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遇到了李朝歌,显然是踢到了一块铁板。 李朝歌眯眼,忍耐值已经在告罄边缘。李朝歌正想呛回去,突然眼神一凝,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又不可思议的侧影。 他的身影一晃而过,但李朝歌对他太过熟悉,绝不可能认错。李朝歌整个人都呆住了,她顾不上理会武元庆和贺兰卿,转身追向那个背影:“顾明恪,你给我站住!” 李朝歌指名道姓,怒气冲冲,充满了在青楼捉奸丈夫的意味。大理寺一众人都听到了,众人停下脚步,幽幽看向少卿大人。顾少卿表情非常从容,他负手转身,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平静回道:“指挥使。” 李朝歌寒着脸走过来,大理寺的人看到她,自发让开道路。李朝歌是真的被气到了,她刚刚还看不起武元庆和贺兰敏,结果一转身,就在同一座青楼里撞见了顾明恪。 这打脸打得太狠了。李朝歌停在顾明恪身前,眼神冰凉,语气十分危险:“顾明恪,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明恪平静看着她,道:“办案。” 他的声线清冷平稳,毫无波动,坦然的就和真的一样。李朝歌心里窝火更甚,来青楼办案,当她傻吗? 李朝歌笑了一声,冷声道:“你敷衍我好歹也找个像样的借口,来青楼办案?办什么案子啊?” “那你在青楼做什么?” 李朝歌一噎,竟无言以对。李朝歌点点头,盯着他道:“好,既然你说办案,那你要办的人呢?” 顾明恪同样好整以暇看着她,薄唇轻启,说道:“被你放跑了。” 李朝歌又被噎住了。楮茂见状,忍不住说:“盛元公主,少卿真的是来抓人的。我们网都铺好了,只等最后捞鱼,结果你一脚把门踹飞,我们的鱼也被你吓跑了。” 有楮茂开口,大理寺其他人也纷纷应和:“是啊,我们追了好几天呢。今天好不容易传来进展,少卿一出宫,就赶紧换衣服过来了。” 李朝歌也觉得以顾明恪的为人,不至于逛青楼,何况还有这么多人作证,看来他是真的事出有因。李朝歌心里消气了,轻哼了一声,说:“暂且信你一次。” 楮茂嘴唇翕动,想说话又不敢说。公主,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她放跑了他们嫌疑犯的问题。但是少卿大人都没说什么,楮茂不敢多话,默默闭嘴。 官场守则第一条,那就是不要掺和上司的家事。人家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闹一闹就好了,要是他们这些下属瞎掺和,到时候里外不是人,就等着被上司穿小鞋吧。 李朝歌和顾明恪在这里说话,武元庆和贺兰卿赶过来,问:“表妹,你们这是做什么?” 顾明恪听到这个称呼,眉梢不由轻轻一动。他回头去打量这两人,一个脚步虚浮,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一个细眼薄唇,明显是薄情薄命长相。顾明恪在心中把凡间的关系过了一遍,猜出这两个人是谁了。 顾明恪从容不迫,对着这两人颔首示意:“武二郎君,贺兰郎君。” 顾明恪和武元庆等人不同,武元庆、贺兰卿就算再受天后宠爱,也终究是白身,和顾明恪这种四品实权官比不得。武元庆收敛了轻浮之色,给顾明恪行礼:“顾少卿。” 贺兰卿脸色依然淡淡的,敷衍地拱手:“顾少卿。” 顾明恪一眼就将武元庆两人的底细猜了个透,而武元庆看着顾明恪,却始终不敢轻举妄动。武家人天生嗅觉灵敏反应快,武元庆虽然混,但看人还是能猜出个大概的。也是因此,武元庆虽不学无术纨绔度日,却从未得罪过人。 但是这一次,武元庆却觉得看不穿眼前之人。