是我老师不同!” “在我雷子滽看来,你们这些理学学派的所谓三纲五常,不过是让人无条件的服从地位更高之人。至于那些存天理、灭人欲之说,在我而言更是狗屁之极……” “但是我老师说,不管我们有多讨厌理学,甚至是嗤之以鼻,但是我们依然要保证你们有说话的权利!” “为了民族,老师会让你们这些王八蛋,都有宣扬自己学说的自由……所以我宁愿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们,这就叫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此刻在白鹿书院墙头上,和院墙后的一群学子,听到了雷子滽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却是面面相觑,心中震撼莫名!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似乎打算跟天下儒学作对的元首沈墨,竟然会教出这样的弟子! 他竟然打算用一己之力,拦住对面的四五百匪徒,用生命来保护他们这些儒生! 第3317章:一腔怒血烈长空、霎时辉煌、世上称雄 此刻的雷子滽身边已是箭落如雨,他躲在石碑后面接连开枪,却怎么也拦不住渐渐逼近的匪群! …… 在这一刻,土匪中的鹿先生脸上的肌肉正在不住跳动。遇到如今这样的局面,他也是万万没想到。 鹿先生思维敏捷、手段阴狠、他想着灭掉白鹿书院,然后将这个屠杀儒生的大帽子扣在沈墨的头上,筹谋这个计划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在前几日,他根据当时斗法的情况判断,知道江州那边若不是沈墨亲自赶来,也一定是沈墨手下的一位要人到此。所以此时屠杀白鹿书院,正是最好的时机! 可今天他却碰见了雷子滽这个狡猾之极的家伙,想到这里时,鹿先生强自压下了心头怒火。 他一方面暗骂这群方石岭的废物土匪,被一个人一把枪就堵在了书院门口,还得在自己的催促下才慢慢腾腾的前进。 同时他心里也是十分焦急,刚才那一发信号弹射上天空之后。他推算用不了半个时辰,江州守军就会赶到此处。所以他现在想要冲进去大开杀戒,时间已经不多了! 可是另一方面,那个天骄弟子雷子滽却是奇货可居。 按照他的打算,如果杀光了白鹿书院的儒生,再把雷子滽活捉在手里。那即便是沈墨布下天罗地网,他也不用担心逃不出去了。 因为到时他有人质在手,就可以用雷子滽的性命,要挟追兵放弃追赶。 所以这位鹿先生眼珠一转,随即就想到了一条对策! 只见他放声向对面喊道:“雷子滽!你现在把武器扔了走出来,我保证不杀你!” “以你的才华,只要在我大汗麾下衷心效力,还怕没有封国之赏?” “这群儒生一心跟你老师作对,如今你要是为了保护这些天天谩骂污蔑你们的家伙而死,你说你冤不冤?” “只要你现在愿意出来投降,不管是万金重宝,美女成群,封侯称王,我都可以为你在大汉面前美言!” “你等一会儿!我想想!”这时在石碑后,传出了雷子滽的话语声。 …… 此刻躲在石碑后的雷子滽,一把推开了想替他包扎伤口的小李响,随后按住了他的脑袋。 雷子滽双眼一瞪,竟然有一股凌厉的霸气涌出,立刻就把小李响看得一心中一惊。 雷子滽将两支打空了子弹的左轮枪,毫不犹豫的扔进了大墙里。这时小李响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对面那些匪徒,逼近了他们十米之内! 这个石碑的两翼渐渐显露,就要护不住他们了。等到群匪再前进几步,两边的箭羽射过来,自己和雷大哥立刻就会命归黄泉! 这时的雷子滽却咧着嘴,向他笑了笑道: “我雷子滽愚顽懒惰贪生怕死,今天你要是活下来,以后小子你可别学我!” “要是你将来不知道往哪儿走了,你就想想元首是怎么跟你说的,到时你就不会犯迷糊了……” “雷大哥!”此时此刻小李响也是双眼含泪,看着这个一向油滑,如今却一身英雄气的汉子! “这位英雄……”此时在院墙里面顶着那锅盖那位书生,也是一脸动容地朝这边看过来,就见他咬着牙说道: “窥一斑而知全豹,见到这位先生行事才知道,原来我们对元首……只怕是误会颇深。你可千万要保住性命,不能死了啊!” “少说废话!”这时的雷子滽一瞪眼,向着墙上这人怒道:“这时候开门怕是关不上了,一会儿我把这孩子扔上去,你给我接着点儿!” “还他妈让我活着……能活着谁愿意死?” “可是这大宋若是想将来百家争鸣,要是想让每一个人都有权利发出声音,不死人能行吗?” “他们就要包围过来了,我这个天骄学子的身份,看来还能发挥最后一回作用……” 当雷子滽说到这里时,他冷不防一把抱住了小李响的腰,然后猛一用力,将他朝墙头上扔了上去! 在这一刻,小李响在空中还在奋力挣扎,而那个墙头上的青年书生也毫不犹豫的扔了锅盖,凌空一把抓住了李响的胳膊。 他拼死拼活的把小李响往墙头上拽……就在这一瞬间,雷子滽踩着满地的空弹壳,转身走出了那块校训碑! 在他面前,是一大片黑压压的匪徒! 居中三个人,分别是蒙古的鹿先生,他手下的奸细贺明环,第三位则是方石岭虎牙寨的大当家虎爷! 在他们身边,是四五百位凶神恶煞的匪徒,他们手里平端着长枪,正一步步逼近而来。 群匪手中刀枪闪亮,弓箭上弦,同时指向了中间。被他们围在当中的,正是负手而立的雷子滽! “没想到你们也知道天骄五营……”此刻的雷子滽一边笑着,一边缓缓向前走来。 在他面前,贺明环和陆先生双双躲在了一群匪徒身后。两只蒙古造的胡椒瓶手枪,已经对准了雷子滽的胸膛! “把枪扔过来,举起手往这边走!”这时那个高个长脸的贺明环一边端枪瞄准雷子滽,一边恶狠狠的向他喊道。 …… “兼容并蓄……真特么想看看那个世界啊……” 这时的雷子滽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向前走。鹿先生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根本没打算投降! 而他的对面,雷子滽一边走一边张开了双臂,大声向着前边的群贼喊道:“来啊,先杀了我!” “来啊!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从我的血肉中踩过去,在我死之前,你休想碰到一个无辜的大宋人……” “宋狗!”此刻的鹿先生和贺明环恼羞成怒,他们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手枪的扳机! 随着两声枪响,雷子滽的胸前绽放了两朵血花。 只见他中枪之后的身体依然挺拔,张开的双臂,就像要拥抱这片河山一般。 他一边奋力的向前走,一边大声嘶吼道:“来吧!你们不是想要这锦绣中原吗?过来看看她孕育了什么样的孩子……都特么朝我来!” 第3318章:浩荡长风正吟诵、燃尽热血、光耀长虹 在白鹿书院空旷的门前,回荡着雷子滽的怒吼声: “来吧!看着我!把那些身陷绝望的人,把那些心怀迷茫的人,把渴望看到胜利之光的人,把所有在畏惧中徘徊的人,都给我!” “把那些痛苦中嘶吼的生灵,把恐惧中悲惨呻吟的流民,把暴风雨中惊慌的灵魂,把那些劳瘁贫贱的人、把那些身陷黑暗的人,都给我!” “看我在黑暗中,用我的血……为你们燃起的灯光!” …… 在雷子滽奋力前行的身体,渐渐向前扑倒的那一刻,陡然间他胸前的那颗手榴弹轰然炸响! 弹片犹如暴雨般射向敌群,霎时间匪徒的阵营里一片鲜血飞溅! “雷大哥!”此刻骑在墙头上的小李响,已经大声哭叫起来。 而那个拉住他的青年儒生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慑得惊骇欲绝! 在他的记忆中,为了儒家的道统,这些年来他们这些儒生中从来就不缺乏以死明志之辈。 但是为了那些信仰不同的人,甚至是自己的敌人而死的,他却从来没听说过! 今天这一切,就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自己面前,那个四分五裂的尸体和泼洒在他白鹿书院门前的鲜血,似乎已经让他之前所信奉的那些高尚和不朽,一瞬间灰飞烟灭。 …… 此刻在敌方的阵营中,炸的血肉横飞的匪群里,鹿先生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 他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肩膀,用蒙语大声咒骂起来! 他手里那只丑陋的手枪,早就不知飞到了哪儿。他身边的贺明环则是咬着牙站起来,一边挥动着手里的手枪,一边大声向着周围的匪徒喊道: “现在没人拦着了,上去给我撞开院门,把里面的人都给我杀绝了为止!” 随着他的命令,匪首虎爷又想起了鹿先生向他许下的重金。于是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匪首咬着牙,向自己手下拳打脚踢,让他们上前撞门! 在这一刻,从匪徒的阵营中,无数的羽箭跨过院墙,向着院落里射去。 当“轰”的一声,白鹿书院的院落大门被人撞响了第一声之际,此刻的书院当中,无数白衣学子纷纷惊慌地逃跑躲避。 在这一刻,紧闭的院门前,只剩下了小蹦蹦李响一个人! 他抬起衣袖擦干了脸上的眼泪,然后咬着牙把镖囊打开,将满把暗器攥在掌中。 这些冰冷的暗器,随即就被滚烫的热血温热了。 这个倔强的少年站在门口,就等着大门被撞开的那一瞬。 此时的他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这一生的目标,哪怕他的生命转瞬而逝! 那个满脸笑意滑不留手,即便看透了也从不说破的雷大哥。那个亲切的雷师叔……已经没了! …… 此刻在书院的厢房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看着这个十三岁孩子的背影,和他双手里满掌的钢钉。 在这一刻,在他们中间已经有人开始明白了,为什么那位沈郎会从一个小小的捕头开始,在十年间就执掌了天下。 那是因为……他唤醒了每一个人心中的英雄! 随着大门被轰然撞开,书院中所有人彻底变成了无遮无挡的鱼肉。 这一刻,相隔着大敞四开的院门,外面是一群豺狼般残暴的匪徒,还有那个阴狠之极的蒙古密谍。而里边则是一夫当关的小李响,还有数百位白衣学子、理学儒生! “冲进去!给我杀!” 就在这一刻,当贺明环举着手枪,嚣张已极的跨过门槛的瞬间。 陡然间,一声清脆的枪响! 只见贺明环的脑袋,就像是一颗被人砸了一狼牙棒的西瓜一般,瞬间炸裂……然后就是一片暴雨般的枪声!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曾剑及时率军赶到。小李响一听这枪声就知道,这是火力极其迅猛的特战营! 一刹那间,大门外无数匪徒在弹雨中疯狂扭动着身体,横扫而过的步枪霰弹枪子弹就像一道汹涌的金属狂流,霎时便在门外暴射出了一片滔天血海! 这时的方石岭五百悍匪,全都聚集在白鹿书院的大门前。此刻离他们估计的江州守军赶来的时间还早,他们所有人正准备顺着大门一拥而入。 可是他们没想到,还没能跨进门槛,就迎来了这片有如金属风暴一般的弹雨! 在这一瞬间,即便是残留着性命的土匪都知道,他们已经完了! 弹雨势头正猛,吞噬生命的速度宛若滚汤泼雪,满地翻滚的都是中弹的死人,还有手忙脚乱趴在地上挣扎的伤者。 侥幸在弹雨中留下性命的匪徒,正飞快的向着两边山壁上攀登,因为他们的来路已经被死死地堵住了! 在枪响的一瞬间,小蹦蹦李响就闪身躲在了院墙后面。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继续站在这里,不是阻挡前方的战士开枪,就是被流弹误伤。 在这之后,他咬牙切齿泪流满面的站在那里,倾听着墙外的枪声。 等枪声渐渐稀落下来,小李响知道如今的外面,已经没有几个还能站着的匪徒了。 就在这一刻,李响探出头朝着外面看了一眼……果然墙外已是一片尸山血海! 数百名匪徒,在这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就被迅猛的火力一扫而空。 如今除了地上还有身负重伤、正在痛苦翻滚、在内脏和血肉里大声哭喊声人的匪徒之外,已经再没有一个活人了! 就在这一刻,小李响却陡然看到门槛外近在咫尺之处,突然一个身影窜了起来,一下闪身冲进了院子。 一惊之下,他连忙攥紧了手中的暗器。随后他却发现此人,正是那位罪魁祸首……蒙古密谍鹿先生! 在这一刻,这个姓鹿的闪身躲在院墙后的阴影里,正好站在李响前方的一丈之地。 这家伙的手枪早就不知飞到了哪里,如今他的手上,正握着一把寒光闪烁的短刀。 当他看到小李响的那一刻,这家伙居然狞笑了起来。 “没想到天不绝我……长生天在上!” 这时他面带着阴狠之色,狞笑着说道:“那个雷子滽在临死之前,拼了命的把你扔上墙。那时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比他还要重要的人物!” “你是什么身份?是哪位大将的儿子?或是另一个天骄五营弟子?” “傻B……”这时的李响,目光冷冷地看着这个手持短刀,渐渐逼近的身影,这孩子语带冰霜地说道: “想你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天骄从来就不是什么身份,它是……信仰!” 话音未落,银光满庭! 李响手中的暗器犹如银河火瀑,电雨冰潮,暴射而出! 第3319章:华夏少年英雄血、江州秋夜、余音未绝 此时的小蹦蹦李响满心愤恨,一腔怒火,只顾着将手中的暗器犹如狂风暴雨一般,朝着这该死的蒙古密谍射去! 在这个怒发如狂的孩子面前,那位鹿先生身上接二连三的中镖。眼前的暗器就犹如瓢泼大雨一般,打得他身上连连受伤。扑面而来的银光闪得他眼睛都没法睁开! 