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楠伊把李婉月叫到会诊室,进一步了解患者详细信息,李婉月又把刚刚没说完的故事尽情讲了一遍: “小奕就是个脏模,去年在北川整了眼睛、鼻子,然后就像撞了大运,认识了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她爱得死去活来的,就以为对方也是真爱呢。新鲜了没有几个月,这阵子那男人忽冷忽热的,我就说他肯定有家室,她就是不信,这不非说要整容,吊住人家。郑大夫,她这个真是整容弄的吗?重点我们以前都整的呀,也没什么事啊。” 楠伊跟她寒暄了几句,就搁下她回去和赵婧下治疗方案去了。 李婉月等在家属区,自己感觉无聊,又喊来了两个女孩作伴,赵婧抽空探出头来一看,清一水的整容脸。 李婉月跟那两个闲侃:“小奕的主治大夫是前一阵子给我做手术的那位,我跟你们说过,长得还蛮漂亮的。” 一个稍胖的女生说:“漂亮有什么用啊,医生一年能挣几个钱啊。” “我听说他们特别辛苦的,黑白颠倒。” 李婉月鄙夷地说:“你们当路演不也是黑白颠倒,也是挣不了几个钱。” “婉月,听说你这阵子接了康导演的戏。” 李婉月瞬间端坐起来,搔首弄姿:“是啊,不过就是个女四。” “是啊,咱们这一行,想熬出头太难了,不如找个有钱男人嫁了吧。” 李婉月嗤鼻:“有钱男人就都是傻子,娶我们这种不入流的小明星,全国有多少顶流还排着队呢。” “也是,你们都听说过汪总吧,他那么爱玩,一般人还瞧不上呢。” 李婉月提起他都是一阵后怕:“汪承安就是个没心的人……” 赵婧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八卦,冲楠伊眨眨眼,楠伊心领神会的笑笑:“一个人一个活法,不评论。” 赵婧嘿嘿笑,她有时都感觉,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姑娘,张弛有度。 会诊完事,就等着急诊把人送去ICU,楠伊和赵婧需要赶紧回住院楼,刚走出急诊科室,就被病患同行的白大褂拦住:“那个,人没什么事吧。” 赵婧听他说话就恼火,好好一个人送到医院已经深度昏迷,还能问出这话:“什么样叫有事?推来什么样你不知道吗?严重缺氧性脑病,你是看不懂病历吗?” 白大褂不依不饶地问:“你们不是大医院吗,你们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吗?” 楠伊讥嘲:“我们是医院,不是阎王殿,能改人生死簿!” 白大褂又问:“人都送到你们医院了,你现在给我个准话,人能救活吗?” 赵婧不乐意了:“你们把人弄成那样,到我们这,责任一推,你们什么都不用管了吗?” 楠伊深吸一口气,劝解自己好好说话:“你们送来的时候,血气生化指标太差,现在叫了血滤,一切等治疗后看数据。” 说完两个人急匆匆就要回住院部,白大褂忽然拽住楠伊的胳膊,疑惑道:“血滤是啥?” 楠伊忍无可忍,当场就炸了:“你他妈也是大夫!” 此刻邵京华刚跨进急诊大门,看见一个男人抓着楠伊的胳膊,楠伊被气得爆粗口。 他匆忙跑过来,甩掉白大褂的手,张口就是京片子:“你嘛呢!” 赵婧一看,这不是那天在门诊大厅强吻楠伊的帅哥嘛! 楠伊一见他来,态度软了下来,唯恐他上来脾气:“没事,一个病患家属,有点没沟通明白。” 白大褂被骂得无辜,心里窝火,嘴里絮叨:“你们不就是个三甲医院,这大医院可把你们牛坏了。” 邵京华当时就阴沉脸,那股子冷傲气息摄人:“你再说一遍。” 白大褂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眼神犀利,眉宇间掌权者的气势扑面而来,他抖了抖,赶紧掉头走了。 楠伊赶忙拉住他,难得露了笑,打趣他:“你收着点吧,再把他吓出好歹。” “你怎么又上急诊了?陈建国怎么回事?”邵京华劈头盖脸,直呼她们院长名字。 赵婧就乐了:“帅哥,你这是要把我们院长一堆骂了。” 楠伊赶忙止住,真怕邵京华说出更过分的,给他解释:“我们这是会诊,正要回去呢。” 赵婧今天算是仔细端详了眼前气宇轩昂的男人,大饱眼福,促狭道:“小师妹,这是谁啊,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楠伊无奈:“师姐,这是我朋友,你看你要不先回去。” 赵婧一听,这是要下逐客令,会心一笑,连忙给两人腾空间,一边走频频回头观望。 急诊虽然不似门诊大厅,人流密集,但是邵京华往那一站,侧目的人一点不少。 家属等候区的三个年轻姑娘,李婉月却是抿着唇,一脸恨恨的表情。 邵京华板着脸问:“我是你哪个朋友。” 楠伊呵呵笑,缓解尴尬:“就,不太一样的朋友。” 邵京华上前跨了一步,离她更近了:“说说哪不一样。” 楠伊推他:“大哥,这是医院,我明儿不想上社会版面。” 邵京华见她局促,心满意足地笑笑:“跟外人都不怕,跟我怎么成小绵羊了。” 楠伊佯装无畏,却更显得拘谨了:“谁怕了!我这是维护医学工作者的形象。” 邵京华狡黠地笑:“你还真是,有那‘拼命三娘’的味儿。” 楠伊瞟他白眼:“你来就为了取笑我。”人向后退了一步,隔开适当的距离,两只手习惯的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 邵京华说:“郑大夫,不是只有你挺忙的。” 李婉月一起的三个女生,乍然见到邵京华,掩嘴悄声低语。 邵京华这人身上很少穿什么唬人的行头,但有些人就是这样,只看气势和长相,那股子的矜贵和高傲怎么也藏不住。 三个女孩常年在男人圈里打转,怎么能不知道高低。 李婉月当初最后悔的事,就是被邵京华斥了几句,自己就换了包厢,她当时只知道邵京华这人不简单,后来多番打听,也只是知道他是个高官,什么岗位哪个部门全然不知。 李婉月万万没想到,冰山一样的男人,竟然也能对着人和煦的笑。 楠伊弯着眉眼,柔声问:“那你来干嘛?” 邵京华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我在附近约了人谈事情,顺便给你带点吃的。”随后补充道:“胃不好,别总乱吃东西。” 楠伊看了半晌,他现在不说日理万机,也差不多。 她接过来,有点食味,低沉着说:“知道了。” 邵京华见她那样子,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蛋,把鬓前的几缕碎发绾到耳后:“小狐狸,别跟外人起冲突,现在医患关系紧张,你个姑娘家再吃亏。” 楠伊片刻恍神,忽然咧着嘴笑笑,实在是心酸更多:“邵京华,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她想说,他们终是要分开的,可说不出口。 邵京华心领神会般,只是程序尚未走全,还不到跟她交底的时候,他现在做事的风格,已全然不是年少时的热血上涌:“一一,要信我,我不会给你置于两难境地的。” 楠伊心里想的却是另一番光景,她是绝不能把邵京华置于两难境地的。 楠伊见他神色郁郁的,眼底落寞,很想去抱抱他,却也只能止步到这里。 楠伊忽然眯着眼睛,弯着眉,轻声道:“邵京华,我还真有点想你。” 邵京华愣愣看着她,揉揉她的头发,低沉着声音说:“我也知道。” 第19章 好医生的“成长” 邵京华的到来如风刮过急诊科室,掀起的波浪一点不比重症患者的小。急诊内外,都在议论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和他眉宇间掌权者的气压。 “楠伊,那是你男朋友吧,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楠伊假笑,思前想后他的工作真没法跟大家讲:“他就是一个混子!” “你家混子是这个风度的,现在混子这个赛道这么高标准了吗!” 楠伊敷衍:“谁说混子里就没有人才,刘邦不就是一个。” 聂丰明打趣她:“小师妹,刘邦可不是什么君子。” …… 急诊门外三个姐妹还热议着,话里泛着酸气:“这帅哥一看就是京圈的。” 李婉月冷冷地说:“他是邵京华。” 那两位瞬间安静了,忽然一个说:“你受伤是因为他吧,这男人太不讲究,竟然对女儿动手。” 李婉月当然不会说,自己是被张笑天打的,那个混账男人为了讨好汪承安拿自己做了陪衬,她更气的是这么大一条鱼,竟然就这么让自己错过了,不自觉得咬紧了牙关。 …… 第二天楠伊一上班,医护群里信息叮当乱响。教员告诉楠伊:“昨天那个野鸡大夫被揍了!” 楠伊听着挺开心,心想这人不挨揍都便宜他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楠伊才看见患者的直系亲属,她的父亲和姐姐。 父女两个坐在谈话区的长椅上,两个人面相和善,姐姐在低声呜咽着,楠伊一阵心酸。 病患已经在上午转到了ICU,其实赵婧和楠伊都知道,这女孩没什么救治的必要了。 “疑似脑死亡”就是在等待奇迹,但是现实不是电视剧,在ICU就是等“确诊脑死亡”的通知书。 从急诊转出,楠伊就成了第一主治医师,她和病患家属沟通过几次,父亲一直情绪很低迷,姐姐说说话就泣不成声。 其实医生最不愿意接的就是低年龄的死亡患者,跟家属沟通甚至比手术难度都大。 父女两个总是心存希冀,年迈的父亲问的最多的问题:“郑大夫,你说有多大概率能活过来啊?” 楠伊心下知道,其实已经没有可能了,外院耽误了黄金抢救时机,回天乏术。 这一日,就要和家属下最后通知,患者的病历早就在她的脑子里过了十遍有余,会诊单上“确诊脑死亡”几个大字,是多少家庭的痛,植物人对于一个家庭,无论经济和心理都是巨大负担。 楠伊斟酌再三,最后用平稳没有感情的语气,把病患的情况如实阐述。 