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可以捉到那只女鬼。” 李朝歌看着莫琳琅眼睛中的茫然、迟疑、畏缩,顿了片刻,说:“因为我觉得你虽然犯了错,但还有一颗向往正义的心。我想再试一试。” 正义?莫琳琅眼中的光越发迷茫。过了一会,她小心翼翼,几乎像是祈求般问:“这世上,真的有正义吗?” “有的。”李朝歌长舒一口气,她抬头,看向霞光璀璨的天空,闭目慈悲的佛像,街道前方负手而立的顾明恪,轻声说,“天地有浩然正气,人心有是非曲直。只要你相信正义,正义就永远不会缺席。” · 五月中,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罗刹鸟一案公开审理。大理寺公堂外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李朝歌抱着剑,站在人群前方,静静听里面的动静。 顾明恪穿着大理寺六品官服,坐在公案后,面容如玉,气势如虹,凛然不可侵犯。莫琳琅和莫大郎跪在堂下,听到顾明恪问:“莫琳琅意图杀父,人证物证俱在。莫琳琅,你可承认?” 莫琳琅垂头看着地面,低声说:“我承认。” 就算重来一次,莫琳琅依然会选择同样的道路。她只是后悔,没有在自己入狱前杀了这个狗东西。 “大人,您看,这个不孝女想要杀我!”莫大郎高声嚷嚷,指着莫琳琅不断辱骂,人群中也掀起轩然大波,到处都是指指点点的声音。旁边的官差冷着脸高喝:“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莫大郎骂骂咧咧地住了嘴。顾明恪眼中没有动容也没有厌恶,继续说:“莫琳琅蓄谋杀父,供认不讳,虽未遂,但杀人行为确凿。念在她年幼的份上,罪减两等,徒十年。” 律疏刑罚大致分为杀、杖、流、徒。徒便是去做苦役,虽然不用杀头,但是十年的劳役也不是轻的,尤其莫琳琅还是个小姑娘。莫大郎不断嚷嚷着判轻了,白千鹤和周劭听到气愤,握着拳头就要冲上前,被李朝歌拦住。 李朝歌看着前方,并没有回头,淡淡道:“听他说完。” 顾明恪等下面人安静后,再次说道:“莫大郎永徽十七年杀妻,隐瞒不报,并毫无悔改之意,事情平息后依然虐待幼女。其行恶劣,判莫大郎故杀罪,入狱,问斩。” 什么?外面的围观百姓中顿时响起惊哗声,莫大郎懵住了。他反应过来,慌忙膝行两步,不断解释道:“顾大人,请您明鉴,我没杀人,我那只是教训婆娘!” “妻子亦是人。”顾明恪拿起惊堂木,拍在桌案上,一双无喜无悲地眼睛扫过堂下,问,“尔等可还有冤情申诉?” 莫琳琅一直没动静,她被莫大郎辱骂,被围观百姓指点,被判徒刑,她没有反应。直到听到这里,莫琳琅突然落下眼泪。她双手举到额前,端端正正跪伏在地,哽咽道:“我认罪。谢顾大人。” ——《血朱砂》篇完。 作者有话要说:李朝歌:吃瓜吃到自己家房子上。 第60章 新衙 莫琳琅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衣服, 止不住别扭。她走在皇城里,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李朝歌看起来倒很从容,她阔步走入一件朝正北开门的官署, 说:“就是这里了。” 莫琳琅抬头, 见门墙端正严整, 斗拱巍峨, 院墙后隐约可见重重檐瓦, 古朴典雅。莫琳琅重新将视线放在大门上, 门上悬着一道牌匾,上面用遒劲有力的大字写着“镇妖司”。 能看出来这里是新开的官署, 柱上的漆刚刚刷过, 里面许多杂役正在洒水扫地。莫琳琅站在门口,紧紧握着衣角, 踌躇不安:“公主,我要进去吗?” 直到现在,莫琳琅依然觉得不可置信。上个月罗刹鸟一案公开审理, 莫琳琅因为预谋杀父,被判处徒刑十年。审判是顾明恪亲口说的, 莫琳琅没有任何意见, 反而对顾明恪感激非常。 