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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就喜欢上了,之后缠着樊勇,千方百计索要,樊勇酒色蒙心,就给她了。后面樊勇许久没出现,楼笙又改了名字,这件事就在楼笙的世界里慢慢淡去。 要不是前段时间楼笙遇到几位西域的客人,不慎惹下大祸,她还想不起来这对明珠。那段时日吐蕃使者进城,楼笙因为是胡人女子,借着母亲的门路搭上了吐蕃使者。那个吐蕃使者带她回驿站过夜,楼笙洗完澡后,看到使者郑重地对着一个匣子膜拜,她不明所以,想看看匣子里是什么,被使者呵斥了一通,闹了个好大没脸。楼笙不服气,等夜深使者睡着后,她悄悄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走到外间去看。 他不让她看,楼笙偏要看!楼笙打开匣子,发现里面是一幅画,她好奇地拿出画卷,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手腕上悬着一对夜明珠。 那对夜明珠是帝王的陪葬品,楼笙引以为豪,这些年一直随身佩戴。她展开画卷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画上那些鲜艳明丽的女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一般,纷纷化作一道光,飞快地从画卷中逃离。楼笙被这阵奇光刺的眼睛都睁不开,她吓了一跳,手指本能放开,画卷骤然跌地。 画卷在地上咕噜了一下,光芒消失了,而画上的飞天也逃了个干干净净。唯独画纸最下方被画轴卷起,那里有一个飞天排在最后,没来得及飞走。 楼笙在地上缓了好久,她看了看自己手腕上莹莹生辉的夜明珠,意识到好像是这对珠子的功效。 楼笙回头看看沉睡的吐蕃使者,再看着这幅画上的印章,骤然生出一个极大胆的想法。 楼笙不通西域习俗,但她母亲是胡姬,耳濡目染之下楼笙也知道一些,佛陀转世的故事更是耳熟能详。楼笙认出来画卷原本讲述的是佛陀某一世转生的故事,周围为他跳舞的是司乐之神干闼婆,汉话称她们为飞天。飞天最擅长跳舞,若她能驱使画卷上的飞天,声名财富岂在话下? 楼笙做了有生以来最大胆的一个冒险,她摘下夜明珠,现场找来笔,在最后一只飞天手腕上画了红线。后来楼笙小心翼翼试探夜明珠的距离,终于发现,两颗夜明珠功效太大,会像刚才那样直接把飞天放出来,一颗珠子刚好在能让飞天复活却又让她无法脱离的程度。 楼笙就这样控制着飞天,把她困到自己的画里,飞天手上的红线也随之转移。楼笙默不作声把完全成了白纸的飞天图卷好,塞到匣子里,然后爬到床上装睡。第二天无论驿站如何震惊,都和她没有关系。 事实上,也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楼笙。无论在鸿胪寺还是吐蕃人眼里,楼笙不过一个青楼女子罢了,飞天图失窃,这么会是她做的呢? 楼笙心安理得地回家,并立刻着手改头换面,她要给自己打造一个无与伦比的高贵出身。楼笙也知道那对夜明珠是真正的宝贝,为了以防万一,她把其中一枚收起,平时只带着另一枚行动,就算洗澡也绝不离身。 没想到楼笙费尽心机,极力演戏,夜明珠却被人抢走了。楼笙最开始吓得要死,她害怕是樊勇,也害怕是吐蕃人,但对方并没有伤她性命,看起来也不知道飞天的秘密。种种迹象结合起来,那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贼。 楼笙气得呕血,颇有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憋屈感。可是很快东阳长公主府请她献舞,楼笙舍不得名利,最终决定铤而走险,再搏最后一把。 干完这次,她就收手。 楼笙诚恳又真挚地看着面前的飞天,努力做出楚楚可怜之态。干闼婆不分男女,不近酒肉,以香气为食。