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其实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女皇假借重明鸟发作,其实是借机铲除异己。要不然李朝歌六七个月没找到重明鸟,女皇怎么会不急也不催呢? 李朝歌打算再等几天,等女皇发作的差不多了,她就将重明鸟献上,结束这场漫长的政治清算。 其他几人都点头,唯有白千鹤抓住了重点:“驸马说的?” 李朝歌微微一怔,随即面不改色道:“他看的书多,从古书上找到的。” 白千鹤长长哦了一声,不知道信了没有。他眨眨眼,突然凑近了对李朝歌挤眉弄眼:“公主,听说你昨日去廷尉狱提了人,关在诏狱里,还不许任何人探望。如今重明鸟已经找到,那两个人怎么办?” “关着呗,急什么。”李朝歌浑不在意,“等重明鸟什么时候把毛长齐,什么时候再放他们出来。” 白千鹤啧声,暗暗和其他人交换视线。李朝歌做事……是真的又狠又绝。 京城那么多世家被牵连,唯独裴家因为和顾明恪沾亲带故,被提到安全的牢房待着,但也仅是如此。来俊臣那么嚣张,昨天李朝歌当面带人,来俊臣屁都不敢放,女皇也什么都没说。 这样看来,顾少卿才是东都里最惹不得的人物啊。 垂拱元年的除夕过得无声无息,全无滋味。各家各户提心吊胆,哪有心思准备过年。等第二年初春,清算的势头终于减缓。二月,盛元公主送回失而复得的重明鸟,重明鸟绯红如火,尾翎竟然比之前还要华丽。李朝歌没有用笼子,而是自然带着重明鸟上殿。她挥手轻轻一扬,重明鸟展翅高飞,嘴里发出清脆高亢的啼叫声。 重明鸟声如凤凰,外面的鸟雀纷纷应和,一时百鸟朝凤,祥瑞齐现。君臣都被这幅景象惊呆了,重明鸟环绕宫殿转了几圈后,冲出宫宇,拍翅朝高处飞去。 武元庆一见,连忙嚷嚷:“快抓住它,不能让它跑了。” 李朝歌抬手,对女皇说:“圣上,重明鸟和鸾凤一样,都是灵鸟。灵鸟不可以樊笼屈之,不如让它还归山林,听其自由。此后它翱翔在大周土地上,自然就在庇佑武周王朝。” 武元庆依然不服,但女皇看着振翅高飞的重明鸟,没有再勉强,而是说道:“罢了,它本就是天生地养,既不爱拘束,那就放它自由吧。” 女皇一锤定音,武元庆只能闭嘴。他想到刚才的事,越想越生气,重明鸟本来是他进献的,凭什么李朝歌说放就放?好一招借花献佛,她主动放生灵鸟,反倒显得武元庆不识大体。 女皇大肆清算朝堂的引子就是重明鸟丢失,现在重明鸟已经找到,再追究谋反就显得太死缠烂打了。随着重明鸟从洛阳上空飞走,垂拱年间闹得轰轰烈烈的谋反案也落下帷幕。 许多王爷公主在这个过程中被赐死,大臣们好一点,但流放的、抄家的数不胜数。长孙宇从牢里放出来,他被判谋反,好在皇帝体恤,没有将其斩首,而是流放黔州。他的儿子也全部被削爵流放,天南地北各有不同。 外地的条件不比长安洛阳,他们父子这一别,还真未必能再见。长孙家一脸哀戚地准备启程,其他家族里,被阴云笼罩的也不再少数。 裴家虽然洗脱了罪名,但同样被长孙家牵连,裴思廉被贬为云州刺史,不日赴任。高子菡一家亦未能幸免,东阳长公主及驸马被贬往巫州,子孙同往。高子菡担心路上辛苦,执意要送父母去巫州。 高子菡出京那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她坐在马车中等待出城,队伍缓慢行动,高子菡断断续续地听到外面的人说:“女皇下令今年免三成税,家里有五十岁以上老人的,还能去县衙领长寿津贴。” “对啊,女皇还开了育婴堂,家里有得病的、残疾的,或者孩子太多了养不起,都可以送到育婴堂。听说过几天,东都里还要开设女学,免费招收女学生,若有才华者,可入宫随侍女皇左右,说不定能封个女官当当。” “女官?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盛元公主不就是女子当官嘛。” “哎呦,我们家幺娘自小要强,只可惜家里没钱,供他兄长娶妇了。