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常乐,可是李常乐听完后,许久没有说话。 裴楚月的心慢慢就生出丝凉意,她强行压下,恳切地看着李常乐:“阿乐,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母亲和祖母找过京兆尹也找过刑部,可是来俊臣那厮和疯狗一样,谁替被捕的人家求情,谁就是谋逆同党。许多故交家不方便出面,但你和魏王不一样,若是你出面和女皇求情,女皇绝不会怀疑。” 李常乐依然不说话。她和李怀自身都难保,万一她替裴家求情,牵连到她和李怀怎么办? 最近李怀安分守己,女皇想起上次武元庆和来俊臣闯入皇储宫中时的嚣张,对李怀多少有愧。再加上李常乐按照女皇的旨意,安安分分嫁给武元庆,女皇对李怀的态度逐渐松动,侍从们试着提出让李怀搬出深宫,女皇也不再一口否决了。如今正是营救李怀的要紧关头,如果李常乐在这时候给裴家求情,裴家还是她的前夫家,女皇要怎么想? 李常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裴楚月和她的闺密情谊不值得让她冒险。说到底,李怀才是她翻身的底牌,其余人都是锦上添花。 李常乐抬头,见裴楚月依然恳切地看着她。李常乐移开视线,说:“我从不过问政事,外面的事,我也无能为力。” 裴楚月内心隐约的不祥坐实,整个人如同迎头被泼了盆凉水。裴楚月以为李常乐不懂,继续给她解释:“阿乐,你误会了,这并非国家大事,而是有人诬陷我阿父和阿兄谋反。你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阿兄是什么人,你还能不知道吗?我们家怎么可能谋反。但外面那些小人嫉贤妒能,在女皇面前搬弄口舌。你去和女皇解释一下,女皇肯定就明白我父兄是被人冤枉的了。” 李常乐在心底冷笑,女皇被人蒙蔽?不可能。论起心计,论起识人,谁能骗得了女皇。来俊臣虽然是小人,但也是个聪明人,他太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来俊臣将目标盯在裴家身上,未必不是受到了女皇暗示。 如果真是这样,那李常乐越发不能出面了。 而且,当初她那样卑微地求裴纪安,裴纪安像块铁一样,宁愿死都不愿意娶她。当时那样硬气,如今,怎么想起来求她了呢? 李常乐说:“我知道你忧心父兄,但外面的事我向来不插手,委实爱莫能助。你放心,若是裴家问心无愧,女皇必然会还裴相和裴大郎君一个清白。” 裴楚月瞪大眼睛看李常乐,几乎不认识眼前的人是谁。裴楚月不可置信:“阿乐,你说什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情谊,你竟然连句公道话都不愿意帮我们递?” 现在想起来和她谈情谊了?李常乐冷冷勾了下唇角,语气中不觉带了些怨怼和快意:“若是裴大郎君真在乎情谊,当年也不会置我于那等境地。当初是他求我父皇赐婚,后来又是他说不合适,说只把我当妹妹。他早不退婚晚不退婚,偏偏要赶在吐蕃和亲的关头退。他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有议亲,那就去找他惦记的人,来找我这个退过婚的前未婚妻,岂不是遭人非议。” “你……”裴楚月气得浑身发抖,她捂着小腹,费力从地上站起来,怒道,“好,不敢劳烦广宁公主。广宁公主,魏王妃,您安生享福,我这就告辞。” 裴楚月气冲冲往外走,宫女刚端了新鲜糕点进来,她正要招呼裴楚月,却被裴楚月冷着脸推开。宫女怔住了,她已伺候了李常乐许多年,几乎是看着李常乐和裴楚月长大。她们两个小姑娘一向都是亲亲密密的,今日怎么闹翻了? 宫女走进来,惊疑不定地问:“公主,裴娘子怎么走了?有人惹她生气了?” 李常乐只是冷冷地笑了声,说:“升米恩斗米仇,其他人不帮忙,她挂念对方有苦衷,我不帮忙,反倒成了仇家。裴家对不起我良多,我又不欠他们,凭什么供他们家驱使?让她走,不用管她。” 