明明顾明恪的身份、履历就摆在眼前,武元庆却始终觉得不对,仿佛雾里看花,真正的信息隐藏在表象之后,仅是靠近就让人心惊胆战。 便是裴家、长孙氏那些天之骄子,也没有给武元庆这种感觉。 武元庆暗暗忌惮顾明恪,贺兰卿也在打量此人。贺兰卿多年来一直以容貌自傲,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也知道如何利用这份好看为自己谋利。长安洛阳有那么多名门郎君,贺兰卿一个都不放在心上,就算是出了名的东都玉郎裴纪安,贺兰卿见过后也嗤之以鼻。这些人再好看,也无法和贺兰卿抢女人,贺兰卿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浪子魅力,根本没有女人能逃脱。 但是现在,贺兰卿开始怀疑了。顾明恪的容貌是碾压级别的,他身上的气质有点像裴纪安,但显然完全吊打后者。贺兰卿的脆弱浪子气质只吸引某一类女人,而顾明恪那种强大、清冷却无情的气息,足以让所有女人疯狂。 最简单的,看李朝歌的表现就知道了。 贺兰卿引以为豪的容貌受挫,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沉着脸不说话。武元庆摸不清顾明恪底细,内心也十分忌惮,赔笑着说:“今儿真是巧了,表妹在凤来楼查案,顾少卿也在。到底是什么大风,把两位都吹来了?” 武元庆这话虽是开玩笑,却带了些试探意味。宫里传言圣人有意让顾明恪当大驸马,莫非,这是真的? 顾明恪停下来纯属因为李朝歌,他还没有闲到陪两个纨绔子弟打发时间的地步。顾明恪无意搭话,正要找机会告辞,突然后面传来一阵喧闹声。一个老人挑着重重的竹筐,停在路口,向往来行人叫卖柑橘。他年纪不小,手在寒风中暴露的久了,全是干枯深刻的褶子。他费力叫卖,可是来往行人步履匆匆,没一个驻足。 老人体力、嗓门都不及年轻人,如何抢得过其他嘴甜机灵的商贩。老人疲惫地擦汗,这时候路边大步走来一个衙役,一脚将盛柑橘的竹筐踹倒,饱满的橘子顿时骨碌碌滚了一地。衙役横眉立目,骂道:“没听说过只有南市北市可以摆摊吗,谁允许你在路边卖东西的?” 老人一见到衙役,连忙弓腰赔罪。他就是在南市北市抢不过其他商贩,才想着到外面碰碰运气。衙役骂骂咧咧,老人不断陪小心,路人见了,纷纷绕道走开。 柑橘在地上滚动,有些被行人踩了,顿时变成满地脏污。这是北里,一整条街都是花楼,恩客和姑娘们见了,全捏着鼻子嫌弃。 路边有人阴阳怪气道:“老都老了,还挡着路做什么。还引来了官差,真是晦气。” 楮茂一听,正要呵斥那两个说风凉话的路人,却见李朝歌二话不说上前,直奔着柑橘摊子而去。衙役正骂骂咧咧的,他感觉一个身影走近,转身,正要说话,忽的被一脚踹到胸口,重重倒地。 衙役捂着心口咳嗽,胸口每一根骨头都在疼,吸一口气都觉得抽痛。他抬头正要发作,却见到一个高挑明艳的女子站在面前。她容貌极盛,身上却穿着黑衣,腰上挎着一柄杀气腾腾的剑,艳和冷碰撞,好看的惊心动魄。 衙役愣住了,他是官府中人,自然明白这段时间朝廷的变动。他看到对方美丽惊人的脸,再扫过她挂在腰上张牙舞爪的玄铁令牌,猛然反应过来这是谁。 “盛元公主!”衙役不顾疼痛,慌忙爬起来,对着李朝歌连连作揖,“小的不知公主降临,请公主恕罪!” 李朝歌眼若点漆,面若冰霜,她冷冷看着衙役,说:“捡起来。” 衙役愣了一下,不敢二话,赶紧低头去捡掉在地上的柑橘。行人被这一幕惊呆了,远远避让,路上腾出一大片空白。衙役点头哈腰地将所有柑橘放回老人筐里,对着李朝歌不断请罪。李朝歌眸光冷冷的,她往柑橘筐里扔了串钱,对吓傻了的老者说:“被踩碎那些,就当我买了。” 说完,她什么话都没有,转身就走了。 老人没想过自己会见到东都最为得宠、风头无两的盛元公主,老人呆若木鸡,良久都反应不过来。其他路人远远围着看这一幕,一条街无人敢说话,静静注视着李朝歌大步远去。 