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道。唯一一件计划之外的事情,是他终生都不愿意提起的痛楚。 李朝歌看向顾明恪,发现他面容素白,神情十分冷淡。他一直都很冷淡,但往常冷淡是他懒得搭理人,不像现在这样,仿佛想到了什么很不愉快的事情。 李朝歌心中暗暗咯噔,她立刻握住顾明恪的手臂,说:“没什么可说的那就不说了,幼时那些事已经过去,往前看才是要紧。寻踪诀有两个地方我还不太会,你能再演示一遍吗……” 李朝歌和顾明恪在山里找了一天,不幸的是没有找到任何修道之人的痕迹。他们俩一无所获,见天色已晚,就重新回到老婆婆家。 下山时,天幕渐渐擦黑。李朝歌朝山下望去,见村中已点上了灯,星星点点十分好看。李朝歌扫了一眼,随口道:“这个村子建的倒是整齐,像八卦线一样。” 顾明恪听到她的话,回头,静静朝脚下山村望了一眼。 等李朝歌两人到老婆婆家时,天色已经全黑了。老婆婆正在院子里忙活,看到他们,热情地招呼道:“你们回来了?怎么样,路找到了吗?” 李朝歌今天出门时,用的是出去找路这个借口。李朝歌笑了笑,说:“没有。还得再叨扰您一日,多有打扰,这些日子的花销我们会结的。” “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老婆婆看到他们回来十分高兴,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忙不迭说道,“明天就是过年了,该吃团圆饭了。往年家里一直冷冷清清,难得今年人多,我准备了好些糕面。姑娘,你们会包寿糕吗?” 李朝歌微微一怔:“什么?” “我们村里过年,都要做寿糕,吃了后保管平平安安,益寿延年。”老婆婆推开厨房的门,搬出两个新的坐垫来,对李朝歌两人招手道,“你们年轻人手指灵巧,包寿糕快。你们先在这里包着,我去灶台烧水。” 李朝歌没预料到老婆婆竟然邀请他们做年食,一下子愣住了。她本来想拒绝,可是见老婆婆兴冲冲的样子,始终没忍心说出口。明日就是年三十,李朝歌和顾明恪两人孤身在外,老婆婆也在家里独自过年。老婆婆说难得今年人多,想来往年,都是她一个人过吧。 李朝歌最终没忍心拒绝,反正他们今夜没有其他安排,帮老婆婆准备些年食并不算耽误。李朝歌看向顾明恪,顾明恪微微点头,说:“既然你愿意,那就走吧。” 李朝歌和顾明恪洗了手,坐在案边。老婆婆给他们演示如何捏年糕,她皮肤粗糙,满手皱纹,可是捏面团时却非常灵巧,李朝歌只是一眨眼,老婆婆就将生肖捏好了。老婆婆将活灵活现的生肖放在木板上,期待地看着李朝歌:“这些东西简单,想来难不倒你们。姑娘看着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应当学会了吧?” 李朝歌迟疑地点头,大概是吧。老婆婆欣慰地起身,蹒跚地去外面灶台忙其他。厨房里很快剩下李朝歌和顾明恪两人,李朝歌看着面前五种颜色的面团,陷入沉默。 她不由悄悄撞顾明恪:“你学会了吗?” 顾明恪长袖束起,露出一截修长的小臂。他捏了一团面在手心,面粉胡乱粘在手上,衬得他那双手格外纤长漂亮。 “大概会了。” 李朝歌本来是找同盟的,没想到顾明恪低头,竟然当真捏起来。李朝歌嘴唇微微张了张,最后无声闭合。 顾明恪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他都能学会,独自在外生活了十年的李朝歌岂能不会?李朝歌紧紧抿着唇,拿出打妖精时的劲头,一双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团。 她记得老婆婆好像是先用这种面粉,然后这样捏,最后这样收口……李朝歌磕磕绊绊捏好一只兔子,她满意地看着手中的成果,虽然形状变了,但材料还是一样的。 顾明恪已经放下好几个寿糕,他抽空朝李朝歌这边扫了一眼,顿时移不开视线了。 顾明恪静静注视着李朝歌手心里的那团面,片刻后,问:“这是……” “兔子。”