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人狡诈,莫非皇帝不想嫁女儿,故意用莫须有的婚约搪塞他们? 大贡论追问:“和盛元公主订婚的人是谁?” 吐蕃人高马大,大贡论虎着脸站在宴会上,凶巴巴追问是谁,还真挺吓人。皇帝不为所动,高高坐于御台上,说:“是广源顾氏顾尚之孙,大理寺少卿,顾明恪。” 宴会中的人小小惊呼,低声和周围人交谈。前段时间李朝歌强抢顾明恪一事闹得惊天动地,今日皇帝就公开说两人早有婚约,这到底是掩饰呢,还是掩饰呢? 李常乐听到李朝歌和顾明恪订婚,不知怎么心中一跳,立刻回头去看裴纪安。裴纪安垂着脸,看不清表情,可是李常乐和裴纪安一起长大,对他再了解不过。李常乐怎么看不出来,裴纪安全身都僵硬了。 李常乐的身体也跟着冷下去。顾明恪是裴纪安的表兄,表兄赐婚,裴纪安不应该高兴才是吗?他为什么看起来这样难受? 韩国夫人听到李朝歌和顾明恪赐婚,手里的扇子顿了顿,脸上也明显不高兴起来。韩国夫人知道天后绝不会让亲生女儿和亲,所以韩国夫人一直不慌不忙。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吐蕃必然是白忙活一场。 但是,韩国夫人没料到皇帝竟然顺势给李朝歌赐婚了,赐婚对象还是一个外人。韩国夫人一直想着让贺兰敏娶李朝歌,武家其他人都觉得不错,韩国夫人试探天后,天后态度模糊,有些默许的意思。如今皇宫全由天后一个人说了算,天后允许,这桩婚事就稳了。韩国夫人安心等着李朝歌和儿子完婚,结果,李朝歌的驸马竟中途换了人? 韩国夫人脸色骤然阴沉,明显的连周围宾客都看出来了。吐蕃使者对前段时间的事情也有所耳闻,李朝歌和顾明恪的事闹得纷纷扬扬,说什么的都有,现在他们两人成婚,似乎也顺理成章。 吐蕃大贡论说不出话来,他们内部谈论了几句,大贡论问:“唐皇便没有其他公主了吗?唐皇这么多女儿,莫非就没一个合适?” 李常乐一下子紧张起来。她知道自己不用慌,可是听着大贡论的话,李常乐还是觉得说不出的刺耳。 义安公主和盛元公主之后,那就只剩李常乐了。 皇帝说:“昨夜父皇给朕托梦,说近日大雨,他又犯了腿疾,无儿孙环绕膝下,十分寂寞。朕醒来后想起父皇,感怀于心,愧疚难安,只可惜朕困于深宫,无法亲自去道观侍奉,正好广宁年纪小,性情活泼孝顺,父皇如果见了她,应该会很喜欢。朕已拿定主意,让广宁去道观侍奉几年,等代朕尽了孝心后,再考虑婚嫁之事。” 李常乐听到这些都愣住了,她惊讶地看向台下,几乎想要提醒:“我明明和裴阿兄……” 天后不动声色,淡淡瞥了李常乐一眼,侍女立刻跪到李常乐身边,用力按住李常乐的手。李常乐的话被打断,整个人脑子都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呢?她明明有婚约,皇帝为什么让她去道观侍奉?李常乐倒也不排斥做道士,李家的公主王爷中当道士的多了去了。太上老君是李家的祖先,他们入道后不必剃度,依然享受皇室待遇,却不必受世俗规矩束缚,活的不知道有多潇洒。如果皇帝思念祖父,李常乐去道观侍奉几年也无妨,大不了晚几年和裴纪安成婚就是。真正让李常乐发慌的,是皇帝话里话外,都流露出一副李常乐尚未订婚的样子。 吐蕃人有些不高兴了,他们求娶盛元公主,皇帝说盛元公主已经订婚,他们退而求其次,皇帝又说广宁公主要出家做道士。一而再再而三,皇帝这是看不起他们吐蕃吗? 吐蕃大贡论生怒,说道:“我们诚心修好,唐皇却屡次推拒。我等并没有看到唐皇议和的诚心,若唐皇真想和吐蕃和谈,请拿出诚意,出嫁真正的公主。” 皇帝今日一直病恹恹的,说话也慢慢吞吞,没什么力气。但是现在,皇帝依然还是那副苍白的脸色,声音却忽然抬高,顿时压过了满堂丝乐:“朕是九五之尊,朕亲封的嗣女,怎么就不是真公主?大贡论今日一直说大唐没有诚意,依朕看,尔等咄咄逼人,蛮不讲理,才是真正没有诚意。” 谁都能看出来皇帝生气了,皇帝封任城县主为公主,吐蕃人如果愿意那就好好谈,不愿意就滚。