要是女学不收束脩,是不是能送幺娘试试?” “能,只要能通过考试,便可进入女学就读。若以后进宫当女官,还可给家里免徭役。” 侍女在高子菡耳边轻轻唤:“娘子?” 高子菡回神,问:“怎么了?” “长公主刚才派人传话,说很快就轮到我们出城了,娘子做好准备。” 高子菡点头。她坐在车厢中,忽然感慨难言。 女皇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窃国者、暴君,李家多少人因为她无端的猜忌而尸首异处。对臣子和世家来说,她也不是个好人。 她手上沾满了鲜血,可是,底层百姓和寒门又在称颂她的功德。高子菡茫然了,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马车骨碌碌开动,一步三停,终于驶出城门。她即将要离开洛阳了,高子菡生出种难言的怅然,这时候,外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高子菡鬼使神差掀开帘子,看到一个女子骑着马冲过城门。高子菡一怔,立刻推门出来:“盛元?” 李朝歌停到高家的车队前,她勒住马,轻巧地跃下:“听说今日姑母和高表姐离京,我来送二位一程。” 高子菡没想到,曾经她高朋满座,宾客盈门,落难后立刻门庭冷落,最后来送他们一程的,反而是没什么交往的李朝歌。 高子菡叹气,她知道自己身份敏感,李朝歌出来送她是好心,但若是话说的久了,难免会惹女皇猜忌。高子菡说道:“谢谢你,你的心我们领了,快回去吧。” 前面东阳长公主听到动静,也掀开车帘看。李朝歌对着东阳长公主的方向拱手,算是送别:“姑母,表姐,此去巫州,一路颠簸,诸位保重。” 高子菡眼眶不知为什么有些湿,她偏头擦干泪水,说:“我会照顾母亲的。你和顾少卿在京城里,也要保重。” 李朝歌颔首应下,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上马,如来时一般潇洒离开。高子菡戴着幕篱,站在马车前,久久看着前方那个女子的背影。 许多年前,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春日,她邀请几个闺中好友玩扶乩。那时候裴楚月和李常乐亲如姐妹,长孙三娘和长孙五娘心高气傲,少女们聚在一起,眉目间满是不经世事的骄矜飞扬。 如今,高子菡执意随父母去巫州,丈夫婆婆十分不满,已在和离边缘;李常乐嫁与魏王为妻,依然是人人巴结的明珠;裴楚月流产,气血大亏,高子菡离京前去探望她,她眉目未变,但眼睛里那股火再也亮不起来了,而且全程没有提过李常乐一个字。 长孙三娘和长孙五娘被娘家连累,一个和离,一个称病。当年一起玩扶乩,少女们多么无忧无虑,如今,各自飘零。 唯有她,从未改变。当年她不带任何武器,独自一人跃上高楼,如今她空手出京,只为和亲故道一声别。 “娘子……”侍女在身后怯怯叫唤,高子菡放下幕篱,最后看了一眼,转身上车,“走吧。” 草长莺飞的三月春光,高大庄严的洛阳城阙,骑马独行的素衣少女,一同在高子菡身后化成远影。高子菡坐在车中,无声向身后道了个别。 别了,东都,皇宫,李朝歌。 她的少女生涯,她的洛阳岁月,都结束了。 ——《重明阙》篇完。 第131章 男宠 皇城, 又到了一天一度白千鹤最期待的散衙时分。从申时一刻开始,白千鹤就收拾东西,准备开溜。快申时二刻时, 从外面进来一个衙役。他敲门, 进到正殿中,给李朝歌作揖:“指挥使, 顾寺卿命小的传话,寺卿说散衙后他要去裴府送行, 问指挥使是否同去?” 前段时间因为二王谋反,很多家族被卷入清算, 裴家、长孙家、高家都被流放。东阳长公主和高家最先离开东都,前两天, 长孙家也走了。现在, 轮到裴家了。 大家族纷纷流放, 朝廷高层顿时空出来一半。顾明恪从大理寺少卿擢为大理寺卿, 已经成为大理寺名正言顺的一把手。 