凤来楼门口的人也在看前方的动静,武元庆和贺兰卿最是浮躁,此刻也无话了。一个人走到顾明恪身边,悄声说:“少卿,前方的人找到樊勇的踪迹了。” 顾明恪抬头看了街对面一眼,那里人群寂静无声,都为李朝歌让开道路。顾明恪收回视线,点头道:“好,走吧。” 大理寺的人听到命令,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顾明恪走在最后,他走出一段距离,忍不住回头,正看到李朝歌踹开乐坊的门,手里握着令牌,掷地有声道:“镇妖司办案,闲人退散。” 第79章 舞姬 李朝歌踹开凤来楼的门, 大步流星往里面走。老鸨拦在前面,一路叫唤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在凤来楼闹事?我告诉你, 我们上面有人!” 凤来楼座椅倒了一地,许多丫鬟、跑堂躲在柱子后面看,楼上还站着好些看热闹的青楼女子。李朝歌被老鸨吵烦了, 她示意身后的士兵,把这个吵闹又呛人的老鸨拉开。 这些士兵是李朝歌从禁军里调来的, 虽然人数少, 但是各个都是精英。两个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住老鸨,老鸨顿时不能动了。她不断挣扎着,威胁道:“你敢!我们是洛阳第一乐坊,说出去名声赫赫,莫说我们凤来楼背后的靠山,就是随便拉几个恩客出来, 也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朝歌轻笑了一声,含笑看向老鸨:“是吗?你背后的靠山是谁,说出来让我开开眼界。我今日回去就罢免了他。” “好大的口气!”老鸨嗤笑, “说出来怕吓死你。你知道天后吗?天后的侄儿、外甥便是我们这里的常客, 凤来楼还去给韩国夫人祝过寿。你若是再放肆,我们姑娘只消在武郎君和贺兰郎君面前哭一哭,就能让你抄家夺职,一家子都丢官!” 李朝歌慢慢哦了一声,悠悠道:“原来是武元庆和贺兰卿啊。这两个废物,就是这样在外面败坏武家名声的?” 老鸨听到李朝歌直呼武元庆和贺兰卿的名字,并且骂他们是废物,眼睛都瞪大了。白千鹤实在看不过去, 上前说:“郑妈妈,看在凤来楼颇有几个漂亮姐姐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勿要再作死了。你知道她是谁吗?” 老鸨有点被镇住了,东都里敢直接指点武家的人没多少,而这个女子一进来就踹门,身后带着许多士兵武人,看来头似乎不小。老鸨有些犹豫,莫非,这是某个公府侯府的娘子?她们总该不会惹到县主宗女吧? 李朝歌刚才说过,他们是镇妖司。不过对于青楼女子而言,若问她们东都最贵的首饰、布料是什么,她们必如数家珍,若问她们国家大事、朝廷官职,那就一概不知了。 何况,镇妖司只在官场中有了名字,实际名声并没有传到民间。今年六月份镇妖司成立,引发官场好大一阵地动,但是这些讨论仅限于官宦圈子,大家讨论了一两天,暗暗抱怨皇帝宠女儿宠得没边,也就不提了。毕竟,在官场人眼里,镇妖司只是一个小女孩的玩具,没有人真的把李朝歌当三品官,也没人觉得镇妖司会做出什么成绩。 后来李朝歌紧接着就去了庐州,一去四个月,十月份才回到东都。四个月洛阳发生了多少新鲜事,大家早就把镇妖司抛在脑后,偶尔官场的人讨论庐州案,也会觉得这是大理寺的功劳,和镇妖司无关。 因此,也难怪李朝歌报出镇妖司指挥使的名号后,老鸨毫无反应。刚才士兵赶客,老鸨和青楼姑娘们忙着拉拢客人,没注意到他们口中的贵客武元庆和贺兰卿停在门口,和李朝歌说了好一段话。老鸨怀疑着,问:“她是谁?” 老鸨心想左不过就是一个官宦之女,太子未有孩子,东都里没有郡主,李朝歌最高最高不过一个县主。有武元庆和韩国夫人这层关系在,莫说官家小姐,便是县主也不敢得罪武家。 白千鹤叹气,道:“看来你是真的没有了解过最新动态。