吐蕃人内部飞快地交流,他们表情剧烈变化,看起来意见并不统一。但最终,他们还是收了声音,默默坐回席位上。 吐蕃人接受了这个结果,大唐只是不想和他们打,并非不能打。吐蕃最开始野心勃勃想娶真公主,但是现在皇帝露出翻脸的意思,他们马上怂了,觉得王女都一样,只要名义上是大唐的公主就可以。 吐蕃人消停了,大殿中其他人也安安静静,不敢造次。皇帝身体病弱,但终究是一位拥有天下最多人口和大唐有史以来最广袤土地的帝王,他只是脾气好而已,真惹恼了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丝竹声依然悠扬,教坊司换了一批舞姬,施施然上前,踩着鼓点跳胡璇舞。有歌舞助兴,宴会中逐渐恢复欢闹声。皇帝身体支撑不住,将宴会交给天后,自己去后面宫殿休息。 李常乐从皇帝说话后就一直坐立不安,她看到皇帝离开,赶紧猫着腰跟过去。 仁寿殿宽阔寂静,阳光洒在地面上,仿佛都能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皇帝靠在塌上养神,李常乐提着裙摆,不顾内侍阻拦,一路风风火火冲到内殿,扑到皇帝身边问:“阿父,今日在众人面前,你为什么不说我和裴阿兄的婚事?反正你已经给盛元姐姐赐婚了,顺便给我和裴阿兄赐婚岂不正好,何必大费周折让我入道呢?” 这是事实,皇帝给一个女儿赐婚是得罪人,给两个也是得罪人,何不干脆些,直接堵住吐蕃人的嘴?但皇帝非要兜个大圈子,借先帝托梦为由让李常乐入道,麻烦不说,还激怒了吐蕃。 皇帝闭着眼靠在塌上,他感受到小女儿抱着他胳膊,姿态是全然的依赖。皇帝放慢了声音,悠悠道:“阿乐,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和裴纪安的婚事,算了吧。” 李常乐完全愣住了,她呆了好半晌,才不可置信地反问:“什么叫算了?都已经说好的婚约,怎么能算呢?” “他非你良人,而且,顾明恪尚公主,裴家就不能再出驸马了。”皇帝有些心疼小女儿,但再心疼,他也得把话和李常乐说清楚,“你先去道观里住一段时间,等吐蕃人走后,你再回来。放心,朕一定给你挑一个不逊于裴纪安的驸马。” 李常乐瞪大眼睛,她睫毛动了下,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可是他们都不是裴阿兄。阿父,我不想要荣华富贵,我只想嫁给裴阿兄。” “放肆!”皇帝睁开眼睛,里面光芒犀利,盛气凌人,“你身为公主,毫无大局观,只懂哭哭啼啼,成何体统?顾明恪尚盛元,顾家便是天后那边的人了,你必须嫁给一个对东宫有益的家族,才不负你身为公主的责任。” 李常乐完全震惊了,皇帝在说什么?这还是她熟知的,从小到大对她有求必应、视若珠宝的父皇吗? 皇帝看着李常乐满是泪水的小脸,心中不忍,但这些不忍放在皇权利益面前,宛如一根羽毛撞击铜墙铁壁,根本无法撼动。这是皇帝和天后博弈的结果,既然李朝歌倾向天后,那李常乐的婚事就是砝码,必须压在东宫这一边。 李常乐瞪大眼睛,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从眼角滑落。她觉得她的世界坍塌了,她明明是最受宠的小公主,父母兄长手心的明珠,身边所有人都爱她、宠她,她生来就不需要为任何事情费心,更不需要努力争取什么。她想要的一切,都会有人捧到她面前。 可是现在,最宠爱她的父亲和她说,你的婚事是一个筹码,你必须嫁给一个对太子有益的人,这是你的责任。李常乐崩溃,她用力从地上爬起来,都顾不上擦泪,跌跌撞撞往外跑:“我不信,我要去找阿娘。阿娘她不会不管我的。” 李常乐脸颊上挂满了泪,不管不顾往宴会厅跑去。她出来时还阳光明亮,片刻的功夫,天色竟已暗下来。李常乐无暇注意环境,一心往天后那边跑。守门的宫女看到她,都吓了一跳:“广宁公主?您怎么了,谁给您委屈受了?” 李常乐瞪大眼睛,目光中是崩溃决绝:“阿娘呢,我要见阿娘。” 