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到他能听懂自己打电话,虽然栾昕辰给自己引荐了一位德国教授,现在有时候都是德语交流,但是这些又怎么能难住邵京华:“我一直要修双学位,所以可能要交换学习。” 邵京华又拨了一个水煮蛋,放在了楠伊的瓷碟子里:“你还是吃这个吧,还能健康点。” 他问:“要去多久?” “可能一年半,也可能快一些。” “定了什么时候了吗?” “还没呢,院方连申报单都没下来呢。” 最后还是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说:“也不是非去不可的。” 邵京华只低着头,匆匆把一顿饭吃完,然后喝了半杯水,神色如常地说:“你是不是很想去?” 楠伊却温吞地望着他,等他的下文,他宠溺地望着她:“想去就去,想学什么告诉我,我去给你联系学校。” 楠伊屏息凝神,等来的不是暴风雨,却是他的理解支持。 他推了推衣袖,露出一截手表:“我上午有个会,如果完事的早,可以带你出去转转,你有什么想干的吗?” 难得的周末,楠伊一听他又不能陪自己,索性不要出去了:“那我写论文去了。” 她果然还是千年不变的命题。 楠伊现在做的选题是针对脑积水分流装置,也是她在多次手术中,发觉如果能做小程度破坏颅脑骨骼,从而达到脑积水的治疗,会给病患日后生活质量的提高有很大助益,她想尽早有所突破。 邵京华从抽屉里摸出一把车钥匙扔给她:“你的车,给你买了也不开,一直停在楼下。” 这车还是当年邵京华买房子的时候,一块买给她的,却是只开了几次,后来她走了,更是直接留下了。 楠伊俏皮地说:“我的活动范围不超过直径3公里,步行都解决了,不过邵董的盛情却之不恭,你放那吧,小的领命了。” 邵京华最是吃她这套,眼底溢出笑。 邵京华临出门前接了一个廖教授的电话,电话那端大概是邵母在催着他回西郊大院,回去的目的不言而喻。 邵京华一边接电话,一边扫过楠伊的表情。 他这个人家庭氛围很好,为人很孝顺,对老人很尊敬,就算自己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不涉及大事的情况下,也会敷衍得老人很开心,想来他做的最反骨的事,大概就是跟全家反抗,非要娶楠伊的时候了吧,可是这件事最后也是事与愿违。 挂了电话,邵京华站在玄关里,望着沙发上翻阅资料的楠伊,情绪有点阴郁,他轻唤:“小狐狸!过来抱抱!” 楠伊陡然明白,光着脚噼里啪啦地跑过来,挂在他的脖子上,嘻嘻笑:“这下满意了吧。” 邵京华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饫甘餍肥般,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去吧,等我回来收拾你。” 下午时分,邵京华的会议提前结束了,难得他有片刻的清闲时间,汪承安打电话过来:“嘛呢?最近怎么总看不见你人?” 邵京华倚靠在沙发里,松了松衬衫的领口,无奈回复:“最近集团有项目上马。” 汪承安在电话里心领神会地笑,闲侃:“你还记得张忠全,当年跟你们家套瓷那位。” 邵京华思索片刻,想起他说的是张忠全,民营企业规模不错,想要转型,前一阵还来找过自己,他早就猜到张忠全的意图,就是不接招:“你谨慎些,他是苦出身,什么都敢干的。” 汪承安说:“华子,我就一编外人士,我有什么怕的。你来啊,大伙好久没见了。” 邵京华本意是要回家的,却是对汪承安不放心,不如当面讲清楚:“行吧,你等着吧。” 电话挂断,杨凯开车载着他直接奔城西汪承安的会所。 从集团出来一直堵到西城,一个小时后,总算在一片别墅区前停了车,眼前的建筑中式的格调,假山流水,石刻雕花屏风。 司机杨凯往里面打了电话,不一会闸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马甲白色衬衫的服务生,引着他们的车往里开,见到邵京华本人,恭敬的称呼:“邵先生。” 下了车,侍应生在前引路,路基两侧晦暗的黄色灯光,在建筑的底部投射出暧昧的光,甬路两侧的狮子小兽活灵活现,里面传出推筹码和摇骰子的声音。 这里三楼最大的包间被汪承安改成了自己的私人套房,一楼是私人牌局,二楼是餐厅,四楼都是独立的客房。 当时汪承安弄这个,邵京华就嘲笑:“你这是要玩物丧志。” 侍应生推门,邵京华就看见汪承安一群人围坐在麻将机前,旁边的吧台雅座上,一水的漂亮姑娘。 见他进门,陈青华聒噪:“华子,现在见你一面都需要预约了吗?” 他径直坐到沙发里,侍应生给他倒了杯水,他微颔首,苦笑着调侃:“我不如你们,我这是为人民服务。” 只听见汪承安在身后狂笑:“你丫的一谈都是上百亿的项目,你为哪个人民服务。” 邵京华扫了眼掩在烟雾缭绕后的女孩子,白肉红花,不禁暗叹自己母亲骂得颇有道理。 心里却似长草般,再也坐不住了,手里摸过身下的意大利真皮沙发,感觉这个质感和舒适程度不错,挺适合家里那傻丫头看书的。 他做了告辞的姿态:“承安,好好做你的国际贸易,别和老头牵扯不清,你现在也不缺钱。” 汪承安口头应承:“哥们了解,你放心。” 这时候一个年轻女孩仗着胆子,从沙发的一端凑了过来,坐在邵京华身侧:“哥哥,咱们加个微信呗。” 一双晃眼的白腿,迎面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和一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 邵京华皱皱眉,目光阴冷慑人,没理睬直接起身要走,那姑娘这时候不知道被邵京华哪个点勾住了,有种势在必得的冲劲,娇滴滴地说:“哥哥,你就加一个嘛!” 邵京华斜眼冷冷瞟过面前的姑娘,凉凉地扔下一句:“承安,你哪找的。” 陈青华、汪承安一众人在身后阵阵浪笑。 陈青华怪腔怪调地说:“我们这都是按你的喜好找的。” 汪承安连下流都是坦荡的:“你总不能孤家寡人一个吧。”他从麻将桌上走出来,一摆手让人把泪眼汪汪的姑娘拎走了。 邵京华捞起沙发上的衣服,就要出门了,汪承安拦下他:“我们跟你开玩笑,你这就要走?” 陈青华就有张没堵门的嘴:“你着急上哪儿,有约会啊!” 邵京华转头对汪承安说:“你把这沙发购买渠道给我一个。” 汪承安说:“艹,我买给你就完事了,重点你放哪啊,你要搬四合院去,那也放不下啊。” 这几个好哥们都知道,他基本不回别墅,跟沈佳怡过着互不干扰的生活,何况现在离婚协议已签,两家更是泾渭分明。 邵京华也不客气:“给我送壹号院去。” 直到人消失在回廊上,陈青华纳闷问汪承安:“这家伙什么时候又回纱帽胡同那边住了?” 汪承安心中猜了大概:“明儿咱们去壹号院看看华子。” 杨凯把邵京华送到壹号院楼下,邵京华告诉他:“你下班吧。” 傍晚6点多,这是杨凯少有的下班早的日子,杨凯细心问:“一会你不吃饭吗?” 邵京华离家越近,心情越好:“没事,楼下还有车,我自己开车。” 杨凯识时务得快速撤退。 第28章 他生下来就不普通 他跨进家门,深色的地板,吞没了头顶的灯光,让整个屋子都深沉幽静。 客厅里整洁光亮,邵京华难免失落,难道她又加班去了? 听见开门声的楠伊,忽然从书房探出头,缎子般的长发披散着,白色的居家长裙下,光洁瘦削的小腿,赤足跑了出来。 像个等待主人回家的,热情的小动物。 她仰着头,白瓷般姣好的面容,一双如水眸弯着:“邵老板,请进门。” 看见她的一瞬间,他感觉心里安稳了。 他一把揽过她,不由自主地笑:“今天这么乖,哪也没去。” 然后不禁蹙眉,故作生气:“又不穿鞋,鞋呢,找出来!” 她就会伸伸舌头,从书房穿着拖鞋,完完整整地站在他面前。 楠伊撇撇嘴,佯作可怜:“邵老板,我饿啊!” 邵京华说:“出去吃?在家吃?” 楠伊懒散地扑回沙发里:“我哪有不去!”不是孤僻的人,却是冷清的性子。 吃完晚饭,白焕明给他打来电话:“一会,需要开一个视频会议,这是俄方主要负责人和我方主要负责人的最后一次对接,你安排下时间,你在公司吧。” 邵京华双腿放松交叠着,看着楠伊在收拾餐厅里的残局。 邵京华直接回复:“我在家。” 白焕明惊讶着问:“出息了,你这个时间竟然在家?反正不影响,视频会议,穿正式点,在哪都行,用给你配个翻译吗?” “不用。” 邵京华的俄语还是这几年跟东盟接触频繁,才学的,毕竟是清华科班生,头脑清晰,学东西容易。 8点钟,邵京华在电脑前,西装笔挺的和俄方首脑进行视频会议。 楠伊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听见书房里传来他偶尔的大舌音,闷声笑得前仰后翻,险些憋出内伤。 直到一场会议愉快的结束,邵京华走出书房,看见楠伊再也忍不住,笑翻在沙发里,他把身上的西服脱下来,扔在一旁,坐在她身侧揪住她,钳住她的肩膀,正对着自己,只见她笑得眼泪都溢出来,嘴里还在模仿他的某个俄文单词:“дравствыйте ......” 他板着一张脸:“小狐狸,你又拿我取乐是不是?” 说完,想起她用德文打电话,幸灾乐祸地学她:“Freitag,Der vorschuss ist freitag。” 楠伊马上听明白,他在学自己早上跟人家用德语定讨论时间,德语的小舌音不比俄语逊色,她急着用手捂他的嘴,邵京华躲闪着,咧嘴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楠伊开始耍无赖:“不许你学!” 邵京华看她作闹得可爱,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狠狠地亲了下。 楠伊就势软绵绵靠在他怀里,邵京华嘴角噙满笑,搂着她,两个人就这么坐了一会,楠伊想想又咯咯笑,忽然冒出一句:“咱们俩生个孩子不会大舌头吧!”