裴家不日离京,顾明恪作为表公子自然要有所表示。今日裴家人都会回府,顾明恪难得没有加班, 而是按时下衙,去裴家参加送别宴。顾明恪按照流程, 来隔壁问了下自己的妻子,要不要一起回去吃饭。 李朝歌想都不想, 道:“不去。” 传话的衙役应诺, 回去给顾少卿递话。顾明恪一点都不意外,他交代完大理寺的安排后,就难得踩着退堂鼓声,准时下班。他出门时, 还凑巧看到白千鹤像只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人群,率先向皇城门奔去。 镇妖司很快就走空了,李朝歌留在最后,等路上不挤了才出门。皇城只剩稀稀落落的人,因此,李朝歌出去时,一眼就看到一个陌生面孔。 对方由一个太监领着,站在宫门前,正在和守卫说话。李朝歌眉毛轻轻挑起,她转了方向,走向那边。 宫门守卫看到李朝歌,立刻站直了行礼:“指挥使。” 李朝歌点点头,目光警惕地落在对面那个男子身上:“这是何人,何故进宫?” 男子身材修长,面容俊美,有一股世家大族的清俊雅致,但是看衣着又不像。这样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宫门口,可疑至极。 李朝歌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怀疑,引路的内侍见了,慌忙解释道:“盛元公主,这是女皇召见的人。” 女皇平白无故召见一个外人做什么?李朝歌问:“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温文尔雅给李朝歌行礼:“回公主,在下张彦之。” 借着行礼的动作,他仔细地打量着李朝歌。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盛元公主。比他想象的年轻,也比他想象的貌美。 李朝歌在东都这么多年,不说识人千面,但对各家各户的子弟还是有数的。姓张的官员后辈里并没有“张彦之”这个名字,以他的容貌,如果真在洛阳,怎么也不该籍籍无名才是。 李朝歌又问:“父系何人,叔伯可有官职?” 内侍十分尴尬,连忙道:“公主,张郎真的是女皇召见。” “如今已经散衙了,即便有人在招谏匦自荐,也不会挑这个时候进宫。他一个无官无职的陌生男子进宫,连盘问都经不得?”李朝歌淡淡瞥了对方一眼,太监被吓到,顿时不敢再说。张彦之浅浅笑了笑,说:“公主说的是。在下一介白身,家中长辈并无官宦,唯独六弟在广宁公主身边侍奉。” 李朝歌眉毛轻轻拧起,这个形容,听起来为什么怪怪的。内侍实在没办法了,快步到李朝歌身边,压低了声音说:“盛元公主,女皇近日烦闷,广宁公主带了一个通乐理的人来给女皇解闷。女皇很喜欢此人,此人举荐了自己的兄长,女皇兴致高,让老奴带着张五郎即刻入宫。” 李朝歌越听脸上的表情越凝重,她眼神轻轻瞥向张彦之,暗中打量。张彦之感受到李朝歌的目光了,那个内侍在她耳边低语,虽然听不到说了什么,但是看盛元公主的眼神,恐怕不是什么好话。 张彦之想到这里自嘲一笑,他们兄弟这种身份,还奢望什么好话呢。 李朝歌大概猜出来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了。李朝歌内心颇为一言难尽,前世女皇执政后期,确实有馋臣给女皇推荐男宠,但是那几个男宠没什么脑子,不成气候,其中也并没有姓张的。李朝歌清楚记得最得宠的一个人姓薛,还找了个和尚身份做掩饰。李朝歌是真的没想到,李常乐会给女皇推荐男宠。 不同人引荐的男宠自然截然不同,难怪李朝歌不认识。李朝歌觉得这桩事实在太离奇了,她依然很怀疑这个男子,万一这只是托辞,他其实想要进宫行刺怎么办?李朝歌说:“原来是女皇宣召。正好,我有事要禀报女皇,一起走吧。” 内侍愣住:“盛元公主……” 就算内侍没什么廉耻心,遇到这种情况还是觉得尴尬。