带着暴怒情绪的钢钉就像是成片的铁流扑面而至,伴随着小李响的怒吼,在鹿先生的身上贯通穿刺。 就在两三个弹指之间,小李响的手臂疯狂舞动,已经将镖囊里的暗器射得空空如也。 再看此时的鹿先生,就像一张被打得千疮百孔的破布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他眼神中带着一片茫然,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接受了如此艰辛的训练,满怀信心而来,肩负着挑拨大宋内部矛盾、扰乱沈墨新政的重任。 就在几秒钟之前,他还以为自己依然可以从容出逃,然后伺机卷土重来。可是谁能想到,他竟然碰上了这样一个小小年纪,却无比暴虐的怪物! ……这孩子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暗器? 被打的千疮百孔的鹿先生,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喷血的身体,然后“噗”的一声,一腔热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 此时他还想抬起头,再看一眼面前那个还不到十三四岁的敌人。可是一抬头之间却看到对面的那个小小身影,已经扑面而至! “咔嚓”一声,他的鼻梁被狠狠的一记凌空飞膝击碎,整个身体轰然倒在了地上。 然后小李响骑在他的身上,顺手抄起了鹿先生的短刀,两手握刀含恨而发,一刀刀向着这个敌国密谍的胸膛刺去! 这个一腔狂怒的孩子,一边怒吼一边疯狂戳刺,很快就把那个鹿先生的胸前捅得一片血肉模糊! 这个一手造就了江州危局,合谋红阳邪教、意欲屠杀白鹿儒生的蒙古密谍,终于还是躺在地上,死于非命! 此刻他的眼神还死死地望着小李响,他临死之前也没能想通,自己怎么会折在这样一个孩子手里! 最后小李响一刀刺进了他的眼眶,这个浑身上下被鲜血浸透的孩子,才摇摇晃晃从敌国密谍的尸体上站起身来。 当他回过头时,正见到特战营长曾剑从外面冲进来。这一刻的小李响终于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 在这之后没过多久,沈墨也带着卫队匆匆赶到。 当他来到白鹿书院之时,雷子滽的尸体已经被曾剑的战士仔细寻找之后,拼凑了起来。 在这些白鹿书院的书生面前,沈墨一言未发,只是下马看着自己弟子的尸体,久久难言。 白鹿书院的山主也从弟子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当他带着一脸复杂的神情来到沈墨面前时。却见这位元首铁青着脸,对他说出的那番感激之言,完全是充耳不闻。 沈墨亲自抬着雷子滽的尸体下了山,然后在夜幕降临之前,所有散落在周围、侥幸逃生的方石岭虎崖山匪徒,全都被特战营带领的狼群找到,然后一一就地枪决。 …… 红阳教主霍要民死了,蒙古密谍鹿先生和他手下的内奸贺明环也同样死于非命,江浙一带的事物就此处理得干干净净。 沈墨处置了弟子雷子滽的身后事之后,将雷子滽的尸体运回了鹿岗烈士墓安葬。同时还用烈士的遗物,在长江南岸设立了一座衣冠冢。 白鹿书院里的学生经历了这场事件之后,也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在他们中有些学生,包括在墙上亲眼看见雷子滽就义场面的那两个青年,全都默默的在书院结束了学业。 然后他们打起行囊,决定结伴而行,去沈墨设立的临安大学。 雷子滽临死时所说的“兼容并蓄”四个字,还有这个虽然学识不深,但是却意志坚定、胸怀广阔的汉子,终于还是唤醒了这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儒生。 这些离开白鹿书院的儒生,从他们走下庐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们要看看那个以兼容并蓄为主旨开办的临安大学,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或许他们可以在那里找到,除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外,更高的目标。 …… 全体书院的学生,之后也自行发动了捐款……话说这些孩子们从四海而来,能到名扬天下的白鹿书院读书,其实个个都是家资丰厚之人。 他们汇合了捐款所得的银钱,准备把雷子滽在长江边上的衣冠冢修得富丽堂皇。可是在龙玉决的倡议之下,他们还是用这笔钱,在雷子滽墓前树立了一座铜像。 至此在江州码头附近,这座带着高高台阶的墓园前方,雷子滽的身影就伫立在那里。 这座两高两丈余高的铜像,凡是来到江州的船,在几里之外就能清楚地看见。 在水天之际,雷子滽用他就义之前,张开双臂的姿态伫立在那里。面对着长江,好像要永远守护着身后的城市。 在他铜像的花岗岩基座上,篆刻着他就义前说过的那番话: “来吧!把那些身陷绝望的人,把那些心怀迷茫的人,把渴望看到胜利之光的人,把所有在畏惧中徘徊的人,都给我!” “把那些痛苦中嘶吼的生灵,把恐惧中悲惨呻吟的流民,把暴风雨中惊慌的灵魂,把那些劳瘁贫贱的人、把那些身陷黑暗的人,都给我!” “看我在黑暗中,用我的血,为你们燃起的灯光!” …… 沈墨走了,龙玉决却依然留在江州。 在之后的几个月间,龙玉决的脱水蔬菜和水果罐头工厂越发开办得兴旺无比,使得本地农户的收入纷纷暴涨。 与此同时,用作外包装的陶瓷罐,也带动了本地陶瓷业的迅猛发展。 连带着驰名天下的运动鞋产业,这三大产业使得经济低迷的江州,逐渐走上了快速发展的之路。 在这之后,龙玉决帮助本地的商户联系了通州工业园,帮他们购买脱水蔬菜和水果罐头的生产设备,还向他们传授了胶底运动鞋的生产技术。 同时,他按照沈墨保护生态林木的要求,还把本地用来烧造陶瓷的木炭木材,改成了用煤火作为能源。 第3320章:应天起自商洛旁、明伦一觞、大雪满堂 在龙玉决的操持之下,这三大产业开始在江南西路遍地开花。无数大大小小的工厂在他的帮助下,纷纷开办起来。 他的四海商社不断提供技术,帮助购买设备和提供成熟的工人技师。甚至还把产品更新换代、开拓市场销路的秘诀,向着本地商家无私传授。 于是,等三个月后,龙玉决从江南西路离开时。江南西路已经成了一块朝气蓬勃,经济迅猛发展之地! 龙玉决留下的生财之道,凌霄子传开的赫赫威势,还有还有雷子滽拯救了数百儒生造成的良好口碑。使得江州乃至于整个江南西路,都对元首的新政心悦诚服! 此时不但是江南西路和江州,天下正有无数的郡县乡镇,在沈墨的弟子和部下洒下汗水、流下鲜血之时,被默默无声的改变着。 百姓之心、即是天下之心! 这样一点点的改变,一件件事的做下去,终究会让人看到沈墨的坚持与理想。 此时的他距离天下景从、四海归心,也越来越近了! …… 江州之事虽然已经结束,却仍是余波未尽。 首先就是小蹦蹦李响,在他自己的坚持下投入了安俊的炎黄壁垒,正式成了沈墨麾下的一名战士。 这孩子虽然年纪还小但却机灵百出,又是热血而忠诚。所以他现在虽然还不能频繁的参加战斗,却得到了炎黄壁垒中那些武功高强的前辈们,将各自的本事对他倾囊而授。 假以时日,这个在进入部队之初就被安俊起了个外号,叫做“火眼雕”的少年,一定会大放异彩! 龙玉决依然要在沈墨的命令下行走大宋,到各地去帮助经济发展。沈墨把肖倩派给了他,一直保护着他的安全。 龙玉决也再次向沈墨建议,调遣几位天骄弟子带在他身边。 他在取得了沈墨的同意之后,决定将自己历年经商所得到的经验和知识,对这些孩子们倾囊传授。 按照他的说法,他要为元首培养出一大群,比他还强得多的商界奇才! 至于沈墨自己,他知道他和儒学界的矛盾,已经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了。 …… 《宋史》载:“宋朝兴学,始于商丘。” 商丘应天书院,毫无争议的宋代四大书院之首。 在这间书院里,晏殊、范仲淹等人曾担任山长,北宋名臣张方平、富弼、孙复、都是这里的学生。 天圣五年(公元1027年)书院学生王尧臣、赵鰖分别中得状元和探花(第一和第三名)。 范仲淹在治学时,曾口出过:“九河我吞,百谷我尊。浮云我决,良玉我切”的豪言! 毫不夸张的说,这里是天下文人士子的宗脉所在,也是天下儒生竞相景从的风向标。 …… 说起来这间书院,在归德府落入金国之手以后,就搬迁到了临安。 如今他在数年前,得以在商丘重建,这间应天书院才又重新蓬勃发展起来。 物换星移,时空从长江江畔,初秋的江州,转到数月后的商丘寒冬。 …… 经过了一天的北风呼啸之后,到了傍晚时分,大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是一片片雪花却自天上,像有人倾倒着一筐筐棉絮一般,飘飘洒洒的飞扬下来。 此时应天书院的明伦堂内,此地的山主廖明轩正和自己的胞弟廖明亭一起围炉赏雪。 这俩人下午和几位故人一起饮酒赋诗,都吃得醉了,直到天黑透了才醒来。 这位廖明轩今年四十来岁,生得方面大耳,颇有些稳重之象。看他身上一举一动都透着沉稳如山,不愧是这天下第一书院的山主,自然有一番大儒威严。 而他的弟弟廖明亭比他年轻了五六岁,看起来比廖明轩多了两分神采飞扬,少了一点稳重自持。 他也是应天书院的教授,看他的样子气质洒脱、不滞于物,倒也有一番名师气象。 这两个人从明伦堂中酒醒,自然是先让下人上茶。 之后廖明亭隔着窗子,看着外面天色漆黑如盖,却是一片大雪飘飘洒洒的落在庭院之中,他也忍不住心头一畅。 他转过头,笑着对自己兄长说道:“这雪下得爽利,明年的麦子一定好……当饮一杯为贺。” 这时的廖明轩听见弟弟的话,却用手捂着额头皱眉道:“李清照有诗说:险韵诗成,扶头酒醒……这烈酒以后再不吃了!” “我可到现在头还疼呢,你要是闲话桑麻我可以陪你,再敢提酒字就打了!” 他的这句话,立刻换来了弟弟一笑……其实弟弟廖明亭也是开玩笑的。 他们这一位山主,一位教授,在此时可以称得上天下文坛、儒学大家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哪有天天泡在酒坛子里,宿醉未醒的道理? 可是他笑声还未落,就听得房门外面有人忍不住“噗”地笑了一声。 一听这声音就是丹琪这丫头,这时的廖明亭一瞬间心中暗自想道:“还好刚才跟兄长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被这丫头听见!” “看来这‘慎独’二字,还真是时刻不敢或忘啊!” 之后就见房门一开,一个年方十六的女郎端着茶盘走了进来,把茶壶茶盏放到了桌子上。 来的这个女儿家正是山主廖明轩的小女儿,闺名叫廖丹琪。 这姑娘长得圆圆一张脸蛋儿,眼神分外灵动。此刻她一双大眼睛里还带着笑意,显然自己爹爹说要暴打叔叔那番话,被她在门外听了个正着。 不过她出自书香世家,即便是这孩子一颦一笑也都要立规矩。所以这女孩虽然眉梢眼角带着笑意,脸上却依旧强自绷得紧紧的。 等到他二人喝了茶之后,廖丹琪就见自家爹爹坐在堂前,看着庭院中琼花碎玉一般的大雪,幽幽地叹了口气。 就见廖明轩把头一转,向自家弟弟问道:“想必你也听说了。” “据说三个月前,江州白鹿书院险些遭蒙古人满门杀尽,幸亏让沈墨的军队赶上才化险为夷。据说沈墨的亲传弟子还在白鹿书院门前独抗强敌,以至被恶人所杀。” “这一下,白鹿书院欠了沈墨老大一个人情。虽说不至于让他们立即倒向沈墨,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书院里的学生去临安上学的人,听说也不少。” 第3321章:大争之世事何艰、山主应天、遥望临安 “按说通过这件事,咱们也能看出这里头,沈墨对儒学宗派的态度。可是现在,我这心怎么总是摸不着底呢?” “我倒是知道兄长因何如此。”就见这时的教授廖明亭饮下一盏热茶后,捧着茶盏舒服的长叹了一声,随即他向着廖明轩说道: “那个沈墨,自从他的朝廷和新政问世以来,已经有大半年了。要说他治理天下的本事,这一点只要不瞎,谁都能看得出来。” “更何况咱们脚下的应天书院,还是因为人家沈墨收复了大宋故地。吞了金国、拒了蒙古,牢牢占了燕山防线,才有了咱们书院的局面。” “通过白鹿书院的事也能看得出,沈墨非但不是想杀尽天下儒生。而且还对那些造谣污蔑之辈、大肆鼓吹反对他的人,始终都保持着忍让的态度。” “所以这沈墨对于我儒家是敌是友,大哥心中却是悬而未决……我说得对吧?” 等廖明亭看到廖明轩缓缓地点头之后,他又接着说道:“要说到大哥对此事的态度,我还不知道您?” “您这位山长从来就是治学严谨,立身极正。对于沈墨这件事,您始终不知该如何处置,也并非是因为咱们廖氏一家的荣辱。而是因为您不知道那个沈墨,将来会如何对待儒家!” “嗯!” 听廖明亭说到这里,廖明轩重重的表示同意,然后伸出手来点了点,示意他赶紧往下讲。 廖明亭接着说道:“依我看大哥想决定怎么做,自然是要看沈墨对儒家的态度。您倒别以为那个沈郎始终是暧昧不明,要我说的话,沈墨的意思都已经很清楚了。” 等廖明亭说到这里,他一扭脸就见大哥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还在等着下文,就见他一笑后接着说道: “其实说出来没什么了不起的,无非是听其言、观其行而已。” “那个沈墨,你别以为他就喜欢打破规矩,其实他是最愿意遵循规矩的人。他看起来虽然下手杀伐果断、毫不容情。但是往往被他处置的都是那些丧心病狂,做了恶事之辈。” “前一阵子关于白鹿书院的事传遍天下,沈墨那个死去的弟子临死前还在念叨着‘兼容并蓄’。他对那些白鹿学子说,不管什么学说学派都可以著书立说,宣扬自己的治国理论。” “所以依我看,沈墨想要的是先秦之前百家争鸣时的局面。