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安静了,气氛变得诡异。 楠伊有点伤感,站起身光着脚就要看书去,被邵京华一把拉住,重新坐回到他怀里,她靠在他宽阔的臂弯里,能察觉他认真思忖着。 邵京华斟酌再三,认真同她说:“以后我教俄语的时候,你别笑。” 楠伊扑闪着晶亮的眼睛,看着眼前避重就轻,却认真笃定的男人,翻身上去搂住他的脖颈:“邵京华,你想得美!” 邵京华就这么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笑闹着,感觉她像一剂良药,是能治愈自己的独家配方。 唯有这一剂良药,让这凡尘琐事也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临睡前,她还在问:“邵京华,你说咱们两个摆摊去卖羊肉串,是不是很正宗,地道的新疆特色。” 他就笑,笑她小脑瓜里都是什么鬼怪主意,哄着她:“嗯,你呦呵,我卖,咱们也做一对普通夫妻。” 听完这话,楠伊转过身,叹息:“你怎么可能做普通人呢,你生下来就注定不普通。” 他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把她拽回到自己怀里:“人是国家的,心永远是你的。” 她深埋在他的怀抱里,浅浅地笑,喜忧参半,不愿深想。 第二日,汪承安三个人真就好心情地造访了壹号院。 陈青华在走进客厅时,看见楠伊一瞬间,有片刻的迟疑,随即热络召唤:“我说最近华子我们怎么也喊不出去,敢情陪我妹妹呢!” 汪承安心知肚明地笑:“那沙发从国外到这边需要两个月,到时候给你屋里这个抬走,以旧换新。” 陆辰生难得今日跟他们凑在一处,自从温弦怀孕了,他是很少跟这帮京城著名浪荡子们厮混,后来楠伊得知,陆辰生两口子在平谷弄了个度假村,这群人已经喊了邵京华很多次,可是他如同日理万机,即使得空也是喊不出人,这几人索性直接找来家里。 楠伊都不用想,有汪承安打头阵,绝对是一个奢靡混乱,声色犬马的局。 此时此刻,她手里那本白话历史也不那么香了,被汪承安和陈青华架在火上烤。 陆辰生像明白她的心思:“去吧,温弦也去的,都是咱们家里的人。” 陆辰生是真心把楠伊当成邵京华的家人。 邵京华从不客气:“我不爱去,你们问她干吗?” 汪承安嬉笑着:“郑大夫不在家,你早不知飞到哪去了。” 楠伊听着这话怪不是滋味的,敢情是她耽误邵京华个人生活了。她是真讨厌汪承安这人,看面相就知道,汪承安绝对是个挣大钱的人,永远薄薄的笑,却是最无情的人,没什么责任心,却有足够的野心。 楠伊也不在乎汪承安是激将法,还是有意嘴损,从沙发里站起来扬长而去,放话出去:“汪总,你可记得愿赌服输。” 汪承安在背后嗤得一笑,那笑声寻常人听着都会感觉不舒服,偏偏楠伊跟他杠了4年,4年里见他换过的女人如走马灯,她瞧不上他浪荡成性,他瞧不上她骄傲清高,却又不得不给邵京华面子。 邵京华冷扫了他一眼,汪承安悄悄然坐在那,就想看看,这俩人如何跨越阶层,演一段《西厢记》的老套剧情。 终于,这个国庆节,几个人分了几台车,浩浩荡荡奔京郊的度假山庄去了。 第29章 他就不是好人 初秋的北川,艳阳高悬,红枫绿柳。 她还记得从家里出来前,邵京华煞有介事地帮她挑衣服,就好似两个人要去度蜜月一样,她问他:“我穿什么好呢?” 邵京华就会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楠伊笑他敷衍得不走心:“你不是说我瘦得跟猴子一样。” 邵京华挑着眉:“这种旧账也要翻。” 楠伊故作姿态:“那今天你选,你选什么我穿什么。” 楠伊只有在他面前,才是骄纵放肆的,邵京华就很受用的,给她挑了件宝石蓝色的吊带收腰长裙,露出白皙颀长的脖颈,和诱人的锁骨,端庄和美艳在她身上从不相冲。 现在的楠伊在外人面前,早已是能独当一面的成功人士,无需过分点缀,学术浇灌出来的底气,自带侵人的凛色。外科大夫这样的岗位只要你花点心思,就会有很多资源扑着找上门。偏偏她不是何蕊,完全省略了趋炎附势这种消耗心性的事情。 可以说这气场,清高得得天独厚,却是汪承安最讨厌的样子。 京郊的天,仿佛格外高,远山苍紫,山路迤逦,陆辰生弄的这个地方确实不错。 对于楠伊来说,这样的风景已然足够美了,对讲机里的汪承安却说:“郑大夫什么时候腾出时间,咱们到云南走一走,总好过这穷山恶水。” 楠伊不答,感觉人心不足,贪婪无止。 还没等夜色降临,山间腾起薄冥,汪承安就给每个房间打电话,召唤所有人到楼下的餐厅吃饭,随后便是夜里的节目。 邵京华临时想起些事要找汪承安聊,看楠伊还在化妆,拍拍她的臀,告诉她自己先去,让她可以去承安那找自己。 楠伊也只是随便化了淡妆,很快结束下楼找邵京华。 他们和汪承安不住在一个楼层,电梯在终点打开的时候,楠伊第一次见到了何妍。 起初楠伊把何妍当成这层的游客,直到两个人都在了汪承安房间的门口,她才认真打量了眼前的女孩。 何妍给楠伊的印象不太一样,她眼神中带点拘谨,像所有初涉名利场的姑娘,有窥视,也有好奇,却不是刻意讨好的顺从。 她站在套房门前跟何妍微微点头,试问:“你找汪总?” 何妍的眼里有戒备,甚至猜疑,楠伊马上领悟,笑笑说:“他和邵董谈事呢。” 何妍才算轻柔地笑了,半遮掩的房门,屋里的谈话声在听见女孩子的声音时停止了,可是为时已晚,楠伊就这样带着何妍推门走了进来,厚重的暖色地毯吞没了一切声响。 一个身材妖娆的女孩,头发半湿着,披着浴袍从主卧外的公共卫生间走了出来,那件穿得不怎么规整的浴袍,完全遮不住乍现的春光。 这间套房挺大的,外间是会客厅,左侧是卧房,右侧是书房,邵京华和汪承安就在书房里,聊着国际股市的事情。 邵京华听见楠伊声音后立即起身走了出来,拉住她的手:“走,咱们先回去。” 其实他是不想楠伊看见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当他看见杵在那的何妍也是一愣,转念就猜到是承安在胡闹。 汪承安好整以暇地重新坐在了会客厅的沙发里,妖娆的姑娘钻回卧房换衣服去了,何妍就僵直地站在那,一动没动,面上的表情都是木的,白色的针织长裙,清透干净,此刻却是凄切惨白。 这局面,就是个傻子也看得分明,楠伊感觉自己要炸了:“汪承安,你是种猪吗?!你能不能干点人事!” 邵京华就知道是这样的场面,他抱着楠伊往外走,汪承安勾唇冷漠地笑,竟是一句话没说。 楠伊还要再骂,却被邵京华捂住了嘴,半搂半抱地撤出了这层楼。 电梯里楠伊还忿愤不平,把汪承安从头到尾骂了个遍,邵京华默默听着,最终还是开了口:“一一,咱们以后能少管承安的事不?” 楠伊明知道他和汪承安是发小,平时还有生意上的往来,可今日偏不想息事宁人,她皱眉:“你的意思,我说他说错了。” 邵京华平常神色:“对与错都是别人的生活,咱们没资格评论。” 楠伊就想起何妍看着也就是大学生的样子,愤慨道:“他凭什么玩弄人?!” 这种歪理强辩,也就是当着邵京华,她在急诊那半年后,早就习惯了各式人情杂剧,比这悖逆乱伦的常有发生,可偏偏那么个白花花的女人在屋里,邵京华不躲也不避,堂而皇之地跟汪承安在房间里聊得火热。 这时两个人早回了自己房间,邵京华淡淡地说:“承安现在都什么身份了,还需要玩弄谁,哪个不是自愿的。” 这话就是雷区,真是谁踩谁死。 楠伊斜着眼睛瞪他:“你们有钱有势了不起呗?” 邵京华坐下来,平视她:“你说呢?”他做好了这丫头要跟自己无理辩三分,自己坐下来便没那么大压迫感。 她竟然就缴械停战了,委顿地依靠在沙发里,跟他隔着一丈远。 抬眼再看他的时候,有一点茫然失焦,久久的幽幽地说:“原来我们之间的那条河从来都在。” 说完,楠伊径直起身消失在房间里,邵京华并没有追,叹息着点了支烟,吸得没滋没味。 度假村的车行甬道上,楠伊见到了落寞的何妍,傍晚的风吹乱她的长发,遮住脸上未干的泪痕。 何妍见到楠伊神色闪躲,面上强撑着,唯恐被人怜悯的样子,楠伊走过去的时候,何妍叫得车已经到了,她站在半开的车门外跟楠伊礼貌道别。 楠伊藏住自己的心绪,让她不那么尴尬:“这么远,回去天都要黑了。” 何妍惨白的小脸,一点眼下痣更显楚楚可怜:“没关系的,我直接回学校,晚上可以把结业论文写了。” 楠伊第一次对汪承安的女人这么友善:“你留个我的电话吧,这一带比较偏僻,你到学校打电话告诉,这样安全些。” 就这样,两个女孩子互换了电话号码,何妍就在楠伊的注视下,拖着疲惫的身心,彻底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而事件的男主人公,却是一直没有露面。 第30章 山不来见我,我去见山 日薄西山,弦月当空,黑的夜笼着远处的山,影影绰绰却再分不清形状。 楠伊伫立在三层的露天泳池天台边,围栏外黑得好似万丈深渊。 她的裙摆被夜风吹拂,像一只甘愿纵身入局的飞蝶,在迷雾里乱飞乱撞,直到整栋楼的夜灯被点燃,乍现的前路让人神台清明。 邵京华在她走后马上就出来寻她了,此刻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随风飘摇,落拓的背影令人心疼,那点计较也不在意了。 他给她拨通电话:“还生气呢?” 楠伊的声音缥缈:“我没气你。”她只是感觉他不该在那个屋子里,不该对任何诱惑不避嫌,其余的都是在气自己,今夕同昨日,他们之间的差距从未消弭。 她想他们这些人,永远不会了解,那种源于本质上的自卑,因为他们天生就不卑微。 邵京华低沉沉地说:“我懂的,一一,没有比你再好的姑娘了,你在我这,就是最好的,不用跟任何人比。” 楠伊低着头,手指划过冰凉的金色栏杆。 “有些东西是老天赋予我们的责任,每个人担负的职责不同,就像你,注定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你从不比我们差。” “其实承安也一样,一个企业家盈利归盈利,但是能给社会带来多少岗位,能解决多少就业问题,能给城市带来多少经济收益,你看不惯他的作风,但是不能埋没他好的一面。” 