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杨凯简单陈述了一下楠伊的生活:“至于现在郑大夫的生活,可以用简单乏味来概述,她基本不离开公寓和医院,他们这个职业本来就忙,听他们科室说,她还挺拼的,所以目前还是单身的状态。” 邵京华斜他一眼:“我什么时候问你这个了?” 杨凯没回话,腹诽,你不就想知道这个吗。 当年邵京华就因为从医太辛苦,和她商量过,让她跟栾昕辰一样,搞搞科研,别进医院。 可是她非不听,临毕业的那个春天,她就赶忙把执业医师证考了下来,当时医学院都戏称她是“女阎罗”。 在邵京华心里,她何止是单纯干净的小姑娘,她可以让他放心到,根本不用担心她会浪费时间在别的人身上。 提起学术和手术,就会两眼放光。 也因为如此,有时候楠伊会忽略邵京华,邵京华就会揪着她不放,两个人从怄气,说着说着,就胡闹到一处,邵京华摸她腰间的痒肉,霸道地问她,下次还敢不敢,她就乖乖摇头,眼睛晶亮清澈,那时候的楠伊柔软的像一只猫咪。 他把这件事斟酌了很久,最后悄悄放下了,没去找过楠伊。 直到5月份,振华医药和协和医学院有合作,按常理他是无需过来的,分公司的事情,都有分公司总经理直接处理,只是对于协和,他总有别样的感情。 他的车驶入校园大门,看见了车行甬道一侧信步而行的楠伊。 她穿着淡雅的白色旗袍,隐约可见的花纹,一双白色休闲鞋,毫无违和感。 无需任何点缀,美得如初夏的荷花,宠辱不惊的走在凡尘俗世。 协和医学院这所百年名校,在战火的洗礼下,保留了有很多旧时的建筑,朱墙绿瓦,檐牙高啄,雕梁画栋,庄严肃穆。此刻和白衣女子相称,如入画境。 他总能于人群中,一眼就辨出那是谁。 只是今天他换了车,楠伊却无从得知他们曾擦肩而过。 杨凯也同样看见了楠伊,他扫过后视镜里,盯着小人儿看的老板,试探问:“邵董,要停车吗?” 他沉声道:“不用。” 邵京华和王院长相谈甚欢,相应工作聊完,邵京华好似无意般随口问道:“楠伊来学校了。” 王院长这个年纪,该体会的都经历过了,心领神会地说:“这孩子正在课题申报,想让我帮帮她,你们现在不联系了吗?” “嗯,也没什么时间。” 随后邵京华还是开了口:“您把她申报的内容发给我一份吧。” 王院长心领神会笑着答应了。 结果没几日,楠伊就收到了自己申报的审批单,她还在心里感谢王院长如此给力,李靖却兴奋地跟她说:“楠伊,你这个项目是振华医药资助的,看来你上次给人家做手术,人家很领你的情面。” 她站在原地,竟是哑口无言。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给他打个电话道谢。 两声忙音后,电话被接起,邵京华低沉的嗓音:“喂。” 楠伊在电话这侧斟酌再三,最后说:“项目资金的事谢谢你。” 邵京华淡淡的说:“不用,你做的好,公司也有效益。”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电话那边传来布料的綷縩声,楠伊在脑海里勾勒他的样子,想他应该是把手机夹在耳边,是要去点烟吗? 他不说话,那端静悄悄的,她的思绪杂乱不安。 半晌,邵京华提议:“要不一起吃个饭吧。” 楠伊长长呼出口气,两个人的这顿饭,重逢到今天,才算真正的吃上了。 她扫了眼墙上的钟:“好,等我给你定时间。” 邵京华笑笑,现在也轮到他去等别人时间了。 这顿饭定在了北川饭店的谭家菜,邵京华在推开包厢门时,有一瞬间是恍惚的,仿佛他们从没分开过,还和每一次他们相约着吃完饭去看个电影的日子一样。 他看见她穿着白色的宽松t恤,坐在沙发椅里,薄薄的一个人,有点可怜。 她向他招手,邵京华只感觉,她面上有浅浅淡淡的笑,却不达眼底,那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一张长台,他坐在她对面,仿佛隔了一片海,她的脸上依旧浮着浅笑,。 邵京华拿起白瓷碟里的热帕子擦手,余光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今天下班这么准时。” 她轻声答:“总是要有点私人时间的。” 邵京华挂着一丝哂笑:“是啊,救死扶伤总要有个限度。” 楠伊望着窗外的长安街,夜晚华灯初上,街道对面就是长安俱乐部,她有片刻失神,三年已过,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和他面对面吃一顿饭。 人们总说弹指一挥间,人过中年,十年八年不过转眼之间,而年轻人的三年五载也许就是一生一世。 她以为他恨透了自己,此生就算不是刀锋相见,也是绝无再见的道理。 而此刻他就坐在对面,那张白皙的脸,清朗的眉目,饱满的额头,薄薄的唇,都是她最熟悉的样子。 有些人就是如此,就算你忘了他的样子,你也忘不掉他曾经占据你生命的时光。 直到所有菜都摆在眼前,邵京华稍缓和了语气:“这几年挺累的吧。” 楠伊坦然道:“还好,挺挺都过去了。” 邵京华冷淡地扫了她一眼:“资金上面的事,你随时可以给杨凯打电话,你又不是没他电话。” 她咧嘴笑笑,却是笑得凄怆:“谢谢,邵董。” 只感觉胃里阵阵痉挛,抽搐着,非要跟心悸一较高下。 邵京华见她夹了几筷子,吃得很少,不禁蹙眉:“怎么不吃,不喜欢再点。” 她解释道:“这几年胃不怎么好。” 当医生的废寝忘食,时间由不得自己,大家多少都有一些胃病,只是她症状严重些,胃痉挛是情绪不好也会犯病。 他忽然就来了火气:“我早跟你说过,别进外科,你现在哪有正常人的生活样子!” 一边骂着,不由自主地给她添菜到瓷碗里。 楠伊低着头默然,换平日里,非要跟他干一架才行。 他看她乖顺地样子,忍不住继续骂:“就你们医院,想升到副高,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年纪!” “邵京华!亏你还是个领导,你这是什么思想觉悟!” 邵京华被她嚷得一愣,两个人对峙片刻,他阴翳着脸,不再说了。 楠伊心里涩涩地,不自觉问:“你现在集团里还辛苦吗?”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反问道:“你现在体重多少了?” 楠伊被他问得一愣,脱口而出:“95斤吧。” 邵京华叹气,声音是平静的:“你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了。” 他还记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楠伊算女孩子里高挑的,172的身高,100多斤,刚刚好的身材,腰边摸上去,有薄薄的一层小肉,现在却是瘦骨伶仃的样子。 楠伊低垂下头,小声地说:“哪有时间在意这些。” 邵京华就那样靠在沙发里,看着她:“就准备一辈子这么搞事业,也不准备结婚了。” 楠伊的话听不出半点情绪:“一个人挺好的。” 邵京华感觉像被烧红的烟头烫了一下,指着她碗里的菜:“都吃完,算是你答谢振华注资。” 一顿饭吃的寡淡无味,结账的时候,楠伊抢着要买单,邵京华笑着告诉侍应生:“别听她的,签单吧。” 侍应生连忙答应:“好的,邵董。” 邵京华看着局促的楠伊,倒是有了捉弄她的心思:“分的这么清,人情债怎么还。” 此刻两个人走在灯火通明的大堂,她侧过头,看着英俊挺拔的男人,胃里泛起丝丝阵痛,潦草地答:“欠着吧,还不起了。” 邵京华愣忡望着她,心如春雨打湖面,漾起层层涟漪。 楠伊自觉失言,匆忙低头走在前面。 北川饭店的门口,一群人酒后散场,醉意阑珊,你推我搡的互相送别。 一个明艳的女子看见邵京华二人从正门走出来,撇下身边人兴冲冲迎上来:“邵董,这么巧!” 当她意识到,邵京华身边的楠伊的时候,目光里多了探查和审视。 楠伊见他遇见了熟人,就要先走一步,邵京华一把拉住她的小胳膊:“你着什么急,我送你。” 明艳女子眼风扫过邵京华的动作,妖媚地笑:“这位是?” 邵京华淡淡地答:“宋编辑这是应酬?” “北川出版社几个领导和文教局吃个便饭。” 宋玲欲作那亲昵的架势,凑过来贴近邵京华,邵京华拉着楠伊靠近自己,楠伊正琢磨着如何练就遁地术,从二人面前消失,却被结结实实挡在了宋玲面前,这点招摇的暧昧落成散沙,邵京华不耐烦道:“宋编辑自便,我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拉着楠伊的手走下台阶,车早被门童开了过来。 宋玲咬着银牙,却是从未见过这样的邵京华。 楠伊强硬地抽出手,不自然的坐上副驾驶,本以为他会开车送自己回去,鬼使神差,两个人的车转到北川的后街,停在了壹号院的楼下。 楠伊的心紧蹙在一起,手心里是潮湿的冷汗。 她盯着熟悉的门牌号,这是她和邵京华曾经的家。 邵京华把车子熄了火,车窗降下来的一刻,清风徐徐拂动,那一树树西府海棠开得繁茂,簇簇白花浸着淡粉,娇滴滴立满枝头。 他已经很久没回过当年买给她的房子了,他在振华大楼辟出一个房间,装成套间,有时候太晚直接就睡在公司。 或者还是习惯回圆明园附近的四合院,却是很少回宝钞胡同的邵府,更不用说云景别墅了。 楠伊就更不用说了,她是一次都没回来过。 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致,她忽然感觉有点酸楚,对她来说壹号院,何止是一个房子那么简单,那是他们所有生活的集合体。 两个人像走失多年重返家中的孩子,近乡情怯。 楠伊抿了下唇,脸上带了几分不自然,勉强笑笑:“怎么来这了?” 邵京华眯着眼,目光旷远,幽幽道:“你多久没回来了?” “3年了……” 忽然男人哑着嗓子呵呵笑着:“一一,你心真狠啊,从来没想过回来看看吗?” 第11章 千金难求金丝楠 忽然男人哑着嗓子呵呵笑着:“一一,你心真狠啊,从来没想过回来看看吗?” 楠伊一脸惨淡的笑容,绷紧情绪,唯恐自己在这时落荒而逃,令多年的行迹败露。 “邵京华,咱们能不那么矫情吗?这点事就过不去了!” 男人嗤笑:“你现在倒是洒脱!” 楠伊是真得倦了,没日夜的工作,早就身心俱疲,她软声道:“一晚上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又这样。” 邵京华转过头,盯着她,目光幽深凛冽:“一一,你是有过一个孩子吗?” 楠伊乍然闻言,满脸惊愕,嘴唇翕动几次,终是如鲠在喉,隐忍了下去。 她早该料到,这些事,他想查一样都逃不掉。 她犟着说:“过去的事了,问个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忽然就不想这么得过且过,直勾勾看进她眼底,看那里有多少层面具:“你跟我现在没一句实话吗?”随即冷笑着:“还是你压根就是背着老子跟了别人?!” 一泼冷水,兜头而下,楠伊斜觑他,神情一丝丝收敛,只片刻形同陌路。 “邵董今天是来要房子的吗?三年前我就把身份证复印件和房产证快递给你了,不用一脸兴师问罪的样子!” 邵京华只感觉这迷雾越来越清晰,只需再逼她几分,以后大抵就不会再伤心,不会再有什么意难平:“你不用拿房子打岔,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她倚靠在身侧的车门上,冷冰冰质问:“邵董,你不是都能查吗!” 他盯着她看,想从她拙劣的演技里捕捉破绽,偏偏这个人最能迷他的心智。 他压抑着怒火,嘴里冒出那句冷气森森的狠话:“一一,别总挑衅我的底线!” 楠伊梗着脖子,倔得不依不饶:“对啊!现在的邵公子已经是邵董了,弄死我这个小人物,不是易如反掌!” 她就那样,抿着唇,咄咄逼人,几年了,能这么和他当面叫板的,仅此一人。 他阴沉着脸,欺身过来,捉住她的手腕,把这小儿递到自己面前,非要试出她嘴里有几句真话。 楠伊被他擒住一只手,举起另条胳膊来挡,她再不能和他如此亲近,他是她的麻沸散,总能攻破自己的防线。 邵京华把她另只手握在手里,让她挣不脱,逃不掉,只顷刻,他的鼻息已拂过她的面,她紧闭上眼,身体在簌簌发抖。 楠伊惨然一笑,低垂的声音说:“邵京华,你是要借着发疯欺负我吗?” 邵京华忽然松了手,这话六年前初到四合院时,小姑娘曾义正言辞的说过,也是他不敢翻动的尘封往事。 他打开车门,径直下了车,倚在车门外,点了支烟,打火机的红蓝火焰,像焚烧的冥火,楠伊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少有得颓然落寞。 许久,这支烟燃到了最后,有一半都结成了烟灰,而他吸的太少。 楠伊心一丝丝抽着,奈何一次次扎他的心,碎自己的魂,她软声唤:“邵京华!” 邵京华在车下低声应着:“嗯。” 楠伊说:“我们不提过去了好吗?” 邵京华声音凛冽清冷,仍旧应着:“好。” 楠伊心更疼了,再次唤他:“邵京华。” 邵京华转过身,站在车下,望着车里晦暗不明的姑娘:“你说。” 楠伊说:“我累了,送我回去吧。”她终是没能说出口,你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邵京华上了车,调转车头,把楠伊送回了医院宿舍,一路上两个人没一句话,最终邵京华也没再追问,这事就横亘在二人中间,让彼此自然生疏了。 送走楠伊,邵京华把车开上三环,却更烦躁了,他拨通了陆辰生的电话:“在哪呢?” 陆辰生道:“在展馆呢。” 邵京华直接下了三环,奔展馆去了。 温弦从上海毕业后,就一直在雕刻艺术的行业里深扎,车子停在一个白色建筑前,现代庭院和白色落地玻璃,在昏黄的夜灯里,述说着艺术的年代感。 邵京华径直走进展馆的深处,一路上看见玻璃橱柜里,大小姿态各异的白色雕塑,还有悬挂着浓墨重彩的油画。走廊的尽头,是一间茶室,绕过仙鹤屏风,陆辰生迎上来:“你今天怎么得空来找我。” 邵京华靠在茶台前的太师椅里,反问:“向你讨口茶喝,怎么不欢迎?” 陆辰生摆弄着青花瓷的茶具,烫水,冲茶,给他斟了一杯新茶,和煦笑着:“你只要来,随时欢迎。” 陆辰生和邵京华小时候家都住在西郊大院附近,和汪承安是光屁股的情谊,他性子细腻温吞,一眼便看出邵京华的反常:“集团里最近不省心?” 邵京华兴致缺缺:“一直不都那个样。” 陆辰生感慨:“要是邵首长还在,估计你能轻松点。” 邵京华坦言:“谁在任都是这个效果,至少我还年轻。” 陆辰生说:“至少你父亲在,你跟楠伊早就结婚了吧。” 邵京华有片刻的失意,端起白瓷茶杯,一饮而尽。 陆辰生默然许久,劝慰道:“不然你找找楠伊吧。” 邵京华扫了一眼满茶室的中式古玩,淡淡道:“找过了,就算我能过心里那道坎,她也不能了。” 陆辰生盯着他的表情看,却是平淡如水,他叹气:“那你就回去好好跟沈佳怡过日子,你何必难为自己。” 邵京华往椅背上一瘫,那点霸气也泄了:“早就离了。” 陆辰生一怔:“什么时候的事?大伙怎么都不知道。” 邵京华直言:“去年末签的离婚协议,只不过我这边有调动,所以材料还没交。” 陆辰生更是惊愕:“你什么样的调动,往上走一走?” 邵京华微颔首,陆辰生转惊为喜,震惊道:“华子,副部级吗?” 邵京华不接话了,陆辰生却是心下了然:“你这个年龄,能有如此造化,早就超过父辈了。” 邵京华却是意兴阑珊:“有什么意思,职责所在,就得往前走。” 陆辰生却问他:“就这么恋恋不忘吗?” 邵京华只说:“天下楠树有千万,唯独她这一枝,在我这胜过金丝楠。” 这时温弦给助理交代完工作兴冲冲跑了进来,陆辰生忙起身:“你慢点。” 邵京华挑眉:“这是有了?” 陆辰生拉过温弦,这个明艳动人的女人,在陆辰生身边变得娇怯怯,问邵京华:“京华,你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邵京华笑看他们两口子亲昵的样子,心里成了废墟:“暂时不考虑了,谢谢你两口子的茶,我先走了。” 他走后,温弦坐在陆辰生的腿上,问:“京华怎么现在越来越没精气神。” 陆辰生一手扶着她,另一只手冲洗茶杯,却是万般感慨。 隔天,陆辰生给楠伊打电话,楠伊刚下了手术,略微迟疑,邵京华这帮朋友几乎不会在私下找她。 楠伊接起电话,是陆辰生儒雅的声音:“一一呀,有点事想麻烦你。温弦怀孕了,想做个检查,不想她太辛苦,你看你有没有办法啊。” 楠伊想起孟姿:“那你没必要一定来三甲医院,我闺蜜现在私立医院,体系和规模都非常好,你要是放心我让她给你安排。” “你说靠谱就行呀,你就是个靠谱的人。”陆辰生温文尔雅的答。 楠伊促狭地笑:“难得从你们嘴里说出我好话。” 陆辰生几个兄弟是看着邵京华和楠伊打打闹闹许多年,说出几分真心话:“我们一直从心里就是认你是华子的女朋友。”楠伊不禁惆怅。 孟姿和楠伊是大学时一个寝室的姐妹,毕业后去的是京华最好的私立妇产医院,服务好,设施好,医资力量和价格并驾齐驱。 5月的某一天,温弦在陆辰生的陪同下,到贝儿佳国际妇婴做孕早期检查。 楠伊早上下夜班,也匆忙赶来。 温弦看见楠伊,柔柔地笑,透着骨子里没经历过风雨吹打的柔和,面容恬静美好。 她心里紧张,一直拉着楠伊的手,跟她问东问西。 一边的护士小姐全程陪护着,给她作心理疏导。 饶是如此,温弦看着自己老公,眼睛里都是恐慌,陆辰生耐心安抚着。 孟姿忙里偷闲,钻出诊疗室,同楠伊交谈几句:“你看她老公,多温柔。” 楠伊讥笑她:“你家孟明朗不温柔吗?” “不一样呀,人家是谦谦公子,低眉含情,我家那是痴汉一枚。” 是啊,远远看去,陆辰生就像油画里归国华侨,细心照料自己久未蒙面的妻子。 楠伊鄙夷地看着孟姿色眯眯的眼神,啐道:“滚回你岗位上去,小心我打电话举报你。” 孟姿从后面搡她一下,推得楠伊一个踉跄:“你这脾气,哪个男人能看上你。” 随即孟姿试探问:“你跟邵京华又联系了?” 楠伊露出萧索的神色:“孟姿,估计他要恨死我了。” 孟姿诧异地看着她,楠伊坦言:“他知道我打掉孩子的事情了。” 孟姿怒骂:“他还有脸恨你?” 楠伊说:“我没说孩子是他的。”孟姿愣住了,再要劝说,却看见陆辰生走了过来,她抱抱楠伊,回诊疗室了。 陆辰生和楠伊坐在候诊区,男人的气度光风霁月般:“一一,现在工作忙吗?” “挺忙的。” “你和华子都是为国家担责任的人,我和温弦不如你们。” 楠伊尴尬笑笑,不经意地问:“他现在忙什么呢?” “他父亲走之后,人事变动,股权划分,那两年能源企业整改,反正他挺不容易的,好多事情的,我和陈青华听着都头疼,承安还好,愿意掺和这些事。” “汪承安不是做资金流通的吗?” “对啊,邵首长刚过世的时候,沈家握着很大一部分股权,这也是沈家嫁闺女的条件,但是那时候,如果没有沈家,京华自己面对这些董事,太难了,后来国际原油价格大幅涨幅,承安和京华操盘,做了一阵,现在总算缓过来了。” 楠伊讪笑着:“难怪沈佳怡这么能作。” “沈家妹妹啊,她就那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心眼倒是不坏。” 随即又觉得,话未说尽,补充道: “佳怡跟我们这群人走动也不多,她自己有朋友,据说她挺爱玩的,京华也不管,他们两个看着互敬互爱,可是我们都见过你和华子从前什么样,他们俩,也就那么回事,形式还是要走的。” 楠伊嘲弄地呵呵笑,陆辰生试探着问:“一一,你还一个人呢?” 楠伊讪讪笑:“我这个性格,谁能容忍了。” 陆辰生又说:“华子那么傲一个人,不是对你也挺好的。” 楠伊凄切地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提起来只能徒增伤感了。” 陆辰生望着小姑娘的决然,竟是无话可说。 不多时,温弦就被小护士送出观察室,陆辰生忙起身同楠伊告别。 楠伊真诚地同他说:“温弦生的时候一定告诉我。” “当然啦,你还是孩子的小婶婶呢。” 楠伊笑眯眯看着陆辰生,心下喟叹。 人世间的事往往如此,当时提起痛不欲生,经年之后,也不过是一场回忆,只是有些人,总是值得人念念不忘。 