李朝歌骄傲地展示,“不像吗?” 顾明恪盯着那只“兔子”沉默了。过后,他轻轻笑了笑,一双眸子浮着星星点点的碎光,抬眸看向李朝歌:“你觉得像吗?” 李朝歌细微地停顿了一下,她眼睛瞥向顾明恪手边,发现他竟然已经捏好了三个,而且看起来有模有样。李朝歌很不高兴,用力放到面板上,说:“我们家兔子就长这样。” 顾明恪点点头,不和她争辩。他相信李朝歌小时候不得不和同伴抢饭吃了,这样看来,她做的饭确实不好吃。 至于周长庚……没吃死人,就已经算李朝歌命大。 这些糕面用五种谷子做成,摆在桌子上花红柳绿,十分热闹。顾明恪发现李朝歌去拿黑色的面粉,看样子要做龙。顾明恪颇为无奈:“你兔子都捏不利索,非要挑战最难的。蛇简单,你还是先做蛇吧,或者鼠?” “不。”李朝歌坚决拒绝,要做就做最厉害的,蛇鼠一窝算什么东西?李朝歌坚信自己动手可以出奇迹,她捏了一会,黑龙逐渐成型,但软软趴趴,怎么都立不起来。顾明恪看着本该威风凛凛的玄龙像只奇怪的蛇一样趴倒在地,都忍不住笑了:“你不是说不想做蛇吗?” “你闭嘴!”李朝歌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俯身,锲而不舍地在黑龙身上揉搓,想要让它站起来。顾明恪忍着笑,伸手指点她:“这里不对,你水加太多了,难怪立不起来。你的龙怎么才三只脚?” 李朝歌这才发现她的“龙爪”掉了。李朝歌慌忙按上去,最后两人齐力,终于捏出来一个形状崎岖,器官勉强齐全的寿糕龙。 李朝歌打妖怪都没有这么累。她不由瘫倒在坐垫上,精疲力尽地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太累了。去水里捉一条真的蛟龙都没有这么麻烦。” 顾明恪正在用竹签勾勒龙的须线眼睛,听到她的话,失笑:“那可不行。凡间的龙是记录在册的,多一条少一条都有人追究。” 李朝歌一怔,立刻回头看他:“你刚才说什么间?” 顾明恪面不改色,淡然道:“水涧的龙。专心做你的事,一人一半,你看看你才做了多少?” 李朝歌发现顾明恪那边的面已经少了大半,而李朝歌这里的还没怎么动。李朝歌不情不愿地坐起来,继续和黏糊糊的面粉斗争。顾明恪后面熟悉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把自己这一半完成。顾明恪十分严谨,说一半就是一半,一丁点都没有侵占属于李朝歌的份额。 顾明恪完成后,不紧不慢擦干净手,然后就看着李朝歌动作。李朝歌本来就自己和自己打架,被他看着,越发手忙脚乱:“你就这样闲着?” 顾明恪竟然嗯了一声,毫无帮忙的意思。李朝歌偷偷糊弄,她怕顾明恪看出来,故意东扯西扯,转移视线道:“这个村子过年竟然不吃饺子,反而吃五谷。这种五谷寿糕我从来没有见过。” 顾明恪轻轻敛了下眼睛,他抬眸时,看到李朝歌一缕头发掉下来,她屡次用手背蹭,没把头发挽好,反而在自己脸上蹭了好几道面粉。 顾明恪伸手,将她散落的碎发归到耳后。李朝歌身形一下子顿住了,她下意识要躲,被顾明恪拉住:“不要动。” 他手指凉凉的,轻轻蹭掉了她脸颊上的面粉。 第109章 除尘 李朝歌感觉到他清凉的指尖触碰在自己脸颊上, 霎间半边身子都不会动了。顾明恪仔细将她脸上的面粉擦干净,说:“不要着急,你已经进步很多了。” 李朝歌用力绷着脸, 面无表情地点头。随后, 她低头,手里把面团捏来捏去,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 顾明恪刚才竟然主动给她擦脸?他不是很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吗, 他竟也有如此好心的时候? 顾明恪看到李朝歌把那团面来回揉搓,实在看不过去了,伸手覆住她的手背, 带着她一起捏老虎的脸:“你再糊弄下去就不能吃了。这里不能加粉, 手指朝后面收紧……” 李朝歌仿佛失去了对手指的指挥,完全由顾明恪摆弄。顾明恪刚刚放下了长袖,袖摆蹭在李朝歌胳膊上, 凉凉的, 痒痒的。 