面前的干闼婆宝相庄严,面貌雍容,双目慈悲淡漠,眉心点着一粒红砂,颇有观世音之感。她面对着楼笙的可怜之态,丝毫不为所动,漠然道:“你说过,帮你跳舞后,你就放我自由。” 楼笙举手,信誓旦旦道:“我一定会的。但我如今被逼无奈,上次你跳舞后名声大噪,现在长公主府的人逼着我献舞,若我跳不出来,他们一定会杀了我。干闼婆,我不会跳舞,求求你再帮我最后一次。” “你上次就是这样说的。”干闼婆了然地看着她,“一次又一次,无穷尽也。施主,佛有五戒,不可妄语。” 楼笙眨了眨眼睛,抬头时,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里已经盈满泪水:“我错了。佛爱众生,以身饲虎。为何佛渡他人,却不渡我?” 干闼婆沉默片刻,最后双手合十,垂眸道:“好,最后一次。” 楼笙嘴边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她刚刚才要哭出来,现在立刻收敛了泪水,忙不迭给干闼婆换衣服:“一定是最后一次,有劳你了。记得好好跳!” 楼笙解下自己的衣服,换到干闼婆身上。干闼婆不分男女,楼笙直接在对方面前坦露自己的身体也毫无顾忌。最后,楼笙身上只剩下贴身小衣,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对着干闼婆挥手,用嘴型道:“你快去吧。” 即便这种时候,楼笙依然不肯解开两人手上的红线,干闼婆便知道,她又在撒谎。佛陀曾割肉饲鹰,以身喂虎,干闼婆愿意舍身,亲自渡这位心术不正的凡人女子。 干闼婆出门,她手腕上的红线是笔墨画的,距离拉长后,线被无限拉细,只剩下淡淡一抹墨痕,普通人根本注意不到。但是这根束缚的线却始终存在。 宴席上客人次第落座,裴纪安一直注意着另外一边,他看到李朝歌和顾明恪一前一后回来,心里不知失落还是松了口气。高子菡见人来齐,便吩咐奏乐,两首热场子的曲子过后,西域舞姬上场了。 如今这位西域舞姬在东都里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不方便涉足青楼的女眷,都听说凤来楼来了一位极擅跳舞的胡姬。干闼婆上台后,宴会气氛瞬间攀高,众人目不转睛盯着美人脸上的面纱,好奇面纱后是怎样一副面庞。 一片骚动中,李朝歌开口,顿时压住了四周的噪声:“久闻楼笙姑娘大名。听说前几日楼笙姑娘一舞倾城,但我不想看已经表演过的舞蹈,不知,今日能否点一支新舞?” 周围发出喧哗声,盛元公主在舞台上让胡姬换舞,实属强人所难。但反过来说,这也能最能考验西域舞姬的水平。因此,在座郎君娘子并没有反对,干闼婆蒙着面纱,无喜无悲,淡淡点头。 干闼婆依然记得,楼笙要求她不能露出面容,不能发出声音,无论对方是谁。李朝歌并不在意舞姬的轻慢,她轻轻抚掌,笑道:“好,果然是艺高人胆大,爽快。我今日突然想听鱼山,楼笙姑娘,请吧。” 众人哗然,裴纪安看向李朝歌,脑子里似乎划过什么。鱼山是佛乐,宴饮场合要的是热闹,李朝歌点佛乐做什么? 裴纪安想起路上高子菡说过,这次宴席其实是李朝歌出资的,高子菡替李朝歌张罗罢了。电光火石间,裴纪安好像明白了什么,然而这时候乐声响起,舞蹈已经开始了。 干闼婆抱了柄琵琶,琵琶横弹,随风而舞。众人纷纷感叹这个西域舞姬当真有能耐,竟还能边弹边舞。干闼婆随着乐声舞动,每一次跃动都踩在节拍上,合着悠长反复的吟唱,竟生出一种玄妙来,众人沉浸在这阵梵音中,不知不觉失去了意识,只知道盯着舞台中央的舞姬看。 干闼婆的琵琶声越来越快,到最后,已经化成铮铮血音。琵琶本来就是一个杀气极重的乐器,此刻五弦齐鸣,金戈铁马,杀气血气扑面而来。 而周围宾客沉浸在乐声中,根本无法反应。眼看乐声中无形的刀剑即将逼近人群,最上方一面桌子突然被踢翻。精致的茶几旋转着朝舞台飞来,在半空中遇到声波,瞬间被割裂成整整齐齐的碎块。 桌子破碎声轰然,众人瞬间惊醒,身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裴楚月本能有些发慌,她紧紧握住李常乐的手,惊慌问:“公主,刚才怎么了?