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知自己还应该有怎样的情绪,就连失落都是不被允许的。 杭况顿了顿,把头埋得更低:“太子殿下与臣家中二娘曾是夫妇,殿下若不愿见到二娘再嫁,不同意这门婚事,臣即刻便再回绝了陆韫。” 荀野扯着嘴唇,一笑,“杭家主。这种棒打鸳鸯的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吧?” 杭况不明白荀野的意思,额头上顷刻间冒出了点点汗珠。 他急切用手擦拭汗水,佝偻着长腰,讪讪应是。 荀野掀起眼皮,双目微睁瞧了他一眼,平声道:“那还是别干了。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总干这种缺德事,折寿。” 杭况“哎”一声,再一次点点头,“殿下宽宏仁宥,不计前嫌。臣心中有数了。” 他也觉着,要是以前,把杭氏嫡女嫁给陆韫那庶子,杭况千不肯万不愿,但如今么,杭锦书都已是一个二嫁妇人,年纪也渐渐大了,已经由不得她在挑三拣四,与其放在家中一辈子沤烂成泥,不如趁着年轻还能找到一个不错的郎君,尽早把她嫁出门庭。 何况这门婚事,太子殿下似乎并不反对。 杭况今日前来拜会,是为打听荀野的身体状况。看荀野虽然神情不佳,但气息仍足,眼仍明亮,猜测太子的伤应是没有大碍的,兴许他只是以退为进,为引出蛰伏于京的崔后党羽,他虽不肯明言,但出于对合作的尊重,杭况也没有多问点破,心中安定之后,便欲告辞。 荀野叫住了他,“家主留步。” 杭况怔了怔,回头道:“殿下还有吩咐?” 荀野没有吩咐,迟疑一晌,问:“锦书还好么?” 杭况松了一口气,“一切都好,身子先前落了冰湖留了病根,现下都已好了。” 但不知太子突然又记挂锦书,是为了何事。 荀野抿了抿干涩发白的薄唇,又是一时迟疑。 在杭况心中疑窦更多时,荀野缓慢地扬手,搭在了桌案上,“孤还有一件信物要还给她。明日除夕,邀请她在月夕桥相见,不论她来否,孤都会等。信物结清,便算彻底两清,她今后嫁与谁,都与孤无关。” 其实这话完全可以让别人传达的,杭况想,太子让自己传话,也说不准是因为自己恰好在今日拜访了东宫,被他随意抓去做了壮丁。 足可见这件信物对太子而言其实并不那么重要,他应当是彻底释怀了。 杭况应了,称自己一定转达,便掖袖行礼告辞。 回到田庄后杭况信守承诺,让长随告诉了杭锦书这个消息。 “太子殿下约娘子明日月夕桥一会,有一样物事要交还与娘子。” 杭锦书诧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想见我?” 那日他不是拒绝她了么。 他要还他何物? 杭锦书不记得自己有东西落在荀野手里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答应赴约。 阁楼里目不窥园的杭锦书,终于在除夕这日,迈出了家中的门,驱车前往月夕桥。 她不知道荀野约在这个地方见面是为何。 她更不知,那日他不愿见她,今日要见,是为了何事。 总之她心中很忐忑,一面想,是不是他身体的箭伤复原了,所以愿意出门示人了,一面又想,一会见了荀野,她应该说一些什么。 她画了一幅墨牡丹,是她这些日子以来最满意的一幅墨宝,于今日早上才终于停笔完成,想将这份礼物送给他。 抱着画坐在马车里的时候,伴随车厢左右地晃荡,杭锦书的一颗心近乎要飞出去,有种焦渴惶恐的紧张,只有不停地喝水似乎才能缓解一二。 既盼望,又生畏惧,她已有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心绪了。 