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他怎样了?伤得如何?” 香荔垂下一双眼睛,一晌不说话,看得杭锦书心更是紧张起来。 “香荔,我在问你,太子他……” 是不是…… “没有没有。”香荔连连摆手。 她咬唇道:“娘子还想太子能出什么不测不成?他厉害得很呢。” 听出香荔口吻有异,杭锦书蹙起了眉,语气往下沉:“说清楚。” 香荔呼出一口气,无奈地道:“娘子,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是要知道的。我们大难不死逃生以后,就渡过冰湖找到了附近县丞的农庄,太子到农庄之后第二日就醒了。之后他和老郭他们就离开了,说是回长安了,也不管娘子你还没醒呢!” 杭锦书怔住了,“他,走了?” 她竟然不敢相信。 荀野从来不会弃她先走的。这一次,他却先离开了。 香荔神情稍顿,又谨慎对杭锦书道:“娘子,陆郎君还没醒呢。” 杭锦书的眼帘仿佛停止了开阖,眼也不眨地望着头顶素色的幔帐,似正怔然出着神,没有听见香荔的话。 肺腑连着喉咙,都干痒得厉害,她禁不住地咳嗽起来。 香荔把汤婆子沿着被角塞入被窝,让它温暖杭锦书的身子,便伏在拔步床边,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娘子掉进冰湖里,陆郎君急得疯了似的,拼命把娘子往水面带,娘子却推开了他的手,一意孤行往水里扎,可娘子你是受不得凉的,下水没多久就冷得失去了意识。老郭带的那帮人只知道救治太子,也不问娘子死活,若非陆郎君又来救娘子,娘子你……” 她泪眼婆娑,止言于此,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香荔是真的心疼娘子,也为她不值。 “是——这样?”杭锦书心中总感到有一些不对。 然而香荔口述的话,许多细节与她记忆之中的水下情景严丝合缝,并没有不妥的地方。 她便问:“陆师兄还没醒?” 香荔点头:“陆郎君身子弱,受不了冰湖的寒气,一直到现在还没醒。” 杭锦书垂下了眸。 香荔问杭锦书,是否要去探陆郎君的病情。 杭锦书掩着苍白的嘴唇咳嗽着,心里的异样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 她实在很难相信,荀野竟会不在这里。 他回长安了吗? 香荔又再问了第二遍,杭锦书似乎才如梦初醒,“我怕是着了风寒,浑身都疼,四肢也酸软,怕是起不来的。” 香荔心疼地从被褥下握了杭锦书冰凉的手,“娘子,这两日出太阳了,天色很好,阳光很暖。娘子要快些痊愈。” “是啊。” 还要回长安。 现在杭锦书无比庆幸的是舅舅一早随着陛下的亲卫返回长安了,没有受到刺客的阻击。 至于是谁要加害太子,“太子没有调查谁突施冷箭,在背后设伏行刺?难道单是孟昭宗想要为徒弟复仇么?” “谁又知道呢,”香荔撇撇嘴,“他们一行人走得行色匆匆,一句交代的话都没有留下。” 如此匆忙,不像是荀野的作风。 许是事出有因吧。 杭锦书须得强迫自己,才能不去胡思乱想。 她现在像一只无法脱壳的幼虫被裹在厚厚的蚕茧里,哪里都去不得,而且即便身上加了被褥,手里捧着汤婆子,冷意还是无孔不入地往肌肉里钻,既刺又痒,无从躲避。 在农庄里调养生息着,县丞对农庄一切极其关心,因这是太子交代要好生照看的人,他自当鞍前马后,处处周到。 炭火一日一换,吃食也每日翻新不重样儿,杭锦书都已受宠若惊。 县丞温声道:“娘子受惊了,就在寒舍修养好了身子再上路吧。” 杭锦书却之不恭。 推开房间的门窗,外头是把手的翊卫,来回巡视,昼夜轮岗。 