这种情况,医生也没有普度众生的能力,有时候还要在这些情绪中自渡。 姐姐颤抖地问:“脑死亡是什么意思啊?”他们的眼底有近乎雪崩前的绝望。 楠伊忍下心里的酸楚:“脑死亡就是指脑干在内全部功能不可逆丧失,患者失去自主呼吸,呼吸机一撤,呼吸就停止了,她……不可能醒过来了。” 这话一出,患者年迈的父亲瘫坐在地面上,抱头痛哭,姐姐声嘶力竭,他们的哭声回荡在医院空荡的走廊上,凄怆又悲凉。 护士过来帮忙安抚着,而医生的主要任务是确认死亡签字,楠伊等二人缓和了,接着说:“这个还需要你们家属签字,是放弃还是再等等,看你们家属的意愿。” 最终是姐姐签了这份告知书,她曾几次努力想把笔放回去,最终还是把名字歪歪扭扭签在了薄薄的两张纸上,这两张纸宣告了一个生命的终点。 老人颤巍巍走出急诊。 呼吸机被撤掉的一刹那,患者的胸腔用力的起伏了一次,终于一切都恢复死寂。 从始至终,我们都没有见过那个口口相传的男朋友,她的姐姐神情木讷的一张张签着“死亡通知单”,一个人死后,也就是文档里的一个名字而已。 事后,有一次邵京华和汪承安到医院接楠伊,闲聊起这个事,汪承安讥嘲:“整个容就想上位,这女的脑子里装的什么。” 楠伊冷着脸不高兴,却是无话辩解,人各有命,最浅显的道理。 命里一尺,难求一丈,人生碌碌,竟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 神外的工作,无休无止,单台手术时限长,又是全国顶尖的协和医院,只要开诊永远排队。 就在大家都已经遗忘了,那个整容死亡女患者的时候,楠伊他们科室接到了法院的传票。 患者的姐姐,就是那日在医生办公室签署死亡通知单的姑娘,楠伊还记得她惊慌的问自己“脑死亡是什么意思啊”,竟然起诉医院主治大夫,故意拖延救助时间,造成患者错过最佳抢救时机。 赵婧怒骂:“这绝对是那个野鸡医生出的馊主意!咱们上级医院成了两头不是人。” 李靖把她们两个拎到办公室一顿臭骂,赵婧不服气地跟主任吵,楠伊静静地观看,有捧瓜子她都能坐下了,看热闹的心态远大于失望。 赵婧当场就炸了:“主任!咱们医院有规定,他们没有家属签字,谁敢给上治疗啊!” 李主任冷着脸:“我还不知道你们是按程序办事,这些跟我说没用,人家不是照样起诉你!” 楠伊一脸无辜:“老师,咱们不怕告啊,有全程录像,这个病患到医院什么状态,都有证据。” 李主任斜了丫头一眼:“我还不知道他们告不赢,可是咱们医院是要形象的,咱们科室年底还要评绩效,只要有医闹,别管有理没理,积分肯定上不去了。” 李靖越说越生气:“我早跟你们说过,跟病患家属沟通,一定要讲究方法。” 赵婧替楠伊打抱不平:“楠伊沟通我都在,没问题啊,就是他们家死了闺女想要点钱!那也不能管我们医院要,得找美容院啊!” “美容院就那么好起诉的,手术签字是他女儿自己签的,如果美容院手续齐备,顶多算是医疗失误。” 重点现在家属一个在医院闹,一个在美容院闹,估计死了人一定要讨点说法出来。 李主任无奈,缓和语气说:“楠伊啊,不然你休息两天,避避风头。” 赵婧忿忿不平:“凭什么让楠伊休息!” 李主任的耐心终于耗尽,嚷着:“你以为我愿意让她休息呢,她一个人顶你们两个,她休息手术谁做,这不是没办法,医院肯定会解决的,就算医院不解决,我作为科室一把,也肯定给你解决!” 两个人被攆出主任室,赵婧恨得咬牙切齿:“你说你当时还那么考虑那爷俩的心情,他们怎么能倒打一耙?!” 楠伊寡淡一笑:“平常心,师姐,没被起诉过的律师不是好律师,没被医闹过的大夫也不是好医生。” 赵婧撇嘴叹服:“呦呵!敢情是我替你瞎操心,也对,本来就忙,你回去休息吧。” 科室里,王墨云凑过来,关切的问:“你别担心,我让我爸找找陈院长,这不算什么事。” 楠伊坦然笑,唇角翘着好看的弧度,打趣王墨云:“师哥,你是见不得我放假吗!” 王墨云让她说的局促:“我怕你绩效评比受影响,你别会错了意。” 赵婧也不挑破:“你就不用为她担心了,715分高考状元,8年本博毕业,年年科室先进医疗工作者,除非她犯法杀人,不然科室都不可能不保她。” 赵婧好似故意的:“楠伊,休假了还不赶紧找你男朋友约会去。” 王墨云愣住了,大家天天在一处,他竟然完全不知,楠伊处男朋友了。 赵婧也是拿不准的,旁敲侧击问过几次,都被小丫头遮掩过去。 楠伊却是不接话:“我还有学术论文没写完呢。” 赵婧无语:“楠伊,这样下去你真要孤家寡人了。” 王墨云走过来帮楠伊整理东西,楠伊抬头扫过他:“师兄,我还是自己来吧。” 王墨云迟疑,终是问:“你处男朋友了?” 楠伊从来不知如何定义和邵京华的关系,所以闭口不提,何况不知哪一日他们就散了,她悻悻笑,却不答。 王墨云的理解却是多样化的,他给自己假设了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接受楠伊有男朋友这种可能,原来男人在感情里也会自我圆说。 真是破天荒,楠伊大中午就被撵出医院,她悻悻走在街上,最终寻到了孟姿医院,休息室孟姿夫妻俩亲昵地正在吃午饭。 孟姿看见楠伊的时候一愣:“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这?” 楠伊顾左右而言他:“你俩白天黑天腻在一起,还没腻够呢。” 孟明朗见楠伊怪难为情,赶忙起身拿上饭盒:“楠伊来了,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孟姿和楠伊虽然是同学,但是孟姿长了楠伊5, 6岁,看见孟明朗也得亲热的称呼他姐夫:“姐夫,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呀。” 孟明朗挠挠头,呵呵傻笑:“这不得听孟姿的嘛。”楠伊憨笑,心想孟明朗还是这么憨傻实在。 孟姿把他打发走了,拉着楠伊坐下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楠伊却是嬉皮笑脸:“我最不开心的事,就是同寝室的时候让你像管闺女一样,看了三年。” 那时候刚入学,楠伊才14岁,郑母不放心还到北川住了小半年,孟姿经常被楠伊拉去母亲的出租房,混吃混喝,后来郑母回去上班,就把楠伊托付给孟姿,孟姿那时候就像个小家长,管天管地,管得楠伊捂着耳朵遍地跑。 孟姿看见她就开始絮叨:“你还说我,你那时候衣服都洗不好,泡沫都冲不干净……” 楠伊笑着听孟姿絮叨,心里都是暖的,忽然孟姿的电话响了,她扫过电话号码。 “邵京华的电话?怎么打我这来了。” 第20章 愿作约瑟 “邵京华的电话?怎么打我这来了。” 楠伊一吐舌头,装作不明所以。 电话被孟姿递过来,又被她递过来,示意找你的。 她不自然的接起电话,邵京华问:“在哪呢?” 邵京华这人,虽然不亲近外人,却把孟姿的电话记得烂熟。 她若无其事地抬杠:“你电话打到哪你不知道,还明知故问。” 邵京华质问:“电话怎么关机了。” 楠伊胡诌借口:“没电了吧。” 只听见邵京华呵呵怪笑:“你接着编,你猜我现在在哪呢?” 只听见电话那端,李主任热情洋溢的声音:“楠伊啊,邵董说给你找最好的律师,一定要把这官司打明白!” 楠伊立刻就急了,她想起ICU门口,父女两人凄凉的背影,已经失去一个亲人,怎么承受被告的风险:“老师,你不是说这案子就算他们告也告不赢吗,还找什么律师啊!” 邵京华接过电话,冰冷的声音传来:“他们平白无故冤枉你,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邵京华,那就是个没什么文化的老人,你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楠伊就听见电话那头,邵京华不悦讥嘲:“你又当好人,你平时跟我唱反调那个劲呢!” 楠伊一皱眉,都能想象到李主任的表情。 “你给我滚出主任室,你在我老师面前说什么呢!” “那你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接你。” 楠伊扶额无奈,琢磨明天要怎么跟李主任交代。 挂了电话,对上孟姿一脸疑惑,又不得不如实交代,楠伊心里暗骂,邵京华,真是个惹事精。 孟姿斟酌着问:“一一,你就这么跟他和好了?” 楠伊对着孟姿,再没办法伪装,垮了一张脸,沉吟许久,眼底有微微的红:“孟姿,他是邵京华,我可能要错过他一辈子了。” 所以她想陪他走一段很短的路,弥补当年那般惨烈的分手。 国际妇婴楼下,远远就看见他那台黑色揽胜开进大院。孟姿把楠伊送到邵京华身边,打趣他:“邵公子,上次车祸你还欠我们一顿饭呢。” 孟明朗陪着一起下楼,却是很少见过邵京华,只听孟姿偶尔提过这两个人分开有几年了,难免疑惑。 邵京华跟孟姿也不客气:“你要想道歉我没意见。” 孟姿挑眉心想这男人还是一张臭嘴,说话不饶人:“邵董你都这么有钱了,还跟我们计较。” 邵京华笑笑:“省钱有用。” 楠伊就这么站在一边听两个人斗嘴,一声不吭。 邵京华说:“郑大夫现在能耐了,失联之前没谁惦记的,也没个告知通知,让人满天下找你。” 楠伊讪讪笑:“您本事大,这不是手到擒来。” 邵京华不理她虚头巴脑地恭维:“走吧,别站着了。” 孟姿那些年见过两个人从无间恋人到决裂,陪着楠伊走过了一段最黯淡无光的日子,她是知道楠伊心里最惦念什么的。 她收起玩笑神色,认真说:“京华,你照顾好一一。” 邵京华站在车下,轻点下头,没再多说什么,只看见楠伊忸怩地站在那,没动。 “祖宗,还用我抬你上车吗!” 楠伊梗着脖子:“不用,我自己会。”她只是当着孟姿的面有点赧然。 两个人就这样在孟姿两口子的注视下,绝尘而去。 孟明朗试探问:“邵公子不是结婚了吗?” 八月流火,人心却冷,孟姿不禁叹息,造化弄人,情深缘浅。 