楠伊却是难得听见邵京华长篇大论给自己讲道理,她顺服地低声应着:“嗯,我知道。” 邵京华望着那条颀长的背影,再不想把平日里教训下属的那套用在她身上,就让她那么疯闹也没什么不好,他轻挑唇,柔得暧昧地说:“是不是看见我在屋里吃醋了?” 楠伊愣神,竟没想到这点小心思也没逃过,有点难为情地应:“她都穿成那样了,你还能在那聊什么呢!” 邵京华笑意更盛,快走几步,直接从身后抱住了楠伊,夜风吹过两个人,阵阵清凉,楠伊一惊,回头看见是他挂掉了手里的电话,喃喃地问:“你来多久了,还要打电话。” 邵京华贴着她的耳廓,轻吻她的面颊,滑腻白嫩的面,他轻笑:“有些话当着你的面我也不好说。”几十万人等着他发工资,他却要低气来哄个小姑娘。 楠伊得逞的笑了,她向身后的人靠去,唯独对着他会有憨傻的痴样:“邵京华,你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怎么办?” 邵京华呵呵笑,无奈的愉悦:“躲喽,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她就咯咯地笑,颇有点难为情地问:“汪承安说什么了吗?” 邵京华装作长叹:“承安能怎么样,他都被你骂了这么多年了,不爱听也习惯了。” 楠伊忽然就觉得很亏欠邵京华,这些年好像个受夹板气的窝囊老公:“那我以后注意,他的事我不管了。” 邵京华不以为然,听听了事,群山在月色里逐渐描摹出自己的轮廓,和城市的喧嚣比,这里倒成了避世的净土。 就在楠伊的意识脱离躯壳,神往尘世外,邵京华沉着声音说:“我们之间从来没有阶级划分,你不要心思那么重,从来就没什么那条河,你不向我来,我便向你去。” 楠伊听着他的话,心还是漏跳了一拍,怎能不心动呢,他竟是注意到了自己所有情绪,虽然他带着更高视角的审时度势,却没有因为她的事过于寻常而闭口不提。 如今的邵京华早不是7年前刚毕业时的样子,官运亨通,位极人臣,他的下面踩满了人,到这一步,需要他谨慎对待的人很少了,但需要他更谨慎做的事,却是一件接着一件,在他看来,任何人和事都没有对错,所以他没什么怜悯心,千人千面,活成什么样,谁都难辞其咎。 唯独他把那份冷漠收起来,善待了这一个人。 繁星挂满穹顶,这夜景在楠伊的眼中有了别样的风致,她柔声说:“我总能有办法,站到你身边去。” 何妍走后,一群人照玩不误,这样的事甚至都激不起水花,众人习以为常。 这一年的国庆节也并没什么特殊,灯红酒绿,夜傍笙歌。 汪承安坐在喧闹的局上,听着陈青华和一帮兄弟胡闹,笑谈三四线的明星。 他眯着眼觑显示器上的蓝色歌词,转着小指上的银色戒指,想起何妍临走时,没有说一句重话,小姑娘就那般落荒而逃,莫名心烦意乱。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凌晨,楠伊和邵京华压根没参与,陆辰生因为要照顾温弦怀孕,早早就回房间了。 凌晨一点的时候,汪承安实在心里不踏实,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山庄。 驱车一个多小时,从高架桥上下来,深夜的北川,褪去白日的盛装,有点平易近人。 他到何妍学校的时候,已经三点多,车子长驱直入开进了校园,停在了何妍的宿舍楼下,他摇下车窗,点了一支烟,忽然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竟然会贪黑自己开这么远,只为了,在楼下坐一会。 校园里的槐树开着清雅的白色小花,弥漫在空气里阵阵甜香,汪承安的世界难得清静一会,没有召朋唤友,没有胭脂俗粉。 他也没给小丫头打电话,就想碰碰运气。 没曾想何妍拉着室友喝了半宿的酒,和所有失恋的女孩一样,搂着闺蜜痛哭流涕。 后来又转战歌厅,唱得死去活来,最后酒也醒了,心还是哇凉,却不得不回寝室。 就是这样,她看见了在寝室门口,正准备开车离开的汪承安,他那台车的颜色太过扎眼,远远的一眼就能辨出。 汽车的大灯照出何妍窈窕的身形,只是白日里的裙子皱了。她看见他,先是愣住了,然后掉头就往寝室走去。 汪承安没熄火,直接追下了车,轻佻放浪地笑:“还生气呢。” 何妍板着脸,拿捏出最生硬的态度:“你来干什么?” 汪承安难得示弱:“想跟你告饶呗。” 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双手自然滑过女孩子的腰线,顺着曲线的身形,一路向下,在她的臀上揉了两把。 何妍看着他自然的神态,眼底都是凉的,怎么会有人轻浮得如此坦荡。 她质问:“汪承安,你是不是从来就没喜欢过我?” 汪承安不假思索,随口附和:“喜欢啊,我们妍妍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不喜欢。” 忽然小姑娘转过身,一双眼睛本来就哭肿了,这会儿又涌上泪:“汪承安,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你能不能别让我看见,至少我看不见,我还能骗自己,让自己接受你。” 汪承安看着眼前哭得可怜的女生,竟然也呆住了,回想这些年自己一直如此,这两厢情愿的事,哪里就这么多弯弯绕绕,他莫名的烦躁,双手坦荡地垂下:“你上楼吧,挺晚的,早点休息。” 何妍再没迟疑,身影淹没在关闭的木门后。 汪承安望着女孩子萧索的背影,好似被烟熏了眼,他转回车里,轰鸣声后,车子绝尘而去,他胸中的那口闷气,须臾间,化成一个念头——老子吃饱闲的。 第31章 极致的凉薄 北川的每个季节,都会刮上几阵妖风,平地而起,吹得天黄褐色,天地混沌一片。 第二日的早上邵京华在房间里打办公电话,楠伊独自闲逛到楼下的餐厅,偶遇了怀孕6个月的温弦。 她现在身材丰腴,显怀得厉害,脸色却是娇艳欲滴,完全看不出怀孕的疲态,看见楠伊热情地招手,温弦跟姝桐有点像,温弦没有在北川读书,去了南都大学,同样都是学艺术的,选的专业却是雕塑,她的温柔是坚韧的、灵动的,是岁月静好的闲情惬意。 她一坐下就笑着打趣:“你跟京华和好啦。” 楠伊有点羞涩,不自知的抿了一口牛奶:“算是吧。” 温弦好不容易逮到两个人独处的时间,不肯作罢:“辰生这群朋友里,我看就京华最长情,我们都看在眼里呢。” 山庄的主厨特意给两个人煎了一份金枪鱼,照顾特殊时期的温弦,楠伊的盘子里是一份金灿灿的欧姆蛋,搭配烹熟的鹅肝,她思量再三,还是问出口:“邵京华和沈佳怡是和平分开的吗?” 温弦侧着头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俊不禁:“你不会以为他们两个是真夫妻吧!” 楠伊蹙眉质疑地看温弦,满脸的不理解,夫妻还要真假的吗? 温弦拿白帕子轻拭嘴唇,让自己坐得舒服些,故意卖关子:“都说千年修的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人家也算夫妻一场,总归情分也有一百年呢。” 楠伊眉头紧皱着,感觉这话听着滋味怪异,默默地低声应:“哦。” 温弦再也控制不住,笑出了声:“一一,我骗你呢,你不要生气呦。” 她毫不避讳,一本正经的说:“他俩没有实质上的夫妻关系,有一次沈佳怡在酒吧喝多了,我正好和几个朋友刚散场,看她那样子,怕她不安全,就送她回去。” 温弦忽然就侧身过来,附耳说:“那天她应该是刚分手,醉得胡话连篇。当时辰生开车来接我,在车上她就念叨不停,说京华从来就没碰过她。骂完那个刚分手的男朋友不是东西,又骂邵京华不是男人,肯定那方面有难言之隐。骂完又夸,简直是喝混了,说邵京华虽然不行,但是人很靠谱。” 楠伊简直像听了段评书,一口奶呛在嗓子里,剧烈的咳嗽起来。 温弦见状忙给她递纸巾:“你没事吧!” 楠伊从微湿的眼眶里,递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温弦信誓旦旦地说:“这事我是不会瞎说的,若不是当事人说的,我也不会信,不过这几年我也听辰生说过,他好像很少回别墅。” “当年你们分开,他的确挺伤心的,我们都以为他能结婚就是对你释怀了,直到我知道沈佳怡这事,我和辰生才知道,他从来就没放下过。” 楠伊默默地得意一下,随之而来的都是伤感,她从来不知道邵京华爱自己,是个什么程度的,如她当年一般,20岁出头的样子,能剖开心肺,敞开血肉,把自己献祭给爱情,她认为邵京华永远不能。 她曾无数次的在独醒的深夜里,眼泪打湿一片片,心里暗自思忖,这世上怕是没有爱的,只有一段段回忆堆积在情人的心头。 世间有情人都在经历过分歧、争吵、误解、冷漠后,消磨掉了心里那份炙热的情意,大概所有的前人在多年后,回忆起当年的那份真情,多多少少都会后悔年少稚嫩的自己,是如此得不周全,如若可以重来,或许盼着殊途末同归。 楠伊冲着温弦咧嘴笑:“你不要跟他说我知道这些事了。” 既然他不想说,就没必要特意站在他的脸面上,成全自己的矫情。 温弦俏皮地说:“当然,他是个要脸面的人呢。” 楠伊这次的笑里,是坦坦荡荡,满座生春:“温弦,今年咱们一起给邵京华过生日吧。” 温弦欣然答应,像迎接一个崭新的开始。 邵京华和楠伊在中午就提前离开山庄了,集团里一大堆的事等着他回去处理。 楠伊心不在焉地收拾东西,邵京华在通话之余,扫过她的表情,挂了电话走上前摸摸她的头:“想什么呢?” 楠伊心里起伏未平,面上故作平静:“想我以前抄短信的那个本子怎么找不到了。” 忽然提起这事,邵京华眼底划过稍许的尴尬,把她拎在手里的包接过来:“你的东西都在家里呢,是不是你自己忘记放哪了。” 说完,走出了房间门,在回廊上等她。 