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下清风间清沉振响。 “莫非,也是我遮了日光雨露,才阻了此地芳华盛放?” 那人语气儒雅清和,听不出半点戏谑作弄,偏偏叫戚白商面颊绯红如染—— 有什么比这更绝望。 戚白商带着赴死般的心起身,向着身前温柔峻雅衣冠楚楚的定北侯,以及他身后面色微滞的戚世隐,缓缓作礼。 “…白商出言无状,冲撞了贵客。” 她轻咬牙,努力低着颈,“请谢侯恕罪。” 戚世隐也回过神,快步上前:“白商久居乡野,言行无拘,绝非刻意折辱。” 话间,戚世隐回身将戚白商护在了身后。 谢清晏微微挑眉,视线在两人间转圜过,他似是有些无奈:“戚大人,我怎会与初见的闺阁姑娘计较?” “……” 戚世隐一顿,自觉是有些莫名地反应过度,歉意退开了步:“是我失言。” “白商姑娘,是么。” 谢清晏轻侧身,流畅有力的肩腰线藏于那身冠袍下,叫日光釉过的眉眼也清隽熠熠,当真君子如玉世无双。 他眼尾微垂,抬手还礼,玉簪束冠下一笑如沐春风。 “琰之今日,受教了。” 言罢,那人直身,再未多看戚白商一眼。 他随着戚世隐抬袖而回过身去,跟着对方向游廊另一侧的引领,竟再无一字一言的计较之意,便缓带轻裘,衣冠楚楚地涉长廊而去。 戚白商:“……” 见鬼了? 这个是谢清晏的话,那之前戴着恶鬼面的又是哪一尊? 带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戚白商回身,却见连翘正捧着脸,对着早就没人了的长廊红着脸喃喃:“谢侯果然如传闻里一般,儒雅端方,光风霁月呀…” 戚白商:“……” —— 风拂过院墙竹林,日光落下的影子渐渐藏进了阒寂下去的夜色里。 戚白商今日提心吊胆了一整日,却是虚惊一场。 直到谢清晏离府,她这方小院里都没来半点动静。 被遗忘得很是彻底。 以至于戚白商甚至自我怀疑,莫非在骊山与琅园见到的戴着恶鬼面的那位,当真不是谢清晏? 抱着这样的疑问,戚白商在烛火下翻着医典,竟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直至一声细响,将她从短梦里惊醒。 戚白商蓦地直起身,眼前昏昧——桌上烛火不知何时熄灭了。 而声响传来的方向正是侧间的书房。 戚白商脸色微变,拿起烛台,重燃烛火,快步朝侧间的小书房走去。 书房里未曾掌灯,一片昏黑,辨物不清。 戚白商攥着烛台,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刚要挑起进书房的幔帐—— 刷。 黑暗里陡然伸出了一只手。 “…!” 戚白商扔了烛台便将手摸向后腰,要取防身药尘,可惜没来得及挪开寸许,就被那人预料似的攥住了手腕,拖入幔帐中。 烛火摇晃,光影缠扯。 几息后。 “别——!” 灯火停住,映出戚白商青丝散乱,被身前人压抵在了书架前,她左手握着烛台,又被那人指骨攥着手腕。 戚白商却顾不得情势,她瞳孔缩紧,侧望向手腕,眸心里映起一点灼烫的光—— 颤盈盈的烛火,险险停在了摞起来的医典前。 ……差一点就烧没了。 惊魂甫定,戚白商又气又恼地回过眸,睖向身前比她高了许多的青年。 恶鬼面森然,狰狞,冰冷。 融融烛火的光落上去,都不能叫它温暖分毫,透着一股子不近人性的冷漠。 “怕什么。” 恶鬼面下,那人低声清哑,漆眸散淡地睨向烛火后,“怎么,这里藏着你的宝贝?” “……” 戚白商心口一紧,语气竭力舒缓:“只是些老师传给我的医典,于旁人无用,于我自是至宝。” “是么。” 那人回眸,于烛下轻淡又漠然地临睨她,似是审视。 戚白商只觉自己呼吸都要停了。 