车上,邵京华一直阴沉着脸,压抑着脾气:“玩失踪前就没想过,我找你怎么办,有事也不跟我说!” 楠伊转过头,八月的北川,艳阳高照,燥热异常,车里却是凉飕飕的,她平静的说:“我也不能什么事都找你。” 邵京华气恼,一边楠伊是那么热烈的爱他,他不是感受不到,一边又是这么有礼地推拒他的好意,好似这样就能跟他划分界限。 邵京华叹气,故作玩世不恭的样子:“要不我跟李靖叮嘱一下,让他帮忙看着你。” 楠伊一听这混账男人竟然要把自己主任都扯进来,她知道,没什么是他不敢干的,急躁地跟他嚷:“邵京华,你有病吧,明天我怎么跟主任解释。” 他痞笑着拉过她的手:“解释个屁,我疼我自己媳妇有什么问题。” 楠伊冲着他撇撇嘴:“邵京华,你不会真的想三妻四妾吧。” 邵京华笑容就僵在脸上,唇角也沉了下来,声音凛冽:“一一,我说话你是一句没听进去。” 楠伊不想同他争论,窝在座椅里,目光失焦地望着前面的路。 她从不怀疑邵京华的感情,却也从不盲目信任未来的承诺,她已经吃过亏,尝过滋味。 邵京华越想越气,自己不知道应允了沈佳怡多少无理要求,才换来年前她把离婚协议签了,从他准备回来找楠伊,就知道不能让她身处尴尬之地,可是偏偏赶上人事调动,普通人离个婚,到民政局盖个章这么简单,他现在离个婚,还要打报告到上面,二伯反复叮嘱,升迁前不要有个人作风问题,他才没把离婚材料递上去。 他在尽所能为她想,她却是一再把他往外推。 他阴沉着脸不说话,楠伊见他那样,难得见一面,她态度软下来,哄他:“邵老板,我日后吸取教训,努力改正不就好了。” 他看她那涎皮赖脸的样子,无奈笑:“你说你这能屈能伸的样子是跟谁学的?” 楠伊心想,当然是跟我老爸学的,我爸不就是这么糊弄我妈的,见他有了笑脸,得寸进尺道:“你别告人家了呗,那父女俩挺不容易的,我这不影响什么,正好就当放假了。” 邵京华拿她没办法:“回头再说吧,不用你管了。” 邵京华开车把她送回了四合院,从6月份车祸之后,楠伊也就来了4、5次。 两个人忙得有时候只能吃个便饭,他们最终都没能越过那条线。 好像相伴却让人更心安,就像楠伊怎么都不愿意回壹号院一样,邵京华也没勇气去触碰那个身体,就像一个装满记忆的匣子,一旦打开,邵京华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溺死其中。 邵京华给她安置好:“我下午得回集团,你想吃什么就让张妈给你弄。” 院子大的,如果不是特意找,根本看不见张妈的踪影,卫生也是雇了专业的人来打扫,楠伊有时候想,难怪京城里有大把的女孩子在钓金龟婿。 楠伊呲牙笑:“邵老板,就别婆妈了,弄得我好像不食五谷。” 邵京华笑骂:“你还嫌弃,有多少人想我这么对人家呢。” 楠伊嘟起嘴,一脸嫌弃:“你真是越老越不要脸。” 邵京华不以为意,揉揉她的头发匆忙回集团去了。 转身刚走出正院的拱门,才意识到车钥匙落在桌子上,又折回身。 回廊上,房檐下,他站在海棠花窗棱窗户前,看见阳光透过窗棱,投射在女孩子的背上,在身前现成一个阴影,她低着头,两侧的长发垂下。 房间里静悄悄的,能听见纸张翻过的哗啦轻响。 邵京华还记得那时候她准备期末考试,天天躲在壹号院里学习,废寝忘食。 在32层的落地窗前,金色的阳光洒满整个房间,笼罩住沙发里低头看书的女孩子,像谢诺夫的油画《阳光下的少女》。 他就忽然挤在她身边,掀翻她的课本,把她搂在怀里,狠狠亲她的脸。 闹腾许久,等两个人都累了,依偎着,楠伊那时候还会憧憬:“邵京华,等我们老了,我们每天就到四合院去,晒晒太阳,种种花。” 那时候他会摸着她光滑的头发,信誓旦旦地说:“一一,等你毕业了,我们就去登记,我可不能让你跑了。” 楠伊会羞涩地低着头,嗔怪:“你想得美。”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此刻,邵京华看着书案前的楠伊,分手后,起初恨过一段,后来心平气和地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处理事情不够周全,如果没那么冲动,两个人一吵架就拿刀子扎彼此的心,也许结局就会不一样。 他轻推门进去,走到楠伊身后,把她手腕上的黑色头绳褪下,在她脑后挽了一个马尾,低沉着训斥:“眼睛不要了,外科大夫的眼睛多重要。” 她被忽然折返的人一惊,随即向后仰着头,笑看着他:“邵公子还会这个。” 邵京华有点不自然:“这还不拜你所赐。” 医学院8年,4年孟姿当妈,4年邵京华养大。 她呵呵傻笑,不再回嘴,任他摆布,时间好像跟着空间静谧下来,直到楠伊感觉局促。 邵京华在她身后俯下身,环住了楠伊,靠近的气息在耳边均匀绵长,她有那么一刻是妥协地,最真切的感受,是想靠近他,是想被他靠近。 他就像她唯一的救赎,是她晦暗生活里的一点光。 就这样他的面蹭到她的脸颊,温暖柔软的触感直达心底,熟悉的心动,从未缺席,她能闻到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凛冽香气。 如若是他,她愿作约瑟,终生信仰,囚禁至死。 就如同那一夜,邵京华要她回来,她从迷茫到下定决心,只用了一弹指的时间。 他的鼻息吹拂在她的唇上,她侧过头,心跳得急促,院落如此深,竟是听不见一点尘世的喧嚣。 她想到在孟姿面前的豪言壮志,如今却是紧张到慌张,几年如一日的慌张。 邵京华就是喜欢自己的姑娘,总是娇羞的样子,还有不服输的僵直。 就在邵京华倾身过来时,回廊上,传来一个女孩子娇滴滴喧嚷,声线越过垂花拱门,直抵正房。 楠伊一惊,没错,那是沈佳怡的声音,她给沈佳怡做主刀大夫4天,早就熟识。 第21章 我早离婚了! 楠伊一惊,没错,那是沈佳怡的声音,她给沈佳怡做主刀大夫4天,早就熟识。 楠伊瞬间面色惨白,推开面前的人,卷起面前的东西,光着脚往卧室的耳房钻。 邵京华一把拉住她:“你跑什么!” 楠伊一把推开他,不由分说推门躲起来。 那一刻,楠伊的心彻底冷了,神智清明,隔着一扇门,听两个人的对话。 沈佳怡吵嚷着进了门:“邵京华,你竟然这个时间没在集团。” 邵京华平淡地问:“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招呼。” 沈佳怡有南方姑娘娇糯地语调:“我看见院门口的车,就进来转转,怎么,现在到你这都需要预约吗?” 邵京华诘问:“你有什么事?” 沈佳怡大大咧咧,对他的冷言冷语毫不在意:“我没什么事呀,就是来附近接个朋友。” 邵京华是最知道,如何不动声色撵走面前的姑娘:“你爸不是让你去读MBA吗,你弄得怎么样了。” 只听见沈佳怡怨怪地嚷着:“哎呀!你能不能不要跟老沈头一样,见面就是教训我,我学那个有什么用,集团有你和父亲,我才不要浪费精力在那种事上。” 隔着一扇门,楠伊盯着自己光着的两只脚,站在棕红色的地板上,印出两个浅浅的脚印,外间的声音反而更清晰了。 “你没考虑过有一天我和你父亲都帮不到你,就剩你自己怎么办?” “我不管,你可不要忘了,就算是我爸不管我了,你也得管我。” 楠伊只感觉八月的天,人也可以是凉透的。 她听着外面的声音轻飘飘的,忽然远了,大概是沈佳怡被推出了房门。 邵京华的耐心即将耗尽,但是语气是客气的:“你去哪让人送你,下次来了提前打电话。” 正房窗前,女孩子轻声应着:“哦!” 忽然又热情洋溢地说:“冬冬哥,你要是有女朋友可要告诉我,我看人很准的,你不要被那些女妖精骗了……” 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弭在回廊上。 楠伊的身体一半浸过海水,一半炼过烈火,只感觉脑子一阵阵眩晕,这一间小小的耳房,护住了她最后的体面。 不一会脚步声在门前越来越近,门被拉开的一瞬,阳光也挤进阴暗的房间,她站在那,赤着脚,咧嘴冲他假笑,试着用轻松的口吻说话:“你们两口子玩得真花啊!” 邵京华有点不自然,打量她表情里的意思:“我不知道她会来,以后不让她来了。” 楠伊讪讪道:“哦。”径直走过去要出门。 邵京华一把拉住她:“你干嘛去!” 楠伊扯笑,一口气憋着,怕自己发作起来不可收拾:“回家啊!” 邵京华呛声:“你回哪个家,这不就是你家!” 楠伊默不作声,一条胳膊被他拽着,一动不动。 邵京华谨慎地问:“你没生气吧?” 楠伊把嘴角扯得更大些,露出一口整齐的白色小牙:“我有什么生气的,咱俩也没什么实质关系。” 邵京华就感觉心被猛捶了一下,漏跳一拍,他把车钥匙扔在桌面上,就要来抱她,楠伊的神经已经绷得太紧了,这一碰就彻底断了。 何止骄傲,还有委屈,混作一团,让她往后猛地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邵京华,这一刻两人分明就是阶级敌人。 邵京华看她像一个受伤的小兽,戒备着、挣扎着,心疼得哄她:“一一,不是你想的那样。” 楠伊心中苦笑,那是什么样子,事实摆在眼前。 楠伊说:“邵京华,我们好好道个别吧,从前闹得那样难堪,起码这一次,我们算是心平气和的分开。” 邵京华望着她,眼底波涛暗涌,压着火:“又要分手?邵京华就这么不值钱,让你一次又一次的甩。” 楠伊咬着唇,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倔强的脾气上来:“不然呢,邵公子还要管我要分手费吗!” 邵京华愤恨,恨她总能舍下自己,火气终是压不住:“走了就别回来了!” 楠伊再不迟疑,拉门就要出去,邵京华这一刻心里空了一下,疼得紧蹙,有种眼看着飞沙流逝的恐惧。 他匆忙拽住她的胳膊,一把拉回到自己怀里,再看楠伊早已眼泪潸然,她推他,抵死挣扎,泣不成声:“邵京华,你放开我,我爱你爱得自尊都不要了,你是来作贱我的是吗?” 邵京华死死抱住她,任她怎么挣扎却在不肯放手,终是说出那句话:“一一,我离婚了,离很久了!” 