她是想杀人,理该被惩罚, 然而尘封多年、莫琳琅本以为无望声张的莫大郎杀妻一案, 竟然也判下来了。莫大郎被以杀人罪收监, 之后一切处理等同故意杀人罪。莫琳琅当场落泪,给顾明恪重重磕头。十年劳役不长,她可以等,就算她活不下来, 死前能看到那个畜生付出代价,莫琳琅也值了。 莫琳琅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没想到她在狱里关了没多久,被人提走,换了一个地方关押。直到今日,有人带她去换衣服,莫琳琅悄悄打探原委,带她走的人什么都没说,只说她福气到了,让她赶快换衣。 莫琳琅不敢再问,乖乖去暗室更衣。那套衣服是红色的,正面和背面绣着云纹,形制有点像男人服饰,但是肩膀、腰身都做了改良,更适合女子身形,有点像胡服和官服的融合版。 莫琳琅不知道要做什么,她别扭地换好衣服,一出门,就看到了盛元公主。 随后,就被李朝歌带来这里。 莫琳琅抬头望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镇妖司”三个大字,若有所悟。这时候,李朝歌在里面喊她:“快点进来,我给你介绍人。” 莫琳琅反应过来,慌忙应了一声,快步跑入官署大门。这身衣服改良后确实好行动许多,束腰窄袖,下摆打褶,精神十足,即便是女子也能穿,这样一来,走动时就不必担心会踩着裙子了。 莫琳琅走到里面后,发现不是所有人都穿和她一样的衣服,大部分人穿着杂役衣服,还有些穿着缺胯衫,看起来像是抽调来的士兵。镇妖司占地三重院落,第一重是高大的门厅,地盘最大,屋檐也最高,应当是接圣旨、行礼仪之所,第二重正面是三间正殿,两侧侧殿高大纵深,里面摆着许多张桌案,此刻正开着窗通风,看起来像是办公之所。莫琳琅心领神会,想来,这里才是镇妖司人数最多、也最常使用的地方吧。 第三重莫琳琅没去看,但是杂役不断地往里面搬东西。莫琳琅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如果她没猜错,第三重应当是存放资料、杂物,以及刑讯的地方。 李朝歌径直走到东侧殿,莫琳琅跟在后面进入,发现全是熟人。 白千鹤和周劭已经等在里面,白千鹤看到莫琳琅,呦了一声,嬉笑道:“公主,你还是把她捞来了。那位不苟颜面的顾大人竟然肯放人?” “我有圣人允诺。再说,我又没违反规定。”李朝歌轻飘飘地,说道,“莫琳琅被判十年徒刑,要发配到官办机署做苦役。镇妖司就是官署,在这里办事也挺苦的,这不是正好?” 白千鹤摸着下巴,喃喃道:“这话倒也没错。但是来镇妖司做苦役……我听着怎么感觉怪怪的呢。” 莫琳琅来镇妖司是服刑,那白千鹤和周劭在镇妖司算什么?白千鹤扫了眼周劭,后知后觉“哦”了一声:“差点忘了,你也是犯人,你也需要做徭役。” 白千鹤觉得牙酸,倒抽一口凉气:“这么说来,我的同僚全是犯人?我竟然混在一群死刑犯中做事?” “你也是犯人。”李朝歌冷冷扫了他一眼,道,“大理寺至今都在高价悬赏你。你如果觉得和大家格格不入,我可以送你进去,圆了你的梦。” “不必不必。”白千鹤连忙谦虚,“大家都这么熟了,流程就不必走了。” 今日是镇妖司正式成立第一天,李朝歌给他们大概介绍了一下各区域,说:“前面是礼堂,镇妖司的门面,但大部分时间都锁着,平时没什么用。这里是办公区域,文书往来、案件处理都在这里。后面是库房和诏狱,但诏狱还没修好,接下来我们可能要和大理寺借用牢房。等我们自己的诏狱修好了,就不用搭理他们了,但这段时间先忍忍,不要和他们闹太僵。” 莫琳琅非常郑重地记下,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背住,而周劭和白千鹤就随意点点头,没怎么放心上。