温弦附耳同丈夫说:“你没同一一说,佳怡妹妹的荒唐事吗?” 陆辰生摇摇头,有些事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样。 第12章 飞来横祸 六月,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由于暴雨天气,路面湿滑坎坷。 邵京华如往常一般,杨凯开车载着他途经护城河回家。 7点钟,黑压压得云,天全黑了,桥面上忽然堵塞起来,邵京华仰靠在后座,听着雨声嘈嘈切切砸落在车窗上。 杨凯回头对邵京华说:“邵董,前面好像肇事了,堵死了。” 邵京华抬眸透过风挡玻璃扫了一眼,埋头心不在焉地摆弄手机。 车如龟行,一点点向前挪移着,车内的冷气在玻璃上凝结成白色的水雾,遮挡了视线,杨凯忽然又道:“咦?这车看着怎么像郑大夫的。” 邵京华神经阵痛,一挺身,立即伸手把车窗降下来,白色的水雾随之被擦拭干净。 桥面的护栏上,一辆白色的POLO,闪着红色的尾灯,前脸撞没了,各种部件掉在桥底,车屁股半翘着,悬在桥边缘,后风挡破了个洞。 邵京华不用再看,那车牌号早就烂熟于胸,他吓得脑子一震,脱口而出:“操!” 没等杨凯停车,邵京华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车外雨连成线,倾灌下来,只需片刻,邵京华的上衣就被淋透了。 他急走几步到车前,查看车里没有人,他拉住一旁处理事故的交警,哑着嗓子问:“车上人呢?” 交警一身防雨制服,躲在同事的雨伞下,手里写事故总结,眼都没抬:“你是干什么的?” 邵京华冷了声音,这几年的官架子立马显现:“我问你,车上的人呢!” 交警这才愣怔,正视他:“送医院了。” “哪个医院。” 交警摇头。 “人伤成什么样了?” 交警如实交代:“司机有点严重。” 这时杨凯把车直接停在了堵塞的桥面上,急忙跑过来,在他头顶撑起伞。 邵京华紧蹙眉头:“手机给我。”他刚才急匆匆下车,手机忘了拿。 杨凯忙把自己的递给他,他打楠伊的电话,却是关机的。 这下他真害怕了,此时桥面上因为他的车彻底堵死了。后面的车不停鸣笛,交警走到他那辆黑色的奥迪附近大喊:“这谁的车,怎么停这了!” 交警转过身一看车牌号“00000”,又喊了一遍:“车主在哪,赶紧回来挪走!” 这要是普通的车,交警这时候早给拖走了。 邵京华跨着大步,矮身打开车门,回头问交警,“你现在给我问问,人送哪个医院了!”这态度,听着客气,却全不是商量的口吻。 交警起初看他一个年轻小伙子,没在意,京城里的贵气的公子哥一抓一大把。再看那五个一样的车牌,马上呼叫指挥中心,还连忙给他解释:“她们这是幸运,再快一点,车掉下桥,人就够呛了。” 邵京华听得心惊肉跳。 不一会指挥中心回话:“就近,给送总医院去了。” 邵京华二话没说,直接关上车门,让杨凯赶紧去北川总医院。 邵京华推开病房门时,吊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他看见孟姿和楠伊一人一个床正在吊水,孟姿惨一些,额头上缝了几针,蒙了纱布,套了网兜,楠伊带着个颈护,靠在病床上,像泄了气的皮球。 见邵京华进来,微微一怔,随后撇撇嘴,满脸委屈,平日里那股子孤冷劲打散,现了原形。 他直接走到楠伊面前,上下检查一遍,悬着的心稍安,才问到:“你伤哪了?” 楠伊眉眼耷拉下来,杏眼微湿:“我没事,就扭了脖子,你怎么来了?” 他嫌医院脏,不肯坐,在楠伊床前搭个边,调侃她:“我回四合院的路上,看见你车悬在那儿,我以为你人不行了。” 楠伊嗔怒:“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邵京华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是失而不得,还是劫后余生,他忽然伸手轻摸她的头发,难得温柔:“吓着了吧。” 楠伊反而不自在了,用聒噪掩饰赧颜: “吓死我了,孟大夫的车我以后真的不敢坐,太吓人了。” 邵京华侧过头,从进门到现在,才算正式跟孟姿说句话:“你开的啊!你开车技术不行,你拉她干什么!” 这一张嘴,孟姿差点气背过去:“诶!有你这么唠嗑的吗!邵公子,我也是受害者。” 邵京华不依不饶地:“我看你板正的杵在这呢,好的很。” 郑楠伊咯咯地笑,眼睛弯弯的,眯成了一条缝。 孟姿愣愣看着楠伊,好几年未曾见她这般笑过了,她鼻子一酸,佯装恼怒:“一一,你让他出去,听他说话我能伤情加重。” 邵京华起身,冷漠的话脱口而出:“我又不是来看你的。”转而又问楠伊。 “你这需要住院吗?” 楠伊正在别人的热闹里,自得其乐,笑得杏眼弯弯:“正常需要观察一天,不过我看没事,我准备打完针就回家。” 邵京华看着眼前的楠伊,像小刺猬收起满身的铠甲,面容柔和,心里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他没再多加思索:“那你跟我回去吧,让张妈伺候你,你这样能干什么啊!” 楠伊迟疑了,她是看得出的,邵京华是真的着急了,当着孟姿的面,几分理智拉住她,佯装不情愿:“我去你那成什么事了。” 邵京华咧嘴一笑:“怎么的,从前没去过?” 孟姿见二人的苗头,开始拱火:“你俩快走,一会孟明朗就回来了,让他给好人腾地方。” 这会,护士来给楠伊拔了针,贴了一块白胶布,邵京华自然按在手下,他眼角噙着笑,打趣孟姿:“你留我们,我们也不待。” 其实这次肇事可以说是侥幸,楠伊是个有车经常不开的主儿,她两点一线,市区又堵车,所以这车就经常孟姿开出去。 这日孟姿过生日,三个人约好了一起吃饭,接完楠伊,赶着去接孟明朗,孟姿车速并不慢。桥上有一段很深的积水,一个车强压她车头,她猛得点刹车,整个车直接漂移上了桥一侧的人行道,冲到了护栏上,幸亏护栏上有一个突出的花栏,堪堪把她们的车拦住了,不然这俩人直接掉到护城河里去了,而楠伊的手机直接从后风挡甩了出去。 邵京华听得冷汗涔涔,一路上楠伊吵着要回自己家,他是说什么也不肯了。 “邵京华,你给我送回医院公寓就行。” “邵京华,你听见没有。” 杨凯在前面静静地开车,只听见自己老板放低姿态,哄着身边的女生:“你放心住,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楠伊没动静了,车窗外,骤雨戛停。 灯火缀满街道,残叶铺满红墙,她想起第一次去圆明园边上的四合院。 那一年,两个人在一起没多久,邵京华的金融公司在起步阶段,平时应酬多。 有一天他喝多了,自己开着那辆黑色奥迪直接进了医学院,在楠伊的研究生宿舍楼下吵吵嚷嚷,满嘴醉话。 楠伊无奈,正值夏季,她穿着白色背心,短裤,光着一双白皙长腿,踢着拖鞋就下楼了:“你鬼嚷什么?” 彼时的小丫头有股子作天作地的气势。 “我找我女朋友,有问题吗!” 醉醺醺的邵京华理直气壮,还带着点欠揍。 楠伊把他塞回到车里,忍不住骂:“你喝成这样,不让司机开,你找死啊!” 她系上安全带,按记忆里大致的方向,给他送回了圆明园边的小院子。 传统的院落结构,入门是理石的影壁,转过去就是一番天地,院落中有一个荷花池,盛夏时节,碧叶连天,荷花探出水面,幽幽绽放。 顺着抄手游廊,通过垂花拱门,推开一扇古香古色的海棠花窗棂木门,月色中的一切,都显得美若仙境,不够真切。 那一刻楠伊才体会到,人杰地灵是怎样的修辞。 她禁不住嘟囔:“这么雅致的地方怎么长出你这么个货色。” 他已经醉了,迷糊间,扯开衬衫上的几个扣子,一头栽在了木质檀香的古床上。从进屋,她就没找到灯在哪,她摸索着,寻了个青花瓷杯,给他倒水,喂到他嘴边。 黑夜里,也不知道他是恍神,还是色令智昏, 他忽然伸手扶住楠伊的后脑,侧过头,吻在了她的唇上,唇齿间的温热和酒气,让楠伊愣住了。 出于本能去推他,结果一杯水全洒在了床上。 邵京华拿过她手里的瓷杯,放在床榻下,还要俯身来亲,楠伊鼻音里哼着,黑夜里她的黑色眼眸,娇嗔可爱:“邵京华,你是要借着喝酒欺负我吗?” 那年楠伊刚满19岁,却是大学里最小的博士生,满脑子都是父母师长灌输的顽固思想。 邵京华其实没完全醉,只是酒意上头,孤男寡女,又是自己喜欢的姑娘,总该做点什么。 可是那一次他没下去手,他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心里感觉这朵花不能轻易的摘,便一头栽下去,再没有起来。 他隐约听见楠伊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准备离开,醉醺醺的声音飘到楠伊耳边:“你开车回去,这边不好打车。” 楠伊甚至都没回答,老式实木门的闭合声后,只余一室宁静。 后来,当他们真的在一起了,楠伊还在这院子里住过一阵,直到两个人搬去了壹号院。 第13章 雨过真的会天晴吗 再回到这里,已是2013年6月,急雨洗礼后,同样的院子,却有了不同的韵味。 水雾袅袅,池塘里翠色翻涌,晶莹水珠滚落,蝉鸣依旧。 客房里的家具都是厚重的深红实木,泛着年代流转的幽光,和楠伊当年住的时候如出一辙,她摩挲过百年前的物件,感觉这东西实在不宜使用。 屋子内后期被拾掇过,有现代的浴室,添了些实用的柜子。 张妈是邵京华少时的保姆,在邵家干了二十年有余,那时候楠伊住在院子里,老太太就像对自己孩子一样。 张妈看见楠伊神情一愣,心下默然,只是关切的问:“一一,你这脖子怎么了?” 楠伊有些不自然:“张姨,我就扭了一下,不碍事。” 老太太把换洗衣物给她送到房间里,絮絮叨叨地说:“你多久不回家里了,晚上你们吃饭了吗,想吃什么阿姨给你们做……” 隔着一扇门,此时的楠伊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旧时自己的衣物,早已潸然泪下。 洗过一个热水澡,楠伊的身上暖和多了,她朝正房走去,推开那扇门,幽暗的灯光下,邵京华坐在电脑前处理公务。 