一个女儿给母亲推荐情人,另一个女儿不信,亲眼盯着情人二号到母亲跟前。这…… 内侍吞吞吐吐,反而是张彦之最先反应。他行礼,温文尔雅地笑道:“能与盛元公主同行,在下荣幸之至。公主,请。” 李朝歌冷淡扫了他一眼,率先迈步,张彦之紧随其后。内侍不住擦头上的汗,大热天觉得浑身发凉。另外两位主已经走了,内侍没办法,只能快步追上。 有李朝歌开道,这一路畅通无阻,张彦之没经过什么盘问就走到宣政殿。宣政殿的宫人见了李朝歌,熟门熟路地问话。李朝歌隐约听到里面有丝竹声,李朝歌皱眉,问一个相熟的女官:“里面怎么回事?” 女官行礼,说:“广宁公主陪女皇说话,女皇心情好,叫了人来助兴。” 女皇在身边养了一群女官,这些女官俱通文识字,能吟诗作赋。她们平时跟在女皇身侧整理文书,侍奉茶水,得宠的还能对时事发表一些看法。皇宫外竖着铜匦,鼓励所有百姓向女皇汇报消息,但女皇日理万机,总不可能每一封亲自看,所以这些女官还负责阅读书信,将百姓来信的内容整理成单子,上呈给女皇。 女皇想要借女官的力量牵制外朝,但能看懂政事的女子毕竟是少数,而且女官仅限于宫闱,和庞大的文武百官比起来,还是太局限了。但天子近臣无论在什么朝代都不能得罪,这些女官成日围绕在女皇身边,远比李朝歌见女皇的时间长多了。所以李朝歌有选择地交好了几个,等遇到事情时,李朝歌总不至于闭目塞耳。 李朝歌问:“广宁什么时候来的?” “未时二刻。”女官说完,目光不着声色地从张彦之身上划过。女官将眼神中的意味掩藏得很好,但张彦之还是感觉出来了。 这些女官锦衣玉食,行走御前,气度不比外面的千金小姐差。她们面对李朝歌时毕恭毕敬,但是看向张彦之时,虽然客气得体,但眼角却流露出一丝鄙夷不屑。 这一路上,张彦之所闻所见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他和李朝歌的身份隔着天地鸿沟。他是地上的泥,而李朝歌是天上的云。 李朝歌心里大致有数了。这时候通报的内侍回来了,李朝歌跟着人进殿。因为李朝歌的到来,殿里奏乐声暂告一段落,李朝歌进去后感觉到屏风后有人,她眼睛没有乱动,从容地给女皇行礼:“参见圣上。” 李常乐也站起来给李朝歌问好:“盛元姐姐。” 女皇随意地挥挥手,说:“快坐吧。朝歌,你怎么来了?” 李朝歌落座在下首。她衣摆自然堆积在地面,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侧面看挺拔又华贵。李朝歌说:“我出宫时,偶然看到宫门侍卫盘问人。我觉得这个男子面生,就带着他进来了。” 张彦之一直侍立在宫殿旁,等主子们提到他,他才能上前行礼:“草民参见女皇,参见盛元公主,参见广宁公主。” 女皇打量着这个男子,目光中饶有兴味:“你就是六郎的兄长,张彦之?” “回女皇,正是家兄。”这时候屏风后传来一个清脆响亮的少年音,一个双眸晶亮、笑意盈盈的少年走出来,亲昵地靠到张彦之身边,对女皇撒娇道,“女皇,您看我没有骗您吧,兄长比我长得好看多了。” 明明女皇没有命令,但他却自作主张地出来,行动间毫无顾忌。李朝歌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女皇却受用良好,笑道:“果然仪容甚美。听六郎说,你还通音律,懂诗书?” 张彦之垂头,说:“不敢当,小时候略学过一些而已。” 女皇兴致十分高,说:“六郎刚才一直嚷嚷要和你合奏,正好,乐器都是齐全的,你们去试试吧。” 张彦之兄弟到屏风后奏乐去了。张彦之坐在琴后,调了调弦,乐声就叮咚响起,很快,一个急促清亮的琵琶音就加入进来。 乐声阵阵,李朝歌坐在上首能清楚听到乐声,但后面奏乐的人却听不清她们说话。李朝歌见隙问女皇:“这两人是……” 李常乐回道:“他们曾是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落,成了乐籍。