周劭沉默寡言,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白千鹤行走江湖多年,三道九流、黑白两道都接触过,论圆滑程度一点都不比官场中人差。他们三个都不太可能得罪大理寺,那个应当忍一忍,尽量不要和大理寺起冲突的人,是李朝歌才对。 李朝歌只要管住她自己,镇妖司就可以风平浪静。 李朝歌惯例骂完大理寺后,又说:“现在镇妖司人手不多,有些事情还得你们自己动手,等以后步入正轨,就会好很多。镇妖司共有两套衣服,一套吉服红色,一套常服黑色,一季一换,换季时库房统一发送。今天是你们上衙第一天,吉利点,穿红的,等明日便可以换黑色那套了。除了衣服,你们还有年俸米五十石,俸钱十五两,午食朝廷提供,每年冬至元日赐绢、金银器、杂彩不等,寒食、端午等节气发节气食,立功后赏赐另给。每逢十日休沐,年节等假日随朝廷安排,父母亡故、妻儿生产有特殊假,不过我看你们也用不到,就不细谈了。“ 李朝歌说完后,想了想,道:“大致就这些。待遇普普通通,但是在镇妖司办案,没有人靠官俸活,只要你们办事出彩,立了功,有的是赏赐。” 白千鹤听完后,幽幽接了一句:“我觉得,待遇不算普普通通。” 已经很不错了。衣食住行中除了住房,其余基本样样覆盖,只要不大肆铺展,光靠年俸就可以活的很滋润。 而这,只是最低级别九品官的待遇,免税、荫蔽等隐性好处还没算。难怪天下人都想做官,和其他职业比起来,官员自带清贵之气。 李朝歌前世权势滔天,富贵如流水一般从她手中淌过,就算今生她刚刚起步,她的食邑和封地也足够她拿金子当豆子磕。李朝歌对钱没什么概念,她听到朝廷对九品官的待遇的时候,当真觉得少,但朝廷规定就是如此,李朝歌已经冒着天下大不违将白千鹤等人吸纳入朝廷体系中,她不能再搞特例了。 李朝歌挑挑眉,一时没分清白千鹤在说反话还是真的觉得普通。她说:“明面俸禄是一回事,实际收入又是一回事。起步都比较难,等再过一段时间,镇妖司的名气打出去后,收入就会好多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莫琳琅摇头,她觉得这样的待遇很好,她长这么大,还没自己挣过钱呢。一年光禄米就有五十石,莫琳琅一个人绝对吃不完,她甚至可以倒赚一笔。 周劭如今孤身一人,挣多挣少对他都没差。白千鹤就更不挑了,作为一个贼,能从朝廷手里扣钱,一分钱都管够了。李朝歌想到什么,问:“朝廷本来有官舍,但是名额很紧张,未必能分得下来,你们的住所……” 白千鹤和周劭异口同声,说:“我们自己解决。” 李朝歌看向莫琳琅,莫琳琅犹豫片刻,说:“莫大郎进牢后,听说我后娘卷走了莫家所有钱财,带着儿子跑了。但那个宅子还在,我可以把莫家的宅子卖掉,另外租赁。” 莫琳琅从莫家被虐待着长大,还亲眼看到母亲死在那里,她肯定不愿意再住在那个院子里。李朝歌点点头,道:“换个新的也好。周劭你认识的人多,莫琳琅卖房和租房一事,就交给你了?” 周劭点点头,他当过土匪,和这些三道九流来往很多,租赁一事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莫琳琅身世可怜,年纪也小,周劭看到这种弱女子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妻子。他心中怜惜,私心里把莫琳琅当妹妹,愿意多照顾她一些。 安置好莫琳琅后,李朝歌懒得问白千鹤。白千鹤这种浪荡子,爱死哪儿死哪儿。李朝歌该安排的已经安排的,剩下便是公务,李朝歌说:“东殿是准备给你们的,现在只有你们三人,位置随便选。你们先熟悉环境,之后有事,我会让人来传话。” 白千鹤几人点头表示明白,随后李朝歌出门,他们散开,各自寻找自己顺眼的座位。周劭就近找了个宽敞的地方坐下,莫琳琅挑了一个角落,珍而重之地用帕子擦干净,而白千鹤走到窗户边,双腿往窗沿上一搭,开始懒洋洋地晒太阳。 