郑妈妈,干你们这行的,你的消息未免太不灵通了。今年圣人新成立了镇妖司,封天后长女盛元公主为指挥使,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老鸨完全愣住,她还真的不知道。这么说,眼前这个霸道又嚣张的女子,其实是个公主? 老鸨就是再不关心国家大事,对于公主皇子这些贵人还是知道的。盛元公主,那不正是走失十年,今年刚刚找回来,十分得皇帝和天后宠爱的大公主吗? 老鸨猛地反应过来,脸上表情抽搐了一下,硬生生换成笑意:“哎呦,原来是盛元公主。公主,您怎么来了?奴家不知道是您,多有怠慢,姑娘们,快出来接客!” 老鸨心里有苦难言,她刚才没当回事,嘲讽李朝歌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公主”,结果,人家真是公主。老鸨刚才还冷嘲热讽,一得知李朝歌身份就疯狂讨好。李朝歌毫不买账,说:“让她们都出来可以,接客就不必了。一炷香内让所有人集中在大厅,我有话要问。” 老鸨现在脑袋都别在裤腰带里,哪敢得罪李朝歌,立刻道:“哎,奴家这就去。” 李朝歌限定时间一炷香,但是这群莺莺燕燕毫无时间观念,纪律性极差,拉拉扯扯好久,始终站不齐。李朝歌强忍着不耐扫视,她看了许久,没感觉到可疑气息。 凤来楼不愧风月第一楼的名声,里面的女子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有几个容貌长得不错,但是李朝歌仔细看过,确实是人,并非飞天所化。李朝歌看了一会,问老鸨:“最近你们楼里最出名的那位西域舞姬,在里面吗?” 老鸨呵呵赔笑,脸上流露出苦色:“这……公主,那位西域美人是小店的招牌,再过三天就要登台演出。许多大人物指名要见她,都被奴家回绝了。公主现在让她露面,恐怕在为难奴家……” 李朝歌只想破案,管老鸨为难不为难。她用剑柄推开老鸨,直接朝后院走去,一间房一间房地搜。老鸨吓了一跳,慌忙追上,想阻拦但又不敢拉扯李朝歌:“公主您高抬贵手,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小本生意。西域舞姬真不在这里,公主,公主使不得……” 老鸨见李朝歌走到一扇门前,慌忙用身体去拦,但还是慢了一步,被李朝歌一脚把门踹开。里面几个丫鬟正围在一个女子身边梳妆,被门口的动静吓了一跳,惊慌回头。 丫鬟们看到门口的人气势汹汹,还配着刀,都惊慌失措地跪下。镜面中映出一张娇艳美丽的脸,女子手里握着红色朱砂笔,把眉心的花钿画好后,才不慌不忙回头,施施然道:“郑妈妈,我说过,不喜欢别人来打搅我。这是怎么回事?” 老鸨晦气地叹了一声,她努力挤到李朝歌面前,用身体挡住里面的场景,讪讪笑道:“公主,这就是新来的西域舞姬。您看也看了,门也砸了,还请高抬贵手,放小店一条生路。” 老鸨身形丰满肥硕,顿时遮住了屋里一半视线。那个女子握着团扇,微微侧脸,将自己的面容挡住。李朝歌打量着这个女子,单论相貌,倒算得上是个美人,可是先前凤来楼一直宣称这是位貌比姮娥的绝世佳人,李朝歌期待被拉高,此刻再一看,总觉得不过如此。 但是飞天长于跳舞,或者这是她故意伪装出来的假象也不一定。李朝歌不动声色,问:“你叫什么名字?” 西域美人用团扇遮着脸,声若黄莺,娇柔道:“奴家名楼笙。” 楼笙,听起来倒确实是个西域的名字。李朝歌往屋里走去,老鸨张臂拦着,道:“公主,这是楼笙的闺房,过两天还要拍卖呢,不能看。” 李朝歌淡淡扫了老鸨一眼,老鸨被李朝歌的眼神吓到,手不上不下,不知道该怎么办。李朝歌绕过老鸨,缓慢踱步在楼笙的房间中,时不时用剑挑起遮掩物看。 房间里烧着浓郁的龙脑香,龙脑香产于乌苌、大食等国,历来是皇室贡品,普通人若想用只能去市场上找胡商买,一两千金,十分珍贵。