李朝歌后半截完全在走神, 她都没怎么注意,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就出现在她指尖。顾明恪托着老虎,对她说:“拿两颗菽豆来。” 李朝歌回过神,伸手去盆中捞豆子。她问:“要什么颜色?” “看你喜欢。” 李朝歌挑了两颗圆溜溜的红豆,她本来打算递给顾明恪, 但顾明恪没有伸手接, 而是对她说:“安在老虎脸上。” 李朝歌只能自己动手, 顾明恪正在给老虎粘胡须, 两个人手指打架,李朝歌赶紧按住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老虎眼睛,不高兴地对顾明恪说道:“你小心些, 都快把人家眼睛蹭掉了。” 顾明恪轻轻笑了一声,他从案板上拿过竹签,沾了黑色的粉末,对李朝歌说:“那接下来劳烦你护住它的眼睛和胡须,我要刻字了。” 李朝歌小心护着老虎脸上的器官,还不敢使劲,生怕自己一用力就把老虎脑袋捏变形了。顾明恪没有系袖子,袖摆底端一晃一晃,几乎蹭到了面粉。李朝歌看着心惊胆战,她腾出一只手帮顾明恪拉着袖子,说:“你可不要手抖。” 顾明恪正在画“王”字,听到李朝歌的话,手下不由一顿。他瞥了李朝歌一眼,语气坚决中还带着些小脾气:“不可能。” 他握剑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手抖?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接下来顾明恪仿佛和谁较劲一样,笔直地划了三横一竖,动作干净利落,手腕一点都没晃。李朝歌看他画完了,用力扔下袖子,轻哼道:“不会就不会,凶谁呢?” 之后李朝歌磕磕绊绊捏生肖,顾明恪看不过去了,就过来指点一二。两人艰难地合作,不知不觉,那么多面团竟然都用完了。老婆婆将最后一盘寿糕拿过去蒸,李朝歌手指、胳膊上全是面粉,她脱力坐在垫子上,长长叹道:“终于结束了。” 李朝歌坐相没个正行,而顾明恪依然端正跪坐着,抬手整理他的衣袖。老婆婆回厨房取东西,瞧见李朝歌一身粉末,连忙道:“今天多亏了你们,你们快去房里歇着吧,蒸笼有我看着。” 怎么能让老人家劳累,李朝歌赶紧推辞,老婆婆说道:“接下来看着蒸笼就好,又不费事。今日是二十九,要大扫尘,把一年的晦气都扫出去,来年才会平安健康。姑娘身上沾了这么多面粉,还是快回房里收拾吧,灶台那边我看着,等蒸好了叫你们。” 李朝歌心想自己确实不熟悉这里的笼屉,万一没掌握好火候,把寿糕蒸毁了就是帮倒忙了。她没有再推辞,带着水回厢房清洗。 李朝歌把手泡在水中,仔细清洗上面粘黏的干面。面粉已经变干,破费了她一会功夫才全部洗掉。李朝歌拿起帕子,擦拭自己的手指和小臂,问顾明恪道:“山里什么也没找到,明日怎么办,还进山吗?” 两人一起捏面团,李朝歌一身粉末,顾明恪却已经变得干干爽爽,清清静静。顾明恪说:“不急,明日再安排。” 李朝歌一边解自己的袖子,一边坐到顾明恪对面,说道:“寻踪诀一靠近这里就失效了,这是为什么?你这些法诀有什么限制吗?” “但凡法诀,总有破解之法。”顾明恪语气淡淡,他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好落在李朝歌的手臂上。她刚解开一个衣袖,衣袖将落未落,虚虚挂在臂弯,她背过手,正在解另一只胳膊上的系带。她穿着一身绛红色的衣裙,绛色深沉浓郁以致于看着偏黑,挂在她瓷白的手臂上,对比鲜明,冲撞出一种靡艳感。 绛色的衣袖滑下,遮住那节皓臂,顾明恪的视线也无声无息地收回来。他们两人坐着说话,外面传来敲门声,老婆婆的声音从门后响起:“寿糕蒸好了,你们来尝尝。” 李朝歌一听,连忙去外面开门。李朝歌再三说他们已经吃过东西,不需要食物,但老婆婆依然热情地把糕点留给他们。李朝歌拗不过,只能接下。 老婆婆送来的是一套生肖,从鼠到猪十分齐全,老婆婆见他们把寿糕收下,十分高兴,叮嘱道:“今天辛苦你们了,你们包了那么久,外面天都黑了。