人生际遇真是不可捉摸,不久之前他还在和官府玩猫捉老鼠,谁能想到一眨眼,他自己穿上了官袍呢? 白千鹤眯着眼睛,悠哉悠哉问:“周劭,你的罪名是什么?” “死,不赦,秋后问斩。” 白千鹤又问莫琳琅:“你的是徒十年?” 莫琳琅小声地点头:“对。” 白千鹤啧了一声,镇妖司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全员恶人。白千鹤晒着太阳,懒洋洋说:“我的记不清了,但是偷窃国宝,私闯皇宫,估计也脱不了一个死字。这样看来,周劭罪名最重,我次之,莫小妹子最轻。师门中按入门年龄排资论辈,我们虽不是师兄妹,但在同一处办事,也算有同门之谊。其他地方按资历排序,我们和他们不一样,都是靠罪名进来的,便按罪刑轻重排,怎么样?” 其余两人没有意见,或者说没有理他,白千鹤就这样愉快地确定了镇妖司的第一条潜规则。以后新人入门,就得给他们几个老前辈立规矩了。 白千鹤抖擞了没一会,外面走来一个杂役,叉手说:“白校尉,公主……指挥使找。” 白千鹤和周劭、莫琳琅品级一样,都是九品校尉,说不上最低级别,但也不高。相反,李朝歌品级高的过分,直接就是正三品指挥使,和尚书、中书令等宰相同级别。 一品二品都是虚衔,多用于荣誉封赏,实际上三品官便是朝堂中最大的。李朝歌一上手就是三品,说皇帝没私心没搞后门,白千鹤都不信。但李朝歌这个三品指挥使和其他三品官不能比,其他三品大员手下乌泱泱一帮人,而李朝歌除了自己,就只剩几个九品小跑腿。 白千鹤不情不愿收起腿,松松散散地走进正殿,问:“公主,你叫我什么事?” “在镇妖司,你要唤我指挥使。”李朝歌对地上示意了一下,说,“坐。我有话问你。” 白千鹤寻了个地方坐下,等坐好后,李朝歌问:“我让你查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 白千鹤整理衣摆的动作一顿,他随手将袍子撂下,说:“没查多少,大致有个眉目。你让我查的第一件事,扶乩是怎么流传起来的,我在街头巷尾问过许多乞丐,连青楼酒坊也查过不少,但没人知道源头是谁,只知道他们拿到扶乩图纸时,就已经是那副模样。” 李朝歌轻叹,和她的预料没差,她就知道不会轻易地查出来。李朝歌没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以后慢慢磨就是了,随即问起另一桩事:“第二件呢?” 白千鹤看着李朝歌,似笑非笑,说:“至于指挥使所说的第二件,顾家表公子顾明恪的生平,我也略有所获。永徽十三年,顾明恪随母来到长安,借住外祖裴家。隔年圣人在天后的劝说下迁都洛阳,顾明恪跟随家人一起搬到洛阳。之后他基本就待在洛阳,鲜少几次出门便是跟随母亲、旧仆回祖籍扫墓。除此之外,再没有离开过两京之地。” 李朝歌问:“那其他人对顾明恪的评价呢?尤其是祖宅老仆的。” 白千鹤盯着李朝歌,不放过她脸上任何变化,说道,“顾家祖宅的旧仆基本都遣散了,只剩下几个老人看守宅子,其余对主家忠心、办事又利索的,全跟在顾明恪身边,比如他的书童焦尾,大丫鬟绿绮。公主和顾明恪走那么近,应当见过这些人。他们作为家仆,自然对郎君一口说好。其他人,比如裴家的奴仆,也对顾明恪评价不错。他们说表公子安静守礼,才华横溢,性情喜静,对下人很和气,只可惜身体不太好。” 李朝歌若有所思,安静随和,待人和气,却没有说他精通文武六艺,容貌风姿出众。一个祖传身体弱的人,不太可能从小习武,也不可能性情强势。听众人的形容,顾明恪是东都里很常见的幽居病弱的贵公子,这和顾明恪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截然不同。 白千鹤观察着李朝歌的神情变化,意味深长问:“公主,你查他做什么?” 李朝歌脸上毫无波动,她抬眼,丝毫不露怯地回视回去:“我挑选驸马,自然要考察他的上下三代,风评事迹。