宫女见李常乐的状态不对劲,不敢硬劝,屈膝道:“公主稍等,奴婢这就去前面请天后过来。” 李常乐等在后殿,整个人怔怔地坐着。她穿着最漂亮的衣服,梳着最精美的发式,整个人却呆滞无光,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布娃娃。过了一会,外面传来宫人问好的声音,李常乐的眼神倏地亮起来,立刻站起来,带着哭腔道:“阿娘!” 天后刚进殿,就被李常乐扑了个满怀。天后往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拍了拍李常乐肩膀,温声说:“阿娘在。阿乐,先站起来,外面还有宾客。你这个样子被人看到了,要被人耻笑没有公主仪态。” 宫女扶着李常乐站好,天后瞧见李常乐的花脸,说:“来人,端水来,给公主净面。” 宫女很快打了清水过来,天后亲自拿起帕子,给李常乐擦拭脸上的泪痕。李常乐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她就知道母亲是不一样的。母女连心,母亲绝不会为了利益罔顾女儿的终生幸福。以前皇帝对她有求必应,李常乐一直更喜欢父亲,如今她看着仔细为她擦脸的天后,眼中泪珠一下子掉下来:“阿娘,我错了。” “嗯?”天后轻声反问,“怎么了?” 李常乐用力握住天后的手,瞪大眼睛说道:“阿娘,阿父他疯了,他竟然为了给太子铺路,要将我嫁给别人。我只喜欢裴阿兄,我不想当道士,也不想和其他人联姻。阿娘,你快去阻止父皇啊!” 李常乐说完,恳切地等着天后反应。然而天后没有露出她预料中的愤慨、震惊、难过,甚至连意外都没有。天后轻轻柔柔笑了笑,注视着李常乐,微笑道:“这很好啊。” 李常乐一下子崩溃了,连嘴唇都哆嗦起来:“阿娘,你不疼我了吗?我不是你们最宠爱的小女儿吗?” 第101章 除妖 李常乐目露哀求, 而天后始终微笑着看她:“你当然是阿娘最爱的孩子。阿娘不会害你的,你要听话。” “可是我不想……” “李常乐。”天后看着她,嘴边挂着柔和的笑, 眼神中的意味却坚若寒冰,“东都这么多才俊男郎, 没有裴纪安,有的是其他人。我已经说了,裴家不行。你乖乖去宫外当道姑, 等吐蕃人走后, 我和圣人会给你挑一个合适的家族。大局面前, 你不可胡闹,你总不想嫁去吐蕃吧?” 李常乐愣住了,她看着面前的天后,忽然觉得周遭这一切前所未有的陌生。 她一直以为她很受宠。皇帝和天后给她最漂亮的衣服,最华丽的宫殿, 所有人都说她是天生好命, 李常乐也相信了。但李常乐不知道, 一颗精心雕琢的明珠,是没有资格选择被镶嵌在哪一柄权杖上的。她的一切都来源于别人, 所以在暴风雨来临的那一刻,她没有任何自保之力,只能卑微地寄希望于皇帝和天后仁慈。 但是政治家的仁慈之心能有多少呢?李常乐就像一只从小用最精细的水米养大的金丝雀,太平无事时父母宠着、逗着, 一旦出事,皇帝天后就会把她送出去当礼物,而且,这两人还觉得他们是为了李常乐好, 李常乐应该感恩。 李常乐感到心惊,浑身血液一寸寸冰冻起来。她不只是心寒自己被迫和喜欢的人分开,更多的是心寒自己在皇帝天后心中的地位。原来,她以为的宠爱,娇惯,纵容,全都建立在“听话”的基础上。 李常乐瞪大眼睛,她哭了太久,眼泪都流干了,她空睁着干涩的眼睛,却流不出一滴泪。天后看到李常乐的样子,仪态万方地对四周宫女说:“带广宁公主下去梳妆,多擦些粉,把她的眼睛和泪痕都遮住。一会跟着我去前殿,勿要丢了皇家公主的颜面。” 李常乐一点表情都做不出来,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天后却只关心她仪容不整,会丢了皇家颜面。李常乐忽然狠狠用袖子擦脸,她从地上爬起来,毅然决然地往外跑。 “我不信,我不信这就是我的命!” 李常乐跑得不管不顾,她用力推开挡路的宫女,像扑火的飞蛾般,卯足劲飞向她最后的希望。宫人们没防备,竟被李常乐冲出去了。