楠伊检查一遍没什么遗漏,回头看见在回廊间,提着自己包,耐心地等着的邵京华。 她隔着一扇门的距离,看他的样子,白皙的皮肤,俊美硬朗的面,时间把他打磨的更沉稳、内敛了,可决不是在公共场合遇见,能让你随意亲近的样子,那身上透着的凛冽气息,是再好的学识和修养也藏不住的矜贵之气。 邵京华抬头看她,以为她还在纠结笔记本的事:“走了,回家帮你找。” 她笑着走过去,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促狭地问:“你不会当年恨我,一气之下把它烧了吧。” 邵京华目光幽远,声线微磁:“我像你那么狠心。” 楠伊此刻的心,如明月浮于海面,通明豁达,她忽然就释怀了,这爱哪能衡量个多少,都是尽自己的能力给对方,哪有端着尺子,量出个标准让对方做的道理。 有些人的爱就那么一点点,却全拿出来给你,也算是情深意切。 有些人的爱能雨露均沾家家户户,却只能分你一杯羹,也算是露水情缘,缘分一场。 有的人,爱的无声,却能震耳欲聋。 年轻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楠伊见惯了邵京华他们胡作非为,有时候真的认为这群人是没心的。陈青华的轻浮浪荡,汪承安的奸诈狠绝,邵京华的冷眼旁观,有一段,楠伊叛逆,非要和邵京华他们唱反调。 那时候陈青华玩得花,经常有姑娘找上门去讨说法,汪承安处理得不留情面,楠伊气不过,就和承安、青华对峙硬杠,邵京华就拉着自己的姑娘,反而被楠伊一顿理论。 奈何那时候的邵京华他们有一套独属于那个圈子的为人处世的方法。 有一次惹得急了,他就劈头盖脸把楠伊训斥了一通,逻辑清晰得跟她分析其中利弊,楠伊陡然听到许多无关正义的露骨的言论,涨红了脸,无言以对,气急败坏扔下邵京华就跑了。 邵京华一看把人惹毛了,赶忙去追。从协和医学院门口,一直追到了长安街。 那时候楠伊才知道,这帮人有天生渺看众生的能力,骨子里的薄情是,见惯人们攀附权贵、极尽谄媚后的清醒。 而那时她认为凉薄的人,却在和自己决裂之后,自我折磨了三年。 原来极致的凉薄是偏执。 第32章 他把持不住了 回城的车上,栾昕辰给她打来电话,一开口都是正经事。 “研究院有个课题,你申报一下,我直接把你加进去,虽然不是主导人,但是对你的科研积分还是有用的。” 男女之间,如果无关风月,反而关系长久又稳定,楠伊感恩道谢:“谢谢师哥。” “你放假没出去转转吗?可以来家里吃饭。” 楠伊讪讪答:“我在京郊呢!” 栾昕辰警觉地问:“你去京郊了?你跟邵京华在一起呢!” 这车隔音很好,又在高架桥上,邵京华上车一直闭目养神,这会也侧过身睁眼瞧着楠伊。 栾昕辰好像家长附体,义正言辞地在电话那端开启训话模式,车上除了邵刚的两个人,一个脸白着,一个脸红着,一个心惊胆寒,一个恶胆横生。 只见他蹙眉睁眼,毫不客气地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电话,语气挑衅霸道:“栾技术,你是不是想当我大舅哥想疯了!” 电话那端是短暂的静默,随即栾昕辰果断挂线。 楠伊看着邵京华阴恻恻的眼神,强辩:“栾技术人还是不错的。” 邵京华斜楞她一眼,四平八稳的一个人,就是沾不得栾昕辰的边:“我邵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栾昕辰管了,让他靠边站,老子打枪的时候他还和稀泥呢!” 最近杨凯被邵京华留在集团,开车的邵刚跟他多少沾亲带故,却是从小就听说自己这个隔了三代亲的弟弟,出了名的横行霸道,现在更是眼高于顶,多大事不过一句话,手下人跑断腿,却是很少急头白脸的急躁。 邵刚想,这位郑小姐,真是有点东西。 国庆轮休后,神外接收了一个比较特殊的病人,一个6岁的女童,患有严重的脑胶质瘤。 这是少有的李靖主任带着下属所有医生早间查房的日子。 一群白大褂,全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医学人才,各医生带着自己的实习生,浩浩荡荡走进病房。 楠伊初见年年,心中感慨,年年皆如意,岁岁有今朝,真的是句祝福语。 那是一个可爱的女孩,活泼明媚的眼睛,圆圆的娃娃脸,是生命初始的美好。 李主任和病人家属简单的沟通了几句,然后给楠伊耳语:“一会把家属单独叫到办公室。” 从楠伊进病房,年年一直冲着她笑,临走前年年拉住楠伊,丝毫不惧生人:“医生姐姐,你是我的主治大夫吗,你能做我的主治大夫吗?” 在场的师哥师姐们哄笑,王墨云直言:“楠伊,看来长得好看在哪个行业都是吃得开的。” 楠伊摸出自己常备的巧克力给年年,女娃娃笑得灿烈,楠伊却是心境苍凉。 李主任已经很少接手术了,这一次,他亲自面谈了患者家属,请多大的腕,做多大的手术,这可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主任试探问家属:“孩子在别的医院看过了吗?” 孩子家长苍老得急了些,头低着,有被生活折辱后的妥协。 “我们就是听说协和神外是全国最好的,想来试试。” 核磁片被主任放置在透视灯前,楠伊扫过片子,弥漫性胶质瘤,胶质瘤最恶毒的一种,世界至今无解。 李主任很直白的把病情交代给家属: “脑干弥漫性胶质瘤,你们看片子这个部位,现在脑干压迫,肿得很明显,马上就快出现脑积水了。如果伴有H3K27M的突变,弥漫性内生桥脑胶质瘤,那么孩子一般存活时间也就在12个月左右。” 这个时候真的没必要给家长什么过高的期许了,他们势必已经走过很多医院,李主任直截了当给出诊断。 所有患者在到大医院之前,都是抱着一线希望的,然而医学上就是有很多攻破不了的问题,此刻的医生也是无力的,两个家长潸然泪下,楠伊看到这种场面侧过头。 李靖安慰说:“我很能理解家长的心情,我也是很直白的跟你们讲,这个病全世界都是难题,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只能共同努力,尽量减少孩子的痛苦,而且不管是什么治疗手段,都要尽早安排,你们父母决定一下。” 年年的父亲泣不成声,忽然就给李主任跪下了,有种求神无门的绝望:“主任,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孩子......” 楠伊心中凄切,李靖示意她把人扶起来,做医生以来,楠伊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年幼的患者。 家属被送回病房,楠伊重新回到主任办公室,李靖未等她开口先阻止:“楠伊,你不用跟我说,你的专业水平应该能看得出,这就是药石无医的病症。” 楠伊问:“那总可以想办法提高患者的存活质量。” 李靖语重心长:“目前看,放疗是全球公认的唯一治疗方案,化疗需要明确的靶向药,而基因序列检测工作量庞大,而真正对应的有效药是否存在,还尙存疑,我们做医生的,只能尽人事,你不是只有这一个病人,也不是每个病人来了,你都能保证治得了。” 可是现在年年的眼里,这群哥哥姐姐就是能救她的人,楠伊没有说。 接下来,年年被安排了第一次手术,小小的脑袋被开了一个洞。 手术过后的一天早上,楠伊例行查房,病房里年年的头被纱布裹着,她躺在那,小小的一只,看见楠伊,仍旧灿烂的笑着,头不敢动,转着黑色瞳,仁乖巧地问:“楠伊姐姐,大人们都说香山有漫山的枫叶,不知道今年还看得见吗!” 楠伊笑着问:“为什么喜欢枫叶呀?” 年年的理由再简单不过:“枫叶一红,秋季就来了,天一冷,妈妈就不用出摊,就可以在家陪我了。” 小孩子和大人的悲喜,总是相去甚远,却最刺心。 楠伊顺着孩子说:“妈妈不挣钱怎么养年年呢?” 然而只有床头柜子高的孩子,表达的爱最纯粹:“我长大以后要挣很多很多钱,再也不让妈妈出摊了。” 孩子的父亲忍着泪,母亲却背过身去,隐隐啜泣。 都说苦难会消磨一个人的意志,有时也会让一个人更快长大,看清周遭万象。 办公室里,赵婧难得见楠伊情绪低迷,小声劝慰:“你不要一个病人把自己都搞进去了。” “师姐,你说基因分子分析,是不是能有一定的帮助。” “楠伊,高昂的第三方检测费用谁出,再说,谁能确保花过钱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赵婧看她不语,诘问:“你不会又要犯傻吧。” 之后三天,楠伊的确开始犯傻,邵京华很晚才能见她回家,一回来就没精打采栽在沙发上,眼下的淤青日益明显。 邵京华最近忙着中俄双方的签约仪式,也是焦头烂额。 汪承安最终还是上了张忠全的船,开始着手操盘新的项目,邵京华时刻盯着他的动态,生怕他出什么差池。 直到第四日,邵京华开完会打电话给楠伊,她没有接,他拨通内线,让杨凯进来。 “你给赵婧打电话,问她楠伊在医院吗?”现在连赵婧都成了卧底。 杨凯通完电话,如实汇报:“郑大夫这两天在振华的基因研究室呢。” 邵京华挑眉:“她去那干什么!” 杨凯腹诽,你俩天天住一块,你还要问我! 晚上11点半,当楠伊从实验室拎着一摞数据单子走出来时,看见在走廊晦暗的灯光下,坐在长椅里低头玩游戏的邵京华,那景色温馨得不像样子。 邵京华常年穿西装打领带,偏偏不是儒雅一派,一身西装穿得冷艳卓绝。 楠伊一扫疲惫,兴冲冲跑过去,缠住他的脖颈,他抬头笑看她,顺势搂住她的腰。 “你们单位怎么加班都加到我这来了?” 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关灯下班往外走,看见这场面,低头纷纷避开,就算楠伊不熟,顶头老板贴在各公司一楼玻璃橱窗里,哪个不认识。 “邵同志,我这是在帮你积德行善呢。” 邵京华环着她的腰,侧头挑眉看她,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听她胡说。 