宫女面露为难,她皱着眉,几次想劝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宫女长长叹了一声。 李常乐打发走裴楚月后,心情简直差到极致。她叫人传伶伎来,打算听几个曲子解解闷。伶人才刚开了个嗓子,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人,急急忙忙说道:“公主,大事不好了,周夫人出府后赶车赶得急,拐弯时没躲开,和另一辆车撞上了。周家的车厢被撞翻,周夫人孩子没保住,流产了。” “什么?”李常乐猛地站起身,神情中满是惊讶,“她竟然有孕?” 怀孕前三个月不宜声张,裴楚月胎像又不稳,所以除了裴家、周家,其他人并不知道裴楚月有孕。她和李常乐吵架后心情激动,一个劲催促车夫快走,结果,就出事了。 李朝歌听完侍从禀报,心里悠悠叹了一声。裴楚月上一世是入宫途中翻车流产,这其中自然有李朝歌的手笔,李朝歌前世杀人无数,唯独杀裴楚月时心有愧疚。这一世李朝歌没有再步前世覆辙,没想到,裴楚月还是无法避免。 区别在于,前世裴楚月是为了帮李常乐伸冤,而这一世,却是因为和李常乐闹翻。 不过幸而人保住了,只要大人在,孩子以后再怀就是。李朝歌拿起披风,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备马。” 侍从见状,问:“公主,您要去哪里?” “廷尉狱。” 洛阳牢狱分好几个,京兆尹有廷尉狱,大理寺有大理狱,现在还多了一个镇妖司的诏狱。 京兆尹一见李朝歌,不敢阻拦,小心翼翼领着李朝歌去监狱。李朝歌走在潮湿阴冷的地牢中,听到不远处传来逼供的呼喝声。京兆尹想要上前提醒,被李朝歌拦住。 李朝歌身上披着黑色的披风,白色绒毛簇拥在她脖子上,衬的那截下巴细腻如玉。李朝歌放下手,不紧不慢说:“来侍御史正在忙,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来俊臣带着人在牢里逼问裴思廉和裴纪安。裴思廉极为高傲,虽然身在囹圄,但依然坚守风骨,无论来俊臣多么嚣张,他始终不回一句话。来俊臣气得不轻,他发了狠,说:“我看你能嘴硬多久。来人,将他绑到刑架上。” 狱卒们都有些犹豫,被来俊臣抽了一鞭子,硬着头皮将裴思廉绑起来。裴纪安被关在隔壁的牢房里,他一直平静自持,看到父亲被绑到刑架上,他拳头骤然攥紧。他想要阻止,但又怕开口后被来俊臣听出把柄,反而害了父亲。裴纪安硬忍着,像父亲说的那样,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理会,不低头。 来俊臣将裴思廉和裴纪安父子的牢房安排在一起,自然是有目的的。如果分开审问,两人恐怕谁都不招;但如果当着儿子的面鞭笞父亲,或者当着父亲的面刑讯儿子,来俊臣倒很期待,他们能撑多久。 来俊臣手里握着鞭子,慢慢在裴思廉身边踱步,鞭柄晃来晃去,似乎下一秒就要抽出去。裴纪安努力让自己不看,但来俊臣每走一步,他心里都要狠狠一颤。 裴思廉双手双脚被铁链捆在木架上,即便这么狼狈,他的眼睛依然湛然明亮,毫不畏惧。 来俊臣慢悠悠地说道:“裴公,您贵为国相,我私底下也很仰慕您的才学。不过,为人臣子最重要的就是忠,我即便再钦佩您,也得好好完成女皇的任务。我也不愿意对您这样德高望重的丞相上刑,这样吧,裴相,只要您说出长孙宇私底下的作为,平时都和谁来往,我就放您一马。您看怎么样?” 裴思廉冷笑了一声,他终于回头看来俊臣了,来俊臣以为裴思廉识趣,他凑近了正要听,却被裴思廉狠狠唾了一口。 来俊臣被裴思廉啐了个正着,他瞬间被激怒,周围的人见了,慌忙上来帮来俊臣擦脸。来俊臣用力推开周围的人,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高举鞭子,卯足了力气要往裴思廉身上抽。裴纪安心里重重一跌,立刻喊道:“住手!” 来俊臣虽然把裴思廉绑起来,但是审问的并不是裴思廉,而是裴纪安。裴纪安果然上当了,裴思廉脸色骤变,喝道:“裴纪安,回去。” 