他绝不会让咱们一群儒生把持朝政,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是他的做法,也触动了理学那帮家伙的痛处……即便是如此,沈墨的弟子不还是用性命,救了那些理学学派的儒生?” “所以您把我的话撂这儿……”就见廖明亭向着他大哥笑了笑道: “若是您非要以儒生治国,把大宋恢复成太祖时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局面,那您就天生是沈墨的敌人。” “可要是您想修身齐家、释读经典、潜心治学、那正是沈墨希望您做的……根本就没矛盾的事,您犯得上冲出来跟他作对吗?” 等廖明亭这番长篇大论说完之后,就见这时的廖明轩也是神色郁郁的叹了口气。 …… 只见他摇着头说道:“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明白,但是这事要真是这么简单,我还用得着如此忧心?” “眼下是学界面临巨变之际,你可知道要说一步走错,我便是儒教的千古罪人?” “……那倒也是。”听了大哥的话,就见廖明亭挠了挠头,他也觉得大哥这般老成持重是有道理的。 因为以大哥的身份,若是匆忙表态,万一在沈墨身上出了什么岔子,以至于将整个儒家打击得万劫不复……那他们兄弟有可能在千年之后都是恶名昭彰、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里时,廖明亭叹了口气道:“听说那个临安大学,倒是被沈墨办得甚是兴旺。至于他办学的宗旨……大哥,我敢说你听到之后非得跳起来,拿教鞭抽那姓沈的小子一顿不可!” “嗯?临安大学?”这时的廖明轩一愣,这办学宗旨事,他却是头一次听说。 “什么宗旨?快说说!”他连忙向着自己的亲弟弟问道。 只见这时的廖明亭带着一脸奇怪的表情说道:“那个沈墨办大学的时候,他说要把天下最有本事的学者请进来,然后让他们为所欲为……这就是他的办学宗旨!” “……这不胡闹吗?”这时的廖明轩一怒而起,想要拍桌子却发现自己够不着,于是扬起来的手,顺势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倒也不全是胡闹,仔细想想还是有道理的。”这时的廖明亭看见大哥居然失态到了这种程度。这个平日里极其稳重的山长,他也有二十年没见到他气成这样了,就见明亭笑着说道: “听说在临安大学里,若是教授讲出来的学问有了错误,学生立刻就会发出质疑。” “他们在讲课时如果出了错儿,往往会被学生当场弄得下不来台。而且那帮临安大学的学生们,他们爱听哪个教授的课,也都是任凭其便。” “若是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到那里担任老师,还真有上课的时候,下边一个学生都没有的情况!” “话说我都想过去看看,如果我要是在临安大学任教,能不能在那里边站得住脚……” “胡说!” “扑哧”一声,就在廖明轩听到他弟弟说的离谱,忍不住开口斥责之时,却听到旁边自己的女儿忍不住笑了出来。 廖明轩一皱眉,正要让女儿出去。却见这时的廖丹琪姑娘站在那里,端端正正地说道: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临安大学的事,父亲和叔父都是道听途说,焉能信之不疑?” “女儿倒是知道一些临安大学的情况,也不知道爹爹和叔父想听不想?” “怎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 这时的廖明轩和廖明亭,两个人忍不住一起发问,同时廖明轩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要说他们这大儒之家,家教可以说是天下最严的。自己的女儿居然说她知道临安大学的情况。这一下子就让他这个老爹,警惕了起来! 第3322章:会当击水三千里、江河之利、学院淑女 此刻的廖明轩心中想到,女儿若是真的知道临安的事,那她到底是从何得知?这消息的来源自己居然都不知道,是不是女儿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了? 这时的廖丹琪见到父亲眉头紧锁,她倒是不慌不忙,端端正正地说道: “咱们家中洗衣买菜的李家婶婶,她女儿妞妞,爹爹可还记得?她如今正在临安大学求学呢!” “哦……”这时的廖明轩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好像记得家中的佣人李氏确实有一个女儿。在他的记忆里好像还是一个小女孩儿,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这时的廖丹琪接着说道:“李家婶婶不通文墨,所以跟她女儿妞妞通信的时候,就央求我来给她读信回信。女儿心里想妞妞也是个姑娘,不算伤风败俗之举,也就应了李婶。” “这一来二去到现在,差不多有两年半时间了。那位妞妞姑娘先在通州念书,又在临安求学,不免把临安大学的情形在信里讲给她娘听,于是女儿也就知道了一些。” “这些信里的内容我还记得,爹爹可要听我给您讲讲?” 听到了女儿的话,这时的廖明轩才松了口气。 他虽然是当世大儒,却并不迂腐。听到女儿并没有做什么逾越之事,反而是帮自家佣人的忙,他也就放下心来。 他示意自己女儿赶紧讲,于是廖丹琪就用她脆生生的口音,向爹爹讲起了那位妞妞姑娘。 在最初时,那个孩子是被舅舅带去了通州。原本十五六岁的姑娘准备是去通州做女工的,可是到了那里之后却发现,通州的学校非但不要学费,还有奖学金拿! 于是在应天书院耳濡目染、粗识文字的妞妞姑娘就进了通州中学。在这之后,当沈墨主政之时,他第一时间就设立了临安大学。正好赶上妞妞姑娘中学毕业,就理所当然的到大学里继续进修。 这个孩子十分要强,进了大学之后成绩优异,拿奖学金拿到手软。还用自己奖学金给娘亲买了日用之物,连带着银钱,通过泰山商社寄了回来。 说实话,听说读书读得好也有钱拿,当时的廖丹琪姑娘看到这些银钱物品时,也是颇为吃惊。 “鼓励学生一心向学确实不错,不过用银钱作为奖励,这……” 姑娘才刚开始讲,这时他的叔父廖明亭就被里边的内容,弄得哭笑不得。 话说在他们应天书院,对于品学兼优的学生也是有奖励的,但那不过是一些毛笔宣纸之类的文房用品。临安大学这种激励学生的方式,让他听了之后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接受。 而这时的廖明轩山长却摆了摆手,示意他的女儿接着说。 廖丹琪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雪夜之中娓娓道来,渐渐的一个坚强好学的女学生形象,慢慢在这兄弟二人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 这位妞妞姑娘进入大学之后,主修的是流体力学。按照她跟自己娘亲的解释,这些东西可以用于城市给排水,比如通州名闻天下的自来水系统和抽水马桶,就和她所学的知识息息相关。 除此之外元首的弟子唐天玑先生,在西夏修造的青铜峡水坝,使得如今的宁夏郡数万亩良田得到灌溉,这里边也应用了流体力学的知识。 这位妞妞在唐天玑的激励下,一开始就拼命学习,准备将来也做一个水利工程师。 她在信中说,元首沈墨经常到大学里,有时给他们这些学生上课,有时则是倾听这些学生对于治学方面的意见。而且元首还不惜重金,聘请了大批有名的学者到校中任教。 可以说沈墨对学校的建设十分重视。据说他们流体力学学院的院长张还,当年还曾经跟元首一起远征利州西路,用他对汉江水文及其熟悉的优势,帮元首全歼西夏铁鹞子,立下过赫赫战功! 在今年夏天,他们学院的学生还在张环院长的带领下,去了灌江口都江堰实地考察,这姑娘在信里喜不自胜地说道: 战国时秦国蜀郡太守李冰修建的都江堰水利工程,中间的鱼嘴分水堤、飞沙堰溢洪道、宝瓶口进水口都堪称绝妙。 还有百丈堤、人字堤这类附属工程,也巧妙的解决了江水自动分流(鱼嘴分水堤四六分水)、自动排沙(鱼嘴分水堤二八分沙)、控制进水流量(宝瓶口与飞沙堰)等等一大堆问题。 就这一处水利工程,灌溉区域已达四十余县,千年以来造福了无数百姓! 在参观的过程中,妞妞同学平时在课堂里学习的知识,一一在现实中得到了印证,她也是喜不自胜。 她在信中对自己的娘说,自己将来也要亲身参与建设一个这样的工程。使得千秋万代之下的百姓,都得到江河之利! …… 当廖明轩和廖明亭听到这里时,这两位山长面面相觑,已经是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脑海中,似乎还记得那两个梳着两条小辫儿的妞妞姑娘。没想到她在临安大学里,竟然学到了这样惊人的本事! 刚才的话从廖丹琪的口中说出来,这里涉及到专业术语,这两位饱学的儒生山长竟然百分之百……没听明白! 但是有一点,却是他们可以确认的。就是大匠李冰修建的都江堰工程,里面包含的全部秘技和巧妙的设计,那位妞妞姑娘全都能理解和接受……这个事实却让他们无法接受! 算起来那妞妞大概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样子,可是如果说到水利工程,只怕把天下儒生中了解水文地质的人才都拿出来,人家妞妞姑娘也能稳稳的排进前五! 要说这两位山长之所以如此吃惊,其实是有原因的。因为在古代的中国,有很多技术其实都是掌握在儒生的手里。 不管是改造军事器械,设计守城工具这方面,还是在算学领域、工程技术方面。有很多儒家子弟,都展现出了非凡的成就。 因为归根结底,这些人又识字又会算数,所以如果有兴趣的话,他们不管研究什么都是事半功倍。 可是这位临安大学里的学生妞妞,当她的事迹被廖丹琪转述出来时,廖家兄弟的自信就在一瞬间被击垮了! 第3323章:谁人深夜立终宵、又为何故、雪满襟袍 这还只是临安大学诸多学院中的一个而已,听那位妞妞在信中所说,像这样的学院学科细分成各个系,在临安大学里几乎有近百个之多! 这廖家兄弟这时才意识到,这临安大学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庞然大物!它爆发出来的可以改造整个大宋的力量,又是何等的让人惊心动魄! 那沈墨的弟子唐天玑又能造热气球上天,又能建造水坝,之前就在廖家兄弟的心中,暗自被归为天纵奇才一类。 而他们天骄五营第一期的穆天璇制造的,无需帆桨的火轮船更是横扫海疆,活跃在大宋的长江大河里。 当可是当廖家兄弟听说,在沈墨兴办的临安大学里,正在成千上万的培养出这样的英才……这时的廖家兄弟顿时感到了一种灭顶之灾即将到来之际,那种无力感! …… 这时的屋子里一片寂静,廖丹琪娓娓道来,将临安大学建校、治学、育人、钻研的一点一滴慢慢的讲述出来。这时的廖明亭也就罢了,廖明轩却是心中波涛汹涌,难以自制!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自己的应天书院为荣,觉得他带领的是天下四大学府之首,是当之无愧的学界第一。 可是沈墨搞出来的这个临安大学却很有可能,甚至是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从他的应天书院头上跨了过去,将自己远远甩在了后头! “难怪沈墨要说兼容并蓄,让天下人都有机会著书立说……”这时的廖明轩在廖丹琪说完之后,沉吟了许久才喃喃自语地说道: “如此开阔的局面,这般浩如烟海的学科,只凭我儒教一家……确是做不到啊!” …… 而这时的廖丹琪姑娘,在说完了这番话之后。就见自家爹爹好像受到了沉重的打击,难以接受这些事实。 姑娘的芳心中千回百转,终究还是没把肚子里那番话说出来。 以廖丹琪这样的年纪,自然是对妞妞姑娘所说的临安大学盛景,心中向往不已。 她跟随爹爹从小读书习字,博文强记,学业精深,原本觉得自己在女孩子中,也是天下少有的女先生。 可是妞妞姑娘在这两三年之间的来信,却把她的自信轻松击碎,由此她对临安大学也充满了憧憬。 其实她若不是生在家教极严的大儒之家,这姑娘只怕早已向自家爹爹提出要求,要去临安上学了。 今天她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把她知道的关于临安大学的事全都说出来。之后她正想趁热打铁,说服老爹答应她去临安上学…… 可是看现在自己老爹满头大汗的样子,廖丹琪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没敢开口。 …… 在这之后,廖明轩神情落寞的挥了挥手。此时夜已经深了,他让自家女儿赶快回去休息。 等廖丹琪若有所思的走出去之后,兄弟两人相视了一下,长长的叹了口气! 世事如此,看起来这儒教独霸天下的局面,便是想留也留不住,想争也争不回来了! …… 且不说这兄弟俩在这巨大的变革前心潮翻涌,难以平静,单说廖丹琪姑娘。 她走出了爹爹的名人堂之后,一路走向了自己的闺阁门前,心里却像是被一腔烈焰煎熬般难以排遣。 话说她原本也知道,自己不管是读书读成什么样儿,将来也必定是要嫁人的。弄不好她还会被自己的爹爹,嫁给一个木讷老实的儒生。 到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大帽子压下来,自己无论是读书写字都是有悖妇德……这样的生活让她一想起来,便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那个临安大学,其实带给她的,更像是一个触手可及的希望。 在那里女子也可以学习真正的本事,也可以在学成之后出去做事,发挥自己的才能! 