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杭昭节好奇,她曾找人买过荀野的画像,那画中人环首豹眼,鹤势螂形,生就魁梧八尺大汉,当真是面如黑炭,凶残嗜血。 杭锦书蹙起了眉梢:“你姐夫双眼单鼻,与常人无异,并无奇怪的地方,也不曾吃生肉喝生血。” 在军营里,他甚至肉都吃不上。 但凡有一块肉,也都送来了她的帐里。 他宁可喝那些混了泥渣与烂菜叶,稀得不见白米的粥,也不会让她没肉吃,打仗回来后趁着时辰早,去替她猎一两只兔子或是竹鼠佐餐。 她其实知道他也垂涎肉,但他总能拙劣地在她面前掩饰。 姐姐的答案与预想的不一致,杭昭节不无失望,但转而又生出许多的好奇心。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一位人物,让父亲这般钟爱,当年,若是让她去联姻,说不定今日有可能入主东宫的便是自己了。 复又过了一月,母亲受人之托,向杭锦书送来了一样物事。 从燕州而来的一封信。 距离上一次杭锦书收到燕州的来信,已经过去整整四年了。 他在信里,问她安好,表示苍州决战,王氏已露败象,届时他将率众打开城门,迎荀家军入关。 杭锦书错愕地一扬纤眉,月光底下,映着窗棂外疏疏淡淡的梅花,女子惊讶的目光似一泓秋水。 “他这是何意?” 孙夫人叹息解释:“这也是荀伯伦答应联姻的条件。你伯父承诺,一旦荀氏称王中原,便即刻献上燕州。燕州是杭氏祖居之地,尚有不少旧部和财物,当年不曾衣冠南渡。你师兄这几年在赵王麾下做幕僚,天下大乱时,趁机杀了赵王,将燕州把控在了自己手中。” 简单来说便是,陆韫要回来了。 陆韫将归。 杭锦书如古镜般平静的心湖,起了徐徐波动。 孙夫人又道:“可惜不是良缘。阿泠,陆韫至今孑然未娶,你却已经嫁作人妇了,可谓时也命也,天意弄人。但他说,还愿与你相见。” 杭锦书合上信纸,素手探入灯罩。 一页单薄的信纸如飞蛾扑火,纵身而入,引火烧身,奋然不顾。 到最后,伤人伤己,只余下一滩死灰而已。 眼看信纸湮灭,火光在杭锦书的眼波微微流转,她平声道:“当初既是不济,不敢为我反抗,如今再来,又有何意,何况那封绝情书,总是他亲笔所写。真假是非于今也已不重要,我现下是有夫之妇,记得自己的夫君姓荀,倘若要我背夫与他相会,万万不可。” 陆韫是杭纬的门生,自小端方尔雅,心意良善,置阿泠于不义的事,相信他必不肯做。 孙夫人相信那孩子说的相会,并不是阿泠所理解的那个意思,不过她既不愿见,孙夫人也不会为了陆韫去为难女儿。 “不见便不见。只不过终究你们是师兄妹,总不好一直避而不见,阿泠,你若彻底放下了,与他说清了也好。” 面对母亲的劝解,杭锦书并不能认同。 当初绝情断义的是陆韫,他那时写信来,浑然不顾她为了他大病了一场,半只脚都差点踏入了鬼门关,他那封信极有可能便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要了她的命。 是她坚强,是她命不该绝,踉跄着从那段伤情里走了出来。 如今她放下了,何须通知他。 杭锦书并不认为自己有开解陆韫的义务。 * 北境军于苍州,与南魏军相持了两个月。 战局倏然急转直下。 起因在于长安城内,一直饱受黎民诟病的“奸相”公孙霍,突然弑杀随帝,窃取了传国玉玺。 公孙霍拥兵自立,不自量力攻打南魏部署在长安周围的三万兵将,其结果,虽没有打退南魏军,但却给正在苍州与南魏对垒的北境军撕开了一条口子。 荀野是个极其擅长把控战机之人,战场上的机会瞬息万变,稍纵即逝,一眨眼也不容有失。 