除了香料,楼笙屋子里还挂着波斯地毯、粟特带把杯、萨珊香炉,异域风情浓郁。 李朝歌在屋里缓慢踱步,其他人不敢说话,全屏息凝神看着李朝歌。李朝歌扫了一圈,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视线,转身朝镂空隔扇后走去。 楼笙看到,立刻皱眉,道:“公主,里面是奴家换衣服的地方,不方便给外人看。” 李朝歌置若罔闻,她用剑鞘挑起琉璃珠帘,五光十色的琉璃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楼笙神情焦急起来,露出明显的不悦之色,幸而李朝歌没有再继续往里走,她停在珠帘前,看着里面的摆设,片刻后问:“楼笙姑娘屋里有这么多西域器皿,我还以为姑娘不懂汉人文化呢。楼笙姑娘也懂书画?” 珠帘后的小隔间里放着许多女儿家的私人物品,香闺之风浓郁,墙上却挂着一副女子簪花图,看起来有些突兀。 楼笙用团扇遮着脸,声音低低的,说:“奴家并不懂,这是一位恩客送给奴家的,奴家觉得好看,便挂上了。” 李朝歌放下珠帘,笑了笑,转身问:“你们刚才不是说,楼笙刚到中原,并未接客吗?既然没接客,那哪来的恩客?” 楼笙和老鸨一起沉默了。老鸨尴尬笑着,扭上来挥着手帕道:“公主您不知道,楼笙虽然没有开苞,但是先前卖艺不卖身,也见过几个客人。要不然,奴家如何知道楼笙跳舞极好呢?楼笙知书达理,温柔小意,吹拉弹唱俱佳,尤其擅舞。三日后楼笙首次登台表演,到时候还请公主捧场。” 丫鬟们上前,用团扇遮住楼笙的面容身形。楼笙在团扇后屈膝,轻轻给李朝歌行了个礼,说:“谢公主捧场。” 楼笙脸庞被挡住,影影绰绰看不清楚。李朝歌心想楼笙一个西域舞姬,排场做的比世家小姐都足。有些守旧的世家不愿意被外人看去了女儿的容貌身形,便会用帷幔、幕篱遮挡。除了最开始李朝歌破门而入,楼笙没反应过来外,之后楼笙一直用团扇遮挡着面容,还真挺有神秘西域美人的范儿。 李朝歌扫过楼笙纤秾的腰身,鲜艳的西域长裙,注意到她在腰上挂着一个葡萄花鸟香熏球和金银线锦囊。李朝歌问:“你腰上是什么?” 楼笙一双柔荑解下香熏球和锦囊,打开展示给李朝歌看:“回公主,里面是香料和首饰。” 李朝歌隔着团扇看了一眼,香熏球里是正在燃烧的香料,做工十分精巧,除此之外和世面上流行的香熏球并无差别。锦囊中是一颗莹润的珠子,看起来价值不菲。 李朝歌问:“这是什么?” “恩客送给奴的。”楼笙垂着眼睛,说,“之前的客人喜奴舞蹈,便打赏给奴一颗夜明珠。奴家没找到其他珍珠相配,便收在锦囊里,随身佩戴。” 楼笙始终细声细气,有问必答,相比之下李朝歌倒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了。李朝歌看了一圈,没问出什么可疑之处,她最后看了楼笙一眼,转身道:“走。” 李朝歌率先出门,官兵跟在她身后离开,气势威武摄人。老鸨长松一口气,赶紧追出去送客,临走时还不忘关门,隔绝外界窥探的视线:“公主慢走,有缘下次再来……” 老鸨嘴里这样说,其实心里一点都不盼着李朝歌再来。大唐的公主是最惹不得的存在,被公主闹上门,要么是来找驸马,要么是来砸场子,总之绝不是好事。老鸨千恩万谢把李朝歌送出大门,她亲眼看到李朝歌带着扈从进了另一家乐坊,才长长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总算把这个祖宗送走了。老鸨转身,见三层楼上有许多姑娘倚着栏杆看热闹,怒道:“看什么看,还不回去准备接客?再偷懒我扒了你们的皮!” 姑娘们摔帕子,跺跺脚走了。老鸨把姑娘们骂走后,忙不迭跑回楼笙住所。一进楼笙的屋子,老鸨顿时换了个脸色,讨好问:“楼笙,你没事吧?” 楼笙正在复原屋里被弄乱的摆设,淡淡道:“我没事。” 