妞妞姑娘在信中说的那句“将来要为国家和百姓谋千秋福祉”的话,更是让廖丹琪每每想起,都是心潮澎湃。 可是爹爹不会同意的……廖丹琪的心中暗自想道:我还没跟他们说临安大学里,那些女学生的夏季校服是什么样儿的呢! 我爹爹那样的老学究要是知道,我在临安露出小腿胳膊来,被男人看见。估计他就是把我剁吧剁吧喂了狗,也不能让我去临安上学! …… 想到这里,廖丹琪心中烦闷,在一地半尺多厚的大雪中用力踢了几脚。 然后她一回头,正想回自己的房间。目光一扫,却发现书院的大门那边,居然还亮着灯光。 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没关门上锁?廖丹琪心下诧异,信步朝着大门那边走了过去。 往常到了定更天,书院就该关门落锁了。可是现在已是接近二更时分,大门居然还没关。廖丹琪一脸好奇的走到了门前。 他们应天书院的大门甚是雄伟宽阔,进了大门就是一个宽大的门廊,两边都有门房供看门的门子休息。 廖丹琪走到了门廊里,才发现靠墙的长板凳上坐着门子。这家伙正裹紧了老羊皮袄,低着头呼呼睡得喷香。 廖丹琪见状站在那里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一下,顿时惊醒了这个看门老汉。 等到门子醒来之后,一见廖姑娘在此,他立刻就是一愣! “怎么不关门?”此刻的廖丹琪心里明白是门子睡过头了,她还是和颜悦色地问道。 “门……门口有个人求见。”这时的门子一边擦着刚才睡觉时流下来的口水,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朝山主那边儿回话的时候,山主正在明伦堂睡着,我就出来让门外那个人等一会儿再说……” “啊?”这时的廖丹琪闻言,就是一跺脚! 方才他父亲醒了就叫了茶喝,然后三个人又在明伦堂说了这么半天话,差不多都有一个半时辰了! 原本外面有人求见,门子应该过一阵就到里边去,问问山主醒了没有。结果这个看门的却因为睡着了,把人家在外边晾了这么久! 这大雪天的,人家肯定是走了。廖丹琪的心中暗道:今天来求见的,也不知是谁? 第3324章:十年一梦雪夜深、立雪程门、大宋至尊 如果真的是什么读书人来此拜望父亲,却遇到了这番遭遇,不免会误认为父亲倨傲无礼……这可是得罪人的事! 这时的廖丹琪一边往外走,一边压着心头的火气,向那门子说道:“你看看外边的雪都下得这么厚了,这都二更了。” “赶紧关门吧,也不知道今天来的是谁……” “啊?老天!我这是睡了多久啊?”这时的看门老汉一抬头,就见书院门外半尺多厚的积雪,他立刻就吓得满脸直抽抽! 他忙不迭的去关门……就在大门即将合拢之前。借着门廊里的灯光,廖丹琪还向外看了一眼。 随即,这位姑娘便是全身一震! …… 只见在山门外三丈远的地方,遍地洁白的大雪中有一个身影站在那里。他身上已经落了厚厚的雪花,看起来就像个雪人! “我的天!他还没走!”廖丹琪家学渊源,自是不可能一惊一乍。可是当她看到这个人的时候,还是强忍着才没让这句话脱口而出。 在这一刻,姑娘的心中有四个字忽然冒了出来…… ……程门立雪! 这必定是个来向爹爹请教学问的读书人,没想到此人心性,竟是如此坚韧! 看此人身上落的雪花,几乎和地上一般厚重。在这冰天雪地的大冬天,他竟然一动不动的站了这么久! 想到此处,廖丹琪的心里已是忍不住震颤了起来! …… ——《宋史·杨时传》:“见程颐于洛,时盖年四十矣。一日见颐,颐偶瞑坐,时与游酢侍立不去。颐既觉,则门外雪深一尺矣。” 此时廖丹琪一边向着门外走去,心中一边暗自想道: 就像昔日的杨时去见大儒程颐一般,这或许会成就一桩千载佳话。也可能弄不好,他爹爹就会落下一个轻慢学子的名声! 接下来,可万万是不能再出一点差错了! …… 此刻的廖姑娘小心翼翼地来到这个人面前,她插烛一般行下礼去,向面前这人轻声说道: “先生前来拜望,理应请入府中奉茶才是。未想下人疏忽,累得先生如此……先生雅量高致,万勿怪罪!” 等她说完,就心中忐忑地向前望去。此刻的姑娘心中七上八下地想道:这个人可别是冻僵了吧?要是冻坏了他,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不妨。” 就在这时,廖姑娘就听面前这个人轻声说道:“先生醒了?” “家父才醒。”这时的廖姑娘看到此人伸手还礼之际,衣服上的雪“唰唰”的落下来,露出了下面的黑色斗篷。 听他的话音,沉稳清越,似乎并没有丝毫不满。廖丹琪的心里忍不住大叫了一声“万幸!” 之后姑娘连忙向这人说道:“请先生移步到门上烤火暖暖,小女子这就去回禀爹爹……不知先生尊讳如何称呼?” 此时的廖丹琪知道现在虽然情况紧急,但是也没有冒然带着人直闯老爹明伦堂的道理。另外她回去禀告,也得知道此人的姓名身份才行。 这时她就见对面的斗篷兜帽下,露出了英挺的鼻梁和一双线条坚毅的嘴唇,这个人轻声向他说道: “敢劳烦姑娘回禀山主,在下沈墨……沈云从。” “啊?”这一惊呼,到底还是从廖丹琪姑娘的嘴里,脱口而出! …… 话说此人,还真是沈墨! 他在傍晚时分来到这应天书院,原本打算拜访此地的山主廖明轩。 这个廖山主平生治学严谨,人品端正,如果要是谦虚一点说,他在天下儒学宗师之中,排名绝对可以进得了前三。 即便是说他是天下文坛泰斗,不做第二人想,其实也并不夸张。 沈墨此来,正是擒贼先擒王之意,如果说他要对天下儒生,明确阐述自己对儒学的看法,直接找他们的宗师是最有效的手段。 沈墨知道廖明轩并不迂腐,或许可以接受自己对于儒家学子的全新定位。如果能说服他,在应天书院的影响之下,就会有不计其数的读书人愿意去相信自己的观念。 毕竟对于某些儒生而言,同样的一番话从文坛宗师的口中说出来,比他这位大宋元首或许还要可信! 所以沈墨到了这里之后,听说山主正在酣睡,他也笑了笑让左右退下,决定自己就在门前等上一会儿。 毕竟这次他是带着善意而来,又不是来踢馆的,也不急在一时。 然后,沈墨站在这里没过多一会儿,漫天的大雪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沈墨披上了李凌杰递来的斗篷,却让他们远远的走开。 此时万籁俱寂,雪落无声,倒是让事务繁杂的沈墨,感到了一股难得的安宁平静。 于是他就在这漫天飞雪中静静地站着,思绪飘飞纵横万里,想着自己的前生今世,还有到了大宋后发生的点滴。 一张张故人的脸庞从他眼前掠过,一件件惊天动地的巨变和纤毫之末的小事,都像清澈的溪流一般,从他心间缓缓流过。 有多长时间没有这么静静的反省自己了?自己有没有放弃初心?有没有被权力迷惑?有没有被执着蒙住双眼? 沈墨忽然觉得,如果能经常这样静静的思索一番,也很不错。 …… 此刻空气清冷,天地间万籁俱寂,甚至能听到身边雪花坠落发出的“簌簌”声。 肩上和头上的雪越落越厚,他却不愿去拂拭一下,生怕打破了这难得的空灵。 十一年来我急功近利,勇猛精进,造就了如今的局面。如果让我重来一次,我能不能做得更好? 眼看我就要面临着决定民族危亡的生死一战,我把所有的事,都打算好了吗? 能不能再增几分胜算、少一些伤亡?在击败了铁木真之后,我又该做些什么? 我对大宋做的这一切,当我火中取栗获胜之后,又该将华夏引向何处? 我……都干了什么啊? …… 此时的沈墨才明白,或许即便是被青史神化的帝王将相,即使是名垂青史的千古豪杰,他们也会怀疑自己,也会不断的扪心自问。 原来这世上的英雄,就是战胜了自己的恐惧、击碎了欲望和贪婪、勇于肩负天下的……普通人而已! 第3325章:元首雪夜访应天、信口而言、钦赐楹联 此时的沈墨在漫天大雪之中审视自己,难得的心境一片空灵。 他回想着自己走来的一路,犯下的那些错误,渐渐把自己的得失心,胜负心,执着心,一点点看了个清清楚楚。 最后他在大雪中,思绪徐徐放缓,渐入无我之境。 …… 这时在书院大门的远处,负责保卫元首的李凌豪李凌杰、元首卫队和炎黄壁垒,全都是一声没敢出。 看着百米之外的元首,他们也是神情各异。 此时所有人都见到了元首身上,落下了半尺厚的大雪。可是书院里的人就像是死绝了一般,也没有人出来知应一声。 此时的安俊也就罢了,他知道自己干爹难得有机会这样休息。可是也有些人,对应天书院的无礼已是暴怒之极。 其中的摩云手张焕就是如此,别看他们现在躲得远远的,保护着统帅。但实际上以他们统帅卫队的力量而言,别说是全体出动了,就算是炎黄壁垒单独出击,想要杀绝这个应天书院里的人,只怕也用不上元首一支烟的功夫! 此时的张焕,看着冰天雪地里静静伫立的元首。这个质朴的汉子已经把牙咬得“嘎吱嘎吱”直响! 而在他的旁边,刚刚加入炎黄壁垒的小蹦蹦李响,这时一脸好奇的拉了拉安俊的衣角。 “队长,”小李响目光闪动,向着安俊问道:“这应天书院,也值当让元首给他们这么大的面子?” “自己想去!”这时的安俊看了李响一眼,却没有回答,而是冷冷地给了他这么一句,说得小李响一缩脖子,跑到了一边。 说实话,李响来到了炎黄壁垒以后,却是遇到了自己平生最为严厉的一位老师……安俊这位新老师,几乎从来没给过李响好脸! 甚至有两次,因为安俊的态度。沈墨还私下里把安俊叫来,问他为什么要对这个孩子如此严厉。 当时的安俊就对沈墨说:“这天下人大多数普普通通,绝少数是天纵奇才。像这样有才华的人,不管在哪一个行当里,都会得到一个评语,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但是像小李响这样的孩子,甚至比这些天才还要厉害。不但他一对神眼,天下无双,而且聪明机灵也是无与伦比。” “像这样的人,就不能用老天爷赏饭吃来形容了。老天爷简直就是溺爱他到追着喂饭的程度!” “反而这样的孩子,随着年岁渐长,他们会发现,自己不管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比别人要强上百倍。” “这就让他们更容易产生骄傲之心,凡事也会慢慢的开始不求甚解。对于那些自己不了解的事,往往是浅尝辄止,就以为自己全都懂了。” “像这样的天才,终究会栽倒在骄傲的态度上,所以我才会对小李响采取这样的态度。” 事实上安俊也是这么做的,当李响到他的手下学艺时,他完全不像照宇凡那样,在人情世故上向李响倾囊传授。也不像肖倩那般,对李响看似冷漠严厉,实则却溺爱万分。 安俊在传授李响本事时,却是每一样都让他自己去细心揣摩,让李响得到的每一点知识和技艺,都是自己勤学苦练而来的。而不是被自己的老师轻飘飘一句,就告诉了他答案。 这样一来,李响反而更会对那些武艺和本事深思熟虑、琢磨到了极致之后,才会去学另一样。这也就避免了他为自己的天赋所害。 当沈墨听安俊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一挥手就让安俊自行去处理小李响的事,不打算再管了。 因为这个冷面如冰的安俊,其实才是李响最好的老师,他为这个孩子都打算到了这样的程度,沈墨还有什么必要插手? 像今天的情况就是如此,李响提出来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老师的解答,反而被安俊一口怼了回来,弄得这孩子反而站在那里,看着远方的元首陷入了沉思,自己琢磨答案去了。 …… 这时的廖丹琪姑娘,一听到“沈墨沈云从”这个名字,她差点就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 就在片刻之前,她和爹爹叔父还在明伦堂里,谈论着这位大宋元首,没想到眨眼之间就见到了元首本人。 这时廖丹琪心里一阵惊骇欲绝,一股冰寒从姑娘的双脚窜了上来,差点儿把她整个人都冻得不会说话了。 此时的廖丹琪心中想道:不料大宋元首居然到此拜访,还被他们晾在门外一个多时辰,看人家身上这雪落的! ……这一下应天书院,可惹上大麻烦了! 可这位姑娘又转念一想,把目光重新投向了面前这个人……他真是大宋元首吗? 等到她的思虑在心中一转,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话说冒充元首来应天书院,估计世上也没人有这样的胆子! 不过这位姑娘心中还是有些怀疑,于是她想了想后,极力让自己脸上的神情变得自然,然后心中忐忑地向着沈墨说道: “既是元首至此,请恕我等轻慢之罪……” “元首在我书院门口伫立良久,不知可否为书院赠送一副楹联,如此便是书院千秋之幸!” 此时的廖丹琪一边说,一边心中想到,久闻通州沈郎才学天下无双,诗词精妙,百年间无人可比。 他到底是不是大宋元首,此时一试便知! …… 而这时的沈墨,看着面前这胆大包天的姑娘,也暗自笑了笑。以沈墨的心思怎么可能猜不出,这是人家出题来试探他的? 只见他略一沉吟,随即便信口说道: “修身齐家平天下,信斯言也,天威民意。” “率性潜学致中和,得其门者,四海无争!” “罢了!”这时的廖丹琪才听了上联中的半句,一颗芳心便是往下一沉! 这修身齐家平天下,中间单单少了“治国”两个字,廖丹琪一想到之前爹爹和叔父所言,元首对学界的期望是,恢复先秦之前百家争鸣的局面,再不肯让儒家一家独大。 这位学识过人的姑娘,立即联想到了眼前这副楹联! 第3326章:书冠华夏亲登场、雪夜名堂、一举十觞 且不说楹联中语气浩大磅礴,天下难寻。单凭前面的半句她就知道,此人必是元首无疑! 之后姑娘连忙转身,飞奔回去禀报。而这时的沈墨也走出了原本伫立的位置,将身上的雪打扫干净。 …… 此时的明伦堂内,廖明轩和廖明亭两人正是心中一片怅然之际,对着庭中雪景久久无言。 却听得“咚”的一声,明伦堂的房门被人用力推开了! 等到他们看到廖丹琪,两人心中都是一惊。此时的姑娘一脸气急败坏,哪里还有平时那副端正贤淑的样子? 这俩人看到,廖丹琪居然在如此雪夜里跑得满脸是汗,他俩的心中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书院着火了? 