你们吃完就赶快睡吧。” 李朝歌尴尬地应下,送老婆婆出门。老婆婆走后,李朝歌合上门,有些无奈地对顾明恪说:“这个老婆婆太热情了,她就真不怕我们是歹徒吗?” 李朝歌说完,没听到顾明恪回话。她转身,见顾明恪坐在桌案边,饶有兴致地盯着一个寿糕。李朝歌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一条黑龙软趴趴地瘫痪在竹篾上。她费了那么多功夫,这只龙还是没能站起来。 顾明恪伸手,似乎想要将龙拎起来。李朝歌看到,连忙跑过去阻拦:“别动,这是我的!” 顾明恪的动作快一步,率先把龙拿在手中,似乎还要仔细观赏。李朝歌暗暗咬牙,手上含了力气去抢:“给我。” 顾明恪伸臂格挡,稳稳拦住李朝歌的动作。李朝歌见状不再客气,使出小擒拿术和他抢。顾明恪单手握着寿糕,另一手游刃有余地化解李朝歌力道,两人眨眼间就过了好几招。 李朝歌手被顾明恪挡住,她眯了眯眼睛,盯着他道:“你非要如此?” “是你先动手的。” 李朝歌动了真格,瞬间使出全部力气。顾明恪单手格挡,虽然没让李朝歌碰到龙,但是也不得不站起来腾挪。两人飞快又无声地在屋里过招,顾明恪刚刚拉开距离,李朝歌就随后欺近。 顾明恪握住李朝歌手腕,正要结束这场幼稚的较量,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轻响。顾明恪手上的力道突然转了方向,李朝歌明明都感觉到顾明恪卸力了,她刚要收回手,忽然被顾明恪反握住手腕,用力朝后一拉。 李朝歌猝不及防被他拽倒,农村里地方小,更没有屏风、围扇等物,空地不远处就是床铺。他们两人刚才在空白处中过招,现在顾明恪朝后倒去,眼看就要摔到床铺上。 更糟糕的是他拉着李朝歌的手,李朝歌压在他上方,被迫朝床铺摔去,看起来就像是李朝歌把顾明恪扑倒了一样。李朝歌习武多年,身体反应灵敏,接触到床板时她迅速调整姿势。她膝盖压在床沿上,手掌撑住被褥,缓冲了力道后并没有被撞伤,但顾明恪平躺在床上,而李朝歌撑在上方,这样一来两个人的姿势更暧昧了。 李朝歌手刚扶稳就要起身,但顾明恪握着她的手腕,手不着痕迹使劲,又把她拽回来了。李朝歌怎么挣都没挣开,她忍不住咬牙切齿:“你疯了吗?” 顾明恪却重重看了她一眼,眼珠轻微转动,朝窗外示意。 外面有人。 李朝歌刚才被顾明恪的骚操作惊呆了,没留意外面的动静。此刻李朝歌仔细听,确实感觉到一窗之外有动静。 对方几乎没有呼吸声,难怪刚刚李朝歌没察觉到。不过,李朝歌依然愤怒地盯着顾明恪,用眼神控诉道,那你发什么疯? 有人偷看,提醒她就是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顾明恪却仿佛没看懂她的控诉一般,面不改色道:“不早了,该歇息了。” 李朝歌眼睛瞪得越发大,完全理解不了顾明恪想做什么。顾明恪伸手放在她肩膀上,轻轻使力,李朝歌不动,顾明恪只能加大力气,强行把李朝歌推倒在床上。 “别闹了,睡觉。” 李朝歌几乎是砸到床铺上的。她陷在被褥间,转头恶狠狠地盯着顾明恪,用口型无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明恪不回答,他将手心那条黑龙放在床架上,手指轻轻拂过,床帐就慢慢散落下来。顾明恪躺回被褥中,十分坦然:“安静,不要闹。” 不要闹?到底是谁闹!李朝歌出奇憋屈,她并不介意主动,但她明明是被逼的却呈现出一副她主动的样子,这叫什么事? 外面的灯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李朝歌躺在被褥上,侧脸看向不远处的顾明恪。明明以前有过距离更近的时候,但这一刻,李朝歌突然觉得不自在。 之前即使接触也是为了案件,哪像现在,两人同躺在一张床上,四面合着帐子,黑暗中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一双窥探的眼睛。