楠伊乍然听见,愣在那半晌没回神。 邵京华不肯说,有一多半因为对当年楠伊和栾昕辰的事耿耿于怀,他不想骄纵楠伊到,让她以为自己连戴绿帽子的事也能不了了之。更有些这几年自己做的偏执的事,更是说不出口,他就是个要脸面的人。 偏偏对着她,这些打脸面的事,干了一件又一件。 邵京华从抽屉里最下面翻出一个档案袋,扔在桌面上:“你自己看看吧。” 看她还僵在那,走过去把她揽在怀里,轻抚她的背,长叹道:“我真得走了,下午集团有会,晚上还一个应酬,你别走,我尽量早回来。” 楠伊低低地“唔”了一声。 邵京华卷起车钥匙,急匆匆走出四合院,不忘了叮嘱:“医院的事你别担心,我给你解决。”然后就消失在院落里。 院落里,似乎烈阳太灼热,连鸟声都少了,只空余虫鸣有一声没一声的传来。 那一夜,他很晚才回来,就看见了假寐的楠伊,薄薄的一个人,不肯回头。 楠伊在他走后简单翻阅了一下邵京华的离婚协议,那都是阴历年前的事了,还有大篇幅的财产交割。 她是赧然的,总感觉错怪他,好像自己自己吃了败仗一般。 直到他上床来,把她捞进自己怀里,带着沉沉的酒气,在耳边窃语:“你准备装到什么时候?” 楠伊的脖颈上沁出细密的薄汗,有点故作矜持地往前挪了挪,却被邵京华抱得更紧了。 她索性翻转身,抵着他的下颌,在他怀里嗫喏:“你还不是一样唬人为你牵肠挂肚的。” 邵京华轻笑,酒后的嗓子干哑,有道不尽的无奈:“没有十拿九稳的事,我怕有变动你会怪我。” 他早就过了一时意气的年纪,不是万无一失,都会留有余地。 随后补充道:“事是定准了,只不过我最近有些人事调动,在走程序,过了这阵就递材料。” 楠伊忽然心里酸楚,喃喃道:“邵京华,你什么时候准备来找我的。” 邵京华轻咳,叹息说:“一年多吧。”那大概是听说栾昕辰结婚的时候,他就开始筹措一切了。 楠伊咽了口水,只感觉嗓子都是干的,许多话终是说不出口。 屋内有空调的丝丝凉意吹过,邵京华提了下被子,盖住了楠伊的腰,楠伊小声问他:“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邵京华无意提起那些糟心的过往,只在醉意里含糊的回应:“嗯。” 楠伊环着他的腰,离他的胸口如此近,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咚咚”的,一下一下,坚定有力,她察觉鼻子是酸的,想哭一哭这几年委屈的自己,又想哭一哭憋了一肚气,却一再忍让的邵京华,到底年少的时候会做出多少荒唐事,让多年后的自己,就着一杯酒,无需任何菜肴,喝哭一代代人。 她想,这男人答应的事,还真没有没做到的。 八月花落无声,如那命运的脚步,静谧悄寂,不曾叩门,已经闯入。 两天后,起诉案件被撤销,同时还有一份谅解书送到了神外科室。 李主任意味深长地看着楠伊,竟是一句话都没问。 楠伊回到医生办公室,迎来赵婧兴奋的拥抱:“楠伊,你这反转来的太快了。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上次急诊门外那个帅哥帮的你。” 楠伊抽离出自己,兴致颇浓:“大姐,那是我男朋友!” 刚跨进办公室的王墨云如雷轰顶,定定站在门口。 赵婧央求了这么多天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却在看见王墨云的时候略显尴尬,她高情商地转场:“楠伊,你那男性朋友还挺帮忙的。” 楠伊抬头,看见了伫立在门口的王墨云,明白了赵婧的欲盖弥彰。 王墨云就那样静悄悄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咧嘴凉笑,眼里是藏不住的失落:“楠伊,恭喜啊。”不知是在恭喜她恢复岗位,还是恭喜她喜结良缘。 赵婧忽然神经兮兮地问:“我怎么感觉在哪见过他,就是想不起来了。” 楠伊腹诽,3月份我刚给沈佳怡做完手术,这师姐却是一点不记得了。 赵婧好似不放心,叮嘱道:“小丫头,男女朋友也要留个心眼,现在男人功利心很重。” 王墨云却难得反驳:“两个人好在一处,还分得那么淸,不是自寻苦恼。” 赵婧怼他:“王墨云你也30了,楠伊才多大,你不跟她讲清楚,她懂什么是盘算。” 王墨云坦言:“我看她这样挺好的,盘算得再精明,没人愿意装糊涂,也是白扯淡。” 楠伊收敛笑意,却是第一次见循规蹈矩的师兄精辟地反击赵婧,怕是再木讷的人,也有为了爱不寻常的地方。 第22章 她的确有男朋友 8月份,邵京华抵达俄罗斯,中俄双方会见洽谈东欧油气合作项目,就中俄双方油气、新能源领域的合作,并就能源绿色低碳转型话题进行了交流。 同月,楠伊在医学著名期刊《ACTA NEUROCHIRURGICA》上发表了一篇学术论文,9月份被评为北川2013年首批医学重点人才。 李主任为25岁的楠伊感到喟叹,最后只送给楠伊一句诗,算是隐晦回应了邵京华的事:“鲜衣驽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 两个人又恢复到上学时的样子,想见一面很奢侈,却又更珍惜。 何蕊不知道从哪听到的风声,听说楠伊和邵京华和好了,特意打来电话热烘烘地联络感情,不能说平时她们关系不好,只是这时候又好得太热烈,楠伊听她话里的意思,医药代表都是给别人打工,她要进军什么再生医疗,现在整日里忙里忙外,全是在为这个事情铺陈。 楠伊随口一问:“你和汪承安怎么样了?” 何蕊就开始骂骂咧咧,骂够了,有种舒胸扩肺的畅意,最后还不忘指点迷津:“你跟邵京华留点心,他不是没离婚呢吗,这群人都是些拿人不当人的货色。” 楠伊呵呵干笑,知道跟何蕊辩不出所以然,说:“邵京华不是那样的。”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何蕊,气都没喘匀接着教训楠伊:“他有什么不一样,你当他还是上学时候的样子,邵京华老谋深算,步步为营,把振华化为囊中,早就不是你小时候的冬冬哥哥……” 楠伊为男人打抱不平:“他那是对集团,也不是对我。” 何蕊气得一把火无处宣泄,觉得这妹妹该死的恋爱脑,几年前分的惨绝人寰,估计是一点不记得了。 一个执迷不悟,一个迷途不返,活该这两人是一对。 气得她火旺燥热,似这9月的北川,热浪丝毫不退。 9月末,炽火褪去,天意渐凉,是汪承安认识何妍的季节。 银杏叶如盏盏蒲扇,秋未浓,绿油油树冠如华,红褐色的果实一串串挂满枝头。 何妍的出现,有一瞬让楠伊以为,汪承安就要改邪归正了。 自从八月份,汪承安作为500强企业的掌门人,临时兴起参加了一次校园招聘,他就在对外经贸认识了刚上大四,准备实习的何妍,那天何妍穿着白色的收腰裙子,长长的披肩发,把年轻女孩子的美好诠释得淋漓尽致。 当夜他就拉着人家姑娘回了会所,却没有落俗地强要人家进三楼尽头的包厢,而是带着她在一楼推了一夜的牌九。 直到耍到天边见了鱼肚白,连发牌的马仔都换了一波,终是抵不住一夜的倦怠,汪承安带着何妍到朝阳门内吃早茶。 老牌的茶楼,六点刚过,就有熙熙攘攘的客流,汪承安被店老板引入单间,此刻的何妍早就过了困劲,看着他拿瓜子仁逗趣提笼里的八哥。 何妍跟他在一起,安安静静地,还有逗趣的察言观色,汪承安了然于胸,却是故意逗她玩:“吃完饭要不要跟我回去?” 何妍听了这话身子更僵硬了,好教养地红着脸,支吾着说:“汪总,我还是回去吧。” 汪承安啾啾得挑逗着笼子里的黑色八哥,雀鸟发出清脆的鸟鸣,他的唇勾起浅浅的弧度,和他平日里阴冷冷总是一副笑模样截然不同:“这一别可能就不会见了。” 何妍有片刻当了真,难掩眼底失望神色,显得有点狼狈,重整心情,仿佛能不声不响收起失态,那股子孩子般的倔强竟是怎么藏也盖不住:“那谢谢你啦,这一夜我玩的很开心。” 汪承安不禁笑出声,小姑娘明明最后支在桌台上,就要瞌睡过去。 汪承安好似这一日心情颇佳,他侧着头,手里半捧瓜子仁悉数倒回到白瓷碟子里,一双狭长的瑞凤眼觑着何妍:“不见我,你不会想我吗?” 何妍只感觉自己整张脸烧红一片,犹如那日清晨的一抹朝霞,心里痒痒的,似有小蚁爬山,命运的风,吹过弄堂里,席卷了女孩子的心尖。 9月的尾巴,邵京华的飞机降落在祖国首都机场,归国仪式在大会堂,有政界相关领导和知名企业家与会,会后的庆功宴包下铂悦顶层的行政大厅。 九月末的最后一个周日,为了迎接国庆节的到来,全国调休一天。楠伊的最后一台手术和王墨云同台,等她从手术台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多。 刷洗间,王墨云佯作无意般问:“你男朋友从来不到医院接你。” 楠伊本不是矫情的人,让他问完,却也有点自苦的无奈:“他忙着呢。” 王墨云有点杀人递刀的痛快:“忙什么两个月都没见过人,咱们都够忙了,还能抽出时间呢。” 楠伊寻思,我总不能说他在忙着建设四个现代化,可是就再难找到好的理由为他搪塞了,不禁有点气馁:“他忙他的呗,反正我也没时间。” 这时楠伊刷完手,举着水淋淋的双手,往外走去,空留下王墨云眼中晦明晦暗的光。 可有时候,触霉头的事,总不会只有一件,宴会上,本要早早撤下来的邵京华,却被宋玲拦了下来,宋玲好似一片赤忱扑在工作上的,对这次人民日报的撰稿反复跟邵京华敲定,起初邵京华还有些耐心,后来整个人冷着脸,眼梢凉凉的,一口回绝:“这些事你跟宣传部敲定吧。” 直接扔下整个宴会给白焕明,开车去医院接楠伊去了。 楠伊和王墨云整理完当天的病志,出住院部大楼的时候,月落参横,秋季的凉风扫尽白日的燥热,让人心情愉悦,楠伊冲王墨云摆摆手:“师兄,拜拜喽!” 也不知是这月色太朦胧,还是住院部到了夜晚格外的宁静,王墨云壮着胆子拉住了楠伊的胳膊,楠伊一愣,赶忙抽回了手,拘谨地往后站了站:“师兄,你这是干什么?” 