为什么我突然失去了意识,好像除了舞蹈,什么也看不到一般?” 李常乐紧紧抿着唇,同样后怕不已。刚才,她和裴楚月是同样的感觉。这时候上首一个人站起来,李常乐抬头,看到李朝歌一身红衣站在坐席前,手里握着一柄沉甸甸的宝剑,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上面的杀气。 方才那张桌子就是李朝歌踢下来的。 干闼婆见一击不成,不再掩饰,身形悠悠漂浮起来,凭空悬在半空。四周惊哗,李朝歌铮得一声拔剑,冷声呵道:“动手。” 第83章 归位 随着李朝歌的声音, 一直默不作声送酒的贩夫忽然抡起酒坛,转了半圈,猛地向半空扔去。酒坛像炮弹一样砸向飞天, 势头又快又猛。干闼婆不近酒水,她不由上浮,想要逃离酒坛, 然而她刚刚动作,旁边的屋檐上突然射来乱箭, 箭尾上系着红绸, 瞬间将视线扰乱。干闼婆被迫躲避箭矢,混乱中,一个人影躲藏在红绸后,无声逼近干闼婆。他动作十分灵巧,手里握着一条丝绸左飞右跳,很快就将干闼婆绕成一个红茧。 然而干闼婆不负飞天之名, 她方才被意外打的措手不及,现在反应过来,很快找回节奏。她是天宫舞伎, 身体如灵蛇一般扭动, 竟然绕过了红茧,朝上空飞去。周围没有制高点,如果真让干闼婆飘高,那就捉不着了。 白千鹤嘿呦一声,撸了撸袖子,道:“敢和你白爷爷比轻功,我今天还真要给你露一手。” 说着,他一脚踩在房梁上, 踏着瓦片朝地面上的高壮人影掠去。头顶屋檐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座位上的女眷们惊声尖叫,李常乐和裴楚月都被护卫们围起来,连高子菡都被公主府的侍女们拉起来,惊慌道:“娘子,这里危险,您快躲起来!” 高子菡踉踉跄跄被拉到后面,她看着眼前飞檐走壁的人影,漫天飞舞的红绸,浮在半空的舞姬,以及握着长剑的李朝歌,头一次觉得自己和李朝歌不是一个世界。 第二次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她只能惊惶无措地躲到人群后,而李朝歌却能穿过人群,逆流而上。高子菡怔怔看着前方光怪陆离的影子,一切声音在她耳边虚化,高子菡本能恐惧那个世界,但又忍不住心向往之。 难怪李朝歌从不参与女眷聚会,见过了高山,如何能安于沟壑? 白千鹤踏过房顶,纵身一跃朝周劭飞去:“老周,推我一把。” 周劭扔下酒坛,大步跑了两步,双手交握成一个结,稳稳接住白千鹤。白千鹤脚尖立在周劭的手上,周劭高吼,助跑两步,猛地将手腕掀起。 白千鹤借着这股力道,腾空而起,直朝着干闼婆而去。白千鹤像支离弦的箭一样,来势汹汹,干闼婆还没有反应,便被白千鹤握住了手腕。白千鹤原本是个神偷,虽然许久没干老本行,但手下功夫还在,他手腕轻巧一晃,完全不容干闼婆反抗,便已经绕紧了绸缎。白千鹤使出千斤坠,猛地下坠,喊道:“老周,接我!” 周劭早就在地面上等着,他接住下落的白千鹤,单手握住绸缎,猛喝一声朝后拉去。干闼婆虽然是乐伎,成天飘在空中,但毕竟半身成佛,浑身重量并不小。然而周劭猛地发力,干闼婆竟然没有稳住,被他拉得直直下坠。 干闼婆手腕上被绕上了绸缎,根本没法挣脱。她手指拈了一个兰花印,轻轻一点,绸缎上顿时燃起烈火,像引线一样飞速朝另一端冲去。 佛普渡众生,但也会金刚怒目。干闼婆本无意为难凡人,但是,她想要自由。从鱼山开始,她就知道这几人来者不善。 火焰即将冲到周劭身上时,面前突然闪过一阵寒光,鲜红的绸缎应声而裂。干闼婆因为惯性不由朝后摔落,半截燃着火的红绸也被带离。火星飞溅中,一个红色身影凌空而来,她手里握着长剑,剑身感觉到战意,发出细微的嗡鸣。 潜渊剑因杀而生,剑下亡魂无数。它感受到久违的战斗快感,杀意澎湃,一往无前,直指干闼婆。 李朝歌握剑直逼干闼婆心脏,这时候剑尖似乎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偏移了几寸,堪堪划过干闼婆的手臂。