兄长排行五,叫张彦之,弟弟排行六,叫张邦昌。我最近爱听曲,下面人送了张邦昌给我,我看张邦昌能说会道,通晓音律,倒是个开心果。我想着这些天母亲睡眠不好,若有人在母亲身边解闷,说不定更容易入眠些,便将张邦昌送给母亲。没想到他惦记着自己兄长,说兄长比他更好看,更有才华,我觉得有意思,就让母亲召进来看看。没想到,果真是个妙人。” 李朝歌无声看了李常乐一眼,没有说话。李常乐这是想效仿阳阿公主,靠给皇帝送人来稳固地位?她也不想想,最后赵宜主赵合德落了个什么下场。 李常乐坐在女皇身边讨巧:“母亲,你看这对兄弟如何?” 女皇点头笑道:“兄长安静稳重,弟弟活泼好胜,是对趣人。” 李常乐越发笑道:“既然有趣,那母亲干脆将他们留在身边吧。宫里没什么好玩的事,整日对着奏折和那群老臣,就算母亲不累,也该换换心情。” 女皇沉吟不语。李常乐见状,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母亲,这兄弟二人鼻梁都高挺,尤其是张彦之,鼻若悬胆,高而隆直,必百里挑一。” 女皇听后面露了然之色,虽然没说话,不过看神色是允了。母女二人心照不宣,唯独李朝歌,奇怪地挑起眉。 什么东西?她们两人猜到了什么,为什么她没听懂? · 此刻裴家难得人多。顾明恪进门后,一路被侍从引到主院。今日裴楚月几个外嫁女儿也回来了,裴老夫人身边围了一群人,听到侍女传话,屋里的声音一停,众人相继站起来:“表公子来了。” 顾明恪进门,目不斜视给裴老夫人、裴思廉行礼。裴纪安、裴楚月立在一边,等顾明恪站好后,他们给顾明恪行礼:“顾表兄。” 顾明恪淡淡点头,众人重新落座。裴楚月今日回来后就沉默寡言,现在见了顾明恪,越发不说话了。 顾明恪坐好后,裴思廉问:“听说你已升为大理寺正卿?” 顾明恪颔首:“是。”裴家众人听了默然,裴思廉被罢免相位,外谪为云州刺史。云州远在国境最北方,风沙肆虐,大漠孤烟,时不时有外敌骚扰,裴思廉被派到这个地方当刺史,委实不算好去处。裴家其他人也纷纷贬官外放,唯独顾明恪升官。这番境遇对比,真是让人唏嘘。 裴思廉长叹:“当初你去大理寺时,我还觉得此地冷僻凶险,非清贵去处。现在看来,反而是好事。大理寺不必牵扯党派纷争,能实实在在为百姓做事,你在这里很好。” 顾明恪点头致谢。裴老夫人看了看,问:“盛元公主怎么没来?” 裴纪安垂下眼帘,嘴边划过一丝苦笑,她会来才怪了。顾明恪解释道:“她有另外的事情,不便脱身,便没有过来。” 这次裴思廉和裴纪安平安脱险多亏了盛元公主。要不是她将这两人转移到诏狱中,就算裴家把人救出来,恐怕也难免要受皮肉之苦。因为李朝歌强闯裴家抢人的事,裴家内部对李朝歌的评价一直很不好,没想到这次故友明哲保身,旁人落井下石,连李常乐都怕牵连到自己,反倒是李朝歌出手相助。 裴老夫人本想借着这次机会向李朝歌道谢,奈何李朝歌没来。裴老夫人虽然有些遗憾,但并不意外。裴思廉说道:“盛元公主虽然行事高傲,但她为人正直,有情有义,不失为一个良配。你们夫妻要好好相处,同心同德,彼此扶持,日后我们走了,京城里就只剩你们两人了。” 顾明恪看向裴老夫人:“外祖母也要出京?” “是。”裴老夫人说道,“我一把老骨头了,思廉、思则和大郎都不在,我一个人留在京城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回乡,趁还有最后几年,好好教导族中后辈。这也算是我最后能替裴家尽的力了。” 裴家家族兴旺,就算不当官,回老家吃祖田也足够过得体体面面。裴老夫人要走,裴大夫人、顾裴氏自然跟着回去。曾经在东都兴旺一时的裴府,如今只剩顾明恪这个表公子,和裴楚月这个外嫁女了。 周围人纷纷劝阻:“老夫人,您这是说什么话?”裴老夫人抬手,止住她们的话,说:“我年纪大了,活不了多久,我自己心里有数。反倒是你们,好好过日子,多给裴家生几个出息子嗣,才是对我最大的孝敬。” 