怎么,有问题?” 白千鹤哈哈笑了,说:“当然没问题。公主选婿,皇帝选妃,再挑剔都正常。我看公主对顾明恪那么亲近,现在却突然在背地里调查他的底细,还以为公主发现了什么呢。” 李朝歌不上他的套,无懈可击地笑着:“我倒巴不得发现什么。如果他有往来情史,媒妁之约,早发现才是好事。” 白千鹤知道试探不出什么了,他收回目光,拍了拍衣摆,站起来道:“好,接下来我会注意的。那我就提早祝福公主,得偿所愿。” 李朝歌从容闲适地坐在高座,闻言轻轻颔首:“多谢,我会的。” 不远处大理寺里,同僚跟着顾明恪走向皇宫,问:“今日不是常朝日,到底出了什么事,圣人突然召集群臣?” “不知。”顾明恪眼睛瞥过前方那座刚刚开门的署衙,淡淡道,“到底什么事,去了就知道了。” 第61章 命案 顾明恪看向不远处那道大门, 台阶和门扉上还带着水痕,看样子是刚刚擦洗过。大理寺同僚注意到顾明恪的视线,跟着看过去, 脸色微变, 低低抱怨道:“圣人真是纵女无度, 平时他宠着女儿挥霍钱财,嚣张行事, 我们就不说什么了, 没想到连朝政也由着她们胡闹。国家大事是女眷能插手的吗?天后议政便罢了,盛元公主对朝廷一窍不通, 理该安心备嫁,入朝做什么?圣人也真是,专门给女儿成立了一个机构让她胡闹,还有模有样封她为三品指挥使。三品官何其神圣,现在竟沦为一个小娘子的玩物,简直世风日下, 国将不国。” 顾明恪听到这些话, 静静道:“二圣临朝, 日月同辉,这些话, 你最好不要再说了。朝中官员虽然全是男子, 但法典上也没说女子不可入仕。等过些时日,她做不出成就来, 再嘲讽她不迟。” 大理寺同僚不可思议地看向顾明恪:“顾寺丞, 你这是做什么?圣人耳根软,由着女儿胡闹,你也耳根软不成?盛元公主成立了一个所谓的镇妖司, 处处比照大理寺,隐有针锋之意。你身为大理寺官丞,明法科第一的正统举子,不应该对盛元公主深恶痛绝才是吗?你替她说什么话!” “公道话而已。”顾明恪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圣人既然这样做,就自有他的考量。此事勿要再谈,圣人还等在宫里,先去面圣吧。” 大理寺同僚知道这是在宫里,虽然不忿,但也只能不情不愿闭了嘴。天后耳目十分多,他不满女子参政这些话若是传到天后耳朵里,恐怕落不到好。大理寺同僚为了自己前程着想,默默忍了。 大理寺在皇城之东,离东宫很近,但是离上朝的地方却有些距离。因为方才的插曲,顾明恪和同僚一路无话,静静走向同明殿。 顾明恪目光扫过端正肃穆的宫城,这么多年过去,宫廷建筑形制改变了很多,顾明恪看着有些不习惯,也有些感慨。 原来,夔国还是灭亡了。当初一统天下、千世万世为皇的誓言犹在耳边,可是人间的兴衰,并不为秦家而特殊。 秦氏已经湮灭在历史长河里,如今的天下之主,是李唐。 顾明恪今日出门时看镇妖司,并不是对女子涉政不满,而是正巧想起来一件事。焦尾无意中嘟囔,说最近有人打听顾明恪过去的事。焦尾说者无心,顾明恪却记住了。 顾明恪顺着焦尾的记忆查了查,发现是李朝歌的人。顾明恪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他早就知道,会是她。 他的身份,大概快要暴露了。 顾明恪没关注过女鬼和裴楚月的事,但是他能感应到,有人看过顾明恪的命格,再结合裴楚月和人结冥婚,裴楚月又对原本的顾明恪有好感,重重因素叠加起来,不难猜出,裴楚月的冥婚对象是顾明恪。 冥婚是阴间的仪式,和阳间有许多不同,但大概流程差不多。要结冥婚,需要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写在婚书上敬告上天,然后祭拜天地、父母、夫妻,三拜礼成才算真正结契。裴家并没有发现婚书,女鬼被送往寺院,也没有婚书的影子,那就只能被李朝歌拿走了。 