王墨云已经走到这一步,下楼时紧张的感觉也淡了,突然就有点不管不顾。 王墨云说:“楠伊,你没有男朋友对不对,你两个月连个电话都没有,也从没人来接过你,如果你没男朋友,我从你到神外起,就喜欢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楠伊哪想到他会闹这一出,毕竟同事好几年,自己又当众承认有男朋友,碍于同事面子,想必他也不会把这件事挑明,偏偏这个王墨云不按常理出牌。 楠伊讪讪笑:“师兄,我真有男朋友,他就是忙。” 王墨云要再说,楠伊身后的车灯乍亮,白色强光照亮一切,晃得王墨云连忙举臂遮挡,还没等楠伊来得及回头,身后一个男人低沉不悦的声音传来:“她的确有男朋友了,给你造成的误会,是我这当男朋友的做的不好。” 楠伊惊讶回头,赫然看见了邵京华。 第23章 很想很想你 两个月没见,他清瘦了,黑色的衬衫领口翻着,黑色的西裤笔挺,衬得双腿修长,他走下车,不需要说话,就有能拿捏众生的面相。 邵京华就那样径直走过来,揽着小丫头的肩,无需示威的言语,给王墨云的冲击都是致命伤。 他只寡淡地问:“手机都不看的吗?” 楠伊才想起来,自己一天手术,手机被关了静音:“我忙了一天都忘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知道他要回来了,只是他的行程没有固定的时间。 他不冷不热的开口:“今天早上,一直在开会,晚上才从庆功宴上出来。” 楠伊这才正式地给王墨云介绍:“师哥,这就是我男朋友。” 王墨云窘迫难堪,只感觉这一切太过玄幻,这男朋友好似从天而降,瞬间失魂落魄,用最后的涵养打招呼:“你好。” 邵京华淡淡地应:“嗯,你好。”然后搂着楠伊的肩就要走,楠伊急匆匆同王墨云告别,和邵京华上了车。 王墨云站在住院大门口,目送那辆骄傲的迈巴赫s680,红色尾翼消失在夜色中,有些种子萌芽成畸形的样子。 楠伊上了车,久别重逢的喜悦溢出了眼角,她摸摸他,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凉凉地语气,却又不得不问:“这什么人?” 楠伊乖巧地答:“我们科室的师兄。” 邵京华蹙着眉:“那意思是天天都能见面?” 楠伊捉住他的胳膊,靠上去,一本正经地许诺:“请组织放心,我是誓死忠于组织的。” 还没等兴师问罪,先表了忠心,邵京华揽着她的腰,大手在她的腰间轻揉着,唇荡起好看的弧度,他低声问:“晚上吃饭了吗?” 楠伊乖觉地摇头,只感觉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上衣,有撩人的功效。 今天的司机楠伊不熟,难免有些拘谨,她按住他的手,邵京华故意使坏,在她腰间揪了一下,惹得她惊呼出声,转身嗔目看他,他一阵轻笑,笑到后来轻咳起来,柔声问她:“你想吃什么。” 楠伊难得扮一次柔弱听话的女孩子,怯生生地说:“你定吧,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邵京华笑得更烈了:“两个月没见,人怎么贤惠了?” 楠伊再装不下去了,蹭到座位的一边,倚着车门望向窗外,邵京华没再挑逗她,嘱咐司机把车停在了广式茶楼门口。 邵京华命令:“邵刚,你先去定个包厢。” 邵刚心领神会般,升起了遮阳帘,熄了车灯,悄然下车。 还没等楠伊回味过来是什么情况,邵京华欺身过来,把她拉进了怀里,他的额头抵着楠伊的前额,暧昧地问:“想我没有?” 车窗外是灯火通明的酒楼,街面上是络绎不绝的行人,还有不知道是否回来的司机,楠伊脑子里担心的事太多,最终折中为一件担忧:“外面都是人……” 邵京华在幽暗的车厢内,俯身吻她,在她耳边低语:“看不见。” 他的呼吸温热的喷洒在楠伊的鼻翼间,他的唇霸道地来索她的唇。 窗外的光像暗黄的影片,投射进窗口,她感觉他的指腹抚摸过她的肌肤,那种刺激感让她的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吻到深处,她挣扎着去喘息,被他抱在腿上,又是这般面对面的局势,躲无可躲的境地。 邵京华情意缠绵地说:“躲什么,早就想亲你了。” 楠伊被他说的涨红了耳根,绵软地头扎在他的颈窝里,车厢里的温度莫名的升高,闷得人喘息都急促,邵京华大手扣住她的脖颈,让她对着自己,吻了吻她的唇角,楠伊羞怯的问:“你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邵京华笑她的故作镇定,唇又贴上去,反问:“你有没有盼着我回来。” 他再次加深这个吻,她也再不闪躲,好似点燃了一丝星火,迎上他的热烈。 空气里的热度又升高些,楠伊的后背有薄薄的汗沁着,邵京华触摸到一阵光滑湿腻,好似那喧嚣的光和影,也不再那般扰人。 他们分开,他又将唇一点点落在她的脸颊和锁骨间。 最终,她伏在他肩上,环住他的脖颈,呼出的气也是滚烫的。 邵京华沉哑着嗓音,勾魂地问:“这算不算你想我了?” 楠伊却是涨红了脸,久久不肯起身,邵京华笑笑,双手撑起她,看见女孩子的眼睛晶亮闪烁,映着自己的模样。 楠伊终是开了口,诉尽戏文里女子的衷肠:“想,我很想很想你。” 九月的北川,天若悬镜,晚风吹鼓。 夜晚10点多的样子,正是广式茶楼热闹的档口。 邵京华坐在对面看她小口啜着甜粥,却是久违的心安,不经意地问:“振华和协和成立了健康神经外科分委会,给你弄个挂名的委员当当?” 她一直对邵京华的职位身份不甚关心,以至于振华集团到底有多少子公司,她一概不知,一个不关注社会新闻,又不关注娱乐板块的女医生,却是最在乎眼前人的喜好。 楠伊盯着他的眼睛亮闪闪的:“你这算不算因公肥私?” 他淡淡地笑:“给你不算。” 她俏皮地眨眼:“那我勉强接受吧。” 邵京华却是宠溺的笑了:“勉强的让我感觉好像有点拿不出手。” 楠伊却是坦坦荡荡的:“那有更好的你日后再给我喽!” 她有肆无忌惮的坦然,因为邵京华的爱,从来都拿得出手。 邵京华笑而不语地望着她,只抬手揉揉了她的头发。 这是他们和好以来,最畅快的一次见面,两个人想冰释前嫌太容易,想彻底断绝却是切肤之痛。 茶楼里,人声鼎沸,浮生众相,却挑不出同样的他们。 一会邵刚敲门进来,恭谨地说:“邵董,电话。” 邵京华把电话接过来直接按了接听,起身站在窗边,对面的声音楠伊再熟悉不过:“你回国了,今天回家来住吗?” 邵京华的母亲,廖教授从来不是一个厉害角色,相较于别家的首长夫人,廖教授被老首长保护的很好,这些年与世无争的性子,倒显得有点婆婆妈妈。 邵京华对老人从来都是恭敬地:“我们晚上还有酒宴,要很晚,明天再回去看您吧。” 廖教授这通电话的目的根本不在自己,俗套地长辈规劝就开始了:“冬冬啊,你跟佳怡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你不要总是忙工作,也要照顾佳怡的心情。” 邵京华忽然一笑:“妈,没人能比沈佳怡心情更好了。” 他想说沈佳怡才是看得开,玩得花,没老公的黄金单身女,全球一半的国家,都是浪荡女帝的采撷之地。 楠伊听到沈佳怡的名字,所有注意力都从桌面上被裹挟,邵京华看她那样子暗自笑笑。 廖教授还在科普:“你看看辰生,温弦都怀孕了,听说青华家里也给安排了相亲了,你就应该少跟承安那孩子来往,好的不学,坏的不用教。” 邵京华想了下汪承安这些年混账惫怠的情感生活,似乎自己母亲骂得也很有理。 邵京华静静听完母亲的教诲,最后笑着说:“妈,日后有你抱孙子的时候,电话里就不说了,这两天回去看您。” 电话挂断,楠伊佯作如常地拨弄着碟子里的酥皮流沙包,邵京华看破不点破,过来拉住她的手,忽然手上一拉,整个人从座位上兜进了他的怀里,楠伊被这突如其来,弄得惊慌失措,瞪着怨愤的目光,两只胳膊抵在他胸前,向后倾身看清他的脸。 邵京华痞笑着:“偷听什么呢?” 楠伊被问的羞怯,硬着头皮装没无知:“听什么,你打电话吗?” 一只软绵绵的小狐狸,却是绵软的刀枪不入。 邵京华乐得见她跟自己耍小聪明的样子,无论她在外人面前,已然是全国顶尖医师,但在他这里,她永远是带着三分狡黠的柔弱姑娘。 他呵呵笑:“走,回家把你没听见的部分讲给你听。” 楠伊脖子下的雪白肌肤都是粉红的,咬着唇却是难掩欣喜,邵京华揽着她的肩两个人出了二楼茶坊。 第24章 杀人诛心 电梯里,邵京华的手揽着她的腰,却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 电梯门打开,酒楼的迎宾大堂,反而没那么喧嚣。 邵京华顺手抽出来,端详个仔细,那是楠伊的工作证,工作证背面的照片是3年前的样子,红袍白领的博士服,那时候的他们还没闹分手,她的眼睛里有星星般的光,少年志得意满的笑。 邵京华坏笑着打趣:“这是谁家没长开的丫头!” 楠伊被他笑得羞怯又气愤,攀上他的肩伸手来抢,他扬起臂不让她够,楠伊从后面蹦蹦跳跳,搂住邵京华的脖子够他手里的东西,两个人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亭廊间,大门外,人潮熙攘,人们看见一个瘦削挺拔的北方男人,和一个白皙漂亮的高挑姑娘,是那有情人的模板,难免多瞧两眼。 连日奔波,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全天候开会,邵京华也不觉得累了,心情好得,好似沈佳怡提起来也乖巧许多。 这快意怕是再坚持几分,老天爷也会嫉妒了。 正当他们闹的得意忘形,只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充斥着愤怒和斥责,阴沉沉冷飕飕砸过来:“楠伊!”