裴纪安明知道前方是来俊臣的陷阱,但他不得不跳。裴纪安沉着脸说道:“我父亲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手段冲着我来。” 裴思廉高声呵斥:“裴纪安,闭嘴!” 还不说,来俊臣心里嗤笑一声,这回真的蓄了力,狠狠往裴思廉身上抽去。裴纪安眼睛瞪大,手臂上绷出青筋,那一瞬间他冥冥感受到一股灵气,似乎只要他想,区区铁链根本控制不住他。裴纪安正在一股似玄非玄的状态中,鞭尾忽然卷了个旋,绕过裴思廉,狠狠抽到一旁的狗腿身上。 狗腿被这一鞭子抽倒在地,捂着胳膊哎呦乱叫。来俊臣阴沉着脸回头,看到走道尽头,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站着一个黑衣女子。 来俊臣眯了眯眼,旋即笑问:“盛元公主?公主金枝玉叶,怎么来这等阴晦之地了?” 李朝歌举步,慢慢走到牢狱前,悠然说:“我想去哪儿,还轮不着你管。裴思廉好歹是个宰相,侍御史对他动私刑,拿到刑部批准了吗?” 来俊臣怎么可能有刑部批准呢。来俊臣阴恻恻地盯着李朝歌,他知道李朝歌不喜欢他,小人物最是敏感,一看李朝歌的眼神,来俊臣就知道她看不上他们。 来俊臣冷笑一声,道:“我有女皇特许,为了查谋反案,必要时可以先斩后奏。反倒是盛元公主,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 “巧了。”李朝歌拿出镇妖司的令牌,在走廊中晃了一下,对身后的人示意道,“重明鸟疑似在裴家出现过,所有相关人员都要带回镇妖司审问。开门,从现在起,裴思廉和裴纪安归镇妖司接管。” 来俊臣紧紧盯着李朝歌,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盛元公主不是一向主张重明鸟在宫里么,怎么恰巧在裴家看到了?”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李朝歌身形被披风笼罩着,端庄又贵重。她轻轻瞥了京兆尹一眼,问:“张大人,还不开门?” 京兆尹看看李朝歌又看看来俊臣,最终不敢招惹李朝歌,乖乖将钥匙拿出来。裴纪安的牢房门和枷锁很快就开了,反倒是裴思廉的牢房,狱卒停在外面,有些进退两难。 李朝歌伸手,拍了拍衣领上的细尘,不经意道:“来侍御史,莫非你想和镇妖司抢人?” 来俊臣脸色铁青,咬着牙道:“你这样做,就不怕触怒女皇吗?” 李朝歌对此只是轻轻一笑,她收回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带走。” 镇妖司的人抱拳应是,立刻上前解开裴思廉身上的锁链,动作比京兆尹的人利索多了。李朝歌见人已经带出来,她淡淡瞥了来俊臣一眼,拢着披风走开。 京兆尹被落在后面,有些尴尬。他对来俊臣笑了笑,勉强说了些客套话,之后他不敢留下来看来俊臣的脸色,赶紧溜走。 等出了廷尉狱后,李朝歌让人将裴纪安、裴思廉押上马车,裴纪安站在车边,似乎想和李朝歌说什么,但李朝歌一转身到前面骑马了。 裴纪安默默合上嘴,扶着父亲上车。 李朝歌一路上一句话都没和那两人说,到了镇妖司后,她大步走在诏狱中,说:“严加看管,除了送饭,不许任何人和他们说话。天大地大都不如镇妖司的案子大,外面不管有谁探望,一律拒绝。只要他们想不出重明鸟的下落,就不许出诏狱一步。” 裴思廉私底下压根没见过重明鸟,他怎么可能想出重明鸟的下落呢。裴思廉被送入牢房,他平静地进去,对李朝歌点头道:“多谢盛元公主。” 李朝歌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李朝歌送裴纪安进另一个牢房,裴纪安一路沉默,被关入大牢也不吵不闹。但是等锁门时,他突然说:“盛元公主,留步。” 周围人动作顿住,悄悄抬头看李朝歌。李朝歌脸颊拢在毛领中,过了一会,淡淡对众人抬了抬下巴。 众人行礼,安安静静退下。裴纪安等了一路,如今终于等到说话的机会。他郑重地对李朝歌拱手,道:“多谢。” 