老鸨松了口气,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压低了嗓子,提醒道:“三日后登台献艺,你确定准备好了吧?我把名声给你炒的这么大,你若是丢脸,那我可要和你好好说道说道了。” “我知道。”楼笙不耐烦地甩了下手帕,皱眉道,“我要练舞了,你们出去吧,不要来打扰我。” 老鸨这些年捧红过多少花魁,哪受得了青楼女子和她拿乔?但是老鸨想到楼笙的舞,还是忍了,笑着说:“好,妈妈不打扰你。你有什么需要和妈妈说,妈妈这就走,不打扰你练舞。” 另一边,李朝歌从凤来楼出来后,白千鹤凑到李朝歌身边,悄悄说:“原来是她。我还以为真来了位西域大美人呢,结果竟是熟人。” 李朝歌挑眉,顿时警醒起来:“你说什么?” 白千鹤看起来很遗憾,叹道:“我之前认识一个胡姬,听她说过北里胡姬这个圈子。刚才凤来楼那位叫楼笙的胡姬,我见过她,但她估计不记得我。” 李朝歌表情郑重起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白千鹤说道:“我之前就提过,凤来楼竞争很激烈,名妓之间明争暗斗。刚才那位楼笙原本叫安君,她的母亲是胡姬,当年有艳名,和一个汉人画师生下了她。因为她母亲的缘故,安君被人防的厉害,长大后一直被上面的花魁压着,没有什么露脸机会。所以这些年来,安君虽然长相不错,却混的不甚如意,高不成低不就。要不是公主你发现了那张画,我也想不起来是她。” 李朝歌听出些不对劲来,问:“那幅画怎么了?” “安君的母亲是粟特人,能歌善舞,但是安君却像了她的父亲,擅长画画,在歌舞上天赋平平。在花楼这种地方,写诗作画虽然也是能耐,却太慢了,比不过那些能歌善舞的。所以安君一直不怎么出名,没想到这次她给自己换了个名头,扮成西域舞姬,改名楼笙,竟一举成名了。” 李朝歌先前就觉得那幅画和楼笙屋里的摆设格格不入,楼笙的屋子虽然充满了西域风情,但太堆砌了,各个国家的东西摆在一起,毫无风格,看得出来她也不太懂西域文化,只知道挑着最贵的显摆。在一个充满西域元素的房间里出现一副簪花图,很有些割裂。 果然,楼笙并不是真正西域来的女子,她只是包装人设罢了。李朝歌无语,说:“既然她根本不是西域来的舞姬,那她联合老鸨撒谎,就不怕被戳穿吗?” “嗨。”白千鹤不以为意,“风月场这种地方真真假假,只要一响贪欢,谁在乎真假呢?她之前不上不下,包装成西域美人后顿时惹眼许多,再造势几波,只要有六分的美貌就可以吹成十分。花名打出去后,后面的客人便源源不断,谁还在乎之前的事情?老鸨只要能挣钱就行,她才不管撒不撒谎。其实不止是楼笙,青楼里许多花魁都有一两个标签在身,只要能红起来,谁关心花魁的真实性格是什么样子?” 李朝歌点头,倒也是。青楼这些地方为了挣钱,炒作手段层出不穷,毫无底线。李朝歌想到什么,顿了下,问:“既然她以前就是伎人……那她还拍卖初夜?” 李朝歌说起初夜这两个字,颇有些难以启齿。白千鹤眨眨眼,一副你太年轻了表情,暧昧道:“青楼能人辈出,人家有办法的。” 李朝歌一噎,一下子没接上话。她安静了一会,幽幽问:“她可以伙同老鸨瞒天过海,但既然是假的,就总有破绽。她就不怕以前的客人或熟人把她认出来吗?” 白千鹤道:“青楼这种地方真真假假,能来这里玩的,压根不在意睡在自己身边的是小红还是小绿,楼笙无论起什么花名都没差别。何况,说不定恩客还十分自豪呢。” 李朝歌就知道不该对逛青楼的男人抱有期待,她冷笑一声,不想再问了。白千鹤坦坦荡荡地走在花楼街上,问:“指挥使,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李朝歌面不改色,说:“搜下一家。所有通歌舞的乐伎,都不能放过。” “是。” 李朝歌在花楼里闻了一天劣质熏香,到最后她鼻子都快失去嗅觉了。她今日连着搜查了五所青楼,美人看了不少,但是任务却毫无进展。 