女官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慌忙给天后行礼:“天后恕罪,奴婢这就追广宁公主回来。” “不用了。”天后漠不关心,说,“她被宠的太过了,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我本是好心,不想让她知道外面的残酷,便让她待在宫里,乖乖等待最后的安排。她倒好,非要自取其辱。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去撞个头破血流吧。” 说着,天后颦眉,奇怪地瞥了眼窗外:“怎么天黑了?” 现在才未时,就算下雨,也不至于黑的这么快。 李常乐疯了一般朝外跑去,她以为最爱她的父母没一个站在她这边,只想着利用她,拿她做筹码。皇帝天后都是如此,她的两个兄长会为了她反抗父母吗? 李常乐根本不敢尝试。所谓的兄妹情深,此刻就是一个笑话。李常乐能依靠的,只剩下裴纪安了。 父母利益熏心,兄长自私懦弱,可是裴阿兄一定不会这样!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裴纪安说过,他会一直保护她。就算全世界都抛弃她,裴纪安也绝不会松手! 去前殿送酒的宫女看到李常乐,齐齐吓了一跳。李常乐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很糟糕,她眼睛红肿,泪痕满面,头发也在奔跑中散开了。李常乐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仪容,她偏执地盯着宫女,一遍遍重复:“叫裴纪安出来,就说李常乐有话要和他说。立刻,马上!” 李常乐的状态看着很不对劲,宫女们不敢大意,一边悄悄派人去通知天后,另一边进殿找裴纪安。裴纪安正坐在宴席上喝闷酒,一个宫女上前给裴纪安倒酒,并低声耳语了什么。裴纪安眉头狠狠皱了皱,他环视周围,见并没有人注意他,就悄无声息离席。 裴纪安和皇帝说了退婚后,之后一直非常平静。裴相知道了裴纪安的所作所为,气得大骂,但是裴纪安却毫不在意。 他终于做了早就应该做的事情,无论接下来有什么惩罚,裴纪安都甘之如饴。裴纪安不后悔,唯独觉得对不起李常乐。 李常乐天真无邪,长这么大不知人心险恶。之前裴纪安想要娶她,也不乏有李常乐太天真了,他怕她嫁给别人会被磋磨之类的考量。 李常乐在裴纪安心中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妹妹,曾经裴纪安不懂什么是爱,便觉得他娶了李常乐,余生继续保护她也不错。但是现在,裴纪安做不到了。他不爱李常乐,甚至无法用看女人的目光对待她,若是成婚,对两人都是折磨。 但裴纪安依然希望李常乐顺遂一生,如她的名字一般,常安常乐。宫女说李常乐的状态很不对劲,于情于理,裴纪安都得出来看看。 李常乐呆呆愣愣地坐在树荫下等。她听到脚步声,回头,双眼骤然发亮。李常乐猛地站起来,一头扎进裴纪安怀里。 “裴阿兄。”李常乐抱着裴纪安,只叫了个名字就忍不住呜咽。裴纪安尴尬地抬着手,身上被李常乐抱住的地方僵硬至极。裴纪安朝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他们,才长长松了口气。 这是在宫里,如果被人看到,恐怕就说不清楚了。裴纪安按住李常乐的肩膀,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坚定地把她推开:“公主,人多眼杂,有什么话慢慢说。” 李常乐站直了,压根没有注意裴纪安回避的动作。见了裴纪安,李常乐的眼泪又涌出来,抽噎着说道:“裴阿兄,阿父阿娘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他们要将我嫁给别人。” 李常乐说完,含着泪抱住裴纪安的手臂,仰头可怜巴巴地央求:“裴阿兄,我不要嫁给别的男人。