同时,身后白千鹤撕心裂肺的声音也追上来:“公主,剑下留人!这是吐蕃送给大唐的画,我们得抓活的!” 李朝歌握着剑落地,半跪着缓冲冲劲。她后知后觉拍了下脑门:“对哦,要抓活的。以前杀习惯了,差点没反应过来。” 飞天图毕竟是吐蕃送给大唐的礼物,若是仙气飘飘的飞天变成尸体,那就太惊悚了。为了两国邦交,李朝歌不得不收敛起攻击,尽量在不破坏国宝的情况下抓拿飞天归案。 干闼婆被李朝歌刺伤,失力坠地。她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不好惹,那柄剑也十分邪门。干闼婆当机立断,化成一束彩光,嗖的钻入两旁屏风中。 芙蓉园是给王孙贵族宴饮的地方,中间是舞台,四周围着看台,中间以屏风阻隔。干闼婆钻入屏风后,立刻变成了画中人,衣服一如方才所见,甚至衣带上还带着细碎的火花。她在屏风中飞快穿梭,隔间中的女眷们见了,哇的尖叫。 莫琳琅站在高处,一动不动盯着台下的景象,突然指向一个方位:“公主,她在那里!” 李朝歌立刻赶去,她看到那里的动静,瞳孔放大,立刻喝道:“住手!” 然而太晚了,那里是裴楚月和李常乐的隔间,李常乐过于害怕,挥手将灯台扔了过去,想要用火将这个妖物烧死。纸怕火,这本是毫无异议的事实,但特殊就特殊在飞天图并不是普通纸张,它是吐蕃国宝,讲述了佛陀赐火的故事。用火来烧飞天,岂不是适得其反? 灯油洒在屏风上,轰得一声燃烧起来,火星四溅,远非普通易燃物能及。宫女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到李常乐身前,为她挡住爆炸的火花,自己却被火星砸的满身都是。干闼婆化成一个火人从屏风中飞出,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细碎的火星不断从她身上坠落,如同仙女散花,带着一种毁灭的美感。 这种火不知道有什么玄妙,竟然扑不灭。芙蓉园全是木质建筑,木头被火引燃,整个看台顿时变成一片火海。裴纪安担忧地喊了一声,不顾危险,赶紧往裴楚月身边跑去。 女眷的尖叫声、兄妹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而飞天还在空中盘旋,不断朝人间散火。李朝歌看着周围一片混乱,紧紧抿住唇。她将真气凝注在潜渊剑上,剑风一扫就将一片火焰扑灭。然而四周的火实在太多了,李朝歌这样救火根本来不及。要想制止火灾,就得把不断散发火源的干闼婆制服,而要制服干闼婆,这里的人群就没办法救。 李朝歌分身乏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时候看台旁边甩过来一根笔,李朝歌下意识接住,回头,见顾明恪站在混乱的人群中,沉着冷静地看着她:“去抓飞天。” 李朝歌心中大定,放心地踏地而起,踩在房檐上飞快朝干闼婆追去。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铅云密布,很快就飘起大雪。 这阵雪来的又急又巧,毫无预兆。水怎么都泼不灭的火星遇到雪花,根本没挣扎就被熄灭。 看台中的贵族郎君小姐们抬头,看着这场及时雪,震撼的说不出话来。裴楚月缩在裴纪安身后,她看着外面的雪,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阿兄,下雪了吗?” “是的。”裴纪安轻轻揽住妹妹的肩膀,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感恩上天,而是回头,静静看向顾明恪的方向,“下雪了,没事了。” 天火被熄灭,干闼婆顿时失去了所有资本,已经不足为惧。李朝歌轻轻松松就将干闼婆追上,她游刃有余地用剑困着干闼婆,心里却在犯难。 杀了她不成问题,打败她也不成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如何全须全尾地将飞天收入画中。