众人低头,裴老夫人年事已高,尤其经历了谋反这一茬,她的身体越发不好。裴思廉长叹:“我身为儿子,却不能侍奉在母亲身侧,真是不孝。” 裴老夫人挥手:“你有皇命在身,自然该去云州效力,成日拴在我面前算怎么回事?”说着,裴老夫人看向裴纪安:“大郎,你去云州后,要好好照顾你爹,他腿脚不好,勿要让他受凉。” 裴纪安低头应是。裴大夫人没忍住,问:“大郎,你当真要去云州?不如回祖宅安安静静读书……” 裴纪安缓慢摇头,目光中十分坚决:“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已经读了二十年的书了,早该走出家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母亲你不必劝了,我意已决。” “可是,云州那个地方艰苦恶劣,还常年和外敌开战,你去了那种地方,怎么受得住?” “就是因为艰苦,所以才要去。”裴纪安不知想起什么,无声叹息,“我早就该如此了。” 裴纪安难得这样坚定,裴大夫人见实在劝不动,只能忍痛放弃。顾明恪目光扫过裴纪安,眸光暗暗收敛。 裴大夫人和裴老夫人心疼,就连裴楚月都不理解,为什么兄长一定要去云州受苦。唯独顾明恪知道,这才是裴纪安真正的命运。 少年尊贵,平步青云,但是长大后家逢巨变,家族因得罪了女帝而被流放,裴纪安因此到了边塞,在风沙和战火的洗礼下真正成长。多年后,裴纪安成为节度使,带兵回京城平定叛乱,扶立李怀为帝,并和广宁公主破镜重圆。 这才是萧陵给他规划的命运,前世裴纪安被李朝歌横插一脚,命格被改的乱七八糟。今生经历了各种岔子,总算回归正轨了。 顾明恪第一次感觉到他下凡做任务是有效果的。真是可喜可贺。 分别在即,裴家不愿意再谈论沉重的前程,慢慢说起家常事。裴楚月刚没了孩子,裴老夫人不敢说她,于是,话题又不可避免地拐向顾明恪:“顾郎,你和盛元公主预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众人全看向顾明恪,顾明恪面无表情,平静道:“我们还年轻,不急。” “不能不急了。”裴老夫人靠着软枕,沉沉道,“我听说前几日有人给广宁公主送男宠,广宁公主嫁给了女皇的侄子尚且如此,盯着盛元公主的人恐怕会更多。我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好,但越是感情好,越不能马虎。感情如镜子,一旦有了裂痕,就再也回不去了。” 裴楚月紧紧攥着裙带,裴纪安撇开视线,不想再听,可是其他人却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是啊,广宁公主曾经多么天真活泼,如今也开始收男宠。人都是会变的,不可轻忽。” 顾明恪没想到外人竟然这么关心他和李朝歌的夫妻感情,他并不在意众人的劝告,反而,他的注意力全在前面。 男宠? · 张氏兄弟一曲奏完了,女皇兴致很高,问他们还会什么。张邦昌眼睛笑得亮晶晶的,说双陆、围棋、握槊、摴蒱,他们都会。女皇让人拿双陆棋来,和张彦之对弈,女官、李常乐和张邦昌围在旁边出主意。 李朝歌觉得没意思,她见机和女皇说了一声,就自己先走了。 李朝歌出门时,张彦之往棋盘上放了一颗棋,飞快地朝后面瞥了一眼。 李朝歌回公主府,一路上都很迷惑。侍女们围到李朝歌身边侍奉,叽叽喳喳问:“公主,听说今日广宁公主往宫里送了一个男子,白皙姣美,容似莲花。是真的吗?” 李朝歌奇怪地瞅了她们一眼:“你们怎么知道?” 众女七嘴八舌接道:“我们都知道了。公主,你刚刚从宫里出来,见着那位六郎没有?” 这种劲爆的八卦一传十十传百,可不是马上就传开了。李朝歌拗不过,想了想,如实点评:“长得还行,音律不错。” 长得还行……侍女挤在一起笑,问:“那和驸马比呢?” 李朝歌毫无波动,直截了当道:“不能比。” 