只看见他换了身干净清爽的家居服,整齐的短发,露出饱满的额头,浓密的眉毛下,一双朗月般的眼睛。 他白皙的面,有不亚于姑娘的细腻皮肤。 那时候她初次见他,看见他在车窗户里,冲着她和孟姿笑,好看得像海报上的电影明星。 邵京华难得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听见开门声,他微抬眸问:“还没睡。” 楠伊缓过神,贪恋的神色还挂在脸上,她故作如常地说:“换地方有点睡不着。” 他才把头从电脑前抬起来,看见她怯生生站在那儿,还穿着上学时候的睡裙。 那样子还是几年前青涩稚气的模样,只是瘦了很多。 他揶揄她:“狗还不嫌家贫,你这么快就不适应回家睡觉了。”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梗住了,半晌,楠伊尴尬笑笑:“我找本书看看。” 他指了指身后的书架,神色恢复如常:“你自己选,我这还有点没弄完。” 楠伊通扫一遍,大多数都是金融管理类的书,索性挑了一本《呼啸山庄》,转身就要回去。 邵京华在身后喊住她:“上哪去?” 从鬼门关走过一次的人,难免有点矫情,嗫嚅着:“我回我房间去呀。” 邵京华见她示弱,沉沉地笑,指了指对面的罗汉榻:“那不是有你地方吗!” 她悻悻地不敢作答,唯恐眼前的男人又寻她麻烦,倚靠在不远处的黄花梨的罗汉榻上,双眼迷离得看起来。 大概是惊吓后迟来的倦怠,又或是难得的心安,没等这本书翻到第五页,她就沉沉得睡去了。 等邵京华忙完手头的工作,倚靠在太师椅里,抬头看着面前的小丫头赤着足,睡裙下,一双修长的白腿,肆无忌惮地睡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默半晌,从里间卧室拿了条薄毯子给她盖上,把她手里的书轻轻抽了出来。 他坐在她身边,看着熟悉的眉眼,有那一刻,眼神失焦,神情恍惚。 暴雨过后的院子里,有蛙声阵阵,洗尽铅尘,皎月当空,月华如水般倾泻。 只有这个时候,楠伊才真正卸下了所有防备,乖巧的、放松的状态,而不是永远带着公事公办的笑,和层层叠加的坚固的硬壳。 半晌,邵京华终是没忍住,俯下身在她的唇上亲了亲。 柔软冰凉的唇,带着熟悉的气息,吹拂在邵京华的鼻息间。 时间一瞬间被倒吸回过往,那种令人眷恋痴迷的感觉,一丝未减。 楠伊从睡梦中缓缓睁开眼,忽然就有眼泪划过鼻翼,她哑着嗓音呢喃:“邵京华。” 话一出口,眼泪就连成了线:“我现在只能在梦里见到你了。” 这是二人重逢来,楠伊第一次哭,多少次隐忍着,也就那么过来了,可偏偏今天,在车子不受控地冲向河面的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怕是再难见邵京华了。 邵京华一张白皙瘦削的面孔,看着她皱着眉眼,眼眶通红,男人的眼神里都是疼惜,他从来没有能力去拒绝她,他把她抱起来,让她趴伏在自己肩头,听她在耳侧呜呜的哭,肩头的一块衣襟马上就湿透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以她的性格,当年不该做出那样的事,那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学术上一根筋,感情里更是一根筋的人,怎么会忽然就闹成当年的样子。 她在他所有的哥们面前,把他最真挚的爱情,在他爱得愿意献出灵魂给撒旦的时候,她用嘲讽轻蔑的神情,杀死他最后的挣扎,若不是那阵子被老爷子缴械,才真要一枪毙了栾昕辰,让他同自己一起下地狱。 邵京华想问,她有什么好哭的呢,一切不都是她选的吗? 而现在,她软绵绵靠在他身上,哭得那么伤心绝望,这声音揪着他的心,瓦解他所有抵抗。 从沈家和邵家结亲这件事提上议程,到婚期彻底定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吵得特别凶。 两个文化人,没有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却是最知道什么样的语言最扎对方的心。 那是他进振华集团的第二年末,也是老爷子被查出癌症的半年后,楠伊刚进急诊的时候,可以说没一件事是顺遂的。 两个人从医院门口吵回到壹号院,上了楼,回到家里接着吵。 气急败坏下的楠伊,毫不留情地撕开了两人之间的最后一点体面,把那种在实验室面对尸体的冷漠,发挥得淋漓尽致:“你们家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我堂堂医大高才生,谁稀罕进你家大门!” 邵京华一把将外套掼在沙发上,扯开领带,坐在沙发上,剑拔弩张地同她吵:“你也别自视太高了,不是邵家非你不可,是我邵京华非你不可!” 楠伊这时的火都顶到脑门了:“终于说实话了吧,什么你妈妈很喜欢我,你爸爸很认可我,都是你编来哄我玩的是吧,我家就是个普通家庭,但是我父母供出我这个大学生,很不容易,你们家凭什么瞧不起人!” 邵京华烦躁蹙眉,仰头看她:“你能不能每次都上纲上线到别的方面,我什么时候说瞧不起你们家了!” 那一次,吵到后来,她坐在地板上,像个吃尽败仗的落寞将军,哭得很伤心,一张脸都被她哭皱了,像哭过了今日,明日就要和他诀别。 最后还是以邵京华心疼她,哄着她收场:“只要我邵京华在一日,绝不会娶别人,你何必跟一年都见不上两回面的邵老头和老太太置气。” 她抬起哭肿得跟桃子一样的眼睛,可怜兮兮问他:“那他们逼你呢?” 邵京华目光深邃坚定:“论持久战的意义,只要我们不分手,所有问题迟早能解决。” 温暖的房间里,他们在相拥,深切贪婪地占据彼此。 事后她紧紧搂着他,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流了半宿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哽咽着对他说:“邵京华,我爱你,我只爱你!” 彼时的她还不知道,邵首长病入膏肓的实情。 她曾经自卑地问过他:“邵京华,我到底哪不好,让你父母感觉我配不上你?”那是不可一世的郑楠伊第一次为了爱情,感觉卑微无能,全省第一的高材生,连跳六级的女孩子,学院里多少人羡慕的样子,却是第一次,怯生生地问她的爱人,自己到底哪里不好。 她的声线穿越了时空,混杂在她的哭声里,现在又出现在他的身侧。 他感觉自己的情绪被拉至极限,再也绷不住了。 “一一,这两年你是怎么过的啊?......” 楠伊的声音在鼻腔里嗡鸣,脱掉那层甲衣,她也不过是个柔弱姑娘。 只听她含糊抽噎:“邵京华,我过得一点都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邵京华的心被分成了七零八落,他搂紧怀里的楠伊,只感觉这一刻痛痛快快的死也是件好事。 初夏的四合院,夜晚里总有淡淡的荷香,楠伊记得上学的时候,她闲坐在院子里,视线越过那四角房檐,京华的天空湛蓝如洗,鸽子的哨声划过天际,这是她深爱过的地方,这里有她深爱过的人。 后来她再没去过壹号院,也没来过圆明园,她被推进手术室,第一次体会无影灯在自己头顶的感觉,再没什么能把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了无牵挂。 她知道,那个人笑着跟她说:“一一,我们绝不分手。”现在都成了随风往事,成尘成土。 而在三年后的这个夜晚,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抱紧她,前尘往事翻过。 她的耳边传来邵京华的声音,无助又卑微:“一一,我们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第14章 好好在一起,好吗 她的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无助又卑微:“一一,我们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她流着泪,感受他的无力,不止是她吧,三年困住的何止是自己,还有永远不肯走出来的邵京华。 邵京华轻抚她的背,耳语:“你不要担心,有我在总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楠伊囔囔地在他的肩头应承。 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愿意为之钉在十字架上救赎的人,她没应答,也没推拒。 楠伊的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鼻息间都是那不知名的香。 她哭累了,就趴在邵京华的肩上,软绵地问:“邵京华,你还恨我吗?” 他没回话,只把她环在胸前,推她的腰,望着她的眼睛。 楠伊看见他眼波里,深沉的湖光,静谧广袤,她就知道,他放过自己了。 两个人就这样借着月色面对面,邵京华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樱桃红般的唇,仍旧是白瓷面,杏水眸,和从前一样却又不一样。 手指摩挲着腰,顺着瘦削的背,再次覆在脑后。 目光却更深沉汹涌。 短暂迟疑,邵京华倾身过来,温热的唇含住两瓣朱唇,微微的咸后是湿润的软。 楠伊身子像触电般一颤,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邵京华的唇就裹挟着,辗转缠绵着,占据她的身心。 他一点一丝描摹着她,时间让他们生疏,甚至让楠伊拘谨,不知去如何回应他。 邵京华却是耐心十足的,亦如当年,那是自己养大的姑娘。 