李朝歌僵硬,一动不敢动,她坚持了一会,忍不住用口型问道:“我要这样子躺多久?” 顾明恪闭着眼睛,似乎笑了。他回头,一双黑眸如水泽一般望着她,食指放在唇上,轻轻示意道:“嘘。” 李朝歌放弃了。她心想顾明恪游刃有余,她一直紧绷着岂不是露怯?李朝歌努力放松身体,轻轻转身,换了个舒服的位置,也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合上眼睛。 李朝歌本打算装睡骗过外面的人,没想到她闭眼后,不知为何弥漫上一股困意,恍惚间竟然真的睡过去了。李朝歌身体仿佛在什么地方飘荡,她忽上忽下,茫茫然找不到着力的地方。飘忽中,她听到悠长的吟唱声,其中夹杂着清脆的铃铛。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各得其所,庶物群生。既安且宁,王于兴师。以铃为引,唤君归来。” 这阵吟唱说不出的熟悉,李朝歌神魂仿佛被牵动,朝一个地方飘去。正在她昏昏然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李朝歌,醒来。” 在白茫茫的迷雾中,这个声音如天光乍破、云收雨霁,瞬间划破混沌,一路摧枯拉朽,靡靡吟唱声顿时消散。李朝歌霍然回神,用力睁开眼睛,发现她还躺在农舍的床上。 李朝歌心脏飞快跳动,刚才那是什么东西?顾明恪见她清醒过来,收回手指,压低声音道:“小心,不要再睡过去了。” 李朝歌额头上凉凉的,方才是顾明恪把她唤醒。李朝歌后知后觉地抚上眉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顾明恪指尖的触感。顾明恪半撑起身体,隔着灰蒙蒙的床帐,无声朝窗外看去。 李朝歌静静躺了一会,感觉心脏跳得没那么快了,才压低声音问:“外面怎么了?” 李朝歌一出声,发现她的嗓子非常喑哑。她张口,正要说什么,唇尖覆上来一个柔软清凉的触感:“嘘。” 顾明恪手指压在李朝歌唇上,李朝歌唇齿动了动,最终僵硬地躺着,一言不发。 李朝歌的呼吸均匀地扑在顾明恪手指上,指尖下,她的唇瓣温软,如同某种好吃的食物。 顾明恪想了一下,竟然没想到哪种食物可以与之对应。他微微恍神,等回过神来,内心颇为惊诧。 他到底在想什么?顾明恪放在李朝歌唇上的手指慢慢变得僵硬,他刚才想着安全,并没有注意其他,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个姿势太亲密了。 顾明恪手收回来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幸而外面的人动了,顾明恪如释重负,他装作从容地收回手,轻轻从李朝歌身边移开,说:“好了。” 李朝歌支臂,慢慢从床上爬起身。她刚才不小心睡着,头发有些散开了,看起来毛毛躁躁。顾明恪移开视线,悄无声息下床。 顾明恪移动到窗户边,支开一条缝,静静看着外面。身后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很快,李朝歌也走过来,跟在他身后道:“外面怎么了?” 李朝歌贴过来后,那股淡淡的热意又随之笼罩住顾明恪。顾明恪微微错开身体,让李朝歌看外面。 李朝歌也不客气,马上凑到近前。他们不敢打扰外面的人,窗户只捱开细细一条缝,李朝歌要想看清,只能尽量靠近顾明恪。两人面颊离得极近,李朝歌心里尴尬,她毫无预备朝外扫了一眼,险些吓得叫出声来。 顾明恪眼疾手快将她的嘴捂住,这样一来两人的距离更近了,李朝歌几乎被顾明恪搂在怀里。但李朝歌看着外面,哪还有心思计较这点小尴尬小暧昧,她全部心神都被院子里的景象吸引走了。 老婆婆独自站在院中,惨淡的星光照在她身上,那张总是慈祥淳朴、笑意洋溢的脸此刻面无表情,宛如行尸。她双手扶住自己的头,用力一拔,就把头颅从脖子上取下来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李朝歌,此刻也浑身发麻。