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他肺管气他:“大哥想要保释孙愈,朝臣弟说一句话就是了,看在孙愈是嫂嫂亲舅父的面上,臣弟哪敢不对大哥行这个方便?你放心,我回去就把他放了。” “……” 荀野利落地踢了他一脚。 还是杭锦书拦住了他,荀野这一脚下得不重,踹到了荀琏的屁股上,差点儿将他踢得跪倒在地上。 荀琏待要反驳时,荀野冷笑道:“父不在,长兄如父,怎么,踹你一脚还踹不得了?该长长记性,这种话也拿来混账胡说!” 荀琏不敢还嘴,捂着屁股转身去了,月色轻笼,少年的眼眸闪过一片怨气。 这一晚,谁都无心睡眠。 杭锦书看了一眼天色,门外廊柱底下有一排明亮的宫灯照着,教人辨不清时辰了,杭锦书隐约觉得已是夤夜,她偏眸问荀野:“殿下,天亮了么?” 荀野一怔。 忽地想起某个装睡的清早。 他一时脑子迷糊,唤了她一声“夫人”。 喊完他就后悔了,只好继续装睡,不敢醒来面对。 从前做的都是噩梦,如今她来了,做的梦还是噩梦。 梦境有多甜美,有多教他贪恋,醒来时,镜破钗分的现实便让他有多狼狈。 反复的拉锯、折磨,荀野早就不堪承受,但明知这种苦痛很有可能长无终止,他却还是饮鸩止渴般不能自已。 荀野对着窗外夤夜一线的明光,哑声道:“我出去走走,你去睡吧。” 荀野的袖口被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拽住了。 “你还做噩梦吗?” 荀野愕然。 心底的苦涩怎么也无法摆脱。 就像两张被子放她面前,她还是选择看起来更洁净、更柔软的那张,他想他可能还是赢不了陆韫,还是会输给她心里那个人。 就是两床被子而已,荀野以前没这么爱胡思乱想借题隐喻的,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而杭锦书是从来没有施舍过他安全感这种东西的。 杭锦书幽微地舒了一口气,对他的心思丝毫不曾察觉,指尖慢慢捻住他的袖口,揉了一下,才松开,“我陪你走走吧。” 第49章 心尖急急地一颤 步出使馆, 夜尽阑珊,月色收敛了光华,安静而岑寂的渤州街市上几乎没有人烟。 荀野走得很慢, 以他的腿长, 如果加大步频,杭锦书非跑起来不能跟上。 杭锦书也不声不响地从旁跟在荀野身后,双眸温静而深, 脚尖踏在渤州地界的青砖上,足音有一种被潮润的海风所浸润的美,不会太清脆, 也不会沉闷。 她侧过脸, 只能看到荀野的耳后皮肤,她不知他在想什么。 彼此无话地走了一路,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沉默的荀野。 难道他最近是又碰上了什么烦心事吗? “你……”她一出声,前方的脚步就停下了。 但还没有完全问出口,目光顺着荀野视线看去。 只见半黑的街巷里,有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里,捡拾着人们不要的残羹冷炙。 他身旁是恢弘轩壮且空空荡荡的酒楼,这些残渣只是二楼的客人们昨日吃剩的随意从上边倒进巷口的, 但那正是他的美味佳肴。 朱门酒肉臭, 路有冻死骨。 杭锦书不忍心看, 心里狠狠地一颤。 那个男孩身上没有一块能遮蔽躯干和四肢的布料, 都是零零碎碎拼凑起来的几块破布, 捉襟见肘地挂在他瘦弱得可见森森肋骨的身体上。 头发是湿油打绺的, 紧紧攒成一团,已经无法用梳篦将之一根根分开。 但他看起来没有一点对命运不公的怨憎, 他欢喜地拾人牙慧的时候,在杭锦书看来,有种习惯已久的麻木。 这就是渤州。 