白皙瘦削的肩,氤氲开阵阵红。 邵京华把她锁在自己面前,不让她逃,吻细细密密地,目光所及,楠伊的耳根都红了。 漫长的一个吻,亲得气息短了,他就暂且放过她,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暗哑的嗓音说:“为什么不回来找我,我任何时候都不可能不管你。” 楠伊伏在他的肩上,听着他的话,感觉心里绞痛,可是他结婚了啊,他们毕竟物是人非,她对他的贪恋,是凤凰浴火,却没有重生了。 “邵京华,你还爱我,对吗?”她怯怯地问,亦如当年。 这一次,仍然没有人回应她。 邵京华手扶住她颀长的颈,看着她被泪染红的眼睛,抵着她的额头,唇贴着她的头发和脸颊,滑下来吻她的眼睛,吻她的鼻尖。 抱住女孩子哭得热的身体,拍着她的背,让她平复下来,他托住她的腰,再次深深吻上她的唇,不再精雕细琢,是霸道的。 直至他们暂且放过彼此,告诉她:“我一直在等你。” 楠伊紧紧抱着他,眼泪早已决堤,视线里都是水雾氤氲,可是她还能看见他眼里的自己,多少次他都未曾言爱,但他的爱从来都最拿得出手。 她含糊不清的述说着:“起初我想把你忘了,可是不知怎么了,不管我在干什么,我总是下意识的想起你,我就开始拼命的工作,以为累到极限就能睡下了,可是闭上眼睛还是你,后来开了很多安眠药,别人吃一份的量,我就吃两份,后来我妥协了,我想我这辈子要废了,我就认命了,就算是你对我的惩罚,我也认了。” “邵京华,北川不再开海棠花了,因为我再也没回过壹号院了。” “我有一次路过金融街的‘汇聚’,我就哭得不成样子了,我好像能看见你就在楼上,睥睨一切地藐视我。” “邵京华,3年了,我从没休息过一天,我不敢停下来。” 楠伊哭得不成样子,胡乱地宣泄情绪,3年了,她以为他们注定是陌路人,而他没怪她,旧事偃旗息鼓,他却说他一直在等她。 他的心因怀里的女孩子,终是乱了,几百亿的项目抬手就签,再强大的财阀也要礼让三分的邵京华,这一夜心却跳得躁动,他攥紧掌心,不敢想小丫头三年是怎么过的。 邵京华把她打横抱起,她就那么靠在他肩上,任他把自己放在卧室的檀香木床上,她翻过身背对着他,肩膀仍然在颤抖,邵京华躺在了床的另一边,平息满腔的情和欲,窗外有水落凭栏的清脆回音。 邵京华的声音在她身后,低沉沉的:“一一,你说你当年没说那些话多好。” 她听了这话抖得更厉害了,没有回话,只是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身下都是邵京华独有的味道,那种幽幽的木质香,是她魂牵梦萦的味道。 “你还是回壹号院去住吧,那里安全,离医院也近。” 她鼻子闭塞,喃喃地答:“嗯,我知道了。” 半晌,小丫头还是囫囵不清地说了句:“邵京华,对不起。” 屋子就这么安静了下来,邵京华内心翻涌,如同野火烧过了境。 楠伊终究是太累了,生死门前走一遭,哭得天昏地暗,就这样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隐约间,听见轻声的叹息,有人从身后搂住了她,隔着薄薄的衣服,他温暖的体温,包裹着她瘦削的身体。 只有彼此依偎,他们的心才是宁静的,救赎从来都是双向的,他们都想跟命运死磕到底,看看是何结局,要么都毁灭,要么都释怀。 如三年前,邵京华口中的论持久战一样,坚持到底,总会有办法的。 这一夜,院落深深,万籁俱寂……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轻纱,揉成万点细沙,铺陈在古色的房间里。 邵京华睁开眼,看见扎在他怀里的楠伊,仍然睡得香沉。 他嘴角不自觉得勾起弧度,目光所及,她光洁的皮肤,在阳光里,像水蜜桃般毛茸茸的。 邵京华轻轻摸过她的头发,她嘤咛着伸手环住了他。 邵京华深呼一口气,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哪怕他们之间还有层层山峦,他贪婪地低下头,闻她身上甜甜的气息。 呵,这是他养大的姑娘呢。 在宁静的四合院里,能听见鸟雀啁啾,邵京华头一次知道,万籁俱寂是何种心境,他在床榻间独享这份静谧,然后蹑手蹑脚的起床上班。 楠伊是被院子里叽叽喳喳的鸟雀声吵醒得,伴随着浑身的酸痛。窗台下投射出窗棂的花纹,影影绰绰,她也看见了一部崭新的白色手机。 等楠伊醒来的时候,邵京华早就上班去了,她的手机在车祸里已经离她而去,没有闹钟,没有电话算是彻底和世界隔离了。 幸亏在医院的时候和院方请了假,赵婧还担忧地问她伤情如何,让她安心在家养伤。 不要乐观理解医院的病假,至多不会超过3天,有时候赵婧他们几个师姐师兄会戏称,外科大夫都是铁血战士,无病无灾,永不会倒下。 郑楠伊开机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何蕊,孟姿和何蕊是楠伊在北川少有的朋友。 何蕊是清华医学部的,本硕连读直接毕业去做了医药代理,现在已经全然是社会精英的口吻。 “听说你肇事了,在哪呢,我去看看你。” 楠伊坐在院落里的围栏上,看着一簇簇粉红装扮,绿叶作衬的海棠,开得争奇斗艳,仿佛要跟她诉说,西府海棠一直都在:“我在圆明园这边。” 何蕊稍许吃惊,促狭地问:“邵京华家?” “嗯。” 声音停顿一刻,随后何蕊又问:“你俩又好上了?” 楠伊不想解释:“没啊,只是借住。” 她也会迷茫吧,毕竟邵京华还有个正牌夫人。 何蕊做的行业需要大量的人脉资源,楠伊也大概听说她和汪承安暧昧不清,反正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想要的很明确,从不遮掩:“楠伊,只要看得开,邵京华也没什么不好,地位身份都在,你想要什么样的资源,他都能帮到你,只是你这性子,可不能像从前了。” 楠伊自嘲,像一场刚入戏的梦,被陡然摇醒:“他什么样跟我什么关系,何况我这一行,需要什么资源。” 何蕊嘲讽的笑:“你啊,还是太年轻,这个社会走到哪不是人情往来。” “怎么,人情交往,能造出原子弹和航母吗?” “得得得,你是技术人才,我们都是插科打诨的混子。” 楠伊沉默了,有那一刻,她也是默许了何蕊的观点。 电话里的声音,穿越电波,有点虚幻,何蕊说:“你要真是个能看得开的主,我就不奉劝了。小楠伊,收起你那漠然无情的把戏,你只是清高过头。” 她想说她不是清高,可是何蕊不会懂,因为她从不爱人。 日光炽盛,照得屋檐上的瓦片泛着光,水塘中央的黑色亭盖,茭茭而立,楠伊操起身侧的卵石,狠狠掷向远处的湖面。 第15章 划条楚河汉界 只在家闲置了一天,楠伊就正常恢复到岗位上,科研项目进行得如火如荼,她又开始连轴转的状态。 她忙,邵京华也忙。 一转眼,半月后的一天早上,紫外线隔绝玻璃遮住了投射在孤立大楼里的明媚阳光,白焕明往自动转椅里一摊,把面前的文件一推,这场高层间的会议结束了。 还没等邵京华起身,身边的秘书吴霏压低声音请示:“邵董,天海集团的张总已经到了。” 张忠全是L省规模产值位列前端的民营炼化企业老总。 邵京华点头示意知道了,起身走出会议室,助理赶忙把桌面上的文件和材料整理出来。 杨凯见他出来会议室,跟上来,邵京华淡淡地问:“楠伊回壹号院了吗?” 杨凯支吾着如实回答:“没有。” “她又忙什么呢?” 杨凯立刻回答:“她那个临床科研项目已经上马,天天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手术室,不然就是在办公室。” 邵京华无奈摇头,她真是几年如一日,如出一辙,偏偏就那一次事,办得让人猜不透。 杨凯转过头,暗自思忖,就那个主儿,你还不了解吗,还要问我。 又是一个上午的接待,洽谈,直至中午,他看着手机上她的号码,静悄悄从来没响过,这两人连个微信都没有。 他咬了咬牙,还是把电话拨了过去。 楠伊清脆的声音:“喂。” 邵京华讥嘲:“电话好用啊。” 楠伊听这话,哀怨盖住了愤怒,她浅浅撒娇道:“我不是怕耽误领导工作安排嘛。” 邵京华冷冷说:“好好说话,别骂人。” 楠伊咯咯笑:“邵京华,你这么长时间不打电话,也不想我哦。” 杨凯就在对面的沙发上整理材料,邵京华侧过身,低声说:“还行吧。” 杨凯隐约感觉此地不宜久留。 邵京华低声命令着:“给我微信加上。” 楠伊打趣:“你为什么不能加我。” 邵京华叹气:“我要脸。” 楠伊心底下笑得更欢了,大事上从来不和她计较,竟在些小事上跟她拿情。 他听她雀跃的声音,唇边浮笑,慢条斯理地询问:“科研做得怎么样了?” “头痛欲裂,现在只想吼两句。” 邵京华问:“要不带你去唱歌?” 楠伊谨慎试探:“都谁啊?” 邵京华不以为然:“就那几个人,你又不是不认识。” 楠伊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我还是不去了。” 邵京华松了眉心,哄她:“去吧,就当你陪我,我想见你了。” 楠伊在电话那端迟疑了很久,最后应下了。 这时吴霏推门进来,提醒邵京华晚上的应酬时间和地点,却难得见老板眼角眉梢噙着温柔地笑。 见吴霏进来,邵京华告诉她:“换个时间,今天不行。” 吴霏狐疑满面地退出了办公室,杨凯看她像见鬼的神色,问她:“吴秘书,怎么这副表情?” 吴霏实在没忍住八卦的心:“老板最近有什么喜事吗?要生孩子了?” 杨凯心下了然,挑唇笑,拍拍吴霏:“小吴,老板这事比生孩子重要。” 随即转身消失在回廊上,留下一脸懵的吴霏。 入夜时分,邵京华的车载着楠伊奔东四环的一个会所。 那建筑不同于汪承安在西城的那幢中式建筑的低调内敛,大门高耸着,古典欧式的建筑风格,门内入目是富丽堂皇的装饰,楠伊心中嘲笑,奢华得有点俗套。 大堂里有黑色西服的侍应生,看见邵京华连忙迎上来,恭敬地打招呼,引着他们往里走。 厚重的包厢门推开,白色石膏雕刻出各式半身的欧式美女,楠伊讥诮地望着邵京华,腹诽你们这群烂俗的男人。 他不为所动,好似这些和他毫不相关。 