瞄准这个机会,荀野大举发动了攻城。战士架云梯,登城门,用滚石投掷,用火箭射杀,一鼓作气,声势震天,趁乱夺取了苍州。 消息传回零州那日,所有人都精神振奋。 独独杭况一人,闭上双眼,双掌紧紧合握,但暗自颤动的眼帘泄露了这位精明练达的家主此刻内心当中的激动。 荀野夺取苍州,势如破竹地杀向长安,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目,朱旗绛天,星流彗扫,野无遗寇。 公孙霍在大明宫中瑟瑟发抖,自不敢与北境军对抗,但手捧传国玉玺,才登基做了不过十一日的皇帝,此刻骑虎难下,更怕荀野挥起屠刀斩落自己首级。 幕僚当中有人提议,何妨与荀野和谈交好,表示自己愿主动献出长安和传国玉玺,但荀野要应许他一个条件。 “当初荀氏能为了区区世家的拥持,便娶杭氏为妻,今日荀氏长安在望,玉玺更是国之重器,他们一路从北境打来,正是马困人乏不愿久战的时候,能用利益谋取长安,是上上之策。陛下何不效法娥皇女英,以爱女求好于荀野,令公主得为荀氏平妻?将来两宫并立,陛下也可以国丈之尊退居封地,如此,岂不两全?” 公孙霍深以为然,大力表彰了这名聪明的幕僚,即刻修书一封,向已包围长安的荀野传了这封信。 第17章 吾独属于杭氏锦书。 荀野连夜奔袭,围困长安,重兵把守。 京畿要塞,无不受制于北境军。 经过长途跋涉,自北境而来的骁勇善战的军士,终于抵达了他们心中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与荣华的都城。 今夜,他们于城楼下贪婪恣意地仰望。 这片高耸入云的瞭望台与阙楼之后,便是那高不可攀的九重宫阙。 这里曾是天下最大的都市,商贸最繁荣,人杰如流星,无数人于此,封侯拜相。 到如今,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长安的天要变了,随朝的天要翻了。这些背井离乡的北境军,人人心中都藏有一股炽热的火焰,他们摩拳擦掌,等着那践华为城、因河为池、将他们寒门子弟拒之门外的长安,为他们訇然倾塌。 子时,城楼上无星无月。 城垛上一人夜缒而出,蹑手蹑脚地闯向荀野在长安城外的营地。 警觉的哨兵将他活捉了,听他说,他是替公孙霍送信而来,哨兵迟疑,将他带到了荀将军面前。 矗落营地里的一面军帐燃着油灯,散发出清冽的鱼油香气。 青衫文士如夜里行走的猫般踮着脚,亦步亦趋地跟着季从之迈入了北境军的帅帐。 “荀将军!” 他一个滑跪,扑向地面,双手捧住了信笺,高举过头顶,以示虔敬。 荀野正站在一面巨大的缥色绢布山河堪舆图前,脱了兜鍪,但并未解甲,高扎的马尾如一柄锋锐的剑,利落地垂挂在肩后,无形之中给人极大的威压。 青衫文士心头惶惶,想着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荀野贵为北境军主帅,总不会不问情由便一刀杀了自己。 荀野在那盏油灯发出的辉煌光晕里按剑转过身来,高大挺拔的身影渊渟岳峙,一双眼目深邃至极,更是宛如寒潭。 他被吓得不轻,捧着那封信膝行至荀野面前,仍旧高高举起:“臣奉命,为陛下向荀将军送一封信,请求与荀将军结为同盟。” 荀野淡淡地一嗤,偏头睨着他:“哪门子‘陛下’?你说那个弑君夺位的奸相,公孙霍?” 谈判就是如此,当敌我悬殊时,任你巧舌如簧,也翻不过天。 青衫文士的许多说辞都被堵回了喉咙,想了想,他改换更加恭敬的语气:“随帝无道,鱼肉百姓,天下人人都得而诛之,今借公孙大人之手屠戮此辈,是天赋权力。