李朝歌苦恼了一会,突然想起来顾明恪扔给她一支笔。 打架不扔武器,给她笔做什么? 李朝歌想起楼笙,一瞬间福至心灵。对啊,干闼婆是画中飞天,现在看起来和人无异,实际上却是个平面人物。三维的人需要用六面笼子才能困住,而二维的人,只需要一个方框就可以。 正好此刻大雪纷扬,浩浩荡荡,李朝歌用笔沾了雪,笔尖倏忽凝出冰。李朝歌朝后翻身,握着笔在干闼婆身边画了个框,笔过之处瞬间凝出一道冰。她画工不好,那个框歪歪扭扭似方似圆,但确实圈住了。 李朝歌平稳落在屋檐上,而干闼婆却左右移动,使出各种办法突击,最终还是被冰框困住了。李朝歌收了剑,环臂站在屋檐上,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真奇妙。 楼笙用红线圈干闼婆,看似儿戏,其实歪打正着。这时候白千鹤也追上来了,他看着面前奇异的一幕,良久没法反应:“公主,这是什么情况?” “对付画中人,就要用画的办法。”说着,李朝歌伸手,“飞天图呢?” “在这里!”白千鹤殷勤地衣襟中掏出一束卷轴,仔细拍了拍,邀功道,“我一直好好藏着呢,刚才那么大的火,它也没被烧着一丁点!” “做得好。”李朝歌表扬了一句,接过卷轴,对着干闼婆拉开。李朝歌冷冰冰看着干闼婆,斥道:“飞天,尔等嬉戏人间良久,还不归来?” 正在挣扎的干闼婆听到这句话,仿佛突然失去了力气,毫无抵抗地被吸入画中。她凹凸有致的身体逐渐变成扁平,身上属于楼笙的衣服寸寸成灰,手腕那缕红线熔断,最后,露出了飞天的宝冠、璎珞、飘带、长裙。 白千鹤立刻凑过来看,偌大的白纸上,右下方一角已经多了一个抱琵琶的飞天,正单脚浮空跳舞。白千鹤看了一会,叹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在今日之前,我是无论如何不肯信画中仙这等传说的。” 李朝歌深有其感。白千鹤感悟了一会,悄悄问:“公主,她的右胳膊上有一条伤痕,怎么办?” 李朝歌面色沉着,说道:“吐蕃人没仔细看过,只要你们不说,没人知道这里有一道伤口。” 白千鹤想到这是人家的国宝,有一点点心虚:“真的没事吗?” “没事。”下面已经传来呼唤声,李朝歌合起卷轴,面不改色说道,“从这里下去后,你就立刻忘了这件事。以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泄露出去……” 白千鹤比手势,示意李朝歌不用说了,他明白的。李朝歌和白千鹤相继轻巧落地,高子菡提着裙摆追过来,问:“盛元公主,怎么样?你没事吧?” “没事。”李朝歌对着她们挥了挥手中的画卷,示意道,“已经被我抓起来了。芙蓉园今日的损失由我一力承担,其他人若有受伤,即刻就医,医药费我来付。” “不用。”高子菡挥挥手,今日能来参宴的,哪一个不是又富又贵,区区医药费谁看在眼里。众人并没有受伤,撑死受了些惊吓。 不过让高子菡自己说,虚惊一场换亲眼看刚才那一幕奇幻打斗,高子菡自己觉得很值。高子菡凑过来,好奇地问:“那个舞姬真的被收到画中了?” 李朝歌解开系带,拉开给高子菡看。其余郎君娘子听到,也忍不住走近张望。高子菡亲眼看着原本空白的画卷上多了一个人,面容和方才的舞姬一模一样。高子菡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她震撼良久,叹道:“天人神通,今得以一见,死亦可矣。” 剩下几个围观的娘子也觉得震撼。之间见过李朝歌捉妖的毕竟是少数,大部人虽闻其名,却不见其实,内心总觉得不过尔尔。今日亲眼所见,他们彻底对李朝歌叹服。 众人惊叹不已,而李朝歌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飞天,内心不无忧愁。一个人只有这么一丁点大,这么大一张纸,得画了多少个飞天? 李朝歌暗暗叹息,她收起图纸,对着白千鹤摊平手指,问:“拿到手了吗?” “拿到了!”白千鹤缩着肩在袖中扣扣索索,片刻后掏出一颗夜明珠,递给李朝歌道,“我白千鹤出马,还能有拿不到的东西?