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苦慧无法反驳。 他确实看过了,正因为看过了,所以不确定,自己将这封信交给将军是对还是不对。 苦慧是个通达的人,让他畏首畏尾的一封信,荀野也好奇。 等展开书信的一刹那,荀野眼瞳中的好奇被猛然卸掉了。 苦慧以前出家的时候修得禅心坚定,自诩已经勘破红尘,不再为外物喜悲,在军营里他整日嘻嘻哈哈,乐天不愁,是个人见人骂的豁达酒肉和尚,可和尚也知道,若是易地而处,看到这封书信,内心当中的震动和愠怒。 成聂的这一封回信,一共是两道。 一张是信纸,一张为帛书。 信纸是成聂手写。 而另一道帛书,则是被成聂截获的杭夫人的家书。 夫人这封写给母亲的家书,在烽火四起的时节里,被鹤鸣山的匪寇发现之后,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将其扣下。 那只灵巧的鸽子,腹底羽毛上还有杭氏的徽记,此刻,单薄的羽毛被夹杂在信件里,是信件来自于杭夫人的证据。 家书中所写的内容很短,杭夫人央求自己的母亲,荀将军的岳母,如往常那样配方,尽快送药前来。 药方,是断绝子嗣的药方。 成聂在截获这封信之后,先是疑惑看了半晌,知道弄清楚这封信是荀野的女人发出来的后,他忍不住狂笑。 正巧要回信与荀野,商定明日的碧云坳会面一事。 于是他把拴在鸽子腿上的这封帛书一齐装进了信里,并在自己的回信之中得意洋洋三问荀野: “汝妻不愿生育尔嗣,耻乎?” “杭氏假借联姻欺你荀氏,背地辱尔曹家将皆北蛮伧荒,耻乎?” “荀径明,三年蒙受此蔽,今借鹤鸣山五千口之众讥笑告尔,耻乎?” 三道诛心之问,苦慧平心而论,若是换了六根不净的自己,也无法稳固如泰山地站在这里。 荀野将这三道信攥在掌中捻着,信纸与帛书一道,被捻得皱褶不堪。 苦慧扬高了视线,看到荀将军紧绷的下颌,再往上,他的视线冷峻地落在辕门外拔地而起的鹤鸣山顶,那在日照之间,隐隐露出一缕虚无紫烟的凌云峰,瞳仁中墨色翻涌。 苦慧心里没有底,但他还是能保持一点旁观者清的理智,劝慰道:“将军,成贼不过激你动怒,来寻你的破绽。” 荀野的掌骨捻着那封信,捻得很慢,很重。 他岿然不动地屹立在原地,直至将那张信纸完全撕毁,只留下一道帛书。 许久,连苦慧都开始冷得发颤时,他看见荀野阴沉地转过脸,接着一道冰冷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把夫人身旁的女侍给我抓来。” 雪后初霁的时节竟然有花,原野外的青山脚下,盛开着一树树凌寒浴雪的腊梅,深黄的花瓣,黄得金灿灿的,可谓耀眼,此刻,一枝挂着晶莹白霜的腊梅正灼灼地歇在枝头,被杭锦书斜插进破了口后已经多日不用的酒爵里。 花簪在酒气里,以水温养着,简陋的帐篷也满室生辉。 花气袭人,杭锦书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正弯腰摆弄花束,不及防备身后早有一团漆黑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这个时辰,荀野早已去准备与成聂会晤,自是不会出现在营帐里,定是香荔来送饭了,她也没回头,轻笑着问:“踏雪寻梅,难得风流,你看这花好不好看?” 身后没有动静。 有了上次的教训,杭锦书心中泛起思量,身形一顿,审慎地调转视线,果不其然,逆着光瞧见他挺得笔直,宛如一棵巨木般的身影,早有准备,倒也不曾受到太大惊吓,只是看到他脸上山雨欲来的神情,不免心头发憷。 他像一头风雪中走投无路被猎人包围逼至悬崖的困兽,已濒临绝望的边缘,就要失足跌落深渊。 她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一刹间也六神无主。 “夫、夫君……” 她错乱着眼神。 “你,不是与成聂商议要会面的么?” 她从营中军将的口中听说了,荀野今日过午后要与成聂见面。 但眼下就要午时了,他竟还没动身前往碧云坳。 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杭锦书无比不安。 这时答案被送到了眼前——荀野张开了他的五指,露出了那张此刻本应该在零州,在母亲手中的家书。 那一瞬前因后果悉数串联,杭锦书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她仓皇地抬起眼眉,试图解释什么,可无论怎样的解释在已面露怒容,要清算这近三年来隐瞒欺骗的男人面前,都显得过于苍白无力。 杭锦书颓败无比,她想自己大抵是完了,联姻完了,杭氏大抵,也不会再得到庇佑…… 一刹那的时间她想了很多很多。 她甚至想引颈就戮,以补偿对荀野的亏欠,挽回他的信任。 “杭锦书。” 他唤她名,第一次直呼全名。 杭锦书从这被唤了二十年的称呼之中,体会到了一种出离的直白的愤怒。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避子药伤身,”荀野的嗓音很哑,音色比以往都暗,“你居然一声不吭地偷吃了三年?” 她猛地睁开眼,看见的不是一个要张开拳头狠狠锤她的凶蛮大汉,荀野站在那儿,帛书从他的指缝间掉落,轻飘飘坠在地上。 她听到荀野用怒其不争的语气斥责她:“我的夫人不想生育子嗣,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杭锦书,你这事干得真是利落极了,还伙同岳母一起哄我,让我从成贼那里,被他反复拿来讥笑?难道我逼你了吗?还是我那个从来都不爱管我的阿耶,给你压力了?” 杭锦书甚至从他的愤怒里,听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 此事委实是她不对,出于对联姻的稳固,她真诚地低头致歉:“对不起……对不起荀野。我……我只是真的,我没有准备好……” 荀野听到这一声“荀野”,气性就消下去了大半,看着被他吓得楚楚可怜的夫人,再也拎不起一丝火气,沉沉嗓音,道:“罢,罢,我姓荀的活该,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反省吧,我去找那个成贼算账了!” 说完便离开了军帐。 他去得快若闪电,大手一挥帘帐被撩起,连给杭锦书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她还想了一肚子忏悔的话想拿来安抚他,结果对方根本没给她机会便走了,她呆目结舌地停在那儿,望着荀野消失在帐帘后的背影,抚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脖子。 她居然没有被揍。 母亲和杭氏也没有被迁怒分毫。 今有成聂在前,承担了荀野近乎全部的怒火。 实在侥幸啊。 第8章 我替你上药。 荀野承载的满腔怒气,的确是撒向了成聂。 当是时,成聂率十八名裨将在碧云坳接待荀野,山坳口佳木凋殂,尤为空旷。 但继续往里走,通道愈加狭窄,加上入口背临高地,整个地势占据天然的优势,只要一夫当关,万夫也莫能打开。 碧云坳得天独厚的条件,是荀家军将踟躇的最大原因。 成聂胜券在握,这位从大随朝堂出来的悍将,舞一把光明璀璨的凤翅镏金镋,黧黑的脸庞下坠着一团糟糕的须发,身板比荀野更加粗壮,有股沙场淬炼的狠辣与威风。 此人是独眼。 听说他的一只眼睛,正是被奸相公孙霍毒害,他对大随已无恩义,且恨之入骨,在鹤鸣山落草为寇后,成聂最大的心愿就是杀回长安,宰了公孙霍,踏着随帝的骨头登上他的宝座。 