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今日要堂审,太子不会在使馆,杭娘子就在使馆等候消息,一有风吹草动,我一准让翊卫给你报信。” 杭锦书知晓,自己来渤州是出于内疚,给荀野搭一个伴儿的,对舅父的冤案她实则出不了太多力气,这一趟渤州之行,让她见识了民生多艰,也算是增广见闻,让她对民众多了一重体恤之情。 官员里不能再出现公孙霍那等奸臣,中原各大世家也不应还像旧日那般连横,把钱权和资源都把控在士大夫手里。 官员的选拔制度一定是出了问题,才会出现目前的情况。 她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明君推翻沉疴,重新造一条登天坦途出来,让寒门庶子也有明堂觐见天子的机会,让百姓的心声能真正上达天听。 就从渤州的案子开始,切除腐肉的第一刀吧。 这一刀荀野会下得很稳。 临走前,他来她的房中取账簿。 当杭锦书从精美的妆奁底下,把压得平平整整、完好无损的账簿取出来时,荀野眼眸清亮,眼尾染上了笑意。 他这么笑,杭锦书心里像是起毛似的,忍不住问:“怎么了吗?” 荀野道“没有”,又道:“你最宝贝这妆奁,却拿它做了书箱,原来那些亮晶晶的首饰呢?” 杭锦书赧然:“赈济钱款还没下达,眼看渤州越来越冷,我清理了很多首饰拿去商行变卖,换了给流民和孩子们的粮食和衣衫,也算为舅舅积德了,望他日后仕途顺当。” 荀野告诉她:“幕后之人要下毒害孙愈,可一,便可再,此事之后,孙愈不宜留在渤州,我请奏陛下,将他提到长安去做主簿。” 他掂量了一番手中厚实严谨的账簿,评价道:“我在户部和那些老东西打过交道,没一个做账这么细心的,就凭这些账簿,孙愈是个实干人才,恰巧我需用人核算军饷,提他去长安合适。” 峰回路转,舅舅的冤案不但得到了转机,还能官加一级,虽仍是主簿,但直接入了户部,也算是鹊起了,杭锦书再一次福身道谢。 她垂下修长的玉颈,露出耳下瓷白的肌肤,双珥在日色下泛着粼粼珠光,尤添华艳。 荀野莫名脸颊有点儿发烫,他调开一点视线忍住不看,“我还见了你舅舅,跟他说,账簿保管在你这儿,他的外甥女正在极力保护他。舅舅喜不自胜。” 杭锦书一怔,不敢贪功:“不,我没有做什么,是你……” 荀野笑了下:“难得让舅舅高兴,他入狱这么久了,下死牢受刑,还被投毒,但他知晓你在,他就高兴。” 杭锦书忧愁满面:“我很担心,舅舅的口齿恢复了吗?他能否上堂?” “无碍,毒破坏了他的喉管,说话会费力一些,但还能说清楚,”荀野道,“只是慢些。锦书,快要开审了,我去了,你在使馆等候我消息。” 杭锦书轻轻地“嗯”了一声,送荀野出门。 荀野的堂审,特开放衙署,放百姓入署监审,以衙役为屏障,将百姓阻隔在外,只能眼见耳闻,但不能入内。 与此同时荀琏作为旁审出场,主监理。 这一场堂审,本应当是荀琏主理,但孙愈在狱中被人下毒触怒了天子,皇帝斥责荀琏疏忽,并换了太子主审。 萧觉真又一次说对了,阿耶从未信任于他,在皇帝的心里,一直都更信任依赖他出色的长子。 没有害死孙愈,让荀琏心中不安了。 但加害之人已经自尽,荀野找不出任何证据,能证实下毒谋害的人是他,荀琏愀然,正襟危坐,不露出半分怯色。 使馆内,日色高悬,一缕缕犹如游丝般的金阳,自树缝间垂线,便似织在庭前秋色上的无数根绣花针。 针针穿丝引线,勾出秋色无边。 不知不觉,九月的尾巴已经要过了,这是秋尽时最后的余晖。 她计算时日,要到冬天才能回长安。 