天下平定以后,无人不在为了新朝称颂赞歌,仿佛九州宇内早已到处鲜花似锦…… 可积贫积弱的中原,饱受战火摧残三百年,又哪里有那么多可值讴歌的盛世啊。 荀野回过头来看向杭锦书,眼帘轻轻一垂:“锦书。我们这样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九州中原不再存有食不果腹的稚子,没有被冻毙于风雪之中的婴孩,没有为富不仁,没有德行不昌,可道阻且长,我们今天所做的,还远远不够。百姓憎恶贪官,恨不得处置而后快,所以我说,孙愈的案子不是一纸文书的事情,我必须亲自来渤州调查清楚案件始末。” 杭锦书心里酸涩无比,为那个在无人的街巷里捡拾他人剩饭菜的男孩,为天下还有无数这样的孩子亟待解救。 她缓缓点头:“我明白。” 荀野勾唇,眼帘依旧没有抬起来:“你想帮他么?” 她对一个陌生的不知是敌是友的公孙绿芜都能心存善意,一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孩子出现在眼前,她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荀野了解杭锦书。 杭锦书轻轻点头,但又很是窘迫:“但是我没带钱。” 荀野道:“你给他钱,他也换不来东西。” 谁会把东西卖给一个衣衫破损、满身脏兮兮、散发着恶臭的人? 他们暂且最需要的是能吃饱穿暖的尊严。 荀野身上还有一件外披,是出门时随手拾起的搭在花厅椅背上的氅衣,他将衣裳脱下来,走向那个孩童。 那个孩子见到陌生人十分应激,吓得浑身骨骼战栗,但还要色厉内荏,装出一点外强中干的凶恶,朝荀野狠狠地瞪眼龇牙。 不知道挨过多少毒打,才能变得如此警惕和乖张,荀野将氅衣折好,裹住他的身体,对他说:“你父母呢?” 男孩不敢相信这么一件用料华美、做工精湛的衣袍,竟然被裹在了自己身上,这是他一生都没见过的金线勾花纹锦衣。 他竟然开始有些相信自己遇到了贵人。 男孩放松了一点戒备,小声道:“我没有父母,他们被扔去填了河沟。” 杭锦书走上前,神情微愣:“为什么?” 男孩低下了头,声音凝涩:“因为随帝要开挖运河,我阿耶阿娘都被征召去了,后来,后来渤州的这一段水路始终挖不通,因为没有钱发下来。百姓闹到了官府,要官府给个交代,那些人拿不出钱,当街打死了人,我阿耶阿娘他们后来也被带走了,上百个河工都被填了渠。” 他也就成了一名孤儿。 荀野袖下的手在紧攥,骨节发出清晰的响声,响彻在寂静的黎明前夕的渤州街道上。 杭锦书困惑:“官府没有钱?不是朝廷主持兴修运河?” 男孩神情有鄙夷之色:“随朝的钱早就被昏庸的后主用完了,他每天只知道和美人喝酒享乐,一点也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官府里有人更坏,就是那个公孙霍!” 一说起公孙霍,男孩有切肤之痛和切齿之恨,语速也快了许多。 “他贪赃枉法,把渤州连年的征税都抽调走了,还贪污了朝廷拨给渤州开挖运河的钱,各州县的河工都等着钱救命,他却把钱款都揣进自己的荷包里,还让人打死河工警告其他人,要是敢闹事就地打死,要么就拿人命填沟里!他真是个大坏蛋!” 男孩没读过多少书,他对公孙霍憎恶难忍的口述里,有许多是从大人口中听来,大人们对公孙霍的评价堪称犀利冷酷,但男孩说不出那个味道,他潜意识里最狠的骂人的话,不过就是“大坏蛋”,充满了朴素的怨憎和虔诚的痛恨。 “这次朝廷把那些贪官都抓住了,我真希望,把他们全部都处死!不杀了这些坏蛋,我一天都不会高兴的。那些贪官污吏,就应该下地狱。全渤州的百姓都盼着他们死!” 杭锦书一时怔住。 