侍女们咯咯咯笑成一团。李朝歌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缓慢说道:“不过,据说他们兄弟真正的长处并不在于音律,而在于鼻梁。” 侍女们听完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李朝歌也不懂,她转述李常乐的话,道:“引荐之人说,他鼻若悬胆,高而隆直,乃百里挑一。” 李朝歌说完后,还是没理解百里挑一在哪里。但是有几个侍女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确实。” 李朝歌默然不语,开始怀疑自己读书太少了。为什么连侍女都知道,就她不知道?有几个年纪小的侍女没懂,连忙问:“为什么呀?” 说话的侍女促狭地笑了,摇头不语。小侍女扑上去挠痒痒,她们嬉闹成一团,最后那个侍女顶不住了,说:“你们身板还没长起来呢,急这些做什么。男子鼻子又高又大,说明阳道壮伟。” 李朝歌险些呛住口水。她惊讶地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什么?” 侍女在人前说出这些话,有些扭捏:“我也不知道,但宫里人都这样说。” 李朝歌回想当时李常乐、女皇的表情,已经信了。她原本觉得不明白,现在听完侍女的解释,她越发不明白了。 李朝歌发自内心地提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一般都是这样。”有一个人开头后,其他人也叽叽喳喳地说,“胖瘦也是。男人少年时期胖的,以后基本都不行。” “还有手指。手指长的一般都长。” “你这个不准,明明看的是第二指和第四指的差别。差别越小,那个地方才越长。” 侍女们七嘴八舌,越说越没把门。李朝歌默默举起自己的手,仔细观察手指长度。 这么神奇的吗? 她正觉得稀奇,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李朝歌抬头,问:“门口是不是有人?” 侍女探头去看:“好像没有啊。” 李朝歌抿了抿唇,清咳一声,严肃道:“行了,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都下去吧。” 侍女们齐齐应诺,叉着手退下。等人都走后,李朝歌又坐了一会,确定热度都消散干净后,才从容不迫走进内殿。 果然,顾明恪在里面。 第132章 避暑 李朝歌看到顾明恪, 明明尴尬极了,还要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问:“你从裴家回来了?” 顾明恪轻轻“嗯”了一声, 随后, 又无话了。 李朝歌不敢想象顾明恪刚才听到了多少,她努力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裴家人还好吗?” 问完李朝歌自己都想唾一声,裴家人好不好,关她什么事呢? 在李朝歌的努力下, 气氛越发尴尬, 难为顾明恪还一脸正经地回答:“裴相不日启程云州, 裴纪安同行。裴老夫人打算回祖籍,我母亲也会回去。裴老夫人托我给你捎一句感谢, 他们一直想当面道谢, 可惜没找到机会。” 李朝歌随意点头:“不用谢, 本也不是为了他们。” 顾明恪颔首, 一股淡淡的尴尬弥漫在两人中间。李朝歌没有问顾明恪什么时候回来, 顾明恪也没有问刚才她们在谈论什么。 顾明恪一想到刚刚听到的内容,就觉得大受震撼。凡人女子私底下竟然在谈论这些吗? 这些年,凡间发展的过于快了。 顾明恪说起今早送到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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