公孙大人暂且占有大明宫,只消荀将军一句话,他即刻扫榻相迎。” 荀野的目光,落在文士高高举起,此刻已经因为两臂发酸而颤抖的信件上,并未取,寒声问道:“要我什么话?” 公孙老儿阴险狡诈,反复无常,其人决不可轻信。 随帝往日被此人的溜须拍马迷惑,对他委以重任,连连擢拔,结局便是由其倒戈行刺,身死人手,贻笑大方。 荀野自然也不愿同公孙霍达成什么合作,他不可能给予公孙霍任何方便。 青衫文士舔了一下干涩皲裂的嘴唇,勉强打起镇定的精神,齿关磕碰颤抖,伏地回话:“回荀将军话,公孙大人所言均在信中,请将军过目。” 荀野的长指擦过剑锋,仍然不取信,神情冰冷地嘲讽:“吾没空拆信,不说,请回,明日于长安城楼准备承接北境军的怒火。” 看出荀野是个不好说话的,青衫文士更惶恐了,不敢再让荀野拆信,自己连忙主动拆了信件上封印的火漆,展信面呈荀野,一边向他解释。 “公孙大人允诺,他不仅会拱手让出长安,大开城门,迎接北境军入城,还,还可将传国玉玺双手奉上。只求将军应承,与公孙氏联姻。” 这帅帐里,苦慧、季从之等人,面面相觑,脸色复杂。 荀野率先皱起眉,大怒:“公孙老儿,莫非当吾是为了江山可以随意出卖身体的娼.妓?” 他不答应就算,突然说出这话,这不完全是误会了公孙霍的一片好意?青衫文士吓得一个响头磕到了地面。 荀野冷若冰霜地俯瞰着他战栗不安、抖如筛糠的身体,像生吞了一千斤生猪油那样恶心:“公孙霍有何能耐,敢与吾谈条件?” 传国玉玺,固然是身份正统的象征,但杀进长安,夺占大明宫,取了公孙老儿人头,比一方印玺重要。 更何况。 “吾独属于杭氏锦书,任何其他人都不要生出非分之念。回去告诉公孙霍,明日攻城,教他洗干净了脖子等吾!” 见荀野已经大怒,青衫文士是奉命孤身而来,背后又无十万铁骑作后盾,哪里敢讨价还价,只是委婉提议:“将军不妨对在下的提议稍加考虑啊——” 一声呼啸,人已经被荀野一脚踹出了帐门。 那厮像个皮球似的骨碌碌滑了出去,哀嚎声随之响起。 苦慧等人瞧见,将军收了长腿,一张脸涨得发红。 他们都憋不住笑了起来。 笑得荀野心烦意乱,恨不得用封条贴了这群人的嘴,怒号:“不许笑!” 苦慧掩住了嘴唇。 老郭那厮是个没眼力见的,又大喇喇出来送人头了,他假模假式地捂着嘴,上上下下打量着荀野,对着脸红过耳的将军啧啧称叹:“贞洁烈男怒斥强抢民男的土匪恶霸,怒而宣誓归属权。” 荀野冷冷睨了一眼过来。 老郭显然还没意识到危险,苦慧等人上来拉他,还堵不住他的贱嘴。 他就是觉得有点儿可惜,其实公孙霍的目的是司马昭之心,但也并非完全不可以谈,不过是娶个女人回来而已,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何况将军将来是贵不可及的人物。 娶回来若是不喜欢,干脆往后院里一扔,看也不看一眼。 因此老郭叹息道:“不过,若是夫人在此,听了这个买卖,约摸着也可能同意吧。” 这句话正是触了荀野的逆鳞,苦慧等人见拉老郭不住,也都放弃了,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这不怕死的狗东西。 将军的剑已经从腰间的鞘里铿地掣出,寒芒抖现,划过老郭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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