顾明恪想到捉鬼第二天,李朝歌突然大清早来找他,盯着他的脸颊和脖颈若有所思,种种异样,愈发印证婚书在她手上无疑。 冥婚至少要有一个死人,原本的顾明恪已去轮回,确实死了,他不是顾明恪这件事随之暴露。 看裴家对他的态度,目前这件事只有李朝歌知道,裴老夫人等人并不知晓冥婚的另一个人是谁。证据在李朝歌手里,看样子,她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对此倒并不担心,他不是真正的顾明恪又如何,世人以为他是,就够了。仙家的神通远非李朝歌能触及,萧陵用须臾镜给这一世的人更改过记忆,就算李朝歌怀疑,也无从求证。 再说顾明恪并不需要在人间过一辈子,暂时忍两年,等掩护贪狼完成渡劫后,他就可以回归天庭。无论李朝歌怀不怀疑,对顾明恪而言,都没有妨碍。 顾明恪只是很唏嘘。他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这种地方暴露身份。不是扮演失误,也不是突发危险,而是一个小女孩的私情。 委实离谱。 镇妖司内,李朝歌刚刚打发走白千鹤,宫城内侍就来了。李朝歌听到皇帝宣召,二话不说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圣人为什么突然召人?” “奴婢不知,似乎是外州的事情。” 李朝歌应了一声,又问:“圣人都召集了谁?” “除了公主,还有大理寺和刑部。” 李朝歌若有所思,刑部和大理寺也去了,看来是凶案。哪个州出了事情,竟然连京城都惊动了? 李朝歌想着,随口说:“我明白了。我自己去就好,你去通知大理寺他们吧。” “大理寺众卿相已经去了,奴婢刚从大理寺出来。” 李朝歌眉梢一挑,眯着眼睛扫了内侍一眼:“一样的圣旨,你先通知大理寺,最后才来通知我?” 内侍愣了下,没想到李朝歌竟然揪住这种地方较真。内侍梗住,试图补救:“公主息怒,奴婢怕怠慢了公主,专程来给公主引路……” 李朝歌不想听他废话,她沉着脸,大步走出镇妖司。李朝歌站在甬道上张望,前方已经看不见人影了,李朝歌二话不说掀起衣摆,快步往前赶。 内侍追在后面,不住呼喊,都被李朝歌抛在耳后。李朝歌追了一路,险险在同明殿前,看到了顾明恪的背影。 顾明恪正要上台阶,隐约听到背后有人喊他:“顾寺丞。” 顾明恪回头,发现李朝歌快步从后方追上来,蹭蹭蹭超过了他,抢在他前面进殿。 大理寺几人一起无语。同僚悄悄拉顾明恪的衣袖,问:“盛元公主在做什么?” “不知道。”顾明恪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提着衣摆,拾阶而上,“兴许是幼稚吧。” 李朝歌气势汹汹冲进殿门,里面的声音顿了一下,众人回头,皇帝瞧见她,惊讶问:“朝歌?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急急忙忙的?” 李朝歌面不改色,说:“儿臣想尽快为圣人分忧,按捺不住心急,就先跑来了。” 顾明恪进门,正好听到这句话。他极轻地笑了一声,抬手给皇帝、宰相们行礼:“参见圣人,参见尚书、寺卿。”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等大人物已经在了,看样子和皇帝商谈了有一会。他们差不多商讨出解决方案后,才让人去叫小辈过来。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堂堂三品大员,总不可能亲自去查案,势必是他们把控大局,然后让下面人跑腿。 李朝歌也给皇帝、刑部尚书等人行礼,在皇帝面前,这些卿相都好脾气的很,和颜悦色地让他们起身。李朝歌和顾明恪站好,皇帝身边的台案后有一人起身,拜道:“顾寺丞,盛元公主。” 李朝歌就当自己看不见,还是顾明恪进退有度地回礼:“裴左拾遗。” 