楠伊简单把孩子的事跟他讲了讲,邵京华默默地听,拉着她两个人往楼外走。 最后楠伊下的结论:“基本的基因类型我都给出了相应的靶向药物,希望对孩子能有点用,最起码余下的时间里,活得有点质量。” 邵京华看着熬了四夜,为了个不想干的孩子不遗余力的楠伊,心疼里掺着骄傲,打趣她:“你做的这些,人家家属也不知情,用不用明天我们振华给你贴个大字报到医院。” 楠伊瘫在副驾驶的座椅里,有气无力地说:“我一个医疗从业者,也不是前线论功行赏的将军,治病救人就是本职工作。我有时候想,谁家当父母的能看着自己的孩子,见死不救呢,我这也算给我未来的孩子积攒功德了。” 邵京华心一颤,转头看她,轻飘飘看似无意的说:“要不我们今晚上造一个?” 楠伊垂死之中惊坐起,斜楞他一眼:“邵京华,你恬不知耻!” 邵京华呵呵笑,心下有点落寞。他并不是一个传统观念上头的人,但是和自己心爱的人有个孩子,大概是他人到而立之年,心底盼望的事。 回到家,洗完澡刚走出浴室的邵京华,就看见楠伊在翻箱倒柜的找东西,看见他出来,一脸疑惑地问:“我那个笔记本呢,怎么就不见了呢!” 邵京华从自己的书房抽屉里,拿出一个深蓝色羊皮面的笔记本,略显尴尬地递给她,她欢呼雀跃的接到手里,沉甸甸的感觉。 他看见她坐在地板上,仔仔细细翻阅着泛黄的笔记,那里有他们两个在一起后,无关痛痒的所有聊天,当时他还嘲笑她傻,流水账的聊天记录抄的整整齐齐。 只是后来,他自己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遍了,在两个人走散的三年里,一遍遍从文字里,重温过往的光阴。 她笑着看,忽然薄薄的背影,莫名的抽噎着,他忙走过去,把笔记抽出来,放到一边,把她搂进怀里,只听她哽咽着说:“邵京华,我小时候为什么总气你。” 邵京华把她拎到床上,任她依偎在自己身上,声音柔成了月色:“我自己的女人,当然要自己宠着。” 楠伊抬眸望着他,这个角度他的脸都是柔和的,他低头亲亲她的唇,眼睛却在看手机上的工作行程,他温热的手掌轻轻揉着她的手臂。 这是从温弦告知楠伊实情后,两个人在繁忙的工作中,终于正式的碰了面。 她想到年年,那样小的孩子,终将一点点消瘦,一点点憔悴,然后不着痕迹的消失。 原来他们两个人,作贱了彼此三年多的时光。 在死神的眼中,除了生是它的死敌,其余都是蚍蜉撼树。 她抬起头,亲过他的下颌,他轻微的胡茬,蹭过嘴唇,有沐浴后的清香味道。 他感觉她的身体被燠热,放下手机,专心来吻她,冰凉湿润的唇,吻得丝丝麻麻,像茶水的回甘,让人沁出涔涔细汗,吻得深了,邵京华把她抱在腿上,与她交颈,气息拂过耳后的那点皮肤,楠伊的身上都是麻酥酥的。 本意是同多少个温存的夜晚一样,接吻后相拥着而眠。 只是今夜的月色沾染了年年的凄清,显得孤冷,让她舍不得爱人的温暖。 她攀上邵京华的身体,感受他的体温升腾着,灼热彼此。 她想把三年多的时光,像时钟上的刻度,拨回到最初的位置。 他的唇顺着她的脖子,细细地吻下去,她坐在他身前,双手顺着他的头发摸到他的鬓角,他埋在她胸前,压抑着声音暗哑:“一一,下来,不然我要把持不住了。” 第33章 迟来的道歉 他细细地吻下去,她坐在他身前,双手顺着他的头发摸到他的鬓角。 他压抑着声音暗哑:“一一,下来,不然我要把持不住了。” 然而这次,她没有依从他的话,让这一切在失控前收场。 女孩子鲜活、明媚的身躯。 在他的臂弯里,柔软成一弯清泉,让炙热的身躯只想把它变成一泓翻腾的泉水。 她终是主动吻上男人的眉眼,缱绻缠绵,仿佛要说尽三年未见的情话。 邵京华察觉怀里她的情绪变化,如此熟悉的人,哪怕不用多说什么,都能够知道彼此的心念意动。 黑影遮住眉眼。 压抑过后的思念,一旦破土,如雨后春笋般,肆意疯长。 那些过往岁月里,夙夜交缠的床笫之欢,神魂沉沦的交颈之情,不再是记忆里的碎片。 他们都是如此渴望彼此,以至于很多时候,邵京华会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坚定地留住她,以至于彼此在三年的时间里各自沉沦,而楠伊却在重逢的那段尴尬日子里,反复的自我建设和自我摧毁中,抑制不住贪恋爱人的本能。 那是派勒斯墓室里的一支长明灯,一经点燃,终生不灭。 邵京华被她的柔美旖旎激得心神荡漾。 他倾身下来,深深地吻着,唇齿间都是她熟悉的甜腻的味道。 大火燎原,点燃乌江两岸。 他的气息吹拂她的耳廓:“一一,想要吗?” 楠伊搂紧他,贴近他的胸膛,手抚摸过他挺直的脊背,那是头可折腰不可弯的脊梁。 此刻,这顶天立地的男人,在她绕指柔间,甘愿做裙下臣。 ......(省略一万字) 邵京华轻声的说,仿佛怕惊走怀里的姑娘:“我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天大的好事,才会让你从回到我身边。” 楠伊有点犯懒,贴着他的胸膛,环住他的背,声音戚戚:“现在想想,当初自己好傻,用了自以为最好的方式,作贱了我们两个的感情。” 邵京华胸口一滞,在她心里,从来没怪过自己的父亲,也没怨过自己。 他闷声闷气地说:“一一,是邵家对不起你。” 半晌,又低低地说:“是我不该让你遭那样的罪。” 楠伊抬着头,去吻他的脸颊,亲过他的下颌,然后往他的怀里扎去。 许久,楠伊沉沉的声音:“孟姿曾经问过我,这么做值得吗,那个时候小,想到的最好的保你周全的方式,就是如此了,我当时就想,只要你平平安安,每天轻松些,就算是一种值得吧。” “我那时候对商业竞争的理解还停留在电视里的样子,现在知道其实人和人打交道是最累的,我知道你挺不容易的,邵京华,好多年过去了,我还爱你,而且只爱你。” 时光的齿轮转到这一刻,严丝合缝,从未偏差。 岁月缱绻,葳蕤生香。 那天夜里,邵京华抚摸过女孩子瘦削的脊背,眼眶里氤氲了一夜,眼泪再也忍不住,滴落在楠伊的头发里。 曾经多少个日夜里,他在缠绵的思念里,用交织的恨意掩盖自己的懦弱,她却闭口不提过往的伤害,加诸她身的是自己的百倍,曾无数次,她顶着自己的讥嘲,同自己道歉,仿佛错真的在她身上。 他抱着她,无数话语都轻飘飘的,只声音哽咽着:“一一,对不起。” 楠伊记得那是2010年临近毕业,她要参加执业医师考试。 5月中下旬,天公不作美,考试当天,乌云压城,却下起了暴雨。 因为雨下得急,考场门前水洼到鞋面,考生顶着雨、趟着水往校园里走,门口警戒线拦着,禁止一切车辆进入。 楠伊拿好包,挽好裤腿,准备一路跑进去。 邵京华忽然熄火拉住她:“干嘛去,你且等着。” 楠伊还纳闷,他要干什么。 邵京华把伞塞给楠伊:“你打伞。” 然后她看见邵京华顶着雨下了车,她忙喊住他:“你要干嘛?” 他把副驾驶的车门拉开:“下来,我背你进去,你打伞。” 楠伊愣住了,望着眼前的人,雨线从天际垂落,瞬间就打湿衣襟。 邵京华看她愣愣的,重复道:“看什么呢,不考试了,一会浇透了。” 他把车就停在了路边,把她背在自己背上,楠伊听着雨声连成一片,前面的路上形成一片水雾,人们在急急赶路,却在看见他们的时候,忍不住侧目。 楠伊蹭着他的肩膀,心里好像有一只猫的尾巴,来回扫着心门,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从认识他,就没见过邵京华衣衫不整。 她搂过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问:“邵京华,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男人在前面沉声笑:“你又犯什么傻呢?” 那时候她就暗下决心,这辈子是不要跟这个男人分开了。 邵京华把她放在了教学楼的大门口,痞坏的笑:“现在多送送,日后越来越忙,可以抵消点怨气。” 那时候的楠伊咧嘴笑,是一排整齐的白色小牙,在最好的年龄,拥有了最好的爱情,大概是一个女孩的万幸。 他揉了楠伊的头发:“好好考试,下午我有会,我让杨凯来接你了。” 楠伊的眼睛是晶亮的,倒映着邵京华俊朗的脸,她的嘴角泛起涟漪般的笑意,跑进教学楼,回头喊着: “邵京华,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呦!” 后来寝室里的女孩子在一起谈论爱情,当时寝室4个人,孟姿问,你们愿意为你的男朋友付出什么,当时一个姑娘说,我有十块,可以跟他平分喽,另一个嬉笑着,我可以给他性。 当时大家笑作一团。 孟姿问楠伊,楠伊当时笑闹着,漫不经心地说,拿我命去! 大家更是笑她,就她整日里就知道学习的样子,哪有男朋友。 哪知道这话一语成谶,后来真的要了楠伊半条命去。 他们就是如此,有许多的记忆,能够堆叠着,一层层等你抬头望时,早就如高塔耸入云霄。 当他们想起这许多许多的过往,那些美好仿佛淬了毒的酒,盏盏催人死,到最后,清醒在茫茫人海,凡尘扎人肺腑,过往刀刀入骨,竟不知,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成了三年里最毒的药...... 还好,这毒尚有解药...... 第34章 贵圈的乱事真多 有些人的出场形式总是别具一格的,例如沈佳怡,你永远从这位大小姐身上,摸不清她下一步到底要干什么。 一夜风紧,月至深秋。 这一日楠伊照常坐门诊,上午工作接近尾声的时候,门诊里走进一个俊美的男人,白皙的皮肤,妖冶的丹凤眼,跟随楠伊一起的实习生秦楚看着那张脸,瞬间沦陷。 楠伊敲了敲实习生的电脑:“干什么呢?” 秦楚才收起那副涎水直流的模样。 这个年轻患者坐在诊疗椅支支吾吾也说不清到底哪里不舒服,搔首弄姿得怪风情的,最后竟然公然要起了楠伊的微信。 楠伊坦然拿出工作电话让他扫了微信,这人就像任务达成一般,火速起身离开了门诊。 男人走后,秦楚败兴地问:“小师傅,你怎么不用自己微信加他,没准能发展一下呢!” 