李朝歌远远地站着,说:“和你没关系,要不是看在顾明恪的面子上,我才不会管你们家的事。” 裴纪安苦笑,是啊,他当然知道。他起身站好,不远处另一个牢房里,裴思廉不断朝这个方向张望。裴纪安怕被父亲听到,特意压低声音,说:“无论如何,这句谢谢是我欠你的。” 经历了这一天的牢狱生涯,裴纪安才意识到,前世李朝歌为他、为裴家做过什么。前世谋反清算比今生汹涌的多,裴家能全身而退,真该感谢李朝歌。 李朝歌听到后没有反应,转身就要走。她迈出两步,后面传来裴纪安沙哑低沉的声音:“幸好,这辈子不是你了。” 李朝歌步履微微一顿,但仅是停顿了一瞬息,她就又大步往前走。女皇心里什么都知道,女皇知道来俊臣是小人,她也知道哪些家族是被来俊臣构陷的,哪些家族是确实有不轨之心,但女皇依然放权给来俊臣。她皇位得来不正,再加上是个女人,必须要有十足的威慑力,才能坐稳这个江山。 女皇需要一把刀来帮她杀掉有威胁的人,等清理的差不多了,她再把刀处理掉,她便是一位深明大义、辨别忠奸的明君。自古以来权力更迭都是血流成河,只要女皇怀柔底层百姓,让百姓吃得起饭,至于死多少官员,杀多少前朝皇族,百姓在乎吗? 没有人在乎的。来俊臣如此嚣张地攀咬世家,但朝中紧要部位的人一个都没缺,朝堂依然稳定运行。受灾严重的,都是那些世家扎堆但清闲冗余,精简甚至完全砍掉都没有影响的部门。把霸占位置的老臣杀掉,正好换新提拔上来的寒门举子。世家也不必把自己看太高,有些职位他们做的,一穷二白的寒门也做的。 李朝歌踏出诏狱,外面西风呼啸,碎雪纷飞。李朝歌骑上马,往公主府驰去。细碎的雪花打在李朝歌脸上,凉丝丝的。 李朝歌觉得可笑,前世她是那把刀,裴家对她的嘴脸可完全不是这样。现在,她竟然成了世家心中的救世主。 人生际遇,真是讽刺。 李朝歌回到公主府,公主府里安安静静的,上房点着灯,远远看着如同灯塔。顾明恪在屋里看书,听到开门声,他翻了一页,了然道:“你回来了。” “嗯。”李朝歌解下披风,侍女上前接过,鱼贯替李朝歌换衣服。顾明恪倒了杯茶,放在对面,问:“怎么样?” “人带出来了。”李朝歌换上温暖轻便的襦裙,她坐到顾明恪对面,端起茶盏时,里面的温度刚好能喝。顾明恪见李朝歌垂着眼睛,许久不说话,问:“怎么了,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没什么。”李朝歌放下茶盏,长长吁气,“你说,何为王道?” 第130章 流放 李朝歌以前无论问什么, 顾明恪都游刃有余。但是这次,她说完良久,顾明恪都没有接话。 李朝歌有些惊讶地抬眸:“你竟然不知道?” “自然。”顾明恪放下手, 手指缓慢地摩挲指节,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呢?” 还演, 李朝歌默默翻了个白眼,道:“没别人, 你大可不必。” 顾明恪失笑:“我是真的不知道。” 她竟然觉得他在卖关子,她未免太高看他。 从生到死, 甚至到现在,他都没有搞懂, 什么是王之道。 李朝歌仔细盯着顾明恪的表情, 发现他坦荡自然, 眼神中有追忆, 也有沉思,但并没有玩笑。他竟然是认真的。 李朝歌觉得有点稀奇,她半开玩笑地说:“我还以为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呢。原来, 这世上也有你不知道的答案?” “当然。”顾明恪扶着袖子给自己倒茶,“我亦是人, 自然有自己的局限。” 这是李朝歌第一次听到顾明恪说他有局限,她不由怔住。曾经在她眼里, 顾明恪一直无情无欲、完美无缺, 他从不会犯错,也没有私心,因为太完美,所以像个放在神龛里的雕像, 唯独不像个人。但是现在,李朝歌突然意识到,他也会有力所不及的地方,他也有自己的局限和缺憾。 顾明恪说完后,许久不见李朝歌说话。他抬手,在李朝歌面前晃了一下,李朝歌眼睛瞬间对焦,顾明恪收回手,问:“想什么呢?” 李朝歌的眼睛下意识停留在那只手上,顾明恪手掌很窄,手指修长,皮肤白皙如玉,指节处微微隆起,匀称又漂亮。不得不说,这双手生的非常好看。 