老婆婆取下头颅后并没有停止,她怀里抱着头颅,一瘸一拐地朝水井边走去。她提起来一桶水,坐在井边,一边用刷子刷头颅,一边喃喃自语:“今日二十九,要扫除家里的尘土,还要清洗身体。武神喜洁,不洗干净的话,武神是不会降下福祉的。” 老婆婆脖子上切口平整,没有流血也没有血肉模糊,就仿佛是一个可以拆卸的人偶,头颅脏了,那就拿下来洗一洗。头颅泡在水中,眼睛还大大睁着,仿佛在和什么人对视。水盆后面坐着一个无头老妪,在夜色中吭哧吭哧洗刷,头颅洗干净后,她将水灵灵的头放在井口,手费力撕扯,把左胳膊卸下来了。 这一幕简直惊悚至极。李朝歌不想再看下去,嫌恶地从窗缝边转开。 李朝歌被恶心到了。顾明恪看到她的神情,轻轻放开手,说道:“不想看就回去睡觉吧,她应该要洗一会。” 李朝歌连忙示意他小声,顾明恪却抓住她的手,不在意道:“她已经把头拆下来了,听不到的。” 李朝歌想到放在井口晾干的那颗头,一时竟无言以对。李朝歌现在唯独庆幸她戒心强,没有喝过那口井里的水,要不然她真得恶心一辈子。 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明知道老婆婆现在没耳朵,却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你早就知道?” “是啊。”顾明恪怡然地坐到座位上,说,“我提醒过你,他们这个村子很少见人。我们两人到来后,她再三确认我们的身份,最后确定我们是活人后,才高高兴兴把我们迎进来。” 李朝歌想到老婆婆那天给他们开门,高兴地说“是人就好”,身上又忍不住发毛。原来,是人就好,竟然是这个意思。 李朝歌不由看向桌子上已经变凉的寿糕:“这些东西……” “放心,是谷物。”顾明恪说道,“只不过是死人种出来的谷子。谷物天生亲近自然,依然在轮回之中,吃了也没事。” 李朝歌面无表情地坐远了些,快算了吧,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不会吃。 月黑风高,窗外不断传来洗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诡异极了。李朝歌平复了一会,问:“所以,这个村子里都是死人?” “对。” 李朝歌喃喃:“难怪村里白天那么安静,我最开始以为是人少,原来,是因为他们只在夜里活动。所以,这个村里的房屋建造,确实是一个阵法?” 顾明恪点头。李朝歌看着他那轻巧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既然早就看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吓到你。”顾明恪坦然说道,“现在,你好歹还快快乐乐地度过了一天。” 李朝歌气结,她宁愿不要这种快乐!李朝歌一想到她竟然怜惜一个不知道死了多久的鬼婆婆,就气得心梗。顾明恪见李朝歌实在在意,劝道:“没关系,至少她邀请你过年时是真心的。” 李朝歌摇头,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李朝歌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当不知道,安心睡觉吧。”顾明恪回道,“他们处心积虑留我们下来,之后一定会有动作的。等着就好。” 听外面的声音差不多洗完了,李朝歌和顾明恪先后回到床上,闭上眼装睡。这回李朝歌再也睡不着了,她一直竖着耳朵,果然,过了片刻,窗户边传来细微的响动。 有人扒开窗户,仔细看着屋内。老婆婆盯了很久,确定他们还在睡着,就放心地回屋了。 第二天,李朝歌装备好所有武器,握着潜渊剑出门。她推门时,老婆婆正站在院子中打水。老婆婆见了她,热情地招呼道:“姑娘,你昨天夜里睡得好吗?” 李朝歌浅浅地笑了笑:“托您的福,睡得极好。多谢阿婆关心。” 李朝歌经过昨夜那一幕,此刻再打量这个院子,马上发现很多不对之处。