你带我走,我们离开皇宫,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好不好?” 李常乐扬颈看着裴纪安,眼泪不断在眼眶里打转,仿佛裴纪安就是她唯一的指望。裴纪安恍惚了一瞬间,心里不由想,如果是李朝歌对他说这些话,该多好。 放弃一切名利恩怨,爱恨纠葛,去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地方,重新开始。可惜,她不是李朝歌,李朝歌也不会说这种话。 裴纪安很不忍心伤害李常乐,但还是缓慢地将李常乐的手推开:“广宁公主,慎言。你是金枝玉叶,大唐尊贵的公主,臣岂敢冒犯。” “我不要当公主了!”李常乐突然激动,眼泪哗啦啦落下,“我根本不是公主,我只是一个傀儡。他们觉得哪一家需要拉拢,就将我嫁给谁,他们根本不会考虑我的感受!我不想嫁给陌生的男人,更不想和他生儿育女。裴阿兄,我只有你了,求求你带我走。以后你不是裴家郎君,我也不是广宁公主,我们就在民间做一对寻常夫妇,我洗衣做饭,你挑水种田,我们去乡间过隐居生活,好不好?” 李常乐含泪看着裴纪安,说到乡间生活,李常乐仿佛真的看到她和裴纪安自给自足,嬉戏田园。可是,裴纪安却始终非常平静,平静的让李常乐害怕。 李常乐身体开始发颤,她手指冰凉,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着裴纪安的衣袖:“裴阿兄,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嫌我笨吗?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做家务,绝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难道要看着我嫁给另一个男人吗?” “对不起,广宁公主。”裴纪安不忍地别过眼睛,但还是握住李常乐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广宁公主,祝你幸福。” 李常乐用尽全力抓着裴纪安,但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怎么比得过男人的力气。李常乐的手最终被掰开了,她失魂落魄地后跌一步,看着裴纪安不断喃喃:“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早就知道阿父阿娘要取消我们的婚约,是不是?” “是。”裴纪安衣袖已经被李常乐捏得皱巴巴的,他抽出自己的衣服,徐徐朝后退了一步,拉出一个避嫌的距离,“公主,我敢作敢当,是我和圣人提出了退婚,怨不得圣人和天后。广宁公主,你值得更好的人,臣配不上公主。祝公主早日觅得佳婿,白头偕老,相爱一生。” 李常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裴纪安。不久之前她还觉得自己是被所有人宠爱的小公主,现在她的世界全部坍塌了。父亲,母亲,兄长,未婚夫……全都弃她而去。 李常乐用尽全身力气盯着裴纪安,偏执般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是臣配不上公主。”裴纪安说完,似乎怕李常乐误会,特意又解释了一句,“和其他人无关,是臣左思右想,觉得臣不足以给公主幸福,所以才和圣人提出退婚。臣对不住公主,公主要打要骂,臣绝无二话,但请公主勿要迁怒旁人。” 裴纪安一字没提那个名字,但是李常乐听出来了。李常乐苦笑,他让她和其他男人白头偕老,相爱一生,但对于李朝歌却百般维护,甚至怕李常乐迁怒李朝歌,特意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裴纪安啊,李常乐都不知道该说他绝情还是深情。 一阵大风平地而起,两边树木沙沙作响。