可这时,却见廖丹琪语声急切地说道:“爹爹快更衣出门……大宋元首沈墨到了!” “啥?”这时的廖明轩和廖明亭一愣之间,廖丹琪已经顾不得礼数,赶忙把爹爹外面的长衣拿出来往他身上套。 “不是!这深更半夜的,沈墨……你不是让人给骗了吧?”这时的廖明轩一边伸着胳膊任凭女儿摆布,一边满脸惊愕地说道。 “元首在您睡着时就到了,门子沉睡未醒,他就一直站在外面,身上雪落盈尺……叔父你愣什么呢?衣服!” 只见廖丹琪一边提醒叔父更衣,一边满脸焦急地向爹爹说道。 “啊?”此时的廖明轩脑袋里,一下子就想象出了元首在外边雪夜中等候许久,身上落满了雪花的情景。 就算是这位山主学问深湛,养气功夫十足,也不由得暗自心惊! 要说在他这位大儒门前久候,换成别人固然是极为风雅之事。可那是大宋元首啊,人家可是一国之主! 想到这里时,廖明轩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有如翻江倒海一般! “……真是他?”这一刻廖明轩心里边,还存着来人是假冒者的希望,于是向自己的女儿问道。 “就是他没错!”廖丹琪满脸冷汗,顿足言道:“修身齐家平天下,信斯言也,天威民意。率性潜学致中和,得其门者,四海无争!” “我也怕他是假的,向他讨要一副楹联来装点书院大门。结果人家随口就说出了这样一副对联!他怎么可能是假的?” 此时的廖明轩心中再无怀疑,他整理好了衣服,跟廖明亭一边向外走,一边暗自按捺心神,反复念叨着“每临大事有静气”,然后快步走出了明伦堂! …… 在这之后,当他们来到书院大门外,一眼看到沈墨时,廖明轩的心里已是再无怀疑! 只见面前的这个人满襟风雪,无碍静如深渊。一袭布衣,挡不住气势如虹! 远远看去时,廖明轩只觉得此人似乎融入了这片皎洁的雪夜。可是当他再往前走几步,却觉得连同周遭的万物,似乎都笼罩在此人沉静深邃的气势中! 此人若非大宋元首,还能是谁? 这时的廖明轩连忙上前几步,他一边抬手见礼,一边就看到了沈墨身侧,刚刚立足的雪地上,留下了两个露着青砖的清晰足印——他竟然真的从下雪之前一直到现在,一步都未曾动过! 此时的廖明轩连忙上前施礼……他眼角一撇之间,就见沈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此时廖明轩的态度,按着他学界宗师的身份来说,稍稍显得有些殷勤了。和这位儒家宗主的身份稍有不符,不过这也分什么时候! 人家元首你门外一个多时辰,以大宋第一人的身份给你来了一个程门立雪。等他这位山主出来迎客的时候,人家元首还是笑面以对。 这已经是给了他一张大门那么大的脸了,他现在就算是热情一些,那也是应有之义! “元首到此,明轩简慢无礼,恕罪恕罪!”这时的廖明轩赶紧上前,先赔礼再说。 就见沈墨一边回礼一边笑着说道:“应天书院果然是书冠华夏,我还没进门就觉得气旷神清,廖山主何罪之有?” 廖明轩听闻之下,立刻就是一阵苦笑。 这“书冠华夏”四个字,人家元首就是信口说说而已,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不在刚才送的那副楹联里,加上这四个字? 从这一件事就可以知道,这位大宋元首是带着善意而来,可是人家心里对于儒家的定位却是不容动摇。 想到这里时,廖明轩一边延请沈墨入内,一边心中却是暗自心惊。 而这时,他身边的廖明亭看着这位元首,心里却是大为折服。 说实话今天沈墨在雪夜里伫立良久,以他的身份能做到这一步,已是难能可贵之极。 更何况,这份静气更是天下少有,难得元首年纪不大,却有如此深湛的修养! 此时他一边走,一边心中暗自想道:今夜之后,“沈郎雪夜访应天”这事不但会传得天下皆知。千秋之下,只怕也是青史留名! 这会儿沈墨走进应天书院之际,他身边伺候的人也都赶了过来。这里李凌杰李凌豪两兄弟,一左一右雷打不动。安俊率领炎黄壁垒作为护卫紧随其后,小蹦蹦李响充作小厮,在旁边伺候着。 以一国元首而言,沈墨这一番进入应天书院,已经算得上是轻车简从了。 此时,廖丹琪姑娘早就在明伦堂内熏香打扫,一见沈墨进来,他们才分宾主坐定,廖姑娘就亲自端着茶盘上茶。 …… 此时的沈墨,见到绕着红泥小火炉烹茶的廖丹琪,转头笑着对廖明轩道: “方才在外面站着,得了一句诗,倒是还没有下半句。正好抛砖引玉,请山主指点。” “哦?元首大才,必是好诗。”这时的廖明轩坐稳了之后,连忙接着沈墨的话问了出来。 “雪静天欲晓……”此刻的沈墨说完这一句,大家等了一下没听到下文,才知道元首说的其实只有半句。 不过这“雪静天欲晓”五个字无一字用典,画面却是如在眼前。诗句中透着清冷寂寥之意,倒是让大家耳目一新。 这边的廖明轩还在想着,这诗句背后是不是还藏着什么隐喻。却听到旁边的廖明亭居然信口接了一句: “……能饮一杯无?” 这一下,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失声笑了出来,沈墨也忍不住笑容满面。 第3327章:儒学千载任纵横、天下相从、至此而终 话说廖明亭的这句诗,原本并非是他做的,而是出自白居易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若是以诗句而言,廖明亭这种做法几近无赖。因为吟诗联句怎么也应该是出自本人之手,没有上人白居易家里去借的道理。 不过大家这么一想,其实廖明亭这一句虽然看似跳脱,接得却也不错。而且最关键的是,这家伙明显是故意的! 若是沈墨这位元首一进来,就要和廖明轩谈正事,那此刻的氛围未免有些沉郁紧张。 倒是这节骨眼上,被廖明亭这么插科打诨的一句,弄得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 一见到元首此时的心情,也被廖明亭一句诗弄得明朗了许多,这时山主廖明轩连忙示意自家女儿温了酒端上来。 在这之后,廖丹琪和小厮李响全都到外面伺候,明伦堂里就剩下了沈墨和廖家兄弟。 这时的廖明轩,顺势提起了数月之前在白鹿书院发生的事。这位山主不免要替天下儒生向元首致谢。 毕竟人家不但救了白鹿书院数百条性命,还有一位弟子因此牺牲。 结果沈墨听到了之后,脸上倒是异常平静,只见他开诚布公地说道: “世人都以为我倡导新学,准备摒弃儒家。山主之前只怕也有这样的顾虑,其实却并非如此。” “我那个弟子雷子滽,就是因为平日见到我的言行。知道我并不打算将儒家弃之不顾,所以才有当日之举。” “因为我那些新学里,有很多都是工程技术、算术历法、材料研究方面的事,用儒学观念来指导学习并不合适。” “不过这却不妨碍儒家,作为我们华夏百姓修心养德的宗旨。” “曾经汉王姜俞馨,就在我征伐西夏时,在汉水舟中向我说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他说我从根子里秉承的,就是儒家思想。” 沈墨说到这里时,廖明轩的心中也是暗暗激动。 因为他从沈墨的话中听得出来,这位元首对儒家的感观,甚至比自己最乐观的判断还要好一些。 沈墨又接着说道:“儒家学说是我华夏瑰宝。‘天不生孔仲尼,万古如长夜’句话,我是承认的。” 等到沈墨说到此处时,廖明亭不免欢欣鼓舞的抬起头来。可是他却看到自己的兄长明轩,正全神贯注地探着头,等元首接着往下说。 此刻的廖明亭,心里才陡然往下一沉……可不是嘛!元首说了这么多儒家的好话,接下来他就该说“可是”了。 往往这世间的话,基本上在“可是”之后的内容,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就见沈墨沉声说道:“可是……我不能让整个天下,都掌握在儒生手里!” “可千年以来,一直都是如此啊。”这时的廖明轩在沉思许久之后,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他这句话里,包含着抗争和不甘之意。显然在这位山主的心里,儒家学子治国平天下的权利,他还是不愿放弃的。 这时的沈墨摇了摇头道:“先秦之前百花齐放,当时有墨家,有法家,有兵家,有纵横家,有阴阳家……还有你们儒家。” “从汉代董仲舒开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天下儒生几乎占据了千年以来的历史舞台。别告诉我你们认为儒学,是最适合治理国家的学问!” 此时的沈墨见到廖家兄弟腰杆一挺,正要出言反驳,他摆了摆手笑道: “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儒家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它对朝廷和皇权而言,都是最好的学说。” “因为它维护封建统治,神化专制王权。” “当时的董仲舒和汉武帝一个为了学术地位,一个为了巩固王权,两人一拍即合。可是现在,大宋皇帝都已经不再参政了。” 只见沈墨笑着向着廖家兄弟说道:“我也不打算当一个受命于天的天子,元首之位也不会再世袭。” “甚至就连新朝廷服务的目标,也从赵家江山变成了大宋百姓……以后的儒家可以宣扬学说、钻研学问、甚至也可以坐上政坛!” “但是不好意思,你们不能再做规则的制定者,也不能用学术的理由,去排挤禁绝其他的学问和学派……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说到这里时,沈墨看了看面前的廖家兄弟。只见他们两个人面如土色,无疑已经明白了沈墨的意思! 沈墨方才就是明确向着他们俩说:在这之前,儒家弟子负责神话皇权,讲求忠君为国,巩固王朝统治。 而历代天子则是帮助儒家清除其他学说,不但让儒学成就了学界霸权。而且治理天下的时候,依靠的也全是儒家这帮人。 那位宋太祖赵匡胤身为一名武夫,就是因为清楚的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立下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誓言,因此才成就了这煌煌大宋! 可是现在,新朝廷已经不需要儒家为皇权鼓吹了! 所以对沈墨的新朝廷而言,儒家在失去了作用的同时,还在不知死活的上蹿下跳,要求他们旧日的特权! 这个时候要是再不识相,估计就该挨揍了! …… 沈墨一看就知道,这廖家两兄弟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想法。而且他们心里一定清楚,即便是天下儒生真的汇聚在一起,也无法和沈墨相抗……因为沈墨和新朝廷,根本就不需要儒生! 于是沈墨笑着说道:“因为我们的服务目标发生了变化,所以在我的新朝堂之中,绝对不会把自己放在牧守黎民的位置上。” “我要得是服务于百姓的官员,像汉代那样‘州牧’的官职,是绝不会再出现的了。” “而且从新政官员到我这个元首,也没人想着要千秋万代,而是谁行谁上。这里面判断一个官员是好是坏,说了算的人也是百姓。” “其实大宋各地的儒生,都有很好的素质,他们识文断字、写字算数、行政能力都很强,我也很想在新政府中任用他们。” “只要他们愿意承认一点。”这时就见沈墨竖起了一根手指,笑着向廖家兄弟说道: “你们和我一样,都是天下百姓的雇工……绝不是主人!” 第3328章:明伦堂上千载夜、郎心如铁、一言而决 沈墨说到这里,廖明轩才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位大宋元首的来意。 自始至终,这位元首虽然表现得极为客气礼貌,也并没有以权势压迫他这位儒学宗师。甚至在说话的时候也是轻言细语,连一点凌厉的语气都听不到。 但是这终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就是这个元首此行绝不是为了阐述自己的理念,或是说服他们这两位大儒,而是为了给他们下最后通牒来的! 整个话语中,廖明轩甚至没有机会辩解或者询问,这位统帅意志坚定,看起来也并没有打算做丝毫的退步。 廖明轩的心里清楚,如果不打算退步的话,那就算不上谈判! 所以今天这场程门立雪,看似出自元首对他的尊重,实际上不过是沈墨给他的最后一个台阶罢了。 作为学界宗师,他今天若是向元首让步,那么今天元首对他的尊重,就可以成为他下台阶的理由。 反过来说,如果他非要一意孤行,带领天下儒生和元首新政对着干…… 廖明轩心中惊惧万分的想道:当初董仲舒可以罢除百家,将诸多学说一扫而空,如今的沈墨难道就不可以把同样的招数,用在他儒家身上吗? 正当廖明轩被沈默说的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之际,旁边他的弟弟廖明亭心里也是犹如惊涛骇浪一般。 廖明亭的心里很清楚,在这位沈郎君的治理下,儒学即将成为百花齐放中的其中一支学说。而且元首也曾经明言,儒学或许可以成为华夏国人的思想和品德规范,却不能拿来治理国家。 照这样说的话……廖明亭心里沮丧地想到:这世上再也不可能出现范仲淹、王安石那样从学界大儒晋身宰相的事。儒学一统天下,成为天下幕后之主的局面,也将一去不复返了。 最可怕的是:这位沈云从元首看来是心意已决,无法更改了! …… 跟他的兄长廖明轩不一样,廖明亭这个人更加聪明,思想也更加激进。他兄长想的是儒家的千秋道统,而廖明亭此刻却在思虑着能不能打、能不能赢的问题。 可是这廖明婷心中稍一思虑,就知道他们儒家根本赢不了。 以他们儒家的行为模式,如果真要是跟当朝统治者弄成了水火不容的境地,也不会直接起兵造反。因为他们不是不想那么干,而是没那本事。 所以在历史上的每朝每代,只要是出现了的当朝统治者和儒家产生了对抗,他们总是会树立起一个“英明”的主公,然后天下儒生一起鼓吹、各大家族竞相投奔。 