到了第五日,杭锦书的身子已基本康复,除了仍然免不了咳嗽,下地活动已可健步如飞,她一刻也不愿耽搁,想尽快回到长安。 以现在的脚程,马不停蹄,也需在腊月下旬才能到,她想与母亲和哥哥一块儿守岁。 陆韫劝她,“阿泠的身体还要调养,刚复原切忌大动,否则有可能引起心痹之症。” 杭锦书对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更改,道自己早已无碍,能跑能跳,何况他们赶路时乘坐马车,无需受风受凉,比起骑行的翊卫不知松快多少。 再者翊卫跟随太子出使渤州,到了这样的节令,也都盼望着早一点回家与父母亲人团圆。 陆韫就不再劝了,但仍隐隐有些不舒服,“你想回长安,是为了见谁?” 杭锦书怫然抿唇:“这是我的私事。” 陆韫自取其辱地轻笑了一声,“看来我猜中了。” 杭锦书倦怠应付他时不时的酸言酸语。 早在很久之前,她就与他说得很明白。 她回到房中,与香荔一起收拾需要携带的金银细软。 香荔也同陆韫一样,劝说道:“娘子大病初愈,多少也要等身子将养好了,才好赶路的,这时节不比春夏那时候暖和,天寒地冻的,要是再受了风如何是好。” 杭锦书心中难以忍住微妙的异样,偏过秋水般的乌眸,轻声地反问了一句:“你几时学会做陆韫的说客了?” 香荔大惊失色,脸孔白了一白,立刻摇手:“娘子,你定是误会我了,奴婢实在是担忧你的身子……” 杭锦书幽幽叹息,垂眸笑她杞人忧天:“你从我北上联姻荀家时就追随我了,你我多年相知,名为主仆,情同姊妹,我岂会不知你的心意,快别紧张。” 香荔听如此说,心弦慢慢地松弛了几许。 只是望着娘子认真收拾盘缠的模样,香荔的瞳仁中,风云翻涌了几息。 在杭锦书让她将银钱装入箱笼时,香荔急忙将脸色恢复如常,殷勤忙活起来,不再眼风乱舞。 * 东宫内寝,金钩被收拢幔帐两侧。 一盏银灯被调得光线不明炽也不黯淡,朦胧映着荀野苍白的脸色。 自荀野醒后,吐出第一口毒血开始,老郭就慌了手脚,意识到孟昭宗那老匹夫,身为天下一等的大宗师,竟在杀一名小辈时,还用如此卑鄙的伎俩。 他在那些特制的精钢箭上淬了剧毒。 箭矢入肉,又逢寒水浸泡,施救不及,毒性早已渗入肌理,钻入骨髓。 老郭比谁都清楚,太子身边有天下一等的药师,那就是苦慧。 但苦慧竟然不曾跟从前来渤州,当下远水解不了近火,在得知寻常大夫都拿这毒束手无策之后,老郭痛下决心,一刻也不耽搁,将太子打晕了扛上马车,一路车马飞驰,跑了两匹马回到了长安。 太子中毒的消息不能外传,否则恐将引来哗变,当务之急是封闭东宫,让苦慧亲自来施救。 荀野的脸色白得瘆人,老郭从来没见过荀野脸孔这么吓人,眉宇之间隐隐结着一团黑紫之气,连感官都变得比以前迟钝了许多,有“天人五衰”的征兆,吓得老郭胆战心惊。 季从之一把擒住老郭的胳膊,质问他:“你是如何保护的殿下?你毫发无损,殿下怎会中了毒箭?” 老郭近乎要哭出血来,他粗嘎的声音哑坏了,“我早知道,我,我宁愿拿我的命换将军的命……” 幔帐内,苦慧皱眉扭回面容,一张从来笑嘻嘻的脸,挂满阴沉愁容,一瞬间看得满殿之内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不敢搭话。 荀野将臂膀拢回长袖里,几乎没有血色的脸,薄唇支起一抹弧痕,只是那种笑意是探不到眼眸里去的,看着便森凉,“苦慧。你说,孤想听真相。” 苦慧的光头反照出银灯幽冷的光泽,他顶着那盏灯,背光沉寂地坐了许久。 严武城与老郭都缄口不言,不敢多一句嘴。 季从之着急:“苦慧!这时候你打什么哑谜?快说!解药在哪里,刀山火海我也取来!” 苦慧把脸垂进佛衣的交领里,平息了很久。 他用一种平静的眼神,平静的目光,告诉殿内值得信任的生死兄弟:“此毒,当今世上无药可医。” 