他着实是一个被造物主钟爱的幸运儿。 李朝歌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摇头:“没什么。” 顾明恪没有追究,悠然道:“今日,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去的。” 李朝歌知道他说的是裴家的事。李朝歌可以不出面,但顾明恪是裴家的表公子,这么多年借住在裴家,衣食住行、笔墨纸砚样样都是最好的。无论怎么说,裴家对顾明恪都仁至义尽。 如今裴家有难,顾明恪什么都不表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如果顾明恪出面,说不定会惹得女皇不快,干脆李朝歌抢先一步把人提出来,女皇总没法说什么了。 李朝歌淡淡道:“夫妻一体,你的舅舅、表弟有难,我总不能坐视不理。” 顾明恪在灯光下静静看着李朝歌。他本来打算明天去找女皇,结果等回公主府后,侍从说李朝歌出去了。顾明恪那时候便知道,李朝歌去廷尉狱了。 他们本来就是假成婚,两个成年人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硬凑到一起,能维持表面的和谐就已不易,顾明恪没想过李朝歌会为他做到这一步。这件事,明明她不表态会更好。 顾明恪说:“其实你不必如此,裴家对我有恩,但和你没关系。” 李朝歌支着下巴看他,幽幽说:“你也挺不把我当自己人。” 顾明恪梗住,噎了片刻后放弃了:“好,你说得对。” 李朝歌含笑,她伸手抵住眉心,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你说,为了权力就去杀无辜的人,是对的吗?” 前世她以为是对的,所以她杀了兄弟、妹妹、母亲,为了权力不择手段,但是现在,她开始迟疑了。 顾明恪平静又包容地看着她,问:“你想说什么?” 李朝歌长叹一口气,慢慢靠在塌上,闭眼说道:“借口拥有权力后可以造福更多人,就放任自己去杀人,那等拿到权力后,岂不是有更多的理由杀人了?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大义,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剥夺别人的生命了吗?” 顾明恪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李朝歌会问这些。凡人身在局中,为了自己的权势、利益自相残杀,从不会怀疑自己。唯有跳出这个圈子,站在高处俯视,才会思考这些行为对不对。 李朝歌的想法逐渐开始脱离凡人了,顾明恪很是欣慰。唯有思想超脱小情小爱、自私自利,强大的力量才有作用。要不然,她终其一生,都是凡人界一个武力高强的公主。 顾明恪说:“这要看对谁而言。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独立理智,但事实上,谁都不可能完全客观。我们所有的想法,都建立在自己的立场上。对世家而言,天子礼贤下士、垂拱而治是明君;对百姓而言,轻摇赋税,甚至没有皇帝才是圣明时代;对国君而言,集中所有权力、天下臣民百姓对他言听计从,才称得上一个明君。你问什么是明君,取决于你站在谁的立场上。” 李朝歌许久没动,顾明恪的话委实大逆不道,竟敢说对百姓而言,没有帝王才是真正的盛世。但李朝歌也知道他说的没错,人的欲望无穷无尽,即便是草根皇帝,登基前再体恤平民百姓,一旦登上皇位,他的想法就变了。他想要享受锦衣玉食,想要坐拥三千佳人,想要让子孙后人代代为皇,甚至想要长生不老。 就拿这场轰轰烈烈的谋反案来说,女皇,世家,李氏皇族,寒门,谁都没有做错。可是最终的结果,却是血流千里,无数人家破人亡。 李朝歌头疼地盖住眼睛,问:“一直都是如此吗?” 顾明恪有些出神,他想到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道:“对,一直都是如此。” “那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呢?” 