秦楚虽然是外院调剂过来的实习生,头脑很灵光,有点见风使舵的小聪明,跟楠伊很是投脾气。 有时候,楠伊年龄小,就要端着师傅架子:“我是不是告诉过你,病患就是病患,不要跟患者产生私下来往!” 秦楚被训得怯怯低头,仍不忘了问:“小师傅,不帅吗?” 结果,这个被楠伊常年搁置在办公室的工作微信,却收到了漫天的微信轰炸,秦楚虽叫她小师傅,年龄却长了楠伊几岁,此刻却是幸灾乐祸地捡乐:“原来这是奔着小师傅来的呢。” 总以为这样的闹剧几天就会淡去,却没想一日午饭,楠伊和赵婧两个人在医院外的餐厅,再次被一个蓝眼睛的白人搭讪。 楠伊想着,天下没有这么多巧合的事,当俊美的白人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朝她询问联系方式的时候,她选择了反问:“要到我的联系方式对方给你多少酬劳?” 俊美的蓝眼睛乍听她一口流利的英语,还要遮掩过去,脱口而出的德文暴露了一切:“小姐,哪有的事,谁要她的钱!” 此刻,沈佳怡带着宽檐帽,黑墨镜隐藏在餐厅最角落的位置里,却是满餐厅最诡异的装扮。 楠伊兴致颇浓,同时也用德文回:“要到微信以后,下一个节目是什么?” 蓝眼睛瞬间惊愕,结结巴巴说:“把你骗去酒吧。” 楠伊心领神会般微笑着说:“去哪个酒吧,地址给我,我直接过去。” 男人说了个现在当红的酒吧名字,很有绅士风度的跟楠伊行礼告别。 赵婧一脸混沌懵懂的看着楠伊:“这是什么情况?” 楠伊狡黠地笑:“你听闻过19世纪为了争夺女人开枪互射的欧洲骑士吗?” 赵婧惊掉下巴:“你不至于吧,你还有情敌不成!” 楠伊俏皮说:“优秀的男人,总要有几个实力不错的前任。” 赵婧就算年龄成熟,但是见识远没有何蕊现实:“这种事,你就应该告诉你家那位,还用你自己解决吗!” 楠伊曾经把沈佳怡当成假想敌,她猜想沈佳怡就算跟邵京华没什么感情,但是人性的占有欲应该也会让她曾经有过这样的纠结吧。 她倒不认为沈佳怡是来跟她决一死战的,有些事都需要一个仪式,盖棺定论,算是结局。 那天夜里,楠伊把手上的工作处理完,约莫时间差不多,换身便捷的衣服寻到了酒吧。 孟姿早在门口恭候多时,看见楠伊的时候不禁眼前一亮。 焦糖色的羊皮夹克,黑色的阔领紧身背心,一条长牛仔裤穿成九分裤,纤细的脚踝,踩着一双老爹鞋,黑夜里的俏女郎,白日里却是白衣天使。 三里屯的酒吧,半年不到就会冒出几家全新的装修,霓虹艳彩,是整条街的调色板。 孟姿迎上她:“这是什么局,能把郑博士请来。” 楠伊痞笑着:“沈佳怡沈千金。” 孟姿按捺不住:“前任找现任能有什么好事,你还不给邵京华打电话!” 一走进酒吧,LED灯摇摆着,在晦暗的空间里留下一道道光柱,晃过墙面上不规则的琉璃装饰,折射出暧昧的光。 楠伊望着孟姿:“我想,他能解决的应该都解决了。” 孟姿如临大敌:“我们安不安全,用不用我把孟明朗叫来。” 楠伊搂住孟姿的脖颈:“肉汁同学,到时候我就把你献给敌人。” 包间里,一群男女正在纵情声色,楠伊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了这几日两个冒昧的“追求者”。 沈佳怡就那么踩在沙发上,坐在沙发靠背上,居高临下的同男人们猜拳。 大概是刚从印尼回来,本来白皙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那时候出国留洋的孩子,都在追崇晒背,后来晒着晒着,开始整个人都换了个色。 可是一点都不影响她是个好看的姑娘,明艳、耀眼是所有人见她的第一感官。 她见楠伊到了,让人灭了音乐,拨开人群,跨过障碍,微醺的酒意平添了些玩世不恭:“郑大夫,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不会来酒吧呢。” 楠伊轻笑:“沈小姐不就是想我来找你。” 孟姿就站在楠伊身侧,警觉地盯着沈佳怡。 沈佳怡不说话,侧着头眼珠左右划过,要找到一句话,让自己占尽上风:“你抢了我的男人,我当然要讨个说法!” 孟姿强辩:“你和邵京华不是早就离婚了!” 沈佳怡回转身,从桌面上寻了一瓶完整的XO拎到两人面前:“没有郑大夫想必也离不成!” 在场众人,凭空吃了天大的瓜,全都重新审视这位不速之客。 楠伊对于沈佳怡是有愧疚的,感情亏欠谈不上,大概源于胜者对于败者的怜悯。 而沈佳怡对于楠伊的审视,却是出于对邵京华这种怪人的好奇,她倒是要看看邵京华这个白月光有什么与众不同,是哪种贞烈圣女,若是掉入她的陷阱,还不是一般的凡胎肉体。 可偏偏这块铁板,踢着有点疼。 楠伊不想剑拔弩张地站着,拉着孟姿直接坐下,仰头看沈佳怡,只见沈佳怡胡闹般,把那瓶XO墩在她面前,挑衅地说:“你把这瓶喝了,抢我男人的事咱们可以谈一谈。” 在场的10来人都屏息着,目睹这一幕,堪称贵圈里重头的闹剧。 孟姿就要拦住,却见楠伊把外套脱下来,再遮不住纤细修长的胳膊和白皙的薄肩:“沈小姐,不如咱们边玩边喝,你平时都玩点什么?” 沈佳怡看她那样子,全不是医院里带着金丝眼镜的端庄女医生,倒感觉有趣起来,她把骰盅扣下:“那来吧,血战到底!” 楠伊心想,幸亏自己提前和医院报备了,这要是突然来一个急诊可歇菜了。 饶是叱咤夜场的沈佳怡,也是始料未及,楠伊竟是个玩骰子的好手,沈佳怡怎么会知道,楠伊这些年手下的走马将,竟都是汪承安一类的,她只道楠伊还是自己在医院告示牌上,眼见的女博士的传统模样。 要说沈佳怡对邵京华一点感情没有,那是假的,少小情谊,邵京华人长得出类拔萃,又是官名煊赫,她也曾在结婚初期,使过些手腕勾引过自己老公,奈何邵京华不为所动,后来索性整个人都搬了出去。 沈佳怡有一点好,不长情,说俗了就是从不难为自己,本来两家结婚的目的就不单纯,自己父兄的算盘打得满北川都听得见,她虽纨绔却不痴傻,自己能像结婚前一般,声色犬马,夜夜笙歌,谁还在乎那一点点失落。 而败局总让人耿耿于怀,譬如在邵京华那里输给一个未见面的郑楠伊,又或者现在,在摇骰子上,仍旧输给她郑楠伊! 沈佳怡不服气,连着换了三个骰盅,五种玩法,江郎才尽之时,一瓶洋酒见了底,只不过是每次沈佳怡输,楠伊都陪着喝一点,孟姿吓得拦也拦不住,料定今日楠伊这点酒量,一定是醉透了。 喝到最后,楠伊眼神涣散,白皙的身上,有酒晕的红,嗓子沙哑着说:“沈小姐,你技术不行啊!” 显然沈佳怡也醉了:“郑大夫,你酒量一般嘛!” 众人都是沈佳怡的伴儿,难免起哄,捧着架着让楠伊接着喝,偏这时,包厢的门被大力的推开,孟姿跟着邵京华走了进来。 楠伊从迷离的目光里看这男人,斑斓霓虹中,他周遭的一切都被虚化,形成一张深饱和的人物照片,她勾起唇,嘴里囫囵不清说:“邵京华,你怎么才来呀!” 第35章 执剑人的心 这场闹剧,最终因为男主人的到来,被推至了顶峰,吃瓜群众有幸在沈佳怡结婚三年后,真正见到了这位传说中青年才俊。 见到邵京华的那一刻,所有观众不偏不倚的给出心中的答案,这人给了沈佳怡,算是瞎了,更是大惑不解,沈佳怡竟然能离婚,多半也是疯了。 邵京华推门看见楠伊倚靠在沙发里,一只手侧支着头,扎着精致的马尾,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闪着光,见他进来,瞳孔失焦,醉得委屈,竟是问自己怎么才来呀。 他直接走过去,把小丫头拖着手臂抱起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肩上,人却软泥一般,挂在自己身上,他回头扫了眼沈佳怡,问:“你让她喝这么多酒?” 沈佳怡乍然见到邵京华亲昵的抱着楠伊,有点恍神,原来这冷面罗刹,也不是不近女色的,她仰靠在沙发上,挑衅地望着邵京华:“你还能兴师问罪不成!” 楠伊脑子早就混沌,仍旧本能地辩解:“不怪沈佳怡,是我自己要喝的,谁让你言而不信,你说话不算数……” 原来这是要翻旧账,要不怎么讲,说破无毒,这毒瘤存的有点久了。 邵京华无奈,轻抚楠伊的背,哄着:“嗯,怪我,咱们回去说。” 沈佳怡却是笑得急了,被呛得咳起来,身侧一帮男性朋友,为了能否上前,左右为难,虽然邵京华杵在那,声线是柔的,哄着姑娘,对着外人的背影却是阴恻恻的,让一众人干咽口水。 沈佳怡说:“邵京华,你也有今天,都说你铁血无情,原来命脉在这呢。你放心啦,一直都是我输,她没喝多少。” 邵京华凉凉地说:“别当我不知道,你是特意挂的楠伊的门诊。” 沈佳怡踉跄着站起来,贴近邵京华耳边,酒气滚着凛冽的香水味,她轻声说:“那你还不谢谢我,给你创造机会。” 邵京华冷冷吐出两个字:“多谢。” 邵京华手掌虎口托住楠伊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叹气问:“还能走吗?” 小丫头这会废话也没有了,只剩被酒浸过的唇更加丰盈红润,邵京华的目光在她的唇上滑过,不禁轻叹,把整个人横腰抱起,在众人注视下,堂而皇之地走了。 孟姿拎着楠伊的外套,把两人送到车上,叮嘱着:“她可没少喝,你慢点开。” 邵京华给楠伊系好安全带,探身同孟姿说:“这次麻烦你了。” 孟姿难得见他客气,调笑说:“邵董想听故事吗,等你请吃饭的时候讲给你。” 邵京华轻笑:“乐闻其详。” 车子开上马路,两侧的璀璨灯火,渐渐变成无数条光线,消失在车窗后。 楠伊趴在副驾驶的车窗上,吹着冷风,情绪风卷云涌般袭来,万般委屈酸了鼻子。 很长一段时间,楠伊像在海上开夜船,夜黑如幕,海深如墨,黑就是一切,唯一的执念就是放不下邵京华。 那段日子,她把情绪溶解,装在玻璃瓶里,不睁眼去看,她就可以坦然地接受邵京华是完全属于自己的恋人。 直到近日,邵京华终于开始走流程。 她还依稀记得,沈佳怡玩得兴起,揽着自己的肩,有点女侠客的气势,豪言壮语地说:“邵京华就和我哥一样,沈佳怡这辈子想要的东西,岂是能让别人抢过去的。” 她把邵京华那点糗事如数家珍般,倒了出来,谈及邵京华7、8岁的年纪,偷拿老首长的配枪,被打个半死,楠伊就会抿嘴笑。 