她眼睫轻颤,看着覆恶鬼面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抬手,伸向那摞医典。 修长如玉的指骨落了上去,拨起第一本。 “……”戚白商屏息,眼都不敢眨地盯着。 倒数第三本便是账册。 离他指腹不足寸余。 眼见着恶鬼面的指骨便要拂上那本账册—— “笃笃。” 叩门声忽然响起。 “白商,你睡下了吗?”戚世隐的声音迟疑响起。 书房内,两人俱是一停。 戚白商刚要启唇。 身前,恶鬼面冷然俯下,低笑沉谑:“深夜相会,你们便是这样做兄妹?” “…!” 左手被反掐在腰后抵着,右手握着烛台被压在书架前,她被迫仰起脸看他—— 戚白商一动都动不了,恼得直想咬他。 可惜不但没成,反而被那人扣着右手的烛台,徐徐挪向两人之间。 灯火及近,叫女子眉眼愈发清晰,连眼睫上不知是惊是怕而颤成珠子的一颗泪都饱满而盈盈。 谢清晏微一挑眉。 原来有些人不必刻意勾引,只消去了矫造伪饰,便是妩媚天成。 而门外,戚世隐对里面的暗流涌动浑然不觉:“衔墨说你白日里来的时候神色很急,定有要事,若不方便,你我隔门相谈便是。” “……很急啊?” 灯火昏昧的书架前,那人哑笑低声,指骨轻慢扣住女子缠着白纱的左手。 他指腹顺着她腕心滑上,一根根抵开她紧攥的五指,而雪后青松混着檀香垂坠,冰冷的恶鬼面甲俯在她耳畔。 气息匀停而清长,像一场折磨人的酷刑。 “你急着寻他做什么,戚白商?” “……” 戚白商深吸气,咬牙,发力—— 拿肩骨狠狠撞开了身前将她压在书架上的清沉身影。 “砰!” 那人被她撞得向后,靠抵在了一侧墙上。却毫无意外似的,从恶鬼面具下缓撩起点墨似的漆眸,他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玩味,审视着她。 戚白商心口微颤,避过眼,回头吹灭了烛火:“兄长,我已睡下了。有什么事,不妨明日再谈吧。” “…好罢。那你好好休息。” 戚世隐在房外停了几息,脚步声便在寂静的夜色里远去了。 惊魂初定。 等人走远了,戚白商重新找回呼吸,摸索着点上烛火—— 书房里空无一人。 就仿佛方才一切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戚白商顾不得许多,放下烛台便快步走到书架前,抽出其中一本。 账册还在,安然无恙。 “……” 她长松了口气,可回过神,又有t?些奇怪地望向窗外的夜色。 那人今夜,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 庆国公府北墙外。 停了许久的马车,在一道身影无声遁入车内时徐徐起步。 马车无声而安静地行驶在宵禁的长街上。 竟是畅通无阻。 巡防的军士一队队从他们马车旁走过,像是对鬼魅般视而不见。 唯有个别资历尚浅的小兵,会忍不住在拐角后回头,敬畏又渴望地看一眼那马车前矗立着的一面军旗。 这般行出几个坊市远,马车终于在一家花楼后街转入某个巷子,又进到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居后院里,停了下来。 院内,车帘挑起。 驾车的“马夫”回过头,很是不爽地拽下了脸上的面巾:“如此良宵美景,竟然让本军师给你驾马,还跟做贼似的,专盯着人家后院。” 话声未落,一个崭新的带着墨香的本子落入他怀里。 云侵月眼睛一亮:“全誊上了?” “嗯。”摘下了恶鬼面,谢清晏弯腰从马车中走出。 “才进去了那么一会儿就全背下来了?你这记性,不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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