荀野袖中的长指,蓦地颤了一下,睫羽也随之如蝶翼般轻轻发抖。 但这只是微末细节,一瞬后,便又恢复如常。 季从之暴怒,上前要擒拿苦慧,逼苦慧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必须医治太子,“是不是你的功夫还不到家!” “平靖!” 一道低喝声,叫住了季从之。 季从之呆住,捉着苦慧衣襟的手,一寸寸脱力下来。 他呆滞地望向太子。 苦慧避过了眼神,朝窗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这是失传已久的鸩羽长生毒。传闻它最后一次现世,是随后主用此毒弑父杀君,窃夺皇位。之后,鸩羽长生不知所踪。” “这种毒无论内外使用,只需半钱剂量,即可置人于死,”苦慧让所有人绝望的声音,一直平静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太子后背重创催发了鸩羽长生,毒性早已渗入腠理,侵入体魄,药石无法将其逼出,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蚕食人的五脏六腑,直至人油尽灯枯而死。” 严武城已经哭了,“我不相信。我们跟着殿下南征北战,他是常胜将军,怎会……” 苦慧的手中还捻着一根银针:“此毒更险恶在当其发作之时,中毒者身体犹如烈火煎焚,痛不欲生,多数人熬不到油尽灯枯,便会自绝而亡。” 老郭张大了能够塞进一枚鸭蛋的嘴唇,哽咽无声。 满室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抽噎的声音。 床帏间却传来一道沉缓的询问:“我还有多久?” 苦慧再一次深吸一口浊气,看向荀野:“殿下,我说过了,鸩羽长生发作起来痛苦噬心,人体根本无法承受。” 荀野看起来那么冷静,“自绝而亡,你觉得像是我会干的事么。” 是啊,他是北境军所向披靡的主帅,从不认输,骨头比命还硬,“自戕”二字永远不可能是荀野的结局。 苦慧凉着嗓音,忍住嘴唇的抽动,平声道:“至多三个月。” 一室无言。 严武城抹了一把眼底的水痕,“只有三个月?” 苦慧厉声道:“你以为这很容易么?我已经是天下最好的药师!这与我能否找到压制毒性的药,和患者的意志力都有极大的关系,三个月已经是极限!” 苦慧一向笑吟吟的万般事情不忧烦,这几乎是他第一次让人看到疾言厉色的一面。 他已经是天下一等的药师,以前敌军以毒来攻都是下策,在北境的时候,西边有土人侵扰,那些吐火罗遗留的分支部落,藏匿着不少善于施毒的高手,但有苦慧在,从不教这等歪门邪道得逞一次。 荀野垂眸一笑,“好,我知道了。” 严武城泪眼汪汪:“将军……” “都出去。” 荀野淡声命令。 “孤想一个人待片刻。” 老郭和季从之不放心:“可是殿下你的毒……” “都出去。”荀野加沉了声音。 几名副将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拿主意,最后苦慧先动了身,他们才敢跟着苦慧耷拉着头哭丧着脸走出去。 荀野一人在银光轻闪的室内枯坐,最后,一缕潜入寝房的夜风扑向灯罩,吹熄了火光。 外边的季从之等人,根本没有走远,来来回回地在丹墀阁前踱步。
相关推荐:
钝刺
被迫当星际np黄油女主
成为女主的n种方法(np重口慎入)
他似火 (军婚 高干 婚恋)
穿越到全员bl世界的beta女(NPH)
聊骚(公媳乱伦出轨)
岛
捡来的男人是总裁 (1v1) h
快穿之情欲撩人
白安安的奴妻日常_新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