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见姝桐挽着栾昕辰,夫妻二人刚从正门走进来。 看见栾昕辰的时候,楠伊有种被家长抓包的局促。 邵京华有种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阴冷,他只是对楠伊释怀了,却是对眼前这位无从友好。 栾昕辰就是有这种本事,立于乱象却仍旧不折辱本心,放到旧时代必然是好的革命者。 此刻的他正蹙眉冷漠的看着他们俩个,全然不在意邵京华的官架子,劈头盖脸地质问:“楠伊,你怎么又和邵京华扯到一块去了!” 姝桐忙拽住丈夫的胳膊,眼神劝解他不要如此急躁。 栾昕辰此刻想到的都是三年前,楠伊半死不活地从手术室出来的样子,要说他有多少旧情可念,恐怕早就成了半兄妹的亲人之情了。 他拍抚妻子的手,示意妻子不要担心,自己压着心里的恼恨,他恨这姑娘明知邵京华有家室,却为了感情昏了头,恨她当年因为这个人吃了那么多苦,却是不知悔改,恨她这般好苗子,人情世故之路,行差踏错半生心血都将付诸东流。 楠伊乍见栾昕辰,仿佛就听到栾昕辰的耳提面命,堪比余音绕梁的效果。 她缠在邵京华脖子上的胳膊,讪讪撤下来,规矩站好等待训斥。 邵京华却因为她这个动作,心里一紧,神色一沉,不说话也能大杀四方的气势,就非要拉着楠伊的手,攥在手心里,冷眼斜觑栾昕辰,凉凉地称呼:“栾技术!” 姝桐对楠伊的事情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两个人曾经是男女朋友,看见现在的情景多半猜测两人旧情复燃,只是她也知道邵京华结婚的事,总以为丈夫在生气楠伊逾越雷池,这种事却是最难评说,她劝解丈夫:“这是楠伊自己的事,咱们回去吧。” 栾昕辰铁青着脸,六年同校,不说看着楠伊长大也差不多,火气再也压不住:“她一看见这个人就昏了头!” 楠伊偷瞄邵京华的神色,内心惶恐,总要先解决一方:“师哥,你带嫂子回家吧。” 栾昕辰有种势必今天要把话说清楚的架势:“邵董,你有家室您不知道吗?你招惹她干什么呢?” 转而又训斥楠伊,竟是一个也不放过,科研工作者的严谨,展露无遗:“你个医大的高材生,你怎么自甘堕落,和他纠缠不清,你是把从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邵京华阴鸷地望着栾昕辰,浑身的气息都变了,他已经很多年不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绪了,不让人猜出喜怒是居高位者的必修课,可今日,栾昕辰触了他的逆鳞。 楠伊都害怕起来,真怕这混世魔王干什么出格的事,只听见他的声音,恨意淬骨,如刀锋利,幽幽冷道:“栾技术,你管得有点宽了吧!” 姝桐拦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楠伊只能央求固执的栾昕辰:“师哥,你能不能带嫂子先走!” 邵京华满腹怒火早就烧红了眼,阴冷的挑唇笑:“这师哥叫得真亲啊,你不就因为他才跟我分手的吗?” 楠伊愣怔看着他,心凉了一半,有些伤疤被撕开仍旧是血淋淋的。 邵京华自知失言,眉心扫过纠结,只是他对着栾昕辰,像对着一面羞耻镜,却没想一把火殃及池鱼。 姝桐乍闻此话,人马上惊住了,从没想过恭谨的楠伊和自己正直古板的丈夫之间还有这样的过往! 楠伊就像被揪住尾巴的狐狸,咧嘴笑得难看,凄凄切切只一句话:“邵京华,你真混蛋!” 姝桐如恍然大悟般,失神落寞地与丈夫背道而驰,匆忙奔出酒家正门,楠伊甩开邵京华的手,往姝桐的方向追去。 只剩两个男人,栾昕辰厌恶地看着邵京华:“邵京华,你真不是个东西,楠伊跟你分开就对了。” 这话就如厚涂浓抹的脂粉,泪水冲过的道道痕,是遮不住的粗糙皮肤,怕是再不能掩耳盗铃。 栾昕辰是真的踩到邵京华的痛处了,他一把揪住栾昕辰的衣领,菩萨低眉再抬眸,眼底都是金刚杀伐之意:“栾昕辰你今天是找死!” 栾昕辰却直视他的暴虐,今日势必,用他的刀,破他心智。 栾昕辰背了三年的锅,终是不想再忍了:“你知道你父亲曾经单独找过楠伊吗?” 邵京华有瞬间的蹙眉,身上低气压的凛冽寒意未退。 这时也只有栾昕辰这样的世家子弟,才能顶住这千层剑阵,故作迷雾。 “你知道她曾经为你怀过一个孩子吗?她那时候才多大,你不能娶她,为什么让她吃那样的苦?!” 真相如滚滚天雷,震耳欲聋,随即如白昼般清明...... 2010年12月17日,距离楠伊和邵京华闹得最凶的一次,已是一月以后的事,邵京华放下狠话,让她放一万个心,邵家和集团他都能想办法解决。 结果,楠伊意外收到邵首长的单独约见。 那是楠伊第二次去西郊大院的邵京华家,第一次是邵京华带着她非正式的见过家长。 她在风雪中,站在铁门外,等哨岗的警卫员和院内沟通。 警卫员接通了内线电话,她没有等很久,就被带进了院子。这种独自一人,进入深宅大院的感觉,饶是她恃才傲物,从容自信,也难免局促不安。 她被邵夫人引进了二楼尽头的一间卧室,在那个漫天飘雪的初冬,看见了卧床半年的邵首长,房间里医学仪器滴滴的规律的回响,邵首长见她来,和蔼地召唤她到近前坐。 老首长虽然行动受限,好在头脑还清醒。 “一一来了,坐吧。” 楠伊紧张地坐在病床边的沙发椅里,邵首长被病痛磋磨久了,面容的锐气褪尽,只余疲态:“邵叔叔找你来,是有些事想求你帮忙。” 说完把身边的报告单递给楠伊看,这些医学数据根本难不倒楠伊。 她才猛然醒悟,这半年虽然邵京华跟她说,父亲病了,却不知道如此严重,骨癌晚期,这个病到后期是极其痛苦的,可以说药石无医。 楠伊不禁心里一阵翻腾,爱屋及乌也是真情实感:“叔叔,咱们可以想办法治病的,一定有办法的。” 随即感觉这关切太无力,她是医生,她懂得病情发展,而他们这样的身份,但凡可以治,何至于拖到如今。 老首长温和的笑:“你是学医的,就不用安慰叔叔了,叔叔是战场上走过的人,生死早就看淡了。” 楠伊始终记得当年老首长的态度,是恳切的,也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有件事还要麻烦你,现在我是帮不上冬冬了,他为了你撑着整个振华,太艰难了,你帮帮他好不好?” 楠伊直愣愣看着这个垂死老人,这是她爱人的父亲,她点头,是年少时为了爱人的孤勇。 “说是一件事,其实是两件事,我和你阿姨是看着你们过来的,若是我没这场无妄之灾,你就是我们选定的儿媳妇。眼下,劝京华放下才是权宜之计,只有你能让京华放下你们这段感情,让他彻底死心,好好结婚过日子。” 楠伊撇撇嘴,笑得干瘪失真,眼眶微红,却没有泪。 楠伊第一次知道,自己渺小的爱情,竟然会和国家责任联系在一起。 邵首长最后叮嘱:“一一,我们都知道你和京华感情好,到我和你阿姨的年纪,其实感情这个事,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振华还有30万员工,稳定持续的发展,才是一国重器的样子!” 在楠伊那个年纪里,在她初涉社会的阅历里,在她对人与人关系直白的理解里,她把这件事的压迫感全都转化成一种极端的手段,决然惨烈地同邵京华分手。 她以为,那种壮烈的自我牺牲是成全的最好方式,却把遍体鳞伤留给了自己。 唯一一次,在邵京华撂下狠话,让她放一万个心,他能处理好集团和家里;唯一一次,邵京华放纵自己,央求小姑娘,不然你给我生个孩子吧。 原来,事实如此简单,邵京华在点燃的烟雾里,夜风清冷,吹散心头的那团云,他恨自己当时没有坚定地信她,任她风雨飘摇,一张白纸,揉碎在红尘乱象里。 栾昕辰不依不饶,越骂越生气:“你家里人办得这叫什么事,那时候楠伊刚知道自己怀孕,你就是个混蛋,她那么小,既然不能娶她,怎么能让她怀孕呢,那次手术过后,好好一个人像蜕了层皮,你就是这么爱她的!” 栾昕辰想起当年腥红着眼,没有楠伊拦着,说不准就要杀了自己的邵京华,他甚至猜不透,如今的邵京华是带着多少畸形的报复心,从新和小丫头在一起。 他恨不能一股脑把事情说透:“这些事,楠伊是不许同你说,我想她还是顾及你父亲的颜面的。若没有今日的事,我本不愿意管,可是你在误她啊,人言可畏,她是协和顶尖的成绩,你怎么的能作贱她,让她不明不白跟着你!” 邵京华站在古色古香的巷子口,一支接着一支的点烟,巷屿深处有自行车的叮铃声和孩童的打闹声。 却被邵京华隔绝在空旷的脑海之外,半晌,只听见他暗哑的嗓音:“栾技术,回家看看你老婆吧,别人家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他捻灭最后一支烟,上车消失在栾昕辰的视野里。 姝桐还算理智的,一瞬间的上头,在出租车上自己就安静下来,以她对丈夫的了解,和对楠伊的熟识,有些事,她还是要听当事人先讲清楚。 楠伊没有追上姝桐,给她打到第三个电话,温婉的女声接听了电话:“楠伊,我回家了,昕辰说他也往家里赶呢,你放心吧,我们会好好沟通的。” 楠伊愧疚赧颜,竟找不到借口登门道歉,只能怯怯地道:“嫂子,我自己的事,连累你们了。” 姝桐轻柔地安抚:“楠伊,谁还没年轻过呢,可是你师哥说的对,你要保护好自己呀。” 楠伊瞬间鼻子一酸,眼泪涌上眼眶,庆幸栾昕辰找了这样好的妻子。 电话在口袋里不停的震,楠伊置若罔闻,她叮嘱司机师傅把车开到了壹号院的楼下。 残花落尽,她站在熟悉的入户门口,光影交叠,前尘往事,粉墨登场。 他们在汶川地震后,住进了四合院,后来又搬进了壹号院,那时候没有智能手机,短信只能存储500条,楠伊的业余爱好,就是翻阅两人之间缠绵情话,不知道该删除哪一条,后来索性买了个本子,把两人之间的通信,逐字逐句的誊抄下来。 星霜荏苒,慢慢变成了一本册子,就那样被积压在壹号院32层的房间里。 邵京华有时扫到,会有片刻赧颜,结果隔着无线电波,他又能把那些让人脸红的痴话成篇发给他钟意的姑娘。 