对了,公主,你怎么知道还有一颗?” 李朝歌容色淡淡,随口道:“你在皇宫有见过单数的东西吗?” 白千鹤一怔,想了想,摇头道:“还真没有。” “那就是了。”李朝歌说,“帝王之家,任何东西都是双数,古往今来从无例外。这颗夜明珠既然是陪葬品,怎么可能只有一颗呢?” 樊勇已经被大理寺捉拿归案,李朝歌去看过樊勇的口供,对他的身份来历门清。由此,得知这对陪葬品夜明珠也不是什么难事。 白千鹤无言以对。他突然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产生动摇,他现在改行盗墓,还来得及吗? 李朝歌收了飞天,神清气爽地去敲打其他贵族。飞天被楼笙阴差阳错放跑,她们飞不了多远,现在多半就在各个府邸藏着。李朝歌先前一直忙着查人,现在她开拓了思路,觉得查画也很有必要。 东都里有实力赏画藏画的,左不过就是这群娘子郎君,以及他们的亲戚。有了今日的事做突破口,她接下来搜查书画,想必会顺利很多。 李朝歌一户户上前慰问伤情,顺便提出检查收藏品的要求。众人刚才亲眼看到了李朝歌的神通,也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收入画中,一时哪会推辞,全忙不迭应了。 他们对刚才那场火心有余悸,若是下次失火,可未必有突降大雪的好运气。这种乱力怪神藏在家里不好,还是让李朝歌赶紧收走吧。 李朝歌的任务获得了极大进展,一时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她走到裴家的位置时,看到里面的人,表情慢慢淡下来。 李常乐捂着脸啜泣,裴楚月围在李常乐身边,不住劝说:“公主,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了。” 李朝歌不想应付这种场面,指了下白千鹤,道:“你和他们说。”随后,转身就要走。 “公主。” “盛元公主!”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白千鹤眉梢一挑,露出看好戏的神色。他默默退后一步,抱着臂,含笑观赏。 裴纪安没想到和顾明恪同时说话,裴纪安拳头紧了紧,最终让了一步,克制道:“长幼有序,表兄请。” 顾明恪压根也没有让他的意思。顾明恪对李朝歌伸手,一言未发,但意思昭然。李朝歌轻哼一声,不情不愿地在顾明恪掌心放了支笔。 白千鹤嘴角抽搐,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笑。顾明恪眉心跳了一下,他忍住,尽量用理智的声音和她说:“另一样。” 李朝歌慢吞吞地把刚拿到手的夜明珠让出去,嘴里低低抱怨:“小气。” 她还想着今天晚上拿回去研究一下呢。真是过分。 顾明恪目的十分明确,拿到证物后,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裴纪安似乎想要说话,李朝歌冷冷淡淡指了下白千鹤,道:“我还有事,有什么话对他说吧。” 说完,李朝歌就快跑两步,追上顾明恪走了。 那一瞬间白千鹤特别想说,他是垃圾桶吗,为什么李朝歌不想听,就让裴纪安对他说?但是白千鹤看着裴纪安瞬间苍白的脸色,出于仁慈,还是忍住了。 远远的,隐约能听到李朝歌和顾明恪说话的声音。 “你去哪儿” “回大理寺,写案子。” “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去?” “托公主的福,今夜大理寺都要赶工。” “……” 大理寺熬夜写结案报告,第二天紧急送到刑部备案,终于赶在放假前,结束了今年所有案子。 白千鹤趴在窗柩上,羡慕地看着对面:“他们放假了。” “别羡慕了。”李朝歌毫不留情,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如果飞天抓不齐,今年就别过年了。” 李朝歌说这句话时并没有料到,她一语成谶,当真没有过年。 