很快的,他们那个新的代言人就会实力暴涨,将儒家不喜欢的统治者干掉。 可是这个方法对于沈墨而言,显然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因为但凡头脑比松子儿大的人都知道,在沈墨的治下造反那就是作死! 而另一方面,他们儒家的本事无非是口诛笔伐而已,也就是“你让我一时不好过、我就让你遗臭万年”,这个方法对沈墨显然也不好使。 因为这位元首平西夏、灭金国,拓地万里。过黄河、取中原,尽复故国。 当他收复燕云之后,那些书生就算想昧着良心往沈墨身上抹黑,他们都做不到了。因为此时沈墨的成就,已经超过了自始至终都没摸着燕山山脉的大宋太祖太宗。 更何况属沈墨主政这大半年以来,差不多把全部精力都用在改善民生上。在他的治理下无论是田地的负担还是赋税的数量,乃至于各地民生,全都在明显地向上攀升。 要知道在历史上,无论是多辉煌的王朝,从民生方面想要达到这种进步速度,那都得是当朝皇帝绝对优秀,朝堂吏治相对清明,再加上没有战乱和灾荒。才有可能达到那样的上涨。 可是在沈墨的治下,这一切却仅仅用了半年! 所以那些想要抹黑沈墨的儒生,他们无论是从武功和文治哪一方面,都无法对沈墨抹黑和造谣。 他们如果想跟沈墨大举为敌,廖明亭心里怎么想都觉得,根本没有一丝胜算。 这时的廖明亭通过了心里的一番衡量,已是心灰意冷,而正座上的廖明轩则是想的比他还要悲观! 廖明轩非常明白,眼下就看他如何做出抉择了。 面前这位大宋元首,已经明确地告诉了他今后儒学的定位,和儒家在政坛上能作到的最高限度。 廖明轩的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他带领儒家一心跟沈墨对抗,双方真要是到了撕破脸的程度,儒家面临的情况,有可能比现在还糟! 换句话说,现在儒家的情形就像是手里有一只羊,马上要被沈墨这头狼拽着走,他廖明轩现在就拽着这条羊腿。 如果双方和和气气的分赃,他还能得到这头羊的一小部分。但是如果两边真的打起来,不好意思,羊基本上是没了,你的命可能也得搭进去! …… 于是廖明轩想了许久,这才喉咙里干巴巴地说道:“儒家怎会如此不堪,竟被元首一再打压?” 结果他一开口,就让沈墨抬手止住了话头。 沈墨把身子向前微倾,面带微笑地向着廖明轩说道:“山主多读史书典籍,您没发现吗?每每天下大治之时,前面都经历过一段天下大乱。” “皇室权臣兼并土地,往往数十州县的田亩,都落在一个王侯权臣的手中。” “东汉梁冀灭族抄家,得银钱三十多亿。唐朝宰相元载,他的家占了长安城里‘大宁、安仁、长寿’三坊。” “唐朝的安乐公主造一个定昆池,就占地四十九里。本朝蔡京,一家就拥有五十万亩土地!” “要不把这个破坛子烂罐子摔烂了重来,百姓天下百姓怎么可能富足得起来?” “儒家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你心里清楚。对百姓你们不是扑上去吸血,就是跟在皇权后头为虎作伥。” “然后在天下大乱的时候,你们几头下注各保一支。不管谁赢了受难的终究是百姓,受益者永远是你们!” “到了本朝情形更加严重,甚至在儒学之中出了理学这样的怪胎。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什么忠臣出于孝子之家!” 第3329章:此后千年待何如、吴干越钩、芝兰当路 “你们鼓吹皇权神圣,你们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是这读的书,还必须得是你们的儒家经典!可是孔夫子说过的话,你们都忘到哪儿去了?” “不应该是‘古之为政,爱人为大’吗?不应该是‘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吗?” “‘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这都是孔圣人之言,可你们儒家是这么做的吗?” “读书人应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怎么就成了存天理灭人欲了?” “每一个当官的儒家子弟,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朱紫缠身就是你们的天理?百姓就应该任人鱼肉不成?” …… 沈墨的这番话,说得这两兄弟两人汗流浃背。只是他们明知自己可以举出无数反例来反驳这位元首的话,但是他们知道天下大势,其实就是如此! “廖先生。”这时的沈墨语气中带着平静,但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大锤,重重地落在廖明轩心上: “儒学是华夏瑰宝,应该珍而重之。可是它绝不应成为奴役百姓的工具,成为独霸天下学术界的唯一声音。” “在当今天下,你们儒家鄙视的奇技淫巧正在为百姓造福。被你们打压的军人武夫,正在舍生忘死的抵抗侵略。被你们认为下贱的商人,正在努力让国家强盛富足。” “在这个时候不要来给我添乱,我还可以让你们存续圣人之学,不然的话……” “吴干越钩,轻用必折。芝兰当路,不得不锄!” …… 沈墨最后的这句话,顿时把廖明轩吓得全身一颤! 这位大儒当然懂得,元首的意思是:无论是什么样的神兵利器,若是拿来见什么砍什么,势必免不了当场折断。即便是再好的灵芝兰花,你最好也别长在我前进的道路上,不然就要面临被我碾碎的下场! 沈墨的这番话说得冷酷之极。但是廖明轩却能听得出,这位元首也正在做出一个痛苦的选择……“芝兰当道”这个词就说明,儒学在元首心中毕竟不是无用之物! 显然元首对儒学也有深入的了解,并且极为推崇。但是在当前的形势下,被程朱理学扭曲的儒家学说,还有那些用儒学当作工具、妄想着治国平天下的儒生。再这样捣乱下去,他们就将成为这位大宋元首,不得不除的目标了! 此时的廖明轩浑身震颤,他当然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刻。是抗争还是妥协,这最终会决定他们儒家在此后千年的气运! 可是就在这时,他却觉得双手一紧。 坐在他旁边的沈墨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他的双手,廖明轩陡然就是一惊! 当他抬起头,就见沈墨的一双眼睛里似乎蕴含着熠熠星光,深邃而沉静的看向了自己。 这位大宋元首轻声说道:“不管你答应不答应,从此以后,我绝不会让任何人骑到百姓和民族的头上。” “我为民族而战,是百姓的忠犬。谁想欺负我的主人,就看他能不能先咬得过我再说!” “北鲁蒙酋铁木真正在啸聚集结人马,六十万蒙军铁骑、一百二十万色目人大军,就要踏进中原……” “在这个时候,我要用我的胸膛挡住蒙古铁骑。或是一战之后天下太平,或是像我的弟子雷子滽那般,让他们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虽千万人吾往矣,舍生取义杀身成仁,沈某也是儒家弟子……我早就做好了决定,现在是你选择的时候了。” “崇高和生存,对我来说从来就不是问题……现在该你了!” 此刻在明伦堂中沈墨的话音方落,周遭便是鸦雀无声。在这清冷寂寥的雪夜之中,似乎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廖丹琪姑娘靠在明伦堂的门外,此时的她已是泪流满面!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天下间竟然会有元首这样一位儒家子弟! 而这一刻,旁边的小李响则是看着这位廖姑娘,皱着眉头嘀咕道:这还用想吗?真是一群糊涂蛋! “我雷子滽大哥和元首师公,还有那些随时准备牺牲在战场上的人,才算真正的活过一场。为了你们这些书中蛀虫,真是不值得……” 这小李响的几句话,却把这位廖丹琪姑娘说得满面羞愧! 是啊!若不知圣人微言大义,若是这一辈子仅仅为自己活着,即便是读了再多的书,又和蛀虫有什么两样? …… 当夜沈墨从应天书院离开之后,随即天下儒学界的风向就是一变! 这一夜间产生的变化,让天下读书人都是目不暇接。 首先就是应天书院的儒学宗师廖明轩,把“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当做了传播儒术的重点。他宣扬的学说也开始渐渐向着为民请命、为百姓谋取福祉的方向转变。 同时廖明轩山主的胞弟廖明亭,这位学界声名显赫的大儒也在次日启程赶赴临安,去临安大学中任教。 当然他教的还是儒学,而且他传播学术的内容,也和他兄长廖明轩一模一样! 应天书院之中品学兼优的三百名学子,也一起进入临安大学儒学院求学。 在他们每个人的身后,差不多都有一个宗门大族的背景。这使得天下学界因此震荡,好像一夜之间风向就逆转了过来。 这一次“元首雪夜访应天”的结果,最终使得天下铁板一块的儒学界,瞬间崩落了一个不小的缺口! 好多品学兼优的儒家学子在求学有成之后,通过行政能力的培训,也开始进入沈墨的政府机构充任官员。 至此之后儒学界分裂的情形开始越发严重,那些思想敏锐,接受新事物能力极强的年轻儒生开始在政界崭露头角。他们取得的成就,也让天下大多数出自贫寒之家的儒生看到了希望。 要知道这些贫寒子弟,原本在科考之际,要不能拜得一个学界名人为师,想要在科考中一步登天几乎完全没可能。 根据后人的统计,整个中华的科考史上,一共进行过五百次左右的科考,其中以贫寒子弟登顶状元的,历史上一共才三位。 第3330章:人间一霎三载后、决战之秋、长风满楼 而现在这些贫寒子弟、生活困苦的儒生,却可以通过新朝廷的官员资格考试,一举成为大宋官员。 却因为他们的思想观念转变迅速,所以就成了儒学界最先获利的一个群体。 沈墨对儒学界的战略终于开始发挥效果,在他们中那些思想先进的学子,起到了非常好的带头作用。而那些骑墙观望的儒生,也开始慢慢的向着沈墨的朝堂靠拢。 当然在这其中也有为数不少的腐儒、利益受损的儒生,依然在孜孜不倦的和沈墨作对。 等到转过年来,这些人开始相互写信串联,在整个大宋一起发动了攻击新学堂的行动。 然后就像是史上对这些腐儒的评论一般……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那些妄想烧毁沈墨开办的小学,杀害教员的儒生,他们的行动被早有准备的地方部队一举粉碎。触犯了刑法的儒生也被沈墨下令,毫不留情的斩首示众,名正典刑。 与此同时,居中煽动策动了这次行动的朝堂重臣,也在行动中被逐一揭发出来,成批的被沈墨罢官问罪。 至此,朝堂中的反对势力几乎被彻底清空,民间学界的反应也慢慢转变了风向。 儒学这个成就了中华千载文明,也在三百年治乱循环中起到了关键作用的庞然大物,终于开始自我审视,重新定位自己。 在沈墨的努力下,他们慢慢由缠住民族车轮的蔓草,变成了推动民族进步的力量!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又是一年半过去了。 此时距离沈墨主政大宋,已经是整整三年。 战争的形势越发紧迫,如今在临安日报上,每天都刊登着关于战争形势的新消息。 大家不用怀疑,铁木真的动作怎么会这么慢。那是因为他正在汇聚自己的全部实力,准备发起一场惊天决战! 在铁木真的兵锋所到之处,即便是由行动如风的蒙古部队,从西方返回蒙古大漠也需要一整年时间。 如今的铁木真正在疯狂的汇聚资源,准备辎重,将他征服范围内的所有工匠都汇集起来,全力打造军事设备。 他手上的所有蒙军部队和人数超过百万的仆从军,也像百川集海一般长途跋涉着,向大军征战的出发地“大斡尔朵”前进。 …… 华夏三年,公元1237年。 这是一个让人难忘的夏天,大家都知道到了今年深秋之时草高马肥,天气凉爽,宋蒙大战必将爆发。 即将到来的战争使得大宋百姓中,有的人踌躇满志,有的则是心忧不已。 如今在沈墨的治下,不管是工业还是农业,军工还是军事,全都在极力向着战争倾斜。 岁在丁酉、雄鸡一唱、天下白! …… 当然在大宋的很多地方,并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人们仍在一如既往的生活着,其中临安大学就是如此。 沈墨深知这些学生代表的是华夏的未来,由此他亲自下令,除了国家必要的征调之外,对于所有大学生想要投笔从戎,进入军队上前线征战的请求,一律予以婉拒。 一时间,那些热血激昂的学生立刻就是哀鸿遍野……按照沈墨所说,以元首为首的大宋军人还没有死绝之前,绝不允许这些国家的宝贵财富死在战场上。 所以这些学生们有气儿也发不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暗自运气,鼓鼓得跟个蛤蟆似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学生都是如此,今天就有这样一帮人神情诡异地窃窃私语着,朝骑射苑方向走去。 在临安大学刚刚设立的时候,按照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的要求,儒学院里也增设了相应的设施。 当然在这个时代,战车早就被淘汰了,所以驾驭马车的“御”术就和“射”术一起,合称为“骑射”也成了儒学院的一门学科。 当然骑马射箭只是选修课,并不计入成绩。所以这个骑射苑从设立那天,就很少看见学生在这里骑射。 反倒因为此地绿草如茵,宽敞安静,被很多学生当成了安静读书和锻炼的所在,起到了公园的作用。 今天的几个学生就是如此,他们到了这里之后,发现遮挡风雨的长廊那边有一伙人正摆了桌子,吃酒聊天,于是他们就占据了长廊另一头。 之后他们窃窃私语了一阵子之后,看样子是产生了争论,慢慢地声音也开始大了起来。 