想必那些纸张都开始泛黄了,字迹拓在过往,深刻清晰印在时光里。 她站在那,抬头仰望高耸的建筑,星星点点的灯火,是每个家庭的柔光。 邵京华的车灯忽然在身后通亮,扫尽前方的阴霾,笼住孤立风中的楠伊。 她回头,迎着刺目的白光,不自主用手遮住眼睛,恍惚间看见邵京华大步跨下车门,熨帖的黑色衬衫,失了风度般闯过迷瘴,把楠伊大力搂进怀里,只想把她嵌在身体里。 楠伊贴附在衬衫光洁的面料上,委屈得抿紧嘴唇,伸出双手环住他,哽咽着说:“邵京华,我们回家看看吧。” 男人猩红的眼,在她头顶点点头。 一切风霜刀剑融在眉宇间,抵不过亲昵融进骨血。 32层巨大的落地窗前,是整个城市的星星灯火,依稀可见故宫的楼阁,庄严肃穆。 房间里很整洁,却没有人烟,灯光点亮的一瞬,仿佛一盏阳间油灯,照亮整个奈何桥畔。 邵京华弯下腰,帮她把鞋子脱了,给她找拖鞋,忽然就停了动作,后背簌簌抖着,整个人彻底蹲了下去。 楠伊噙着泪,隐忍着,表面上的平静近乎荒凉,她靠在爱人背上,环住他:“早就过去了,我们现在都好好的呢。” 邵京华转过身把她搂在自己怀里,将人轻轻贴在自己怀里。 煌恍如隔世,他一想到自己最爱的姑娘,被推出手术室的场景,整个人就好像踩在开化的湖面上,残冰在脚下皲裂成无数条蛛丝。 “我的小丫头,当时害怕了吗?” 楠伊抱紧他,终是酸了鼻腔,红了眼眶,撇撇嘴,眼泪悄悄滑落。 他抚摸着她的发,愧疚里还有懊恼,想想自己寻她的麻烦,一次次挑事扎她的心,竟是做得理所当然。 楠伊鼻子里嗡嗡地:“邵京华我累了,想坐会。” 邵京华兜起她的腰,整个人横抱在怀里,把她放在沙发里。寂静的夜晚,只是楠伊不再是一个人,她靠在邵京华的怀里,望着同她离开时如出一辙的屋子,控制不住瞳孔的震动,眼泪扑簌簌滚落。 邵京华抱紧她,喉咙里梗着一口浊气,被叹出,他的声音微微的颤着:“一一,要是我不去找你,岂不是要错过一辈子。” 第25章 老天爷也不行 他现在从混沌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只余阵阵后怕。 他的声音微微的颤着:“一一,要是我不去找你,岂不是要错过一辈子。” 楠伊隐忍了几年,像独自立于深夜的海上,摇摇欲坠,这一刻再也支撑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下来,把她的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口。 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邵京华,我以为你恨死我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不是她先毁约,而是他先放下一切,来找她了。 她翻转身伏在他的肩上嘁嘁呜呜地哭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邵京华捧过她的脸,看那被染红的眼睛,他那双冷静自持的黑色眸子里,有太多压抑的情绪要宣泄。 “当初我想了无数的办法,融资,并轨,动用了父辈的各种关系,却唯一没想到,你会扔下我。” 他哑着嗓子,声线像是远方的胡琴,低沉着:“我的安排里从没想过排除你。”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什么特殊,与生俱来,早已习惯,可就是那份荣耀的身份,却成了他们之间的枷锁。 后来他心灰意冷,却是把万事做得,得心应手,风生水起,唯独兴致缺缺。 楠伊的眼泪如柱,顺着他的掌流下来,也流进了他的心里。 他终是卸下全部心结,那点责备也不愿再提,他捧过她的脸,弯着手指带过眼下,一遍遍擦干眼泪,薄唇划过她的鼻尖,冰凉中透着苦咸,白瓷的面颊,透着雨过的绯红,她还是那个满心满意爱自己的姑娘。 楠伊哭得狠了,整个人抽噎着,像含住了蘸水的棉花,邵京华一下下拍抚她的背,掌心的温柔熨帖她的背,与三年前不同的是,她瘦的太多了。 楠伊从哽咽中缓回气息,孩子气地说:“我听说你结婚的时候,心就死了,学着去恨你,却是怎么也恨不来。” “现在还恨我吗?” 他从来都能把自己的情绪先搁置,想待她更好一点。 楠伊的眼泪就又涌了出来,决堤般模糊了视线,嗫喏着:“我从没恨过你。” 他吻着她,告诉她:“是我不好,没有早点回来找你。” 她想,这么骄傲的男人,该是怎样的妥协,才能放下脸面,跨过世俗来找自己。 “邵京华,我理应等等你。” 她环住他的脖颈,哭得嗓子沙沙的,不停地念:“我总能想起上学时候的事,想得多了会以为你根本没有走,就会去找你的踪迹,却发现不过是幻境一场,我才知道什么是空欢喜。” “好多人跟我说过,爱情只是人这一生里很小的一部分,很多情侣都不能走到最后的,人生散场只是常态,可是你走以后,我感觉人生不再需要散场,我的爱情已经彻底落幕了。” “邵京华,就算你不回来,我还是要等你的……” 邵京华听得心愈加的沉,有把锋利的刀在剜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他抱紧她,想她从医三年多,心智还是孩子的单纯,却是如何消磨掉这些难熬的日子。 他能做的就是把她抱得更紧,更贴近自己,好像只有如此才能抚平他那被揉搓的不成样子的心,他吻过她的眉心,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持重模样,终于慌了神,被眼前人一下下拉扯着,有了凡人的恐慌。 邵京华沉沉地说:“以后都不要你等了。” 楠伊闭眼间,两行清泪止不住流下,有劫后重生的解脱、释怀。 邵京华悠悠地叹气,有一丝侥幸,他去吻她,雨过天晴后的唇上,是眼泪清苦的味道,他扣住她的脖颈,将她呈现在自己唇下,唇齿相贴,辗转厮磨,旖旎缠绵。 她去迎合他的吻,再不是瞻前顾后的三心二意,每一个深吻都在表达着对彼此的思念。 客厅里壁炉灯火在升腾的缭绕白雾里,温情暧昧,软化所有的悲情。 吻过彼此,她不再哭泣,他抚摸她的眉眼,勾勒她的样子,她坐在他的腿上,专注的看他,看他的眼里,盛满自己。 邵京华说:“这世上再没谁能把我们分开了,老天爷也不行。” 楠伊的电话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她从邵京华身上翻下来,从裤兜里摸手机。 赵婧师姐急切的声音:“东四环特大连环追尾,多人受伤,现于我院开辟绿色通道,神外副主任以下,全部立即到岗。” 楠伊擦干眼泪,整装肃容:“我马上到!” 电话溢音,邵京华听得明白,起身拿起车钥匙,穿鞋出门。 楠伊拉住他:“我打车吧,你累一天了,在家好好睡一觉。” 邵京华摸摸她的头发,前一刻哭得像个孩子,后一秒听见医院召唤,马山就能整装出发,心疼说:“乖,我送你。” 其实壹号院离医院很近,车子刚开上东单路就到了。 一路上,医护群里各种伤情席卷而来,楠伊蹙眉通扫信息。 邵京华在车上叮嘱:“工作虽然重要,安全是第一位的。” 楠伊乖巧地应承:“我知道。” 车子稳稳停在急诊大门口,楠伊在关上车门的一刹那,对着邵京华挤出一个笑:“邵京华,你要等我回家啊!” 邵京华握着方向盘,有万千情绪化在眼底。 急诊门口红灯闪烁,急诊大厅各科室主任,带着自己的科室的医生,奔赴一线抢救,楠伊火速换上白大褂投入其中。 赵婧飞奔着推进一个折叠床,冲着楠伊嚷:“挫裂伤,血氧血压超过最低值,清创抢救直接推进手术室。” 楠伊从她手里接过病人,直接安排同行的教员:“先上CT。” 楠伊扫过眼底的病人,看着像是中学生的模样,头发被血糊住,鲜血把一半的面颊遮住,仍旧能看清少年的秀气。 只是这时候的孩子神智不清,双目紧闭。 “联系病人家属了吗?” “这孩子的父亲也在车上,当场死亡,交警那边还在联系孩子的母亲!” “赶紧联系家属,人到了直接拉到手术室门口签字。” “放心吧,小郑大夫!” 光学影像过后,神外的大师兄扫过楠伊的病人,杨超一声惊叹:“楠伊,你这个有点难度!” 楠伊顶着哭肿的眼睛,特意带了镜框:“目前看大量的脑挫裂伤,和脑干损伤,外伤性脑积水,颈椎半脱位,胸部肩胛骨骨折,多发性肋骨骨折,多科会诊吧,我这边先推进去了。” “楠伊!你这个得做脑腔腹室分流啊,千万记得签字!” 等患者的母亲和孩子的爷爷奶奶到场的时候,走廊里充斥着撕心裂肺的哭嚎,护士在门外催促家属签字,孩子母亲却是一直嚷着要见孩子,说什么都不肯签字。 楠伊作为主治大夫被迫从手术室调了出来,孩子母亲抓住她的胳膊就是哀嚎连声:“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了啊!” 楠伊这边想起上次被起诉,心平气和地道:“孩子救命是第一位的,咱们赶紧签字,我们这边就能抢救。” 孩子母亲一看楠伊这么年轻,忽然就转变话锋:“你是大夫吗?你能救我儿子吗!我要换大夫!” 楠伊心下暗骂,耐心威胁:“现在所有大夫都在一线,临时更换大夫会耽误你儿子的最佳抢救时间,我是神外的主治医师,你可以到公告墙上看看员工简介,协和博士毕业的,我作为医生,如果没那个能力也不敢擅作主张,你现在能为你儿子做的就是放心把孩子交给我们,你现在耽误每一分钟,都会影响你儿子将来的治愈效果。” 妇人听得唯唯诺诺,看着眼前的楠伊,虽然年轻,却是泰然处之,不禁多了信服,家长一颗心全系在孩子身上,为了抢救赶忙把四联签字。 教员暗暗给楠伊竖了大拇指。 这场连环车祸,造成3人死亡,11人重伤,25人轻伤。 所有科室联合诊治,骨科、皮肤科、心外、神外等所有休息的医生护士,都被临时调回医院,在一夜的抢救中,直到第二天中午,楠伊才从手术室冒出头,顶着一双黑眼圈,在更衣室换衣服。 