镇妖司在加班中度过了它成立后的第一个新年。 万事开头难,抓了第一个飞天后,其余飞天有模有样,再加上众人配合,进度一点点推进。但是飞天委实太多了,李朝歌一直忙到正月十二,才终于陆陆续续把飞天找齐。 飞天图上各式各样的干闼婆环绕飞舞,衣袂飘飘,彩衣当空。皇帝看到图纸,不断称好:“好,好极了!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象一个月之间这张图纸还是空白呢?朝歌,你做的极好。” 皇帝高兴,天后陪坐在侧,也满面笑容。宫里其余几人听了,垂下头,各有各的心思。 太子李善听到皇帝毫不吝啬地夸奖李朝歌,他再回想自身,心中苦涩难言。李常乐自从芙蓉园失火后就蔫巴巴的,今日本是高高兴兴吃团圆宴,但一顿饭下来,皇帝一个劲儿夸李朝歌,根本没有搭理过其他人。李常乐这餐饭实在吃得没滋没味。 李怀倒对皇帝夸李朝歌没什么意见,他是幺子,皇位轮不到他身上,他习惯了不争不抢,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然而人有亲疏远近,虽然同是手足,但李怀和太子、李常乐的感情,显然比和今年刚回来的李朝歌亲厚。 太子、李常乐都不高兴,李怀一个人也乐不起来。 天后难得见皇帝这么高兴,她等皇帝说得尽兴了,才开口道:“行了,难得吃一顿家宴,不要总是谈论朝事。圣人也不要再夸朝歌了,你要是真心疼女儿,就该让她休息几天。今年过年她就没有消停过,每天都往外跑,眼看都上元节了,她连衣服都没换过几身。” 李朝歌心里想着事情,听到天后的话,李朝歌微微一怔:“上元节?” “你看!”天后抱怨,“都怪圣人,把她逼得太紧,连上元节了都不知道。吐蕃还要在东都待一段时间呢,若实在来不及,让他们推迟到下个月献图也无妨。你这几天就不要管飞天图的事情了,趁着上元假,好好休息几天吧。” 皇帝被天后一说,也心有愧疚,说道:“是朕疏忽了。其余小娘子这几日忙着呼朋引伴、设宴玩闹,你身为公主,却成日在寒风里跑。朝歌,飞天图已经大致找全,剩下的交给下面人寻找就可,你安心休息吧。” 李朝歌心想她如何能安心休息,飞天是找齐了,但最中央的佛陀却还空着。 和佛陀相比,飞天那点神通简直不值一提。李朝歌每每想到画卷中心那块空白就焦心,但是皇帝和天后相继发话,李朝歌再不答应就是不识抬举。她微微垂眼,应道:“谢圣人天后,儿臣遵命。” 皇帝天后明明是李朝歌的生身父母,父母关心女儿,李朝歌却一板一眼道谢,一切如同臣子谢恩。皇帝转而说起上元节,语气轻快,看得出来兴致很高:“今年和吐蕃和谈一切顺利,飞天图也很快找到了,委实是丰年之兆。趁着上元节,应该好好大办一场,扫一扫去年的晦气,也给四海诸邦展示我大唐的气魄。” 天后赞同,立刻和皇帝讨论起上元节如何搞花样,如何与民同乐。李朝歌心想这对夫妻实在太喜欢“与民同乐”了,一个喜欢排场,一个会摆排场,委实天生一对。 李朝歌表面上听着皇帝天后讨论上元节,其实心思已经飘远。接下来几天,李朝歌一直苦思冥想,飞天图最中心的佛陀,到底去哪儿了呢? 眨眼间,上元节到了。帝后携皇子公主、内外命妇登临端门,和楼阙下百万东都百姓,共度上元盛会。 李朝歌换上了盛大的公主服饰,站在高高的楼阙上,举目望去,整个东都尽在脚下。主街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五颜六色,连绵不绝,汇聚成浩大的灯火海洋。再往外看去,屋舍鳞次栉比,楼阁、佛塔遥相呼应,佛塔每一层都点亮了长明灯,矗立在漆黑的夜空中,有一种朦胧的神性。街道上挤满了人,两边酒楼前所未有的兴旺,处处可见叫卖吃食、玩具、花灯的小摊。 东都平时宵禁,唯有上元三日,全城解封,举国狂欢。今日真正称得上全城出动,甚至不止洛阳,京城周边的人也拖家带口进城,就是为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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