看见胡镜的时候,楠伊难免愣怔。她对胡镜的印象还停留在急诊门口,心急筹钱的样子,而眼前的胡镜却是妖艳美丽的。 她就坐在汪承安的身边,穿着白色的抹胸,外面搭了一件黑色的西服,见到楠伊的一刻,胡镜愣住了,瞬间低下头,垂着眸。 陈青华异样亢奋, 欢欣雀跃:“一一,你说咱们多久没在一起唱歌了。” 楠伊抿唇笑他:“陈青华,你哪天不唱K。” 沙发上围坐着陈青华、陆辰生、汪承安和两个不怎么常见的年轻人,除了汪承安,所有人都没带女伴。 陆辰生再见到楠伊,温柔儒雅地冲她笑:“一一,来呀,坐这边。” 只王承安勾唇浮笑,眼光睥睨一切。 邵京华扫过胡镜,没说什么。 汪承安往沙发上靠去,两只修长的手臂搭在两侧,一只手拨弄着胡镜的外套,眼睛看着邵京华:“她是在这碰上的,不是我带的。” 金色的台面上被摆满金褐色的威士忌。 洋酒被倒入菱形花纹的玻璃杯里,在炫彩的灯光下,妖异魅惑,如同女孩子露骨的穿搭。 汪承安轻佻的,在胡镜耳边低语,暧昧如闪烁的霓虹:“不热吗,穿这么多。” 胡镜有些拘谨,汪承安直接帮她把外套脱下来,瘦削的肩背,前面是一勾深壑,春光乍现,物欲横流。 楠伊坐在陆辰生身侧,同他闲聊着:“温弦怎么样了?” “她这几天孕吐厉害。” “孕妇的情绪很重要,你还要多陪陪她。” 陆辰生笑呵呵:“不是跟你们出来,我都在家陪她呢。” 楠伊羡慕,陆辰生夫妻俩才是真正的神仙眷侣模样。 陆辰生静了一刻,友善又和煦地说:“一一,你回来华子挺高兴的。” 楠伊讪讪道:“我和他的关系,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陆辰生郑重说:“怎么会,华子等了你好几年,你要相信他。” 她疑惑地看着他,她不明白陆辰生嘴里的等,和邵京华嘴里的等,都是什么意思。 陆辰生却不再说了,和煦的笑看她。 陈青华在调试话筒,邵京华同汪承安说了会话,走过来坐在她身侧。 只看见她穿了一件泡泡袖的白色衬衫,搭配一条牛仔的A字裙,裙子下就白皙修长的腿,有点韩系女生的温婉,只是有点惹眼。 邵京华调侃她:“不是要唱歌吗?”他蹙着眉看见他们中间隔着恰当的距离。 楠伊转过头,荒谬地看他:“我唱歌你敢听吗?” 邵京华笑了:“又不是没听过。” 楠伊伸手要去倒酒,邵京华却拉住了她:“歌可以唱,酒还是算了。”他实在知道她喝多了有多磨人。 须臾间,包厢门被推开,几个摇曳生姿的女孩子走了进来,那个不怎么熟识的顾磊,上演此地无银三百两:“郑小姐,你放心,大家都是正经人的。” 楠伊心想,你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红人。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最后一个进门的竟然是北川饭店门口的宋编辑。 她侧目看邵京华,他却是全然看不见的样子,只是斜觑陈青华,陈青华有点羞赧:“人多图个热闹,华子,你别生气啊。” 邵京华盯着陈青华看,汪承安笑着插话:“我把手机都收了,放心吧。” 顾磊后进圈子,从心里畏惧邵京华,看他神色沉沉,没什么波澜,心才落地。 宋玲穿着一套金丝线羽毛编织的小香风短裤套装,格格不入坐在众人之间,不时与顾磊他们交谈,目光却从未离开过邵京华。 楠伊今日才算真的看清宋玲的长相,明艳的女子擎着修长的脖颈,目光凌厉,带着侵略性的示威。 邵京华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人拽过来坐在身边,楠伊猝不及防,侧头瞪他:“你干嘛!” 邵京华反问:“你坐那么远,是要和我划楚河汉界吗?” 第16章 一直只是你啊 有几个姑娘盯着楠伊看了好几眼,又默默转开了目光,那眼神里的揣度和臆测,比冷眼旁观更丰富。 楠伊撇撇嘴,鄙视道:“你们这把岁数,还没玩够呢。” 邵京华轻笑着问:“那你是想坐会,还是现在走。” 邵京华侧低着头,两个人如此近,楠伊闻到那淡淡的烟草香,不禁羞红了耳根,她推推他:“你靠那边点,别离我这么近。”他却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躲。 邵京华痞笑,这时宋玲端着杯酒朝楠伊走来,眼光扫过被邵京华拉着的手,妩媚地笑:“这位小姐,又见面了,不知道怎么称呼。” 楠伊浅笑:“郑楠伊。” 简短的介绍,让宋玲抓不到一点苗头。 她坐在面对邵京华的独椅上,探身向前,能看见领口里一丝春色:“宋玲,北川出版社的编辑,邵董知道的。”说完眼色飘过邵京华。 邵京华不动声色地靠在沙发上,手里把玩楠伊纤长的手指。 楠伊支着下颌,侧目笑看宋玲上演宫心计,宋玲见邵京华无动于衷,心有不甘,眉宇间媚态横生:“郑小姐,咱们喝一杯吧,托邵董的福,也算认识了。” 说罢就举杯过来,邵京华这时冷着一张脸:“她不能喝酒。” 宋玲倒酒的手顿住了,尴尬地看着邵京华,邵京华也不理会,拉起楠伊:“走,带你回去。” 众人见他起身,都停了,满屋子胭脂水粉、香汗淋漓的味道,陆辰生询问:“一一,怎么了,不舒服了吗?” 楠伊被陆辰生问得脸更红了,汪承安勾唇讥嘲:“郑大夫,怎么你一来,我们就得散场。” 楠伊听了这话,该死的胜负欲就点燃了,她甩开邵京华,走到汪承安身侧,挤走他身边一个娇艳欲滴的妹子,噗嗤坐下来 :“汪总来啊,摇骰子。” 邵京华看她那架势,蹙眉问:“你那胃能喝酒吗?” 楠伊冲他眨眨眼:“你怎么知道我会输!” 就这样,众人玩起了21点,汪承安被连杀13把,搞得他频频举杯。 宋玲被晾在一旁,邵京华坐在楠伊身侧,同陆辰生浅酌闲聊,眼睛时不时扫着小丫头的局面,这一切被宋玲尽收眼底,却是难以置信,她因为是北川出版社的副编辑,很多企业的撰稿都要从北川走,她见过几次邵京华,甚至陪他一起出席过商宴,却是没有一次是现在这个样子。 汪承安被杀得狠了,叫嚣这个玩法不擅长,众人又换吹牛,楠伊好像看准了汪承安,跟他杠了起来,十个来回,汪承安却是输了八成,喝到后来,他让胡镜替他喝。 楠伊唇边浮笑:“汪总,你耍赖皮。” 汪承安看楠伊肆无忌惮的样子,小时候她就这么跟自己杠,醉眼迷离:“没你这么玩人的。” 邵京华坐在一边笑,任她胡闹。 陈青华嚷着:“承安,早知道你这么菜,我都不能跟你一伙。” 汪承安斜瞪他一眼:“你行你来。” 陈青华满不在乎,凑过来挤在承安和楠伊中间:“一一,咱俩一伙。” 楠伊咯咯笑:“陈青华,你这叫临阵倒戈,杀头大罪。” 一众女孩子,难得见这群花花大少被人对峙,还好脾气的开玩笑。 楠伊把酒杯递到汪承安嘴边,心底说不清是杀富济贫,还是携恩狭报:“汪总,愿赌服输。” 汪承安瘫坐在沙发里:“华子,你管不管!” 邵京华搂过楠伊的肩,哂笑:“谁让你跟她玩这个,她不算死你。” 谁不知道,摇骰子就是个概率问题,偏偏汪承安不信邪,偏要赌运气。 邵京华接过楠伊手里的酒杯,仰头全喝了:“咱们不和他玩,咱们唱歌去。” 宋玲坐在人群的外围,邵京华的一举一动,甚至一颦一笑,尽收眼底。 楠伊带着微醺的酒意,玩得再好,可惜酒量太差。当着众人,两条白玉胳膊绕过他的脖颈,眼波迷离,面色粉嫩,朱唇俏笑:“邵京华,你给我唱啊。” 邵京华环抱她的后背,帮她拽住裙子,把她挪到沙发的一边,嘴角噙着笑,眼里都是骄纵:“你想听,回家给你唱。” 所有人都盯着看了几秒,满室的人都不会相信,有人敢当众亲热邵京华,这些年的官威,让他无时无刻都是刻板的形象。宋玲铁青着一张脸,跟顾磊在一边喝酒,轻声打听:“这女的什么来路。” 顾磊也从没见过楠伊,摇头说:“没见过啊。” 宋玲却是抿紧唇,一言不发。 女洗手间里,两间门紧闭着,一个女孩站着洗手,另一个在补妆。 楠伊隐藏在隔间里,头晕目眩,听着门外两个女生的八卦。 “那不是胡镜吗,她不是Gay吗?” “谁说Gay不能找男人的,再说汪承安是那么好跟的?” 忽而话题转到了楠伊身上。 “刚刚摇骰子那女的,是邵京华的太太吗?” “怎么可能,都说他家那位家世显赫,怎么可能带这种地方来。” 先说话的女孩啧啧道:“邵京华好像很少来这种地方了。” “他现在这样的身份,想借势的女人多了去了,巴巴地等着送上门,还需要他去哄着谁,他们这些人哪有什么真感情,不过都是玩玩罢了。” 那个女孩叹气:“就算一时欢愉也好,毕竟他是邵京华啊!” 女生发出呵呵笑声:“在这个圈子里,大忌图感情,感情是什么东西,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有那不如趁年轻,把自己混出名堂。” “可邵京华好像真跟别人不一样,他从来不让外人沾边,酒会我见过一次,跟去的女孩子也是规规矩矩陪着。” 另一个女孩讥嘲,多有些不甘心:“逢场作戏你不懂吗,邵京华有夫人,就这一点,外面女人都是玩味罢了。” ...... 卫生间里终于恢复了宁静,有滴答的水声,楠伊心里怪味翻涌。 两个闭合的隔间同时被推开,楠伊尴尬地看见了胡镜。 胡镜目光涣散,显然是醉了,看见楠伊脸色有些不自然,趔趄走下台阶,掬起一捧水,冲了脸:“郑大夫,上次就想谢谢你,你没在医院。” 楠伊在冰凉的清水中冲手,从医的习惯,她洗的格外认真:“没事,你朋友好些了吗?” “好多了。” 胡镜斟酌着,醉醺醺地说:“邵京华和汪承安不一样,你不用听她们说。” 楠伊坦然一笑,看似不介怀:“难为你们不记恨他。” 胡镜点了一支烟,烟雾在两人之间盘桓:“上次的事也不怪他,他还给婉月垫付的医药费。” 半晌,她眼神聚了焦:“京圈不好混的,你保护好自己。” 楠伊不自禁咬了下唇,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听,要自己去判断,她想着邵京华种种态度,在品味那是“做戏”还是“深情”。 原来深陷情海,纵然你有何等才情,也会自怨自艾,自怜自伤。 对于她们这些人,京圈是花花世界,醉生梦死,不好混。有多少无根的姑娘想攀着权贵,混出个名堂,最终混得身心俱疲,落不下一个全身退场的结局。 