孟姿也是看得满脸懵,本以为是剑拔弩张的局面,怎么变成桃园结义的戏码。 凉风习习,吹落女孩子的眼泪。 他们终于可以做世人眼中的情侣了,即便不是世人看好的那一对。 就像一直不看好他们的汪承安,也会在外人打趣的时候,站出来为她解围。 就像电话里一直催娃的廖教授,最近也倒了风头,偶尔试着问问:“楠伊身体还好吗?” 邵京华拉她的手,她别扭着不肯回头,他幽幽叹道:“别吹风,喝完酒容易感冒。” 楠伊不回话,小小背影,荦荦茕茕,他把车停在路边,拉她过来,赫然看见她哭得泪水涟涟。 楠伊因为喝酒,俏脸泛着微红,迷离的眼睛里噙满泪,抿着红唇,裹在他的西服外套里,再没了平日里的坚韧,哭得抽不上气,破碎的像一只小兽。 邵京华慌了,来的路上就在复盘,沈佳怡的胡闹,不知会踩在哪个点上。 他把座椅调到最后,把她整个人抱过来,紧张得给她拍背:“别哭了,深呼吸,咱们不哭了。” 逐渐的,她终于松了那口气,靠在他的胸膛上,眼泪深深浅浅渗进前襟里。 邵京华手拂过面颊,替她擦眼泪,心深浅不一地跳,只能柔声哄着:“都是我的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有些话说出来的功效,真的比做的更好。 一点扶风弱柳,一池湖水漾开。 女孩子的眼泪又扑簌簌落下来。 他抱着她的动作很小心,生怕她下一秒就不告而辞,大会上的诡辩雄才,却慌不择言:“邵京华不是好人,给你置于两难境地了,是我不守信用,说的做不到,都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错,咱们不哭了,好不好......” 她趴在他肩头,侧着头看着车窗外,人来人往的浪潮。 原来感情就是这么毫无道理,有人仅凭一句话,竟能平息相思阵痛,竟能让你甘愿以身试法。 爱明明最无用,却偏是那惊鸿一现,美得不成体统。 她听着爱人絮絮地念,再清冷孤傲的人,在这一刻,都没更好的办法,拙劣、愚笨却最真切地表达,只因为他真心在乎。 她抬起头,看他微蹙的眉,万千情绪汇聚成他眉宇的形状,好看的眼睛盛满自己,凛冽桀骜的一张脸,柔和了棱角。 她俯身亲亲他的唇,唇上是冰凉的,她哽咽着说:“邵京华,你可算来了。” 邵京华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眸光潋滟流转,那缕光泛进他心里。 他在心底泛起一个念头,他们终于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他捧着她的脸,吻上湿热的唇,楠伊只感觉酒精冲散矜持,双手交缠过颈,他吻得细腻缱绻,慢慢撬开她的两瓣唇,试探她的舌,只感觉她愈发柔软,带着醉意,妩媚多情,融化在他怀里。 邵京华的吻,最后从鬓发蜿蜒至耳际,侵略热息拂过,是夏季的温度,情丝终于生了根,历经几个寒暑,长成一片穹顶。 一场酒醉,宣泄地汗津津的,她软绵绵靠在他怀里。 这时一个戴帽子的好不识时务,敲响了玻璃。 邵京华本不想理,可偏偏这个刚上岗的小交警很执着,隔音玻璃传进来的声音很清晰:“谁让你把车停这的,看不见上面写着禁停吗!” 楠伊不假思索,顺着中控爬回到副驾驶的座位上,穿上邵京华的外套,把自己藏得只剩下两个眼睛。 邵京华就势捏了一把她的臀,惹得她怒目回瞪。 前面一台奥迪改装的警车里,火速下来一个身穿制服,肩上扛着两杠三花的队长,拉住了小交警:“你敲什么!” 小交警不服气地顶嘴,邵京华再不能视若未见,降下了车窗,侧过头凉凉的看着大队长,大队长斟酌了几遍说辞,走上前来,在点烟和握手之间,最终选择了隔着窗户把手伸进来,堆着满脸的笑:“领导您好,咱们新来的小同志。” 邵京华客套:“没事,的确我没看见指示牌。” “这位置停车也很危险。” 邵京华根本不认识,看级别寒暄了几句:“你怎么也下来了执勤了?” “队里这几天全城大检查,所以我们都出来了。” “赵局也跟着出来了?” “那没有,也用不上老大。” “小伙子不用教训了,工作挺认真的。” 后来他们打着转向重新回到马路上,他拉她的手,就又变回了无赖模样。 “你跑什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楠伊酒彻底醒了,嗔骂:“我没你脸皮那么厚。” 后来她真的走进邵京华的生活,才真正体会到权力这种无形的东西,能在潜移默化中把你雕塑得多么冷漠。 年少时最鄙夷的阶级差异,却是一把最好用的双刃剑,一面除魔,一面成佛。 执剑人冰封十里,他的心里却住着一片江南烟雨,白鹭画舫。 第36章 硬塞的“狗粮” 10月份的最后一个周末,何蕊到壹号院正式拜访楠伊,开门的是保姆,走到客厅就看见扎心的一幕。 楠伊正靠在邵京华怀里,两个人亲昵地打一把游戏,那一年英雄联盟国内风靡,随着时间浪潮,后来出了很多杰出的竞技类玩家。 楠伊看她进来,慌忙间抬下眼,娇俏俏地说:“你等我一下,马上就打完了,我打排位赛呢。” 幸亏邵京华从她手里接过来,不然这波狗粮吃得挺噎的。 何蕊跟邵京华恭敬打招呼,他也是懒懒地随便应着。 她以前就知道邵京华挺宠楠伊的,至于有多宠,在何蕊的等价公式里,无非在出手阔绰的基础上,砸得更狠些。 特别是到了后期,邵京华在众人的印象里,渐渐成了时政频道的官方做派,何蕊感觉邵京华这人和眼前鸳俦凤侣的画面格格不入。 何蕊环视眼前一环里的大平层,昂贵的BOFFI整体橱柜,和窗外清晰可见的威严皇城,都像是在无声的嘲笑着,同人不同命。 何蕊的自诩不凡,汲取资源,玩命拼搏,不过是别人一朝改命。 但是今天是来还钱的,感恩的姿态需要做足。 楠伊从邵京华臂弯里爬出来,开心地问:“何蕊,你吃饭了吗,中午要不要一起吃。” 何蕊礼貌地推拒了,她一坐下,邵京华拿着手机走回书房,楠伊还在后面叮嘱:“你不要输了呀!” 邵京华竟然就应:“我知道。” 何蕊强自镇定,职业操守极好:“钱我算是都还上了。” 楠伊说:“你这么着急干嘛,我们也不急着用。” 显然这钱还给她就对了,真没必要送去振华集团。 何蕊说:“我现在比之前好多了,有钱就赶快还了。” 楠伊问:“你现在忙什么?” 何蕊聊起她的基因医疗项目,就会滔滔不绝,微信都要60秒语音连发十多条,现场实操更是发挥极致。 楠伊听得兴致缺缺,又不能扫兴,倚在沙发里,搂着抱枕,好像个受气包。 忽然邵京华走出来,把她从沙发上捞起来,像抱孩子,扛在肩上,转头对叹为观止的何蕊说:“你先坐,我带她换件衣服,一会还得出去。” 楠伊从他的肩上探头出来,嘿嘿憨笑:“我们约好了要去看电影,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呗。” 楠伊是诚心诚意地邀请,因为以前孟姿没处朋友的时候,就是这么被她拉着发挥光能的。 何蕊听完,只感觉喉咙发紧,灼烧着过往点滴好。 还没等何蕊搭话,邵京华扛着小人儿,径直去衣帽间,果真换衣服去了。 楠伊嗔怪:“你干嘛呀,何蕊还在外面呢。” 邵京华才不管那套,坐在中凳上,认真给她挑起衣服。 何蕊坐在沙发上,眺望远处,可以鸟瞰千年宫门,冰冷城墙,那深深院落,亦如她的心。 等楠伊匆匆换了衣服跑出来:“我们不去看电影了,咱们一起吃饭去吧。” 何蕊讪讪地,倒是有点想跟邵京华多接触些,刚想应下,只见邵京华拿着双袜子,把小丫头按在沙发里坐好,一条腿搭在自己的腿上,很自然地给她穿起袜子,而楠伊丝毫不抵抗,看来已经习惯了。 只是看的人一点不习惯,何蕊尴尬地起身,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 人刚走,楠伊侧着头盯着邵京华,觉得好笑,佯作蹙眉,问:“你干嘛呀,非要给人家弄走?” 邵京华眼角眉梢挑起:“呦,为你服务还挑理了。” 他凑过来贴着她的面颊,温热的气息滑过,落在唇角:“听话,少搭理她。” 邵京华也从来不会跟她讲,何蕊这人哪有问题,就是明确的让她回避。 而自那次以后,何蕊在楠伊面前基本不会提邵京华,因为她知道,邵京华是真的爱她,是让每个女人都会发疯嫉妒的那种爱,是会激发人心里恶的那种爱,就因为他是那么凉薄的人,天生冷情薄性,却把全部的爱给了一个人。 直到何蕊败走麦城,友人决裂那日,她才知道,这不怪楠伊。 这世间无非是,有人求神,有人拜佛,有人得道,有人败落,什么因成什么果,皆是个人的心魔。 2013年10月28日,长安街道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一辆吉普车驶入长安街便道,横冲直撞,由东向西撞向金水桥,造成2人死亡,40多人受伤。 那一阵举国肃穆,新闻里滚动着各式转播。 邵京华和白焕明在集团办公室,目睹新闻里惨烈的场面,电话安排下属单位,近期严抓安全生产,同时给受难群众提供可靠的经济资助。 白焕明调侃他:“你现在越来越有主人翁精神了嘛!” 集团里,只有老白是从金融街“汇聚”那家小公司,一起跟着邵京华转战振华集团的。 这一天,乌云低沉,好似默哀的前奏。 邵京华拨楠伊的电话没人接,白焕明说:“不用打了,事发离协和那么近,估计医院挺忙的。” 邵京华扫过静悄悄的微信,正常手术前小姑娘应该报备的,估计是出急诊了。 他说:“明天和SPC的商务晚宴,你多盯着点。” 白焕明枕着双手向沙发里一靠:“放心啦,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我肯定会更加谨慎了,倒是你,现在和沈家的关系有点紧张,你自己要多小心。” 邵京华坐成一个大字型,跨马金刀的架势:“得手的好处飞了,他们肯定要闹,何况沈佳年一直想法比较多。” 白焕明说:“真是,咱们玩命工作,他们拼死内耗,想法完全不在一条线。 忽然白焕明像想起什么,说:“承安和张忠全怎么搞到一处。” 邵京华凉声说:“承安很聪明的,看着点不会有什么事。” 