难道她是喜欢上荀野了吗? 杭锦书怀抱墨牡丹图,在不断地踉跄颠簸中,脑子里神奇地颠出了一个荒诞无稽的念头。 就像一枚种子,不知何时起生了根系,往上发出芽,无需日光,也无需引人注目,便蓬勃而自由地生长起来,当回望时分已成漫野之势。 她心里模模糊糊有点相信,但又不太确定,她大概、也许是有点喜欢荀野的。 或许早在很久之前,在还没有和离之前,她就曾为他动过一次心。 可那时候她太想要自由了,她对摆脱联姻的渴望盖过了春水泛滥的心潮,也令她一叶障目,看不清自己的心早已为之悸动。 而现在,也许早已不只是悸动。 在这长安万家灯火,鞭炮齐鸣的除夕之夜,杭锦书的马车停在了月夕桥头的老榆树下,她钻出车厢,正有火树银花在漫长的不夜天中怒放,星星之雨纷繁地坠落。 月夕桥上游人穿梭往来,便似水流里遨游来回的鱼群。 各色鲜妍的衣裳,交织着年节的盈盈喜气。 一片缤纷的火光之中,她觑见老榆树下早有一道等待已久的沉默的身影。 老榆树上挂满了明艳的红绸,垂下丝丝缕缕的红底黑字的期盼。 杭锦书抱紧了怀中画,想下一次,她不会让他再等了。 她抱着画,一步步逆着人潮向荀野走去。 第58章 同心锁,从未同心。 单薄的杭锦书像是险恶风波里左支右绌的小舟, 被涌来的人潮撞了肩膀。 巨大的冲撞下,杭锦书怀中的墨牡丹被撞飞了,跌落在地上, 画轴松散。 她慌乱去拾起, 又逢几道脚步声橐橐地响过,画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了。 杭锦书十分恼怒,她甚至想叫住踩她画的那群人, 指着鼻子痛骂他们一顿,他们随意地糟蹋了她用了很久才完成的一幅没有瑕疵的心血。 可那群人走得太快,三五成群说说笑笑, 很快便淹没在了又一批汹涌而来的人海之中, 不复得寻。杭锦书既气馁又失望,还有对自己粗手笨脚的怨怪。 她握住自己被撞疼的右小臂, 破开水流般的人潮,迎荀野而上,直至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来到他的身边。 鼓足勇气。 “殿下。” 只这一句话,没再多言,但杭锦书知道荀野听到了。 荀野很快转过了身。 今夜的长安很亮,榆树枝头垂落的闪烁的灯笼擦过他漆亮的眉眼, 衬得那双凌厉的俊目犹如黑曜石般闪灼夺目, 眼底是深邃的灯海, 万千纷繁交织。 杭锦书呢, 心跳蓦地变得快了许多, 呼吸也乱了方寸, 有种口干舌燥之感,莫名地鼓噪。怕他看出来, 所以强行镇定,“我听伯父说,殿下约我来月夕桥见面,有一样物件要还我,是真的吗?” 荀野俯身凝视她眼眸,“稍后我会给你,你很着急么?” 他几乎是在耐心问她意见,杭锦书相信如果她说“着急”,那么荀野便会很快地将那件东西拿出来,还给她。 但还给她之后呢?他是不是立马便要走了? 杭锦书脱口而出:“我不着急。” 你尽可以磨蹭一点儿,不要那么快拿出来。 荀野扯了下嘴唇,慢慢地“嗯”了一声,往灯影稀疏、人影也稀疏的夜色里行去,杭锦书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桥下,遇见一个卖糖人的老人,今晚他的生意不太好,摊位前可以罗雀。 除夕之夜,百姓商铺早已闭户,方圆几里,也只有这么一位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老人,望眼欲穿地等着今晚的生意。 荀野就顺手照顾了一下。 杭锦书看到他上前和卖糖人的老人交涉,脑中蓦然地有一页页光影划过。 