镜子里,胡镜是妖冶的美,美得支离破碎,楠伊却是惠中外敛,沉静自持。 她在烘干机里吹干手,浅笑:“回去吧,你穿得少。” 包厢里,邵京华皱眉问:“谁给宋玲叫来的。” 汪承安盯着舞池里男女摇摆,挑唇浮笑,同邵京华交谈:“她还用叫吗,只要听说有你,自己就来了。”随即调侃说:“这是什么情况,和好了?” 邵京华一时语塞,心情烦躁,把一杯酒尽数喝了,不忘打趣:“你怎么又换人了。” 汪承安笑得下流浪荡,仍不忘了嘲弄道:“我可告诉你,现在振华只是局面稳定了,局势什么样,你自己最有数,你现在还不能彻底跟沈家分家吧。” 邵京华仰靠在沙发上,眯眼觑看:“这点烂事,真没意思。” 汪承安斜睨他:“权柄在手,你跟我说没意思?那你说什么有意思。” 邵京华饶有兴致地回问:“你说呢?” “我就不明白你怎么能总是栽在一个人手上。” 汪承安踢他皮鞋:“何况沈佳怡有什么不好,你什么样她都不管,你还没被这活祖宗伤够啊。” 汪承安见他无动于衷还要再说。 邵京华看见推门进来的楠伊,轻声制止:“好了,别说了。” 楠伊和胡镜一进屋,大家闹着让胡镜唱歌,胡镜回首用目光征询汪承安的意思,汪承安面上浮着笑,只低头同邵京华低语,态度莫名,越是这样,大家越是起哄,把胡镜架在火上烤。 楠伊就这样在众人的哄笑中,自己喝尽了一杯洋酒,邵京华见状直接起了身,等他来夺为时已晚,小姑娘迷醉地笑,眯着眼看他,显然已经醉了。 他搂住她的腰,不让她软倒下去,邵京华似乎意识到,她出去这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酒量也就到此了,是彻底醉了。 他想问她到底怎么了,她却是嘻嘻笑,佯作无事发生的洒脱,楠伊捡起另一只话筒:“胡镜,你会不会唱《爱没如果》,和我一起唱呀。” 站都不稳的样子,还要给别人强出头,邵京华搂着她,让她趴在自己肩头,打趣她:“一一,我们听歌收费。” 邵京华想起这丫头有一次坐自己车,哼哼唧唧唱那一道,最后人工闭麦,两人还吵了一架,他是太知道她是什么水平,都说理工生乐理差,看来这话有点道理。 楠伊在他耳边咯咯地笑,软糯甜腻的声音勾着邵京华:“冬冬哥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 这声久违的称呼,直击邵京华的命脉。 楠伊被酒气熏得,有股子孤勇,就要和这贵圈一较高下。 汪承安没再理胡镜,任她去了。 旋律响起,室内暗下来,白色射灯从舞台划过,胡镜的嗓音清冽忧伤,慵懒诱人,众人都被她吸引了。 邵京华就那么抱着楠伊,任她在肩头哼了几句,只感觉她静了下来。 他拉她下来,才在幽怨的音乐里,看清她脸上的一丝茫然,那是绝不属于郑楠伊的迟疑,她是那么骄傲的人,拿着学术界最好的成绩,却再次迷茫在抉择中。 他心紧蹙,摘下她手中的话筒,捋顺她鬓角的几丝碎发,捧着她的脸,问她:“你怎么了,在外面听见什么了?” 她眯着眼笑,却勾不起唇角,眼底是一抹淡淡的红:“邵京华,爱情真的一文不值吗,你也是跟我权衡利弊后的选择吗?” 灯光从她笔挺的鼻梁划过,半明半暗的侧脸,苦乐喜忧,淋漓尽致。 那歌词恰如其分地唱开:“你爱几多个才开心够多,愿望再失望离不开是我。” 邵京华有时会恨,恨这身份给的枷锁,不然就在这吻到你清楚,让你知道邵京华从没跟你逢场作戏。 他索性把人扛了起来搭在肩头,就要这么堂而皇之出门去,楠伊被吓得酒醒了一半,惊呼着:“邵京华,你放我下来!” 顾磊看得出神,问陈青华:“邵哥今天好像不太一样啊。” 陈青华啐道:“他以前就这个熊样。” 邵京华没有将人放下来,就在众目睽睽中扛着人,出了门,坐着私人电梯到了车库。 汪承安醉得跟美女在扑蝴蝶,女孩子们见到如此的邵京华真恨自己没有手机。 宋玲何止不可置信,还有疯狂的嫉妒,她再能自圆其说,也能看出,邵京华这是动了情,就在她以为这男人对谁都是清清冷冷,不近人情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耍些手段就能上位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位天子骄子,也是凡人。 最终她悄悄地提前离场了。 楠伊起初还挣扎着要下来,却是拗不过邵京华,他把人甩进一台宝石蓝和珠光白双拼的幻影,这样张扬的车他几乎是不用的,只是停得久了,总要开出来溜溜,偏巧这车中间还带升降隔断。 当升降隔断升起的时候,司机彻底被隔在另一个空间,邵京华钳住楠伊的肩,让她看着自己,无奈问:“你到底怎么了?” 楠伊现在喝完酒却是不哭不闹了,只是舌头打结,逼着自己把话说清:“邵京华我是不是你的一时兴起。” 邵京华蹙眉,看见被女孩子折腾得褶皱的上衣,从领口可以看见白皙的锁骨,却因为醉酒泛着红,他压着心神,哄骗她:“一一,你出去遇见谁了,你告诉我。” 她却是穷追不舍的架势:“邵京华,你说你等我,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等的我。” 邵京华羞于启齿把自己那些偏执的事说给她听,只能把她抱起来,跨坐在自己腿上,她却是软绵的,趴伏在他的肩上,他侧过头,轻轻吻过她的唇和脸颊,耐心地说:“一一,我没有别的人,从认识你只有你。” 第17章 我认栽了 “一一,我没有别的人,从认识你只有你。” 楠伊忽然就静下来了,贴附在邵京华的身上,像一只乖巧的猫咪。 邵京华温吞的酒气喷洒在她的耳边:“你跟我回去吗?” 楠伊望向车窗外琉璃般的灯火,拿捏语气:“算了吧。” 邵京华有片刻失落,忽然就想无赖一次,轻佻的说:“一一,跟哥回去吧。” 楠伊坐直腰身,车内暗沉沉的,她撑着腰还坐在他的腿上,清晰可见男人的眼睛如晶亮的池水,泛着波光粼粼,那里面映着全部的自己。 女孩子借着醉意,低头吻住他的唇,柔软温热的唇,和他手中的一抹腰肢相似,半裙因为跨坐着,露出白皙修长的腿,都像明晃晃的勾引在向邵京华招摇,他启齿去迎合她,迎合她从归来就羞涩的逃避,唇齿贴合,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她的丝发间穿插游走,抚摸爱人的情丝。 车厢内的温度变得燥热,空气里都是旖旎春香,窗外的霓虹灯火在邵京华的面上形成时隐时现的光斑,直到楠伊躲开,邵京华的吻顺着她的唇角、脖颈一一落下。 她的手绕过邵京华的脖颈,一双手顺着他的后脑抚摸下来,摸到那整齐坚硬的发尾,邵京华抬起头,亲了亲她的嘴唇,再次跟她说:“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总要回家的。” 她想起两个人刚在一起没多久。 有一次邵京华带着楠伊跟大伙聚聚,偏巧赶上当时还没成气候的张忠全要拜访邵首长无门,找到他这来了。 难以推辞,大家就凑在一起吃了顿饭。 宴席上张忠全人到中年,最大的爱好就是好色,看中了楠伊这小丫头,试探邵京华:“大侄子,这是处女朋友了?” 邵京华当时考虑楠伊年龄还小,想迟个一年再同家里说,随即哈哈一笑:“这是我邻家妹妹,家里关系挺好的。” 楠伊难免心中添堵,头顶的灯光投射在面前的餐盘上,仿佛把每张脸都隐藏在光影里。 她最讨厌这种冷冰冰的饭局,她坐在众人中间,好似名利场上男人象征身份的徽章,这一刻她为自己多年受过的教育感到无比羞耻,那股子犟脾气就上来了。 一群男人在饭桌上聊起了国际原油价格,当时他还带了个年轻人,叫季洺宇,殷勤得给每个人倒酒,楠伊冷眼旁观。 铁盖的茅台开了两瓶,几个人喝得脸上绯红。 酒醉人散,众人相送,楠伊的涵养耗尽。 没了外人,楠伊清冷着脸:“我走了。” 邵京华拉住她的小胳膊:“你走什么,我特意把老头支走了。” 楠伊再忍不住,这些年在学术上的造诣,难免心性清高,她用力甩开邵京华,挑眉怒目对他:“可不是,你邻家妹妹影响你进行下一场了。” 邵京华当着兄弟的面,让她一顿呵斥红了脸:“你说什么呢,我那不是为了怕他回去乱说,对你不好吗,你怎么狼心狗肺!” 楠伊把脸别过去,也不看他,抿紧唇一声不吭。 不知借着酒劲,还是这话憋得久了,邵京华一扯领口,索性一股脑说了:“我今儿就把话放在这,邵京华没跟你瞎玩玩,我是奔着以后跟你结婚去的!” 楠伊气得上了头,什么都听不进去。 汪承安站在两人中间,以为邵京华是醉话,冷言劝着:“华子,你冷静点。” 邵京华把他一推,把楠伊拉过来,对着自己,瞪着一双眼睛,直直看她:“怎么,害怕了!” 此刻其余这三个人谁还敢劝啊。 忽然包间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季洺宇匆忙进来:“张总手机忘了一个,我回来取。” 楠伊心下恨恨,她大概记得这人是自己少有的小学同学,却不知道听了多少墙角。 只听见邵京华阴鸷凛冽地吼了一声:“谁让他来的!”季洺宇吓得连忙道歉。 此时房间内气压低得可怕,陆辰生劝季洺宇赶紧走,季洺宇头都不敢抬,拿了手机赶紧撤了出去,门再次被关上了。 楠伊那个倔脾气就上来了,指着邵京华鼻子:“邵京华,这一年你莺莺燕燕少找姑娘了吗?!” 陈青华马上给哥们抱不平:“一一,你这就冤枉华子了,他那是找得喝酒的伴,他也没干什么啊!” 陆辰生一拽他衣袖,眼神示意他别说了。 楠伊听了更火了:“听见了吧,邵京华!你满嘴没一句真话!” 邵京华啪一声把手边的杯子啐了,阴沉着脸,眼眸森然:“咱俩现在打个赌,你跟了我,我再找别人,我邵京华让你当着北川爷们的面抽丫嘴巴。” 楠伊看着面前,满面阴郁的男人,心里觉得倍委屈,撇撇嘴,眼眶就红了。她本不想哭的,只是感觉让眼前这个男人欺负,莫名的委屈。 骂到这,全屋的人不知何时都撤出去了。 邵京华见她一双眼睛噙满泪水,慌了神,顶到脑的火气也消了,把她揽进怀里,抚摸她的后背,半晌说出一句:“邵京华算栽在你手里了。” 楠伊靠在他的身前,头枕在颈窝里,鼻尖是有淡淡的烟草香,她呜呜哭起来,大颗大颗眼泪砸落,边哭边想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显得自己好像很在意的样子。 