裴纪安对李常乐拱手行礼,微垂着眼睛,说:“起风了,公主保重身体,勿要着凉。臣先行告退。” 裴纪安说完,后退几步,转身走了。李常乐在后面看了很久,她心里暗暗想,只要裴纪安回头,她就跑回去和皇帝天后抗争。就算拼着不要公主身份,她也要和裴纪安在一起。 可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 李常乐颓然失力,像只被赶出家门的宠物般,慢慢滑落在地上。她茫然四顾,有一瞬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帝后掌珠,世家团宠,宫里最受宠爱的小公主。 都是笑话。 · 盛元公主府里,桌案上堆满了卷轴。李朝歌拉着卷轴,一字一句读上面的记录。随后,她探身到另一边,隔着顾明恪胳膊看他那边的卷宗。 “慵懒,无力,白日嗜睡,晚上睡不着。”李朝歌合上案卷,指节敲了敲桌子,肯定道,“没错,三个人死前的症状一模一样。因为内宅女子本就气虚体弱,所以她们三人白日没精神,周围人都没当回事。现在看来,这并不是巧合,而是黑猫杀人前的征兆。” 顾明恪补充:“可能是妖毒的症状。” 李朝歌不由抚向自己肩膀,顾明恪看了眼她的动作,说:“放心,你的妖毒已经驱走了,自然不会有类似的症状。” 李朝歌想了想,梳理道:“所以,猫妖并不是立刻杀人,而是先挑选中意的受害者,随后给她们下妖毒。妖毒一点点侵蚀那些女子的身体,最开始让她们嗜睡,精力不足,后面开始腹痛,最后咳血而亡。看样子猫妖可以控制妖毒,它可以控制毒发作的时机,所以每一个女子,或者说祭品,才会都死在子日。二月三十郑家小姐死亡,三月十二良酝署丞妻子死亡,三月二十四贺兰家婢女死亡,这三个人应当是猫妖挑出来的祭品,为什么选她们现在还未可知,可是等下一个子日,也就是四月初七,猫妖本来应该献祭新的祭品,但是它不知为何收手了。又过了好几轮循环,在七月初二,义安公主大婚那天,我去义安公主府参宴,它看到了我,选择挑我当祭品,可惜袭击失败。又过了十二天,圣人在上阳宫设宴,黑猫又跟去宫城,这次,它的目标是天后。” 自然,黑猫又失败了。 李朝歌最开始觉得黑猫的袭击对象漫无边际,从商户到小吏再到皇亲国戚,全部有它的踪影。可是自从生出猫妖转世这个念头后,李朝歌生出一种模糊的感觉,这些看似毫无关系的人,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联系。 “黑猫,义安公主府,皇宫……”李朝歌猛地拍手,双眼骤然发亮,“差点忘了,郑父曾经说过,他以前当过一段时间的皇商,给宫里进献蜀锦。” 李朝歌立刻俯身翻卷宗,桌案上乱糟糟的,各种卷轴堆在一起,李朝歌还没说话,顾明恪就拿出一杆卷轴,递给李朝歌道:“良酝署丞十年来未曾升官,一直待在光禄寺。” 李朝歌内心的念头越来越明确,答案简直呼之欲出:“十年前,天后砍断王皇后、萧淑妃四肢,将她们塞进酒坛子时,是不是他送的酒?” “不知。”顾明恪指向卷轴上短短一行,道,“但是十年前,他负责酿酒。” 所有线索都连起来了,李朝歌思绪豁然开朗。皇商家的小姐,光禄寺的低等官吏,韩国夫人府,义安公主,皇宫……这些看似毫无关系的受害人,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交点。 那就是天后。 十年前,郑家还负责采买蜀锦,给宫里供货。郑家进献的精美蜀锦,极可能被天后拿到萧淑妃和王皇后那里,参与了那场虐杀。光禄寺一名小小署丞数十年如一日地酿酒,有一次宫里要求烈酒,他挑了两坛得意之作,讨好地送给新皇后。 其余人就不用说了,韩国夫人是天后的姐姐,李朝歌是天后的女儿,都是和天后有密切关系的人。难怪黑猫妖在三月二十四得手后,一连三个月没有动静,因为那段时间天后给义安公主赐婚,黑猫忙着送义安公主出嫁,哪有心思捕食祭品。 子对应鼠,黑猫每隔十二天杀一个和天后有关系的人,这张捕猎网从外而内,一步步向天后收紧。这是黑猫的报复,十年前枉死的萧淑妃当真兑现临终怨言,回来复仇了。 