这时他们谈话的内容,也开始越来越清楚……原来这帮家伙,是要合伙干掉一个教授! 这里边所说的“干掉”,当然不是把教授浸猪笼沉湖或是火焚祭天,他们商量的是让这位教授就此滚出校园。 此时坐在长廊另一头正在吃酒的几个人,听到学生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也把事情弄明白了八九分。 原来在儒学院新来了一位姓古的教授,他在授课的时候,对于道德经中的一句“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做出的解释,引起了一些儒生的极大不满。 按照千年以来,儒学界中对这句“反者道之动”的解释,这其实是道德经中“有无相生”之意,也就是说有了反对者这个对立面,才有了“道”这样的东西。 可是这位古教授却在讲课时说,“反者道之动”的意思应该是:有时候反对的力量,反而是推动正道前进的动力……这一下就把学生中比较古板的那类儒生,全都给惹毛了! 于是他们今天就来这里商量,如何把这位古教授撵出校园。 按照他们临安大学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学生在教授授课之时提出质疑,证明这位教授在传授知识时产生了多处错漏,校方就会对这位教授提出警告。 当然这种错漏,必须是明显而且不容置疑的。 在发生了这种事之后,差不多所有的教授都不会厚颜在学校中继续任教,一般都是自行辞职了事。 话说临安大学在建校三年的历史中,这样被干掉的各学科教授,差不多都超过一百人了。 实际上这种情况,是当时办校的沈墨一力怂恿纵容的结果。这就造成了来此任教的教授,几乎没有靠着溜须拍马或者是贿赂上官进来的。 也因此,大学里所有的教授都是学业扎实,堪称每一个行业领域中的顶尖高手! 第3331章:三载又闻惠父吟、天下归一、四海归心 此刻的骑射苑里,那群年轻学生一边商量着,言语也开始激烈起来。 为首的一个学生叫张扬,今年二十一二岁,出自扬州儒学之家,在同学之中就属他在典籍方面的水准最高。 他们这群学生,实际上是儒家学院中的保守派。他们无论是对四书五经的解读,还是道德经等其他方面典籍的解释,一概都以古书为准。 所以学院中的教授,想要传播一些自己的思想时,他们的理论最好能站得住脚。不然就会出现今天这种被保守派学生群起而攻之的情况。 这些孩子们商议着,明天上课的时候由谁抢先发难。若是那位古教授据理力争,那么他有可能会说些什么。自己这一方又该怎么应答,全都策划得清清楚楚。 之后他们也准备好了呈送校方的报告,把这位古玉楼教授错误解读经典、将学生思想引入歧途的罪名,一条一条的罗列清楚。 大家越说越兴奋,好像那个古教授已经被他们打得体无完肤,灰溜溜地逃跑了一样。 正在他们说越说越高兴之时,却突然间听到长廊那边发出了“噗”的一声笑。 笑声正好在张扬话音刚落之际,不免让这个年轻气盛的学生以为长廊那边的一群人,是在笑话自己。 张扬随即把头一转,看向了长廊那头。 只见那边有一行六七人,有的围坐在桌子边,有的是立在旁边伺候。他们在那边饮酒说笑,倒是没人往这边看。 看起来对方并非有意挑衅,不然张扬看过去的眼神,就该迎上好几道讥笑的目光了。 所以张扬也按下了心头的火气……可是他在将目光收回时,一眼就看到桌边,坐着两个容颜绝美的女子! 这两个女子大概都是二十岁朝上,长得容颜端丽美艳无比。这也就罢了,偏偏她们都穿着学院中那些女学生日常的汉唐风格长裙……她们的对面,分明坐着几个年过三十的男子! 一见到这个情形,张扬便是一皱眉。 原本他们大学中就是狼多肉少,毕竟来到临安上大学的学子还是男的比较多,其中美貌师姐师妹的资源就更是极少。 再加上他们这大学里基本不设围墙,谁都可以进来看看。就使得临安城街巷中好多自命风流之士或是家资丰厚之人,到此竞相追逐。 而张扬这一类人,在男学生里是顶尖儿的俊杰,对于这种外人过来掠夺美女师姐的行径自然十分痛恨。 所以他没好气儿的瞧了那边一眼,见到那桌人相谈甚欢,他也只好把火气压了下来。 …… 而这一刻,在长廊另一端那桌却是欢声笑语,气氛非常热烈。 刚才被张扬错认的两位美女,竟然是沈墨的两位夫人,龙璃儿和张嶷如! 她们都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再加上保养得好,所以和学院中那些二十一、二岁的学生相比,看起来还是年岁相当。 所以她们这次到临安大学来玩,为了避免太过显眼,两位夫人全都穿了时下学生常穿的衣裙。 除此之外,桌上还坐着咱们的大宋元首沈墨。 因为是在学校里并没有太多危险,所以沈墨的保镖李家兄弟和贴身保卫炎黄壁垒全都在远处警戒,沈墨身边只有安俊贴身伺候。 和安俊一起站在沈墨身后的,则是他的另一位夫人莫小洛。 如今莫小洛夫人武功大成,单凭身手而言,已经直逼李凌豪和李凌杰。 因为她身材高大,所以自己拿主意扮作了一个相貌英挺的侍卫。腰间配着流云剑,在旁边笑呵呵的看着夫君。 一看到莫小洛所处的位置,大家自然就知道,席间应该还有客人在。 如今这位客人就坐在沈墨的对面,他脸上留着一副修长柔软的短须,双目狭长,气度沉静。 他和沈墨两个人的年纪,看起来当教授颇有不足,做学生却老了一些,所以刚才引起了远处张扬的不满。 要说这个人,大家可是极为熟悉,就是三年之前策动政变差点一举干掉沈墨。又在沈郎君的第七暗箭之下折戟沉沙的宋慈,宋惠父! 沈墨把宋慈从软禁之地约出来见面,他们两个人相约会谈的地方,却被沈墨选在了临安大学里。 宋慈的心中当然知道,如今他和沈墨的三年之约,时间已经到了。 这位元首要是被正事弄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啥可向他夸耀的,自然会把它这位遭受软禁的罪臣置之不理。而现在约他出来,沈墨自然是准备用现实来驳斥自己当初的质问了。 至于为什么选了这所临安大学,宋慈估计,元首是要向他展示治学和管理学界方面的成就。 此刻的宋慈见到沈墨时,多少还有几分尴尬。而沈墨则是一边和宋慈聊天,一边和龙璃儿张嶷如闲聊。 龙璃儿把几本教材放在桌子上,将其中的一本摊开,拿着里面的题目考这位沈郞,桌上不时爆出一阵笑声。 此时龙璃儿就笑着向沈墨说道:“听说大学的许多教材,都是郎君你编的,我却不信!” “就像这道题,你若能解得出来,我就服了你!在一块豆腐上切两刀,把它切成八块,你告诉我怎么切?” 此刻的沈墨一听就知道,龙璃儿这是故意说错题目,有意在为难他。 于是他端着酒杯笑道:“我只需在豆腐上随便切一刀,然后将刀架在小璃儿你的脖子上。” “到时候我就硬说这是八块,我看你敢不敢反驳!”沈墨的话音未落,满桌子的人又是“扑”的一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沈墨就听长廊那边有人大声怒道:“真是岂有此理!” 随即就见几个学生怒气冲冲“噌噌”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原来沈墨刚才开了玩笑,大家齐声欢笑的时候,正好又赶上那位张扬,结束了一段慷慨激昂的陈述。 然后这边却精准地掐着他的气口,居然又来了一次笑场!这下原本就心怀不满的张扬,立刻就气急败坏的带人走了过来。 沈墨安俊他们几个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是一群学生而已,并非是有意行刺元首的刺客,所以他们也不以为意。 第3332章:千载经论信口分、众人熙熙、我异于人 以这些学生哥的战斗力,他们这一桌人里,就连张嶷如夫人都能一个打十个!况且这几个学生看来虽然怒气冲冲,却并没有马上就动手的意思。 随即安俊和莫小洛上前一拦,这七八个学生就站在了原地。其中张扬怒不可遏的越过安俊的肩膀,指着桌上的人怒道:“怎么回事?我一说话你们就笑,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这可不是冤枉?听到了这话,沈墨差点笑出声来。 这些学生未免年轻气盛,刚才他这番话,就跟后世鼎鼎大名的“你瞅啥”一样,完全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沈墨自然不愿意和这些人唇枪舌剑的辩论,而这时,一向唯恐天下不乱的龙璃儿,却笑嘻嘻地向着张扬说道: “我们在这里好好的吃酒聊天,你们只管在那边商量怎么暗算教授。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有那个美洲闲心跟你为难?”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之下,张扬的心里却越发的怒火升腾! 刚才这位美女师姐说的暗算教授,恰好说明他们那边研究的事,被这桌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另外这位龙璃儿伶牙俐齿,声音虽然清脆娇软,话中却是锋芒毕露,张扬顿时觉得脸面被人撕了个干干净净。 张扬一看这桌子人,没有一个面熟的,就知道他们不是儒学院的学生,只是占了此地吃酒罢了,于是张扬的心里就更有了底。 就见他面露不屑地说道:“我们那边说得是学问的事,你们其他学院出来的,又懂什么儒学?竟然还敢轻视我等……从哪儿来的给我回哪儿去!” “你那叫什么学问啊?”这还没等龙璃儿说话,坐在桌上的张嶷如却笑着回过了头。 原来这张夫人自小在家中饱读诗书,对于儒家经典也是知之甚深。只见她摇头向着张扬说道: “就说你们那位教授讲课时,引起诸君不满的那句道德经: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你们只是把脑袋钻到这句‘有生于无’里,口口声声说那位古教授说错了。可是这句经文出自道德经第四十章,如果你们真的熟读经文就知道,道德经第二十章里也有一句话:” “众人熙熙,我独泊兮;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众人昭昭,我独昏昏;众人察察,我独闷闷;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我独异于人。” “这句正是反者道之动最好的解释,我倒是觉得那位古教授,说得其实没错。” “你们一力反对的那位教授,解读经文时说,要从反方向去考虑问题,大道往往和众人追求的那些东西是相反的。这说法倒是别出心裁,我觉得很有道理。” “我看啊,他给你们这帮死读书的家伙做教授,却是绰绰有余!” 这位张夫人言辞锋利,解读经典信口道来,却把张扬他们震得一愣!随即这帮学生便是恼羞成怒! 因为张嶷如所说的,正是他们平生钻研最为擅长的领域。而且他们这种愤怒,除了因为被美女师姐瞧不起之外,还因为他们无法辩驳美女的这番话。 这也印证了那句话:男人的愤怒,多半是因为自己无能为力引起的。 …… 此时的张扬看桌上的情况,那两个上了点年纪的男人不说话,倒是这两位女子言辞犀利,头脑清楚。 显然是她们临安大学里的学生前辈无疑,于是他冷眼看了沈墨和宋慈一番。 他定了定神傲然说道:“你方才误读经典,刚才‘众人熙熙’这一句,要我说跟反者道之动毫无关系!” “刚才这一句的意思分明是说:人多求全,而我独求曲;人取雄强,我独取柔弱;人皆争上,我独善下。” “在经文第四十八章中讲道:‘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这里的意思就是求学之路跟修道之途,完全是两回事。” “求学是每天都要精进,每日都要比之前懂得更多。而修道者则是需要不断的在自己思想里摘除那些贪婪欲望、世俗之见,才能日渐接近大道。” “所以你引述的那一段,说得是清净无为之道,和反者道之动这句的真义‘有无相生’一点关系都没有!” 此时张扬振振有词的说着这一大套话,而沈墨端着酒杯,和张嶷如两个人却是相视一笑。 要说沈墨的头脑,自然是十分清楚。而他对面的张嶷如夫人不但学业精深,多年前也是做过一任商业部长的人物。他们怎么可能听不出,这小伙子是在偷换概念? 他分明是在刚才的话语中,把话题从“反者道之动”,顺着张嶷如的话扯到了“为学日益,为道日损”这上来。其实是在规避问题而已。 …… 只见这时的张扬嘴巴依旧未停,还在振振有词地说道: “老子这段话意思是说:君主们治理天下,多用‘有为多事’之制。比如滋彰法令,使天下多忌讳;兴兵黩武,使百姓人人都有武器;奖励发明,鼓励了奇技淫巧。” “结果天下愈加混乱难治,忌讳愈多,老百姓反而愈贫穷,人人手中有武器,天下反而兵戈不息。奖励奇巧,千奇百怪的事就会越来越多!” “所以老子教导人们,取天下当以无为、无事。这就和有为、多事相反。老子认为治理天下的最佳策略,当属清静无为。” “就像如今的大宋元首沈墨,他差不多把老子所说的这些错误,一个不落的全都犯了个遍!这正是因为他不读经典,不学无术的缘故!” …… “噗”的一声!他这一番话刚刚出口,却见对面这一桌子人全都笑喷了! 原本这个张扬拿大宋元首来说事儿,其实是想要纵论朝政,来拔高自己而已。 可是没想到,他指责的那位大宋元首沈墨,就在他吐口吐沫都能正中头顶的距离上! 这时的龙璃儿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这股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因为沈墨平日里表现得太过聪明,所以看着自己郎君吃瘪,一向是她们这几位夫人喜闻乐见的事。 这时的张嶷如和龙璃儿倒是笑而不言,就看自己的夫君如何对答。 而此刻,他们对面坐着的宋慈心里,则是一阵翻江倒海! 话说刚才那个学生所说的滋彰法令、兴兵黩武、奇技淫巧、几乎和他当初刺杀沈墨时,指责元首的言语一模一样! 