命运就是如此,百转千回,将你认为最无可能的人,勾连在一起。 楠伊到死都会记得那一刻,他带着温热的酒气,叹息着,像认命的口气说,邵京华栽在你手里了。 他这个人好似从来没说过我爱你,却是一次次践行。 7月中旬,中考过后,楠伊和赵婧迎来莫名其妙的一周,整整接了27台手术。 周末下班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连邵京华的电话只在匆忙间,草率地应付了一下。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邵京华一直很憋闷,她一个医生竟然比自己还要忙。 傍晚本是要兴师问罪的,看见如霜打的茄子般的郑楠伊,心就软了。 这人倒是有一点好,上学时候在一起,从来没说过,太累就别干了,我养你啊,一类的鬼话,估计邵京华心里也清楚,这丫头的脾气,岂是能轻易屈从他人的。 他把她接回四合院,楠伊情绪恹恹的,没和他反抗。 洗过澡,就见楠伊一头扎在床上,再也没有动过。 邵京华手指滑过她的掌心,皱着眉:“你真把我这当宾馆了。” 却是没听见她的任何回应,想必早就睡过去了,邵京华确认了一眼她不会着凉,到外间办公去了。 夜晚十点,电话把楠伊从睡梦中叫醒。 何蕊的声音空旷缥缈:“楠伊,你睡了啊!” 她从枕头里抬起头,迷糊着确认自己不是做梦:“是啊,最近有点累。” 电话里空留许久的杂音,何蕊好像置身在市井喧嚣中,热闹非凡。 楠伊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睁眼确认是何蕊的电话,爬起来:“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只听见何蕊自嘲着低声问:“你手头宽裕吗?”何蕊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整日在各大酒局辗转,同达官贵人们觥筹交错,到真的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却是落难何曾见几人。 楠伊瞬间就精神了:“你需要多少。” “50个吧。”何蕊咬紧牙吐出一个数。 楠伊安抚道:“行,我想想办法。” 电话那端静默很久,何蕊有点哽咽:“楠伊……给你添麻烦了。” 楠伊还记得刚上大学的时候,赶上全国非典,京华特别严重。楠伊点背,体质差,赶上重感冒,被学校强制隔离,全班恐慌,没人敢接近那时候的楠伊。她在一个单独辟出的宿舍,被层层隔离塑料封锁在内。 那时候的邵京华和楠伊还不认识,而那期间都是何蕊冒着风险给楠伊送吃的、送书,何蕊曾经因为这事调侃邵京华:“你要是早两年,这份人情是不是就落不到我身上了。” 所以楠伊一直把何蕊当成亲姐姐般。 楠伊挂了电话坐在那盘算着,才看见邵京华站在房间门口,他眉心紧蹙,冷冷地问:“你有那么多钱吗?” 楠伊才升主治医一年多,积蓄不多:“我凑凑能有一半。” 邵京华仰靠在一把清式独椅里,面无表情淡淡道:“你对她做的事了解多少?” 楠伊说:“她不就是个医药代理商。” 楠伊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下来要倒水喝,邵京华瞪着她:“你干嘛,不穿鞋要干嘛!” 楠伊缩了缩脖子,坐回床上:“我想喝水。” 邵京华板着脸把一杯水递给她,她笑呵呵地说:“我只是借钱,又不掺和她的事。” 他抬头斜睨她:“剩下一半怎么办?” 楠伊不以为然:“我自己想办法。” 邵京华忽然皱着眉,一脸恼怒:“她难道不知道你手里没钱?你这都是什么狗屁朋友!” 楠伊泛着白眼,看着他,就要和他掰扯明白:“03年......” 邵京华恼火,音量也提高了:“别提03年非典,那时候我不认识你,不然也不用你承她那么大人情。” 楠伊反而笑嘻嘻地:“她不就借点钱吗,又不是要我命。” 邵京华越说越生气:“你那点鬼主意都用在我身上了,你能不能提防点人。” 楠伊的好性子到此为止,一头扎回床上:“我的事不用你管!” 邵京华看着她瘦得小腿都没自己胳膊粗,语气也缓和了:“你明天让她去集团找杨凯,走正规借贷手续。” 她转过头,看着他:“我不用你借。” 邵京华给了她下了最后通牒:“听话,你不要花自己的钱,用什么我给你。” 男人转身就要出去,忽然楠伊叫住他。 “邵京华!” “干什么?” 楠伊到底问出了两个人都讳莫如深的问题:“你怎么不回家?” 邵京华没好气地回:“这就是我家,我没别的家!” 第18章 不一样的病人 周一上班的时候,急诊科室发来会诊请求,楠伊和赵婧就一同下了急诊。 这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病人,因为是从外院转过来的,简易折叠床,床上的患者很扎眼,一头淡粉色的头发,一个白大褂、三个警察跟着一起走进来。 楠伊扫过对方大夫胸前的院徽,模模糊糊,实在想不起全国哪家医院的样式,按常理转院是不需要原医院人员陪同的,这是地方医院勤学好问,要到首都医院来取经? 这时急诊的聂丰明已经疾走几步到了病人身边,扫过救助诊断:“别看了,给人弄进去。” 他一股脑把单子塞给了楠伊,楠伊瞟了一眼:“心肺复苏术后!”要知道这项操作只有人不行了才会上。 她忙询问随行大夫:“这患者是什么病症?” 随行的白大褂却是置若罔闻,连看都没看楠伊一眼,楠伊心下恼火,这是看自己年轻嫌自己资历浅? 她不动声色,按惯例检查病患,患者已经进入深度昏迷,她顺手确认了一下患者脸上的便携式呼吸机,这怎么……?没扣上?! 楠伊骇然,大声厉斥:“你们医院是干什么吃的!这东西能没扣上!”只见呼吸机的氧气瓶没有扣严,正呲呲的泄气。 聂丰明跑了回来:“怎么了?” 楠伊蹙着眉,瞪着那个外院的医生:“这是你们医院给用的?” 对方结结巴巴:“对……” “你到底是哪来的?”楠伊硬生生把野鸡医生这后半句咽了回去。 对方分外慌张,急忙分辩:“我就是个麻醉师,她就是来我们这抽脂的,你们说的啥我也不知道啊。” 楠伊呛声,这简直是对医学严谨性的侮辱:“这么常规的医学操作你竟然不知道?” 这时,本院的教员已经换上了自己的呼吸机。 聂丰明都懒得跟他废话,把呼吸机整个端给警察:“你们拿好了,以后可能有用,我们先救人了。” 看完患者病历,楠伊不得不佩服现在的姑娘对自己真狠啊。 患者昨天晚上,在当地某整形医院,同时进行了大腿及腹部抽脂、胸部假体植入、额头填充术、唇珠填充手术,手术时长超过8个小时! 从事发以后,先不用谈抢救是否规范,手术中的不当操作也是无从考证。一个姑娘,敢把自己麻晕在手术台上8个小时,8个小时,身体各项机能都在危险边缘徘徊,楠伊皱紧眉头,甚至无心嘲笑。 聂丰明一边询问,手里下诊疗单:“你们是从哪过来的?” “G省。” “G省?那得多长时间啊。”楠伊都惊呆了,为什么没在当地治。 “9个来小时吧……” 聂丰明恨得咬牙切齿:“你们是心真大啊!” 又轮到四联签字环节,实习的住院医,轻车熟路:“一会要会诊,确定诊疗方案,你们谁能签字?” 白大褂畏畏缩缩:“她好像有一个男朋友在北京” 实习生求助般望着楠伊。 “赶紧联系啊!”楠伊心里骂,艮死了! 一会白大褂跑回来:“她男朋友说管不了。” 楠伊翻着白眼,心里骂,这是什么玩意:“那还有谁,得赶紧找人签字。在你们医院是谁签的字啊!” 白大褂大言不惭:“她自己签的啊,你以为都像你们这事多。” 楠伊当时就怒了:“事多还往我们这送!” 聂丰明示意楠伊息怒,把她拉到一边:“我找你来是会诊的,不是来茬架的。” 楠伊蹙眉,聂丰明又说:“小师妹,急诊这地方,可容易惹官司。” 楠伊当然知道,她在急诊整整待了半年,随即点点头。 最终,白大褂不知从哪,喊来患者的一个女朋友。 女孩子往窗口一站,那股子异香扑鼻而来,先不谈穿衣风格,映入眼帘的无差别的欧式双眼皮,尖下巴,仿佛从一个模版刻出来的。 楠伊抬眸扫了一眼,微愣忡,这不是李婉月吗,当初被汪承安他们开瓢的姑娘,再看她那一头光滑整洁的短发,这么短的时间,应该是带的假发。 楠伊心道,这也不是个能签字的主儿。 李婉月看见楠伊一瞬也怔住了,尴尬地笑笑:“郑大夫,你怎么在急诊?” 楠伊淡淡笑:“临时下来会诊,患者是你朋友吗?” 李婉月听完,牵强地勾勾唇:“算是吧。” 楠伊心想,这家属签字怕是要泡汤。 她同李婉月如实交代病情:“患者病危,中枢受损,脑损严重,血液报告显示,蛛网膜下腔出血和脑水肿,CT显示胸壁皮下气肿,肺部感染严重,多器官衰竭。” 李婉月当场就惊住了:“这么严重,喊我来干什么!” 楠伊叹息,想起当初胡镜给她签字的场面,她耐心道:“你能联系到患者家属吗,这边一定要签字的,病人等着救治呢。” 女孩退后两步,再没有刚当场那优雅架势:“这我也不敢签啊。” 楠伊扫了眼急诊特重病床上的女孩,再次给患者争取机会:“她不是有个男朋友吗,为什么不能过来。” 李婉月一撇嘴:“她那哪是男朋友啊……”然后叽里呱啦讲起八卦,楠伊皱眉听着,迅速打断了李婉月,她从医快4年了,怎么用话术逼家属签字还是有些基础的:“急诊现在设备都推进来了,只要有签字就能给她用上,早抢救就多一分希望,她还年轻,你们毕竟认识一场,你赶紧拿主意。” 几番话术沟通,出乎楠伊意料,李婉月心软,终于把字签了,楠伊的心可算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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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L:什么叫抽卡滴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