李主任下午乐呵呵地到医生办公室慰问:“大家辛苦了,术后多关注患者的动态。” “1床孙书宇的气管切开术,脑腔腹室分流术做的非常标准,给予小郑同志表扬。” 楠伊难得听见主任在人前表扬自己,从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笑。 赵婧还调侃她:“行啊,小同志,再过几年没准就是下一任神外一把刀。” 楠伊回怼:“这么光荣的称号给你。” 谁不知道一把刀何止技术过硬,手术时长和手术台次都是一流。 “咱们院明年要派出3名青年医生到海外研修,你不争取一下,没准30岁之前,你就能混到副主任,到时候也不用这么辛苦,每天跟着值班倒班。” 楠伊懒懒地笑:“你为什么不争取,每次有好事都劝我争取。” 她是有此心的,可是现在又是另一种心旷了。 赵婧一副自居年长的架势:“小丫头,这东西是靠努力就能争取的吗?我在咱们科室,也不算技术大拿,这东西还要靠命,我就是普普通通工薪阶层家庭,慢慢熬资历吧。” “别这么悲观嘛!” 赵婧语重心长:“楠伊,趁年轻,赶紧往上走,等你过了35岁,精力和心力都大不如从前了,那时候想让你争,都没那个心气了。” 楠伊傻傻笑:“说得好像你过35岁了一样。” “我现在也是三十而立之年,进入了人生新的阶段,心态马上就不一样了,年轻人要听劝。” 这时候师兄杨超插科打挥:“楠伊咱不听老太太念经,你才多大,跟她能一样嘛!” “诶!老杨,你是不是找死!” 楠伊看着师兄师姐笑闹着,心底暖暖的。 第26章 来日方长 早上,振华集团大楼,杨凯见到的精神抖擞的邵京华,他还纳闷,昨天一晚上的庆功宴值得老板如此开心。 上午的会议室里,汇集了集团高层的所有管理人员,围绕资源市场国际化战略,集团积极推动与民营资本、社会资本和国际资本的合作。 继双方会谈后,达成友好共识,即将迎来落地签约。 针对即将与俄方签署的海外项目,整个集团都进入紧锣密鼓的工作中,白焕明替代他到东欧地区出差去了,可以说集团上下万众一心,只待把这个国际项目顺利拿下,为国内原油市场在国际拓宽再进一步。 从昨天晚上楠伊出急诊,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通过,傍晚时分,他的电话在沙发上响个不停,邵京华还在跟下属几个高层交代细节,示意杨凯去接电话。 杨凯一眼扫到屏幕上“小狐狸”的称呼,眼皮一跳,赶忙接了起来:“一一?” 邵京华本来低着头看资料,听到支起腰身,向后靠去。 楠伊扫了一眼电话,确定没拨错:“他是忙着呢吗?” 杨凯迅速扫过邵京华,和满屋子的集团领导,背过身,很官方的回答:“正在开会呢!” 楠伊知趣地答:“哦,那你们忙吧,我先回壹号院了。” 杨凯压低声音:“你要不要跟他说话?” “不用了,等他忙完的吧。”电话就被挂断了。 邵京华瞄着杨凯,杨凯乖觉地把手机拿回给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接着开会。 集团34层,灯火通明,一直到凌晨12点,在合同和方案反复敲定,确定无误后,众人疲惫下班。 杨凯跟着邵京华回到董事办公室,连续多日工作,连日夜的会议和磋商,他整个人的脸色惨白,但好在精神状态还好。 邵京华神思倦怠,缓缓问:“楠伊打电话干什么?” 杨凯连忙回答:“她说她回壹号院了。” 邵京华瞟了一眼墙上的钟:“你怎么不早说。” 杨凯腹诽,难道让我当着一众集团高层的面,说你有人催你回家。 他一摆手:“你下班吧,我自己开车回去。” 杨凯看他心情不错,仗着胆子问:“哥,你跟郑大夫和好了?” 邵京华抬眸扫他一眼,杨凯嘿嘿赔笑,人老实地下班回家,刚走到门口,转回身对着邵京华呲牙:“哥,好不容易追回来的,可别再气跑了。” 邵京华笑骂:“你给我滚!” 杨凯消失在闭合的门后。 杨凯跟邵京华也得有十年了,那时候邵京华还在上大学,杨凯是他父亲安插在儿子身边的。 邵京华家中独子,家中难免骄纵,年少傲气,老首长总是怕儿子胆大妄为,没人约束干出格的事,杨凯就被他父亲从部队调出来,专门陪着邵京华,一晃就十年了,老首长都不在了。 邵京华开着车,驶入建国门大道,璀璨夜色,他却无心欣赏,一路疾驰,车子开进地下车库,他从专属电梯直接上了32层。 他刷开密码锁,锁片叮铃一声,门被打开,客厅的夜灯开着,沙发上一个小人倒伏在那。 这场景怕是很久都没再见过了,久得他怕是幻境一场。 走到她身侧,地毯上还有半开合的医学期刊,她就趴在沙发上,睡得正沉。 有时候他会想,这么娇弱的一个人,睡觉还在打把,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却顶着他父亲的压力,一个人守口如瓶,承担一切后果,在自己咄咄逼人的讥嘲下,只字不提,怕自己知道后自责愧疚。 又如昨日,不论当时是何种心境,只要医院召唤,随时能整理好个人情绪,随时能奔赴战场的样子。 邵京华会感觉何其有幸,这个女孩是清透无瑕的,不论心智还是毅力,何其有幸,她现在还是属于自己的。 他手探到她腰下,把她整个横抱起来,她恍惚着,睁开眼,含糊着问:“你回来了?” 邵京华抱着她往卧室走:“咱们回屋睡。” 怀里的人呢喃着:“我好困哦!” 邵京华心里笑,谁家好人连着两天一夜上班能不累。 她被他放在软绵的大床上,大概是这熟悉的环境,她侧个身,马上就又睡着了。 等他洗过澡再进到卧室的时候,她早就翻到另一面去了,他笑着,把她拨回到自己怀里,就这样暖香如玉,拥怀而眠。 人和人之间的默契,就是在相伴中感到安宁。有些人在你的生命里,注定胜过良药。 一夜深眠,早上醒来时,邵京华本能的动了动胳膊,却不想那上面还压着一个小儿。 楠伊蜷在他的胸前,气息轻柔。 只要没有闹钟,没有电话,这是一个永远不会醒的人。 他搂着楠伊,也不急于起身,手指绕过她的发丝,唇顺着她的发顶,一路吻过她的眉眼,最终落在了唇上。 她在睡梦中,只觉得痒,翻身去躲,却被他从身后紧箍在胸前。楠伊睡眼惺忪地推他,嘴里囫囵不清,皱着一张脸,像个惊扰的猫咪。 邵京华就喜欢这般捉弄她,看她在半睡半醒间,无力反抗的样子。 他把她压在身下,细细吻她,缱绻柔情,温热的气息拂过女孩子面颊和耳廓,吹红了她白皙的颈,春潮似雨,楠伊终是耐不住,微睁开了眼,双臂自然攀上他结实的背,亲昵的触感,却有了多年未见的局促,那些难为情,在感受到身下靠近的灼热时,被渲染得更深刻,她像个被蒸熟的螃蟹,心都是涩涩地,如同初潮的少女。 邵京华人看着瘦,身上却是精壮,肌肉紧实有力。 最重要的他有一根笔直的脊梁,曾经楠伊笑问,邵京华你的背好直啊,邵京华会云淡风轻地答,军人的后代,脊梁是一定不能弯的。 可是这根脊梁能担天下大任,却甘愿折服在她身下。 安静的卧室里,昏黄的地灯,晕开在整个屋子,能听见暧昧的亲吻声,勾人心魄。 她的一举一动,每个心思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的唇离开她,看见满面绯红的女孩子,窃窃笑:“怎么害羞成这样子?”手指轻滑过她的肩和锁骨,挑弄她的心。 好似点破水面的宁静,水波涟漪荡漾开,楠伊更害羞了扯过被子盖住半张脸,一双眼里情丝荡漾望着他,竟是冒出一句痴话:“我……我没准备好。” 邵京华无奈地呵呵笑,亲亲她的唇角,翻身下来,起床找水清了身上火气。 却不料楠伊从身后叫住他:“邵京华!” 他回转身,看着她鼓足勇气,视死如归的样子,说出的话听在耳里,却是极尽肉麻:“但我没说不可以。” 邵京华唇角勾起,折返回来,搂过半靠在床上的楠伊,帮她把滑落的肩带提上来,低沉沉地笑:“急什么,来日方长。” 楠伊羞恼,明明是最熟悉的恋人,为什么会有陌生的悸动,像初见邵京华的怦然心动。 楠伊乱了方寸,支支吾吾说:“我一个医学工作者,对这方面早就习以为常了。” 邵京华侧过头,玩味地问:“哪方面习以为常了?” 这真是越描越花的妆面,只能硬着头皮死撑到底:“就是……就是…….” 编的词穷力竭,邵京华也不待她说完,扣住她的后脑,重新吻上那张倔强的唇。 不再是清晨里温柔的样子,这个吻更蛮横,带着邵京华的霸道席卷楠伊的一切忸怩不安。 她的身躯在爱人的臂弯里好似一只迎风蒲柳,她小巧的鼻尖上,有晶莹的汗珠,在招摇情爱的浓烈,她的睫毛轻颤,紧闭双眼,却不再闪躲。 邵京华亲的很久,久到需要给她喘息的机会,他抵着她的额头,胸腔强烈起伏着,直到宁静,他摸摸她的头发,声音有一丝暗哑:“我得起来了,时间来不及了。” 第27章 想出国就去 这男人,竟是真的给她留了足够的时间。 说完又恋恋不舍地亲亲她的额头,果断起身离开卧室。 等邵京华收拾整洁,从衣帽间出来的时候,听见楠伊在阳台上打电话。他把拖鞋放在她脚下,示意她穿上。 楠伊看见他一脸欲求未满的样子,幸灾乐祸地笑,邵京华满脸无奈。 等她挂了电话,邵京华从背后抱住他,楠伊侧过头,能闻到薄荷水的香气,难得他的声线都是柔的:“早上你想吃什么,我让人送。” 楠伊拉着他走到沙发前,随便抄起一本书和手机塞给他:“我做什么你吃什么,肯定比送的要快。” 邵京华清晨的嗓音格外好听:“好,你做什么我都能吃。” 楠伊在厨房里哼着歌,听不出曲调的那种,邵京华听着不自禁就笑了。 不一会米香在空旷的房间里四溢,金灿灿的阳光穿过落地窗,铺洒在开放式的厨房里,那里有个温暖的女子,隐在氤氲的白雾里,那是愿意为他做一碗羹汤的心爱的姑娘,这一刻他的身心都是松弛的。 楠伊给他盛了一碗白粥,剥了鸡蛋,自己吃了一份煎蛋,和一杯牛奶。 不知过了多久,邵京华终是问出口:“你要出国?” 楠伊早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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