第3333章:天下莫能与之争、岂因无为、大道无名 这宋慈即便是被幽禁了三年,心里却从没觉得自己当初做错了。所以当他今天听到这番话时,倒像是一下找到了知己一般! 而这时的沈墨,却摇了摇头道:“为学日增是学业,为道日损是修养。清静无为之道要是用来治理国家,那就是扯淡了。” “老子所处的春秋时期,国家政令若是繁难复杂、朝令夕改,就会造成民众无所适从。” “古时候无论是建造防御攻势,还是准备起兵打仗,都要大批的征用民夫,因此造成对农业的破坏。” “所以无为而治在那个时候,还是修养民力,使国家富强的办法……可是现在却并非如此。” “要知道咱们大宋从太祖时开始,就用得是募兵制。和之前所有的朝代的征兵制全都不同,无论怎么打仗都没有让民夫放下锄头,将他们赶上战场拿起刀枪的先例。” “也就是说,大宋的军人都是靠当兵为生的职业军人,不存在征发民夫去打仗的问题。” “此外,现在是大争之世。你不打别人,人家也要来打你。要是大宋解散所有部队,来个清静无为。估计三年之后,就没咱这个国家了。” “从近处来说,如果没有近十年来的征战。无论是西夏和金国都会对咱们大宋造成威胁。更何况今年中蒙之战一触即发,现在哪里是马放南山的时候?” “胡说!”听到了他的话,就见那边的张扬指着沈墨,大声怒道: “无名之朴,亦将无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这可是圣人说的!” “老子讲过,兵强则灭,木强则折,所以刚强处下,柔弱处上!” 这时的张扬说得振振有词,看到此人这般强词夺理,此刻的宋慈都把头低了下来,满脸的不屑! 说实话,“刚强处下,柔弱处上”这句话,放到现在的大宋,确实是不合时宜。 宋慈知道这个张扬明显是辨不过沈墨,所以把老子的大帽子抬出来压人,这已经是属于无赖行径了。 沈墨也知道,对待这样的人,想说服他很困难。自己身为一国元首,跟这样不讲游戏规则的人言语争辩,更是非常不合适,所以他笑着说道: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故能为百谷王。正是由于不争,所以无尤,所以不去,所以天下莫能与之争……这也是你们那个老子说的。” “你看你现在摆出群起而攻的架势,哪里有半分柔弱处上的意思?你们商量着如何干掉教授,更是跟清静无为扯不上半点关系。这位小哥,我看你的修为还有待加强啊……” “胡说!”沈墨的这一番话还没说完,张扬的火气都窜到头顶上了! …… 这时沈墨的桌上,大家都在笑个不停。要说这位大宋元首在十来年前,论起牙尖嘴利也是天下少有。 看这意思,沈郎君又恢复了几分当年的神采。估计要是再这么谈下去,他能坐在这里,笑嘻嘻的把对方一直气到死为止! 果然张扬怒火往上冲,全身发抖,却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他愤然之下招呼了一声同学,大家朝着沈墨的方向冲过来,就想群殴! 而他自己则是怒火上冲,完全等不及冲到沈墨的近前。他暴怒地隔着一丈多远,就把手里的折扇“嗖”地一声,向沈墨扔了过去。 折扇才刚一出手,还没等飞出两尺远,就被莫小洛用剑柄一拨,“啪”的一声拦了出去。 然后莫小洛夫人和安俊堵在长廊上,用手中剑鞘的末端朝着这帮学生的腰间腹部、膝盖上轻轻戳过去,几下就把这七个人戳得东倒西歪,一步也不能上前! 眼前的场面虽然有些混乱,但是对于沈墨来说自然是说不上什么危险。而且就以安俊他们的身手而言,就算来上百十个学生,只怕也难以前进一步! 所以沈墨笑着摇了摇头,觉得今天的局面有些让人无语,他自己也觉着啼笑皆非。 “住手!” 就在这时,在骑射苑门口那边,突然想起了一声清脆的怒吼! 然后就见一行十来个学生,从大门那边一拥而入,“噼里啪啦”地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这些学生里,为首的是一个高个圆眼睛的女学生。安俊和莫小洛一见他们就是相视苦笑。 虽然这些人说不上危险,但是要是围过来的人多了,今天元首和宋慈的谈话就没法进行下去了。 看起来这个扔折扇的学生还是人脉甚广,居然说话间,又来了一波援兵! …… 可是当后来的那批学生走到近前时,去见当先的那个女学生看也不看的一伸手,就在张扬的肩上推了一把,把他推得顿时一个踉跄。 只见这女孩子气得满脸通红,大声向着张扬说道:“天天惹是生非!你要是爱打架,上儒学院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去武馆?” “仗着自己人多就欺负人,人家那边还有女孩子呢,你们也好意思上去动手?有辱斯文!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位小辣椒似的女生,声音清脆言辞犀利,两句把张扬他们说得低下了头。 这边的龙璃儿和张嶷如,忽然发觉自己也被归入了“女孩子”一类。他们俩也是相视一笑,对这个女学生的好感大为上升。 看这样子,人家根本不是来助拳的,而是来拉架的。 这时的沈墨看见对面那个女学生,却是觉得有些面熟,觉得好像是从哪儿见过。 等这个女孩儿骂完了张扬他们,姑娘又转过头来,似乎是想要向沈墨他们致歉。 可是她一抬头之际,却一眼就看到了席间的大宋元首沈墨! 这一刻,沈墨也想起了这个女孩是谁……这不是一年半以前,应天书院的那位姑娘吗? 这时对面的廖丹琪姑娘两手扶在腰间,正想屈膝施礼,在她一见到沈墨之际,却是膝盖一软。 不知怎么的,她没刹住身子向下的势头,鬼使神差地“咕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第3334章:受国之垢领万方、受国不祥、为天下王 眼下的情形真是无比诡异,一帮年轻学子怒气冲冲的上前。却在莫小洛他们阻挡之下,不得前进一步,沈墨他们则是若无其事的坐在桌边吃酒。 而这时,方才还气势汹汹上前质问张扬的廖丹琪姑娘,却不知怎么的忽然比大家矮了半截,一下跪在了地上,这场景弄得所有人一时间全都愣住了! “师姐你咋了?”这时的张扬等人还以为廖丹琪突然身体不舒服,以至于双膝酸软,连忙上前查看。 张扬几个人一凑近过来,却听到廖丹琪语气惊讶地说道:“元首,您怎么在这儿?” “啊?元首?谁?他?”这时的张扬语无伦次的看了看廖丹琪,又把目光移向了对面的桌上。 他信中惊异万分地想到:谁是大宋元首?难不成是刚才那个说话时,一张嘴就能把人气死的家伙? 这时的众人纷纷惊惧,讶异无比的环视着这一桌人,没过多久,大家凭着对报纸上沈墨的印象,就把这位大众元首认了出来。 没奈何这个时代没有照相技术,印在报纸上的沈墨肖像,多数都是高手画师绘制出来的,并没有十分相像。 于是等到大家,尤其是张扬发现,他们以为是到大学里来跟他们抢夺师姐的有钱浮浪子弟,其实是大宋元首的时候。这帮人的心里立刻生出了一股忐忑之意,整个长廊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沈墨看到自己的身份泄露,只得无奈苦笑了一声,然后示意让龙璃儿扶起跪在地上的廖丹琪。 看到这位廖姑娘的样子,沈墨基本上不用猜,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想必是一年半以前,自己雪夜拜访应天之后,这位廖丹琪姑娘也是应天书院派到临安大学进修的那三百名学生之一。 沈墨猜得一点都没错,原来就在雪夜那天沈墨离开之后,借着这位元首当天跟廖明轩谈话的威势,廖姑娘立刻来了个假公济私。她顺水推舟说服了自己爹爹,成功进入了临安大学。 在这之后,由于这位廖姑娘学业精深,性格也是开朗爽利。于是没过多久,就在临安儒学院成了一名学生中的佼佼者,在同窗之中声望很高。 所以她今天跟同学们途经骑射苑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人争吵。她才发现张扬等人似乎要仗着人多势众,朝别人动手,于是赶忙进来训斥张扬,维持秩序,没想到却成功救了沈墨的驾。 等到廖丹琪姑娘被龙璃儿夫人搀扶起来之后,她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说实话,她刚才初见沈墨之时确实是吃惊不小,可是在这之后,她想起这位元首毕竟还是个讲理的人,于是心中的惊惧之意也顿时消下去了八九成。 等到沈墨问了问廖丹琪的学业和近况之后,这位姑娘声音清脆的回答完,然后就一扭脸儿向着张扬说道:“统帅在此,你竟敢无礼,赶快过来赔罪!” 话说这个张扬心里也知道,在儒学院为数不多的那些女生里面,个个都为面前的廖丹琪师姐马首是瞻,对这位师姐,他可是死活都惹不起。 更何况面前是大宋元首,形势比人强,于是他也只好一脸庆幸的过来拱手行礼,就要道歉。 这时沈墨却笑着摆了摆手,看起来居然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见沈墨笑着对张扬说道: “今天的事儿,你做得没什么错儿啊?” 元首的这一句话还没等说完,就引起了大家的一阵惊奇。甚至就连旁边的宋慈脸上都是诧异万分。 就见沈墨笑着说道:“今天的事从头到尾,你犯错的地方,无非就是说不过动手罢了。” “在这一点上廖姑娘说得倒是没错,经学辩论要是辨到最后,总要看谁的拳头大,那还不如去武馆学打拳……” 沈墨说到这里,就见面前的张扬脸一红,被这位元首的话说得十分尴尬。 然后沈墨又接着说道:“除此之外,你没什么错处可言。讨论经典自然应该思路天马行空,质疑自己的老师也没什么不对。” “儒家的仁字可以解释为‘忠恕’二字,这‘忠’是忠于自己的角色,不管你是一位学生、教授还是元首,甚至是父亲和朋友,都应该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而这‘恕’字,则是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思考问题。” “所以你今天忠实的做好了一个学生的本分,在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发出质疑,就应该挑战权威,用最大胆的方式验证前人的学说是否正确。” “我虽然不赞成你在学术上的说法,但是你敢于挑战那位古玉楼教授,不管你这个行动是正确还是错误,你终归已经跳出了保守儒家‘天地君亲师’的范畴。说明我办的这间大学,在思想上还是成功的。” 沈墨说到此处的时候,他身边的众人已经是目瞪口呆。对于这位元首的思路,大家全都觉得十分匪夷所思! 这时大家才想到,原本张扬所遵循的理学思想,对于师道尊严十分看重。之前为儒生传道授业的恩师,是绝不允许受到丝毫质疑的。 而在这间大学里,正是因为沈墨的办学思想,所以就像张扬这样的守旧派理学学子,也在潜移默化之间,被大学改变了。 而元首看中的居然恰恰正好是这一点,这也真是让人诧异不已。 …… 而这时的沈墨看见大家还没太明白,于是他接着说道:“还是刚才的‘忠恕’二字。” “身为一名军中将士,就要忠于自己的使命,一名朝廷官员,就要忠于自己的职责。至于你们这些学生,在这个年纪就应该拼命吸取知识,质疑先人的一切理论和权威。” “可是……”这时的张扬一脸的纠结,向着沈墨说道:“今日之事,小子实在是无礼冒犯,请元首……” “这有什么?”就见沈墨笑道:“就算我这个大宋元首,也应该忠于自己的角色,是不是?”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这不也是老子说的吗?” 第3335章:沈郎立于临安东、学园一间、恍若一城 通过了前面沈墨的一段话,再加上他最后的这一句,大家也不由得对这位大众元首暗自心折。 沈墨刚才所说的意思就是:身为一国之主,就要接受这个国家不尽如人意,或者是充满污浊的地方。只有了解了那些阴暗面和反面的东西,并且极力改造它,才能配得上是一国之君。 如今的沈墨虽然不能称之为君王,但实际上坐的却是一国之主的位置,所以这句话用在他身上也是一点不错。 …… 这时的张扬等人心中也是暗自震撼,随后他们再次赔罪之后,也都匆匆地退下了。 倒是廖丹琪被沈墨叫住之后,仔细问了几句学业。 沈墨看这个姑娘身上的性子和特质,料想她必定不会喜欢儒学院这个专业,一问之下果然如此。 原来廖丹琪姑娘在当初来临安的时候,跟他爹廖明轩提出的交换条件就是,她进入大学可以,却只能在儒学院中学习。 其实按这位姑娘心中的想法,她原本想要像那位妞妞姑娘一样,学一些经世济民的实用之学的。 但是没奈何姑娘的父亲是当世大儒,让女儿去临安求学,已经是他能答应的极限了。在自己的家门中要是再出现一个学习其他专业的女儿,当时的廖明轩也确是难以接受。 沈墨听了之后笑了笑,问了廖丹琪想要进修的学科。原来这位姑娘进了临安大学之后,却渐渐的开始对新闻系情有独钟。 沈墨看着这女孩子一身利落,心气十足,也觉得她是个干新闻的苗子。于是他就对廖丹琪说,自己会给应天书院的山长廖明轩写信,亲自对他解释新闻系是学什么的,对于大宋有什么样的进步作用。 到时相信廖姑娘的父亲,一定会重新慎重考虑这件事……廖丹琪听了这一番话之后,立刻就高兴得眉飞色舞! …… 之后,这位廖姑娘也带着人离去之后,这间骑射苑里就剩下了沈墨和宋慈他们一行人。 宋慈心中也是带着十分震惊,向沈墨问起了这一间临安大学的情况,之后沈墨就向他一一解答。 这座大学修建在临安城东面,出城六里之外的地方,这里就是当初沈墨大战反贼赵与莒的那个位置。 当初修建大学的时候,大家还很不理解,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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