记得上一次出行,他也替她买了一支糖人。 那个糖人的模样活脱脱一个缩小的杭锦书,衣裙舞动,犹如壁画里的飞天,灵动优雅,颇有神相。 一看就知道是荀野自己画的。 那是杭锦书吃过的,最甜的糖人。 他又站在摊贩前,向老人付了几枚铜板之后,拿起了一柄作画用的铁勺,侧目挑眉问她:“画一支什么?” 杭锦书的心紧紧地一跳,好像突然意会到,原来荀野是想重走月夕桥,重复上一次的约会,有了这个认知,杭锦书心里的担忧一扫而空。 她迎上去,烟黛色的罗纨衣裙,和外罩的水花纹豆绿锦衣左右地摇曳,像极了盛开的鲜妍的花。 想到自己被踩坏的牡丹,杭锦书还是很心疼,便道:“就画一支牡丹吧。” 荀野做画的手倏然停顿了,没有将热融的糖水往下浇淋。 在杭锦书诧异之际,他偏过一点视线,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之后,他声音微黯地说道:“牡丹太难作画,梨花……或是桃花梅花,都要简单一些。” 他的咽喉绷得太紧,声线时断时续,在熙攘喧嚷的人群里其实很不显耳,但杭锦书就是能听得清清楚楚,即便没有声音,她还能阅读他的唇语,每一个字都很清楚。 杭锦书摇头:“我今天不想要梨花,就想要牡丹。” 看他不动手迟疑的样子,杭锦书担忧了,“你不会画牡丹吗?” 荀野勾了下嘴唇,“怎么可能。” 他垂下目光,倾斜手腕,流畅利落地描摹了一朵牡丹的花型。 杭锦书是作画的老手,也看得出荀野当年的基本功是打得很好的,稳健敦厚,内敛藏锋,只是投笔从戎多年,有些技法毕竟是生疏了,想来,他若是像那些名士那般,做一个诗文大家、书画大家,也是能有所成就的。 他画的牡丹刚猛有余,但那股富丽堂皇、娇艳慵懒、国色天香的气质,就相对而言被冲淡了许多,荀野自己也不满意,一笔落成以后,左看右看,叹了一声:“不好。” 说着,荀野的嗓子突然痒得忍不住,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他转过身,用帕子掩住嘴唇闷闷地咳,一股血腥味在口腔肆意蔓延。 荀野的眼光迟疑地闪了一下,拿着帕子不动声色地将血沫擦掉。 杭锦书正要问他是不是着凉了,荀野不咳了,把那支画好的糖人牡丹给杭锦书:“有点丑。不过这应当是我最后一次画了,还请杭娘子赏个脸。” 杭锦书接过牡丹,“不丑。” 尝了一口,还很甜。 和上次一样甜。 不一样的是,上次的甜,有着食多即齁的甜腻,这次的甜,是回味无穷的,她忍不住又尝了第二口,将牡丹的花瓣都咬下来一瓣。 荀野不太信任她的评价,“听说陆韫陆芳歇工书善画,你一定也是见识过大家风范的,知道什么样的是好的,还会看得上这朵崴脚的牡丹?” 杭锦书抿着入口即化的糖,正色告诉他:“世间有百样人,擅长的也会不一样。我的确知道什么样的画好,但我更知道我现在最需要什么样的画,譬如我今天就想要这朵牡丹。” 这朵牡丹糖人告慰了她的墨牡丹图被踩坏的愠怒和失落。 那本是她送给荀野的礼物。 现在却拿不出来了。 她也不好意思坦白自己还做了这样的准备,岂不教人空期待一场? 以后的机会大概还有许多,也不必非得赶在今晚。 思及此,杭锦书就没有提到被踩坏的牡丹图的事。 今日是除夕,天边无月,人间却月涌成河。 到处都是泛滥的银光,伴随着人群的涌动而流动,今夜金吾不禁,长安彻夜通明。 禁中有歌舞百宴,欢饮达旦,府上也有屠苏满瓯,点灯守岁,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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