那时候赶路会很冷。 香荔在朝阳的芭蕉底下,煮了一壶清茶,茶汤烟香氤氲,含着湿气弥散在这片暮秋的秋色里。 茶汤煮好了,香荔瞥见陆韫郎君在芭蕉后恍若出神地立着,不知立了多久了,她出声唤道:“陆郎君,你要吃茶么?” 陆韫一袭雪衣,乌发白肤,被唤回神后眼含笑意。 他越过回廊栏杆,向杭锦书一步步走来,“阿泠煮的,是黄山毛峰?” 杭锦书没答话。 她不知道香荔煮的什么茶,但黄山毛峰是陆韫最爱的,黄山毛峰煮茶,汤色清澈明亮,入口新鲜,有甘味,他自少年时起就爱这一种茶,旁的都嫌浓郁,汤色不亮,或是味道太涩。 香荔替陆韫斟茶,陆韫捧盏,要交给杭锦书:“阿泠,我记得你也爱饮毛峰。” 杭锦书淡淡瞥了一眼,心里记挂着公堂,对陆韫的殷勤没作回应,只是看他一直举着那茶盏不放,她便也认真地回复了一句:“那是以前,人的口味也会发生变化的。” 陆韫自失一笑,眉峰弧度极浅地耷下来一些,“是的,人心也会变。” 杭锦书又再告诉他:“其实我从没喜欢过毛峰。” 陆韫却愕然了。 杭锦书凝视着他困惑惊怔的眸:“那时我想投你所好,所以谎称喜欢毛峰,然后逼着自己喝惯它。但现在我不会再强迫自己,违逆自己的心意去适应别人了。” 陆韫问她:“如果是荀野呢?” 他提起荀野,但杭锦书心里清楚,男女之间不要存有太多的迁就,不管是女子一味迁就男子,还是男子一味迁就女子,时日久了,有些情分终究会变质,就像放烂的林檎。与荀野之间,是荀野迁就她更多,而她赶在林檎变质之前,切断了它的腐蚀过程。 杭锦书点破他的心思:“陆师兄,四年前的事,早已如云烟散,我还敬重你为师兄,望你也一切往前看。这茶你吃吧。” 她起身要走,身后传来陆韫叹息的声音,仿佛秋风拂过树梢,苍翠不凋的绿叶在风中簌簌,有股清凉的味道:“曾经沧海,难寻巫山,我怎么能往前看呢。” 你如沧海翻波,你如巫山行云。曾得到过那样炙热明烈的爱,我怎么能忘掉往前看呢。 终归是他当年的懦弱,让自己永远失去了她。 “我不怪荀野,”尽管杭锦书并没有为此而留步,他仍是想,说给她听,“我只是不平罢了。” 杭锦书一瞬也不耽搁,转回廊庑,回到厢房中等候。 她没有为陆韫说的那一句“沧海巫山”所动,心里只担忧公堂上的局面,担忧荀野与舅父能否应付妥当,担忧百姓能否对判决满意。 杂院的有礼,饺饵摊贩的老板,都盼着贪官污吏死干净,而她的舅父恰好就在下狱的十七人里边,观念要转变,让百姓认可舅舅的清白,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心怀善念,终得善果,杭锦书坚信。 在申时正刻,孙愈案堂审结束了,衙署里有人飞快来报信。 尘埃已定。 * 长安大明宫甘露殿。 崔皇后收到了两件噩耗。 一件来自渤州,荀野代替了荀琏提审孙愈,孙愈无罪开释,第二件来自宫闱,乔仍月有孕了。 崔皇后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如晴天霹雳,“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能生?” 可见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不公平,男人到了四十几岁还能生孩子,而她再过几年就要绝信了。 李嬷嬷搭着崔皇后的手,“谁说不是呢,算日子,这乔才人才得恩宠没两回就怀上了。” 崔皇后不信,穿套着尖锐护甲的长指,将李嬷嬷拂开,挂有怒容道:“真的是皇帝的?” 