所查之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凡人,并没有飞天假扮。李朝歌都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应该将范围放宽,把男人也包括进来。 冬日天短,很快天就黑了。日暮时刮起了大风,铅灰色的天空中落下细碎的雪花。镇妖司一行人精疲力尽地回到皇城,正看到大理寺的官差押着一个男子进门。白千鹤幽怨道:“他们抓到人了。” 白千鹤一字没提羡慕,但他的眼神早就暴露了他的想法。李朝歌也有点羡慕,但是她是长官,必须把台面撑起来,于是不屑一顾道:“那又怎么样,我们的案子是圣人钦点的,远非大理寺能比。快走吧,明日分头搜索,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呢。” 白千鹤眼巴巴地被拉走了。李朝歌回镇妖司后,拿出洛阳地图,给各个人分了搜索区域和明日任务,就打发他们散衙了。等其他人走后,李朝歌自己在正殿里坐了一会,悄悄束起袖摆,打算去大理寺里打听打听内幕。 他们真的完工了?不可能吧,明明上午顾明恪还在抓人,这么快他们就抓到了? 李朝歌跳墙,轻车熟路地摸到顾明恪的办公宫殿里。现在早就过了下衙的时辰,再加上下雪,大理寺里的人全都回家了。李朝歌最开始还想着躲,后面发现根本不用躲。她大摇大摆地走到大理寺第二把手的宫殿,手刚搭在窗沿上,里面就传来声音:“有门。” 李朝歌怔了一下,她习惯性跳窗,差点忘了现在没人,她可以直接进去。李朝歌大方推门,果然,顾明恪坐在宫殿里,正在桌案上写什么东西。 李朝歌进门,顾明恪连头都没抬,依然专注于手里的文书。李朝歌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问:“你们的案子破了?” “嗯。”顾明恪轻轻应了一声,“人已经抓到,人赃并获,接下来只需要清点好赃物就可结案。” 李朝歌发自真心地酸了。她的案子毫无头绪,顾明恪竟然就要结案了。今天已经腊月二十,再过七天,朝廷就要放假了。 镇妖司该不会成为唯一一个在过年期间还要加班的部门吧? 李朝歌默默酸了一会,打听问:“你今天去捉谁了,为什么跑到了青楼?” 顾明恪看起来把一个文件写完了。他换了个卷轴,一边扶着袖子研墨,一边说:“樊勇。他以前当过府兵,后来跟着镖局跑商路,渐渐开始倒卖古玩,走私赃物黑物。他从过军,心狠手辣又猜忌多疑,手上沾了好几条人命,唯一的缺点就是好色,喜欢厮混青楼。要不是因为他好色,我们也找不到他的消息。” 李朝歌今天查了一天的青楼,听到顾明恪提起这两个字,本能地警惕起来:“青楼?” “对。”顾明恪润好笔,一边在纸上勾画,一边说道,“他把一样走私的金钗送给青楼女子,青楼女子去典当时,被大理寺发现。根据这个女子,顺藤摸瓜,才找到了樊勇。” 李朝歌若有所思点头,原来如此,难怪被逮到了。她出于好奇,问:“他的财物都是哪来的?” 顾明恪眉目不动,说:“不一定,有些是杀人越货后的赃物,有些是从官营织造坊倒卖出来的走私物品,有些是见不得光的黑物。” 李朝歌一听就知道这个樊勇是什么人物了,这种人游走在黑白两道,最是狠辣难缠。顾明恪能这么快抓到他,也算能耐。 李朝歌本是抱着打听敌情的心思,现在她很确定,大理寺是真的要休假了。她心里叹息,站起来走了两步,回头问:“快宵禁了,你不回去?” 顾明恪轻轻摇头:“今夜要整理口供和证物,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我就不走了。” 顾明恪升为少卿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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