成聂也知道,现今天下大势已渐渐合拢,诸位反王之中只剩下两支队伍还成气候,一路是南魏,一路是荀氏。 成聂现在,正在挑衅荀氏。 “我说荀家的竖子小儿,你不会是想招降我们鹤鸣山吧?是就拿出诚意来,你再这么目光炯炯地盯着我看,眼睛不想要了?”他一把将凤翅镏金镋扛上肩头,睨着荀野讥嘲道。 荀野身后所跟从的,除了苦慧,都是脾气火爆经受不住撩拨的,一看到成聂那目中无人的熊样就火大,当下个个揎拳欲斗,发上指冠。 只有苦慧,笑嘻嘻地从荀将军身后出来,示意两方和睦友好交谈,“我们荀将军一路行军而来,不忍见江山疮痍,生灵涂炭,他老人家慈悲为怀,更知晓成聂将军在随朝时受尽屈辱,蒙了天大的不白之冤,为了军将的性命和百姓的安危计,荀将军愿意休手罢斗,与成聂将军歃血为盟。大家虽出身有别,来历也不相仿,但大体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随帝无道,倒行逆施,已失其鹿,将军在鹤鸣山盘桓日久也未得可乘之机,何妨与荀家联手,诛窃国之大奸,雪见陵之仇恨?” 苦慧不愧是荀家军里唯一一个能说会道的。 可惜成聂不买账,他懒得与苦慧这样的人磨嘴皮,更看重实实在在的好处,一指荀野道:“荀氏小儿,尔今年廿三,毛都还没长齐吧,也能成为栖云榜上的高手?你若能胜我,招安一事我们才有商量。以我成聂的狗脾气,绝不会委身屈就于尚不如我的黄口竖子。” 听说成聂这厮从前在随朝为将时,便好斗善斗,仗有凤翅镏金镋之威,在营中横行霸道,锤遍三军。 栖云榜上,他的排行还在荀将军之前,这分明是挑衅,想借机辱他们将军。 季从之第一个不答应,扛一双长刀出来,嚷嚷道:“要切磋吗?何须将军动手!我来会会你!” 成聂狂笑,凤翅镏金镋拄地生威:“你?尔乃何人,可曾留有姓名?你若战败,再换谁?换多少个,能轮得上荀氏小儿?如果一个一个战,我要战到何时,难道尔等竟乃无礼寡义之徒,想以车轮战胜我?” 季从之被成聂的快嘴堵了回去,发作不得,看向嘴皮子最溜的苦慧。 那光头和尚果然指望不上,一时没搭腔,荀野呢,一双长腿跨上半步,便足以越众走出,站在山坳前。 似一杆长枪,银龙矫矫,游弋而出。 成聂从这个年轻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一股其锐难挡的杀意,这种杀气,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掌中的凤翅镏金镋仿佛在嗡鸣,就要脱手而出。 成聂终于不敢小觑这个荀家小儿,皱起了长眉,“小儿,再近一步。” 感觉像是一个陷阱,季从之忙道:“将军休去!” 但荀野已经向前又走了一步,长风拂动荀野玄甲后的皂色貔貅纹外披,荀野眉目冷凝,阴鸷的怒火燃烧成两簇静谧的火焰。 一步上前,枪在身后,已经焕发出湛然的雪光,亟待饮血。 “我至。” 荀野冷淡地启唇。 没想到这荀家小儿如此受不得激,成聂道一声还是太年轻,凤翅镏金镋倏然出手,直取荀野咽喉。 铿一声,荀野后发而先至,身形快若无影,兵器相交,发出清脆的龙吟。 这两人一个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以气力和杀招见长,一个是后起勃发的新锐,以耐力和灵敏更胜一筹,又都是使长兵器的,一经打起来,过了十余招仍难解难分,没有分出高下来。 苦慧悄悄地跟上季从之,对着战况很莫名:“这,这谁占上风啊?” 季从之皱起眉,心里头还是不大稳:“现在是将军,但不知道接下来如何。” 成聂一招挑向荀野的枪,荀野顺势一脚踢向成聂的胯骨。 两下里都中招,枪与镋都飞出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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