男孩兴奋地握紧了两只手,把锦衣笼在身上,贵人身上的锦衣厚实保暖,原来深秋是可以不这么冷的。 他第一天知道。 男孩看了眼杭锦书,又看向眼眸黑沉的荀野:“你的衣服,你还要吗?” 荀野敛唇:“不要了。” 男孩说“好”,一点都不客气,裹上了自己新得的锦衣就要往回走,尽管这身披氅套在他身上,几乎有他两个身体那么长,还有一大截都拖在地上。 荀野见他吃饱了要走,唤住他:“你不饿?真吃饱了?” 男孩咬牙,回过头来。 他没吃饱,只是那个饭菜已经不新鲜了,他肠胃不好,怕自己待会儿会吐出来。 那就白吃了。 荀野凝视他眼,对他道:“我家里有食物,跟我来。” 男孩很警惕,但还是不够警惕,因为直觉告诉他这两人并不是坏人,而他又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能穿着这么名贵衣裳的贵人,怎么会贪图一个小叫花的什么东西呢?就是把他卖了,也买不着这衣袍上的一根金线啊! 男孩被食物所诱惑,舔了舔干涩的嘴巴,映着渐白晨曦,一步步走向荀野。 正当他要跟荀野走时,突然巷尾传来了一道激烈的咳嗽声,借着便是沉怒的呼唤:“有礼!” “有礼”大概是那个男孩子的名字,他被喊了一声之后,忽然浑身发抖,惊吓地怪叫了一声,然后说什么也不肯跟着荀野去了,飞也似的裹着衣服逃跑。 一直跑到巷尾,荀野和杭锦书一同回眸,只听见巷子尾里传来男孩的声音:“阿爹,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跟陌生人走了。” 他“阿爹”冷冷一哼,摸着男孩的后脑勺,目光不善地看了眼荀野,带着孩童远走了。 一直目送阿爹带走有礼,杭锦书的心都非常沉重。 有礼的那一句“我真希望,把他们全部都处死”变成一片嘈杂凶猛的蝉鸣,在她的耳边不停缭绕。 她忍不住窥探荀野的脸色,他只是转过脸来,沉默了一晌,勾起嘴角对她说:“锦书,我那件袍子是怕你冷带出来的,结果给别人了,你不会怪我吧?” 杭锦书怔住,他又问:“冷不冷?” 他是素来不畏寒冷的,身上如今只剩下一身圆领骑服,要脱下来给杭锦书穿也不合适,所以为此着恼。 杭锦书怎会怪他把披氅给了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孩,百姓的血肉也是血肉,回想以前她的种种骄矜奢靡气派,再对比寒风中无家可归、无食可用的孩子,真是羞愧难当。 她有苦难,为了杭氏联姻北上的时候,也曾怨天尤人,怪过伯父的偏心与自私,怪过父亲的不争,但她所受的苦楚,比起这些仍身处底层的百姓,实在微不足道。 公卿死了,还要尽力留下士大夫的尊严,和流传后世的体面。 但那荒原之上,河沟之中,冰雪之地,无数百姓他们只是沉默地死去,没人记得他们的名,无人为他们引路,死后尸身腐烂入泥,数万孩童无枝可依,流离失所…… “不怪,只是确有点冷,”杭锦书的齿尖轻轻磕碰着,“回去好吗?” 荀野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干燥、粗糙、温暖,带有一抹淡淡的松木香。 杭锦书愣住,不期然手落入了荀野的大掌当中,他双掌合拢,将她的小手包裹在里边,温情眷恋地搓了搓,聚起一丝热度之后,杭锦书感到有一道轻柔缠绵的视线落下来:“冷得像冰。” 还没入冬,就冷得这样厉害。 他是最了解她的人,她一整个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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