集团大楼外的云更低了,好似天要倾覆下来。 昭示着山雨欲来。 白焕明开始闲聊:“一一怎么样,好久没见她了。” 邵京华点了支烟,踱步到落地窗前,整座城市都在脚下。 忽然眼角松弛下来:“她挺好的,就是忙,不然也不用承安从外面找女伴。” 白焕明幸灾乐祸:“承安可以不重样的给你换女伴,你还不愿意。” 邵京华吸尽最后一口烟,笑道:“明儿我就告诉一一,让她来揍你。” 白焕明告饶:“你可别,年轻那会我就怕了这小丫头,花样百出地整你。” 邵京华笑:“有什么用,她从不提防人。”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朝阳公园的轮廓,只是这个季节,不再是苍翠满园,碧水凌波。 白焕明说:“有你托底,她还需要在意那些。” 继而白焕明逗趣:“华子,当心有一天,你也兜不住。” 邵京华笑而未语,烟揿灭在水晶烟缸里。 只要不过黄河以南,什么样的事,是他想兜还兜不住的,笑话! 第37章 他是“黄谣”的主角 把汪承安拉黑之后,何妍的生活又恢复了史诗般的宁静,有时她会怀疑,那几个月像是一场梦,可能根本就没存在过。 实习公司是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在业内小有名气,那些年商务翻译是热门岗位,何妍作为学校里的佼佼者,有幸陪同公司领导莅临了SPC的晚宴,在铂悦顶层,见到了一个月没有任何联系的汪承安。 不同于邵京华、白焕明同各方领导的亲切会晤,汪承安总是对这种社交场合兴致缺失,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里,端着酒杯浅酌,时而有慕他名而来的企业,专程同他交谈几句,他也应付得驾轻就熟。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忽然出现的何妍身上。 淡粉色的抹胸礼服,飘逸的纱,是一朵勾人采撷的玫瑰。 只是现在这朵玫瑰身边,堆着一坨有机肥料,汪承安眯着眼看,心里莫名的有些焦躁。 他挑着唇终于起身,随行的女秘书连忙跑过来:“汪总,您这边有什么不满意吗?” 女秘书很会察言观色。 汪承安没答,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何妍面前,她的外国领导查尔斯,满怀热忱地同汪承安寒暄:“汪总,见您一面不容易!” 何妍早就捕捉到他,实在是这人,做个陪衬都会抢戏。 现在人已到面前,她有些不自然地躲了躲搭在肩上的男人的手。 汪承安社交性的笑着,用流畅的英文说:“查尔斯先生,能暂时借用一下何小姐吗?” 查尔斯片刻愣怔,目光在汪承安脸上逡巡一圈,确认自己没会错意,转瞬收回表情,程序化地笑着同意。 汪承安拉过何妍的手,这人似乎从不会避嫌,在一众探察的目光下,两个人下到63层的长包房。 电梯里,何妍用力甩开他的手,汪承安无赖地揽她的肩,何妍气急:“汪承安,你到底要干什么?” 汪承安自然地说:“那怎么办,我总不能看着外人占你便宜。” 电梯门很快打开,汪承安搂着她往房间走,也不容她挣扎。 何妍凄切地问:“我们是什么关系,你管我的事。” 汪承安用脚勾上房间门,把何妍甩到沙发里,自己坐在床边上,一脸风流地望着她:“妍妍?” 他声音轻了些,却有了魅惑众生的柔和:“妍妍,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他衬衫的领口半敞着,轻佻的眼睛里,妆点着酒浸过的极致温柔:“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以后不犯了,不就好了吗?” 何妍无奈地看着他,感觉自己的语言太贫瘠。 他就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能让你把努力建设的防线,顷刻间击溃。 她自嘲:“汪承安,玩你也玩过了,还有什么不满意。” 汪承安收敛周身放浪,认真看她,低垂着眸,让人感觉谦卑又真诚:“妍妍,你信我一次,汪承安也不是总打诳语。” 何妍那时就知道,如若他愿意,总有一百种方式让你回头。 他那种人,情话张口就来,用他的话说,我若愿骗你一生,也是恩爱白头的故事结局。 但是没人知道,那双最会爱人的眼睛,哪一刻就成了冰到骨子里的破碎冷风。 他从不承认任何一段情史,对外只称呼女孩,那是“XX小姐。” 他却是名副其实的好嫖客,对每一个前任都很局气,或资源或金钱的撒出去。 然而,在何妍的心里,他就像动物世界里危险的豹子,总让人心之所向,又心存余悸。 那一夜,他们终究发生了什么,他把她的长发撩起,附在她耳边,声音低沉又带有危险:“以后别让人碰你,我这人从来不讲道理。” 十一月,有两个重要的日子,一个是邵京华生日,一个是孟姿和孟明朗的婚期。 就是这个月,楠伊被邵京华带进了贵圈,参加了一场气势恢宏的宴会。 那还要拜楠伊在住院门外摔得一跤所赐,赵婧手速极快,从后面操了她一下,就这样她还把手擦破了皮,开口直呼:“哪个小鬼绊我!” 医学生都是矛盾体,学着科学又格外迷信,赵婧连声呸她:“医院这地方你也敢瞎说。” 楠伊就嘿嘿笑,但是第二日的手术彻底不能上了。 结果就被邵京华哄骗着参加了并购企业的宴会。 巨大的桌面,座椅依次排开,所有男士都着正装,心照不宣地找到自己恰当的位置。 再见宋玲,她是以下属单位代表的身份与会的,只是不同与每次见面穿着奢靡,她也同样低调地穿着正装包身裙,坐在了下座。 这是楠伊同邵京华最后入席时看到的场面。 一顿饭吃得不多,虽然不至于怯场,难免拘谨,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那点微末的异样表情也没逃出邵京华的眼睛,他侧过头来,低声附耳说:“没关系,你就当你们神外聚会。” 楠伊横他,想说那能一样吗。这一眼却被很多有心人捕捉到,无声的在心里斟酌与会这位小姐的位置。 楠伊本就不是热衷应酬的人,却不想扫他的兴。 她怎会不知道,这是邵京华把她规划到自己生活里的一种方式,是他的诚心诚意。 一顿相安无事的饭,所谈的内容官方、客套,她也听得浑浑噩噩,到了敬酒的环节,邵京华的大部分酒都被公关部的一位女士挡下了。 只宋玲端着酒杯绕了大半圈走过来,笑意盈盈的说:“邵董,祝贺你成功并购泷盛化工。” 楠伊甚至不想抬头,专心吃着冰酪。 邵京华靠在椅子里,淡淡地看宋玲,是官场惯用的表情。 宋玲穿着正装,不再魅惑,平添凌厉,压低的声音贴近邵京华:“我们娱乐新闻板块,最近收到一些花边新闻,还挺有意思的,是有关郑小姐的。” 楠伊乍闻,抬起头静静听着,邵京华侧过头,冷声问:“什么新闻?” 宋玲勾唇笑,再难掩妖冶姿色,仍旧要把这杯酒敬完:“邵董怎么也给个面子,我端的手都酸了。” 邵京华也没废话,把面前杯子里的酒抬头喝尽。 宋玲媚笑,从手机上翻出个界面:“您自己看吧。” 楠伊好奇,自己也有上新闻的出头之日?好奇地凑过来,邵京华简单划过,楠伊一看,这不是那天自己和沈佳怡喝酒,邵京华来接自己的时候,抱了自己一下。 只不过图片上邵京华是虚化的,清晰可见她和沈佳怡,底下配文:“某医院医生疑是第三者插足。” 还有更狠的标题:“女孩手段高明,搞定现任妻子,成功上位。” 标题显眼夺目,只字不提男主人公。 下面的评论更是不堪入目,只不过这个网站很不出名,以至于这种花边新闻,人们看个热闹,信得很少。 但是这个角度,拍照的一定是当时屋里那几个人中的一个。 手机被邵京华关闭了,楠伊面色微不可查地沉了,她坐直上身,问:“现在的媒体什么黄谣都能造吗?” 宋玲唇角有点得逞的翘着:“郑小姐就确定是造谣吗?” 邵京华幽幽瞥来一眼,寒气森森地说:“我看蔡志忠也是不想干了!” 宋玲不认识沈佳怡,也从没在公开场合见过沈小姐,看见新闻的当时,就以为这是楠伊的花边新闻。 此刻献宝一样的心,在见到邵京华冰霜一样的脸,自己都慌出一身冷汗。 广总局一把的大号从邵京华嘴里哼出来,宋玲感觉自己手里的饭碗就要端不住了。 本来热络的局面忽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谨慎的盯过来,并购企业负责人严总试图笑着打破僵局:“什么事能给邵董惹得不开心。” 邵京华轻飘飘地笑,手下人心里一阵发毛,就听见他说:“宋编辑在讨论我包养情妇的事,我听着很新奇,想找蔡司进一步了解一下。” 此刻,宋玲的脸唰的白到底,身上也凉了,原来模糊的故事主角,是邵京华! 第38章 我们结婚吧 宴会上是死一般的沉寂,宋玲石化在当场。 直到必须有一个人强出头,严总呵呵尬笑,手指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恰到好处的玩笑带过:“邵董的情人恐怕就是振华了,谁不知道您一年有200天都在外面飞。” 众人这才附和着哄然一笑。 邵京华再没扫过一丝眼风,宋玲就被晾在了那,公关部的女组长亲切地揽过宋玲的腰,礼仪周全地顺势把她让回了座位:“宋编辑,你见谅,我们董事长平时就是爱开玩笑。” 宋玲坐下才想通,这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贪财之徒,企图用这种方式敲邵京华的竹杠,这胆子也太大了。 这么一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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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L:什么叫抽卡滴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