裴纪安于本月初入仕,释褐左拾遗。左拾遗从八品上,品级非常小,但却是读书人抢破头都羡慕不来的美差。无他,左拾遗虽然官小,但是清贵、雅致,跟随在天子之侧供奉讽谏,廷议封事。官场道理自古相通,距离天子越近的位置越要紧,左拾遗既有清名又有好处,几乎是提拔宰相的一条直通路。裴纪安一入仕就成了天子谏臣,起点之高,不知引得多少人艳羡。 今日轮到裴纪安当值,皇帝和群臣议事,他就跟在一侧记录圣人和相公的谈话,如果圣人提问,他还可以谈自己的见解,差事清贵的很。裴纪安温文尔雅,谈吐不俗,这些天得到了好些公卿赞许。再加上裴纪安还有驸马这一层隐形身份,众人都知道,裴家大郎君青云之路,已在脚下。 官场中人对裴纪安十分巴结,就连宫中女官、内侍也对裴纪安多番拉拢。裴纪安一一拒了,安安稳稳做自己的本职工作。众人见状,对他又添好感。 裴纪安在宫中官场无往不利,唯独在盛元公主面前是个例外。李朝歌视而不见,幸好顾明恪讲规矩,按照官场礼法给裴纪安回礼,让裴纪安不至于尴尬当场。裴纪安和顾明恪相对问好后,各自落座。 皇帝说:“朕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一桩要事商量。庐州传来快报,新刺史上任没多久,意外暴毙于府衙内。这已经是庐州死亡的第三个刺史了。庐州长官频频出意外,诸卿觉得,是怎么回事?” 李朝歌眉梢一动,庐州接连死刺史,而且这是第三个? 庐州依山傍水,临淮、江两道,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且庐州地杰人灵,有不少江湖门派伫立于此,内部势力极为复杂。庐州的长官接连暴毙,李朝歌立刻嗅到不寻常的气息。 李朝歌想都不想,说:“圣人,庐州刺史暴毙一事必有蹊跷。” 几乎是李朝歌开口的同时,顾明恪也说话了:“反常即是妖,刺史亡故一事恐有隐情。” 李朝歌听到顾明恪和她一起说话,眉心跳了跳,不肯相让,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偏偏顾明恪也没停,两人的声音同步响起。 “三个刺史都莫名身亡,多半是妖物作祟。请圣人下令除妖,以示清明。” “三位刺史接连发生命案,兴许被人谋害。请圣人下旨彻查,维护公道。” 两人说完,谁都面无表情,一脸正色。皇帝同时听两个人说话,哪个都没太听清楚,只记得一个说是妖物,一个说是人为。 这……皇帝为难了。如果是妖物做乱,那就是镇妖司所管,如果是人为谋害,那就归大理寺清查。到底是谁? 皇帝左右看了看,说:“朕和寺卿商议过,也觉得不是巧合。何况,三位朝廷大员死于非命,于情于理,朝廷都要查个水落石出。朕和众相有意派专使去庐州探查,你们谁愿意领命?” “儿臣愿意。” “臣请命。” 李朝歌深吸一口气,笑着瞥向顾明恪:“顾寺丞,听说大理寺矜贵的很,妖怪的事,你们也管?” “未曾见到尸体和现场,指挥使怎么知道是妖怪所为?”顾明恪平静道,“庐州地处要塞,形势复杂,很可能是当地势力勾结,故意谋害朝廷命官。大理寺维护正义,平冤正道,这种事,自然归大理寺管。” “就算是当地势力勾结,他们能连续谋害三位朝廷命官,难保不会将魔爪伸向大理寺钦差。大理寺诸位都是朝廷栋梁,苦读多年、万里挑一选上来的,若是出什么闪失,就是朝廷的损失了。相反,镇妖司皮糙肉厚,能人辈出,不惧怕宵小暗算,庐州,还是我们去合适。” 顾明恪唇边似乎笑了下,不紧不慢道:“指挥使,圣人派人去庐州查案,又不是去打架。镇妖司刚刚成立,人手尚未齐全,指挥使手下那几人力量确实不错,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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