怕不是与奸贼私通怀的野种吧! 荀伯伦能生也就罢了,但这才几次,就顺利地播上了种?乔仍月当人是傻子,传出去谁信呐? “陛下人呢?” 老嬷嬷叉着手,把眼睛掖进垂头时掷下的阴影里,“陛下龙颜大悦,早已赶往结春楼了。” “哼,老蚌生珠,自然高兴的。” 崔皇后讥讽皇帝。 李嬷嬷有些想捂住皇后殿下的嘴,怕她再这么口无遮拦下去,迟早被有心之人利用。 但如此犯上的事,她不敢做。 这一夜崔皇后落枕难眠,本该是皇帝驾临甘露殿的日子,那人的身体随着他的心却早已飞了。 掖庭多了十几名美人,都是一等一的容色,加上年轻貌美,丰腴纤瘦各有风情,犹如夭桃秾李,个个莺惭燕妒,皇帝看花眼,夜里撩牌子都忙不过来,自然不会来看他人老珠黄的正室。 想自己也为他生了两个孩子,他竟如此凉薄,这种负心薄幸的男人,逆了他也没甚可惜的。 老皇帝没等到一觉睡醒,当晚就封了乔仍月为昭容。 消息传回甘露殿,崔皇后是彻底失了睡意,拥着被衾一屁股坐起身来,失声道:“这就封昭容了?要等她生下皇子,那还不得封个贵妃啊?” 乔氏手段好,身段儿也好,有一身推拿按摩的本领,恰好老皇帝最需要这个,他下了太极宫但凡肩颈腰背有个不适,立马拨转脚尖往乔仍月的结春楼去。 旁的美人都还在为了固宠的手段绞尽脑汁,乔氏早凭了这独门手艺,独享荣宠数月了,崔皇后看了眼痒,眼睛红得滴血。 倒不是搀老皇帝身子,纯是担忧荀伯伦越老越昏聩,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为了心肝美人以身相饲,到后头乔氏占得风光,母凭子贵,威胁到她中宫的地位。 李嬷嬷奉劝皇后稍安勿躁,“这孩子不是还没瓜熟蒂落么?” 崔皇后果然冷静,斜着凤眸偏视李嬷嬷,“有道理啊。” 李嬷嬷把脑袋一个猛子往地下扎,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提,请皇后殿下不要附会多想。 崔皇后心忖,一个孕妇要把孩子生下来,得经历千难万险,没有比生过三个孩子的她更清楚的了,在这其中任何一险夺走了老皇帝孩儿的性命,岂不容易? 但她还是要周密地计划一番,现在老皇帝正在兴头上,把乔氏看得如同他的宝贝疙瘩,她得在荀野回朝以后,使一点儿劲。 * 朝廷拨给渤州的赈济粮款,在遥遥行复止,途径几近一个月的奔波之后,终于抵达。 粮款抵达之日,渤州近乎全程出动,下边各地府县的许多老百姓也都纷纷涌入主城,看着浩浩荡荡的粮食,以及金灿灿、银花花的钱送入城内,他们还不敢相信。 “渤州这个地方被贪官祸害太久了……” “这些钱真的会落在我们的手里吗?” “屈死的冤魂,饿死的亡魂,都可以安息了!” 百姓们翘首以盼,等待此间太子示下。 荀野的身旁,是一双双充满了焦渴和期待的眼睛,或清亮洞明,或愚昧麻木,但他们都期待着明日繁花似锦的渤州,从公孙霍留下的阴霾里恢复生机。 为官做宰为了什么?不正是为了满足这样的一双双眼睛么。 为君者,上守社稷,下庇黎民,荀野从无犹豫。 他早就让孙愈把钱款的每一笔明细都计算清楚,在这日命人当众宣读了赈济粮款的用途,并让百姓的眼睛作为监督,任何一笔钱,要是落不到实处,进了官员的口袋,便尽管将天捅个窟窿。 “孤身为储君,体察民意,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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