李朝歌眼睛微睁,突然想起不对:“今天是什么日子?” “七月二十六。”顾明恪语气平静,直接回答了李朝歌心里的问题,“是子日。” 李朝歌想起三月二十四,她去贺兰家查案时,韩国夫人也慵懒无力,窝在塌上不住打呵欠。李朝歌脸色骤然变化,眼中光芒迸射:“不好!” 窗外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天色迅速地阴沉下来,根本不像是这个季节应有的天气。李朝歌拿起潜渊剑,二话不说,直接朝皇宫奔去。 李朝歌今日本没打算出门,身上穿着轻便的紫色襦裙。她冲到宫门口,侍卫看到她,又惊又怕:“盛元公主?您怎么来了,圣人在里面设宴,没有令牌不得进出。” 李朝歌已被停职,哪还有什么令牌。她抬头望向天空,这片刻的功夫,阴云一层层压下来,宛如黑云摧城。这时候平地卷起一阵大风,空中隐约弥漫起水气,以及妖气。 宫门侍卫紧张地看着李朝歌,手不觉放到刀鞘上。他们总觉得盛元公主来者不善,李朝歌见他们紧张,往后退了两步,宫门侍卫还未放下心,突然见李朝歌乘风而起,一脚踩在他们的肩膀上,直接翻上宫墙。宽大的襦裙在风中如蝴蝶般飞舞,都不等守门侍卫反应,那抹紫色的影子就落在墙壁,微微晃了下,跃下城墙,转瞬消失不见。 李朝歌如一阵紫色的风,空气中还飘荡着淡淡的熏香,她却已经席卷而去。侍卫们愣了一会,终于回过神来,慌忙示警:“快来人啊,盛元公主闯进皇宫了!所有人戒备!” 李朝歌一路走来鸡飞狗跳,到处都是侍卫惊慌的声音。李朝歌根本不理会身后的追兵,一路冲到宴会之处。渐渐的,李朝歌已经能听到宫殿里的丝竹声,同样,身后的追喊声也逼近了。 天后打发走李常乐后,自己收拾了一下情绪,就回到宴席继续主持大局。皇帝提前离开,天后就成了宴会的主事人。她坐在最高处和皇帝齐平的位置上,不慌不忙地和吐蕃使者周旋,和朝廷百官应酬。 天后本来很珍惜这样的机会,但是今日天气很奇怪,才未时,外面就已经黑了。天后怕出什么事,便说道:“今日吐蕃赞普和文德公主喜结良缘,实乃两国的大喜事。望日后赞普和文德举案齐眉,夫妻一心,大唐和吐蕃亲如一家,永修于好。圣人身体不适,需要休息,外面也快下雨了,今日宴会就到这里吧……” 天后话音没有说完,外面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隐约还夹杂着“抓刺客”的喊声。宾客们都吓了一跳,众人不觉站起来,宫女也瞬间把天后团团围住。 一个人影从殿外闯入,身后还追着许多宫人、侍卫。众人被吓了一跳,舞台上的歌姬们停下动作,惊慌地缩在一起。 众人看清了闯进来的人影,窃窃私语声顿起:“盛元公主?她不是被停职了吗,怎么会出现在皇宫?” 天后看到李朝歌,也十分吃惊:“朝歌,怎么是你?” 李朝歌根本没有时间耽误,她冲入殿中,眼睛飞速扫过人群,骤然凝成利箭:“韩国夫人被黑猫附身了,拦住她!” 在李朝歌说话的同时,丰腴美艳的韩国夫人眼睛突然变成竖瞳,她张嘴叫了一声,用一种人类根本无法做出的动作,突然扑向天后。韩国夫人是天后的姐姐,席位离天后非常近,在刚才的骚乱中,韩国夫人不断向天后靠近,到现在,只有几步之隔。 天后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姐姐露出一种狂热又惊悚的表情,她瞳孔竖立,指尖漆黑,眼睛中带着恨,嘴角却诡异地上扬着。那一瞬间,天后透过韩国夫人的眼睛,分明看到了萧淑妃。 愿来世我为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 萧淑妃没死,她又回来了! 天后明明想要躲开,可是浑身却僵硬不能动。她眼睁睁看着韩国夫人逼近,忽然,天后从韩国夫人眼睛中看到一抹紫意,那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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