顾明恪忍不住笑了,他起身坐到另一边,拿开李朝歌捂在眼睛上的手指,拉着她坐起来,说道:“今天你净给我出难题。回去休息吧,别胡思乱想了。” “你最擅断案,连你都不知道?” “傻丫头。”顾明恪扶着李朝歌的肩膀,似叹非叹,“判一个人的对错容易,判一个国家的对错,太难了。” 为了生存去屠杀其他国家的臣民,是对还是错?为了国家的绝大部分人舍弃少数,是对还是错?功在当代而祸在千秋,又是对还是错? 顾明恪不知道,李朝歌也不知道。李朝歌不想面对事实,干脆闭着眼睛,一歪头靠到顾明恪肩膀上。她折腾了许久,真的有些困了。顾明恪等了一会,按着她的脑袋把她推开:“回去睡。” 他不让她靠,她偏要靠!李朝歌双手控制住顾明恪的手腕,像打架一样气势汹汹地把头放在顾明恪肩膀上。他手腕微微用力,李朝歌就更加用力地擒着他。顾明恪等了一会,问:“你这样别着舒服吗?” 说实在的不太舒服,但李朝歌不肯放弃,还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刚才在榻上睡得好好的,是你非要把我拉起来。现在借你的肩膀靠一会,你还不愿意?” “既然你不怕扭到脖子,那随你。”顾明恪懒得管她,反正难受的又不是他。李朝歌最开始全身紧绷,脖子僵硬地搭着顾明恪肩膀,没一会就抻得脖颈难受。她见顾明恪的手完全放松,就慢慢松懈力道,悄悄调整角度,总算舒服了些。 李朝歌正靠的昏昏越睡,突然觉得脖颈很痒。李朝歌霍然睁眼,双手本能握住威胁。她清醒过来后,发现竟然是顾明恪拿了根羽毛,悄悄挠她的脖子。 李朝歌瞪着顾明恪,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干什么?” “我怕你睡着。”顾明恪说,“这里睡着了对脊柱不好,困了回床上睡。” “没有你我才睡得比较好!”李朝歌愤怒把他手里的羽毛抢过来,用力扔开。羽毛荡悠悠飘落在地上,顾明恪不紧不慢说:“自己生气,就迁怒外物,恐怕不好吧。” “那信不信我迁怒你?”李朝歌激动,一不小心扭到了脖子。顾明恪从后面扶住她的脖颈,缓慢揉捏:“都说了那样睡脖子会痛,你非不信。” 李朝歌依然冷哼:“闭嘴,谁让你拿羽毛招我?我现在看到羽毛就生气。” 顾明恪问:“重明鸟还没找到?” “没有。”李朝歌叹道,“我派人去外地查了,那只鸟确实是一个老农从山上抓到的。他说抓到的时候此鸟有两颗眼珠,羽毛鲜艳,尾翎五彩,声音清脆嘹亮。他觉得此鸟不是凡物,就献给了朝廷。这么明显的特征,怎么可能找不到呢?” 顾明恪听完,静了一会,说:“树木春生秋落,野草岁岁枯荣,鸟兽未必一年都是一个颜色。” “你是说……” “力量是本源,羽毛外观都是外相。你太执着于相,可能就会被蒙蔽。” 李朝歌脑中仿佛飞快地闪过什么,她之前以为是武元庆弄虚作假,可是老农和周围村民都可以作证,魏王确实带走了一只灵鸟。李朝歌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这几天苦恼至极。但如果抛却一切外加的假设,武元庆真的送了一只鸟进宫,宫门守卫不曾见过有人带鸟禽出来,那重明鸟应该就在宫里。 外貌可能改变,但多了一只鸟绝对不会变。宫中有没有什么地方多了东西……李朝歌眼睛倏然睁大,那只秃鸡!是啊,她怎么就疏忽了,以宫里的审美,怎么可能养这么丑的一只鸡呢? 那就是掉了毛的重明鸟! 白千鹤都躺到被窝里了,硬是被挖出来。他站在漆黑的御花园中,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公主,这么晚了,为什么还要加班?你和驸马都没有夜生活的吗?” “闭嘴!”李朝歌把一个火折子塞到白千鹤手中,恐吓道,“用最快的速度把那只秃鸡找出来。什么时候找到,你什么时候回家。” 白千鹤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地接过火折子干活。