老婆婆身上的衣物并非大唐常见款式,李朝歌原先以为他们这里偏僻,时兴款式传不过来,现在想想,分明是因为他们早就死了,所以才穿着旧时衣服。 此外,院子里也有很多过分落后的器具。李朝歌当什么也不知道,出来转了一圈,就回屋里待着。 之前李朝歌不在意,但现在得知整个村子都不对劲,她就不愿意出去走动了。以不变应万变,李朝歌就在屋里等着,她倒要看看,这些鬼到底想做什么。 李朝歌在屋里练功,一转眼就到了正午。李朝歌睁开眼睛,发现顾明恪不知道去哪里了,此刻并不在周围。她闲来无事,干脆练习起顾明恪教她的法诀。 李朝歌取出武神画像,按照顾明恪先前的样子,掐诀,寻踪,凝线。两天前李朝歌亲眼看到灵线在山脚下消失,顾明恪施法都这样,更何况她。李朝歌并不抱希望,没想到,一团红光闪了闪,忽然化成一条细线,延伸向窗外。 李朝歌惊讶地站起身。顾明恪说过,灵气线的颜色就是每个人属性的颜色。万物分五行,每个人的法力也有各自的属性。顾明恪是蓝色,而李朝歌是红色。 李朝歌看着那条比先前明亮许多的红线,目光慢慢凝重起来。如果她没记错,寻踪诀可以根据气息寻找主人,距目标越远,亮光越细,反之,俱目标越近,亮光就越强。 李朝歌看向红线没去的方向,慢慢握紧手中长剑。 作者有话要说:皇皇上天,照临下土。各得其所,庶物群生。——先秦祭辞 第110章 祭品 李朝歌握着剑, 慢慢走在正午的阳光下。村子里静悄悄的,四面门窗紧闭,宛如一个无人之地。 这怎么会是一个活人村庄呢?李朝歌早就该想到的。 李朝歌顺着寻踪诀的指引, 慢慢走到一个庙前。这个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门外的石柱有破损痕迹,似乎经历了好几次战乱,门上的兽首生了锈, 唯有一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凶恶地瞪着前方。李朝歌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悄悄闪身进去。 庙中静静的, 明亮的日光照耀在地上, 惨白一片。院子四角放着四个石像, 他们身形高大, 铠甲覆面,手握刀枪剑戟,无声镇守着庙堂。正面是一间宽阔的正殿, 殿中摆着供桌、香炉,供桌后方放着一尊神像。 外面正是晌午,而殿内却阴冷昏暗,不见阳光。李朝歌停在门槛前,抬头,顺着徐徐青烟, 看到一尊熟悉的三眼八臂神像。 又是武神。原来这里是武神庙? 李朝歌只看了一眼, 没有在武神像上倾注太多心思。她再一次使出寻踪诀, 红色的光线变得明亮茁壮,它没有停顿,径直往武神像背后飞去。 李朝歌顺着丝线迈入正殿, 她绕到武神像后,发现丝线竟然没入墙壁中。李朝歌盯着面前的墙壁,隐约发现石头间似乎有缝隙。 这好像是一个暗室。开门的机关在哪里? 李朝歌一手掐诀,另一手拿起潜渊剑,在石头上不断敲击。李朝歌正在仔细听每一块石头的回响,忽然浑身一凛,立刻回头。 那个老婆婆站在神殿门口,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李朝歌。 这时候,李朝歌手里的线晃了晃,骤然熄灭。 寻踪诀中断后,李朝歌压根没有再尝试。她握着剑转身,冷冷盯着老婆婆。 “寻踪诀在山脚下失效,是你们做的手脚?” 老婆婆跨入门槛,她没有理会李朝歌的话,而是合手,虔诚地对着上方神像跪拜。李朝歌眼睛注视着老婆婆,其实余光却在悄悄打量环境。院子中空空荡荡,四周也安静无声,莫非,老婆婆是孤身一人来的? 老婆婆明知打不过李朝歌,她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险? 老婆婆口中念念有词,她把祷告词说完了,扶着垫子,艰难地爬起来。她颤巍巍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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