李朝歌绝对说到做到,要是今天找不到,他就准备在寒风里过夜吧。 夜生活的力量是强大的,很快,白千鹤就从灌木堆里抱出来一只秃鸡。李朝歌瞧见它那肉乎乎的翅膀,光秃秃的尾巴,不忍直视地别开眼睛。现在的重明鸟就像褪干净毛、即将要下锅的肉鸡一样,丑的别致。 李朝歌和白千鹤是偷偷溜进皇宫的,如今夜黑风高,直接叫醒女皇献鸟也不太好。李朝歌不放心把它留在外面,干脆抱回公主府。顾明恪已经换好衣服,准备休息,这时候旁边的窗户动了动,随即,一个女子抱着一只鸡跳进来。 顾明恪就算见惯了大场面,此刻见李朝歌抱着一只鸡回来,也还是有些掌不住。顾明恪沉默,问:“你打算让一只鸡在自己屋里过夜?” 重明鸟啾啾叫了一声,李朝歌替它辩驳:“它不是鸡。” “没有区别。”顾明恪脸色冷漠,“我不觉得鸟和鸡差别很大。” 李朝歌低头瞅了眼手里的重明鸟,好吧,确实没什么差别。但这是她的结案对象,万一放出去真丢了就麻烦了。李朝歌说:“它身上毛都掉光了,如果放在屋外,它冻死了怎么办?” “冻不死。”顾明恪不为所动,冷冷道,“扔出去。” 重明鸟在顾明恪的眼神压迫下,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李朝歌于心不忍:“我知道你喜洁,但它还挺干净的,你暂且忍一晚上。” 洁癖顾明恪完全不能接受,最后李朝歌和顾明恪约法三章,留这只鸡,不对,重明鸟在屋里过夜,但要关在夹殿。 李朝歌坐在床上,看着顾明恪亲手把她的帐子一层层放下来,把屏风拉到最大,然后把门严丝合缝地关死。出去后,他还在警告关在夹殿里的重明鸟:“待在这个屋子里,不许乱动。” 重明鸟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仿佛能听懂顾明恪的话,乖巧极了。李朝歌坐在寝殿,听到外殿门合上。之后,夹殿果然安静的像没有活物一样。 李朝歌暗暗想,顾明恪的威慑确实很高,所有灵物都怕他。包括上次那个小牡丹,一见了顾明恪就哭。 有意思。 第二天,朝廷放衙后,白千鹤带着另两人来公主府看重明鸟。莫琳琅坐在蒲垫上,看着那坨白花花的鸡肉,良久无语。 白千鹤凑过来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很丑吧。” “嘴上留点德。”李朝歌淡淡道,“它听得懂人话。” 白千鹤悚然一惊,眼珠子都瞪大了。唯有周劭始终惦记着正事:“它真的有两个眼珠吗?” 李朝歌抿了口茶,漫不经心点头:“仔细看,有的。” 周劭惊叹,传说里的奇珍异兽竟然真的存在,如果哪天他面前出现一条龙,他也不会吃惊了。 莫琳琅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所以我们折腾了大半年,最后它其实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重明鸟的自然周期,就像猫狗到了一定季节褪毛一样,只不过它褪的有点彻底。” 莫琳琅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又问:“那它为什么会从笼子里逃脱?” “因为武元庆的钥匙。”李朝歌说道,“他曾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鸟笼,他的钥匙在那时候就被重明鸟吞到肚子里了。可惜那个傻子一直没发现。” 白千鹤一口将糕点塞到嘴里,拍了拍手,问:“公主,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顾明恪说,它解翮就在这几日,再过不久,它就该长毛了。等它长得稍微好看一些,就送上去献给女皇。省得现在递过去,那些人又要叨叨我们弄虚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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