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四处垂下暗红低矮帘帐,顶头支了口药锅,里面不知在咕噜咕噜煮些什么调理用的汤子,散发出浓烈膻气。 空气里弥漫的热浪几乎叫人无法忍受。 才站了片刻,南平就觉得后背冒出潮意。呼吸之间,全是人汗味和动物油脂的味道,属实不大清新。 而西赛正倚在软垫上,许是因为方才殿外骇人的爆竹响,一脸惊魂未定。 她的面前跪着个南平从未见过的白衣人,双手交错,喃喃低语。 这模样竟像是准备进行什么仪式。 公主对此情此景一时有些诧异,不禁侧身望向瓒多。 男人尚未开口,西赛却突然从垫上猛地直起身子。她指向南平,尖声叫道:“就是她,想要害我的孩子!” 第19章 措仑归来 西赛的指尖颤抖着,控诉中仿佛饱含不甘的血泪,恨不得立刻就把罪人拿下。她说完便仰面倒了下去,阖上眼,竟是要就此睡去了。 好像这一声无端的指责耗尽了全部力气似的。 四面八方投来了俱是犹疑的目光,擎等着南平公主的一个答复。 屋内只剩火焰的燃烧声,和西赛沉重的呼吸声。 南平定了定神。毕竟若是一句话没说对付,多的是人想把她拆解入腹。 她思虑片刻,面上露出担忧神色,把方才没来得及说的话吐了出来:“王妃这是病得糊涂了么?竟满嘴谵妄之语。” 她转向瓒多,又问道:“可曾看过大夫?” 语毕,便细细打量起周遭人。横竖先把关切的态度放在这,旁的心思再暗自揣摩。 而瓒多神色未变,倒是看向了正跪在西赛垫前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一身雪衣,态度超然的开口:“南平王后从外面带来了寒气,惊扰了恶灵,西赛王妃才会说出这般荒唐言论。” 只不过南平在听到“王后”二字时,已然怔住——这婚结的没头没尾,连瓒多的面都是时隔多日才再见着。 空顶着个王后的冠子,重若金石,倒沉得叫人直不起头来。 这厢瓒多已然答话,语气之中多有附和男子的意思:“圣者说的是。” 所以这白衣人便是圣者了。 南平凝神望去,那人看着年纪不老也不小,模样不美也不丑。当真好像芸芸众生的浮世相,皮肉全无用处,看过一眼便忘记。 凡事公允,面目慈悲。 只是南平细寻思了他方才的话,觉出几分意思——乍一听是认定西赛说的是胡话,但总归是公主惊扰在先,才有了后面的闹剧。 有因方才能种出果,圣者毫不避讳的偏袒,恐怕是与西赛多有牵绊,只是现下不知是何机缘。 南平在电光火石间顿悟深意,便温声道:“是我唐突了。” 进得殿来不过是为一探虚实,如今心里有数,不如早些离去。 没想到的是,瓒多示意仆从把西赛身上的厚重毯子掖严实了,竟转身对南平道:“我送你。” 说完当真迈开步子,走在了公主的前面。 殿门一拉开,清新的风扑面而来,一扫鼻内悬着的浊气。 方才秉着气的南平忍不住舒服的轻叹一声。身旁的男人似是感应到了她的松快,突然淡声道:“不是我不想去看你。” 南平停住步,仰头望向身量极高的瓒多。 在和煦的日光里,男人的眉眼依旧是冻住的:“圣者有言,驱恶灵时不能近女色。” 这是在和她解释么? 南平笑笑,不予辩驳,极是和气的点头:“圣者真知灼见。” 这话说完,好像夫妻二人当真再无话可讲。 肩并肩走了一段,南平便温声道:“陛下不如早些回去照看王妃,看她得病,我也是极焦心的。” 男人顿足——倒不是听了南平的话,而是步履间踩进了一点绿意。他俯下身去,在低矮的灌丛中一掐,折了一枝初绽的花。 那花开错了时候,生得细小,却红得扎眼。 “有人送公主柴头草。”瓒多淡声道,“我送王后羊角花。” 他说完,把那盈盈的一抹亮色,随手别在了南平鬓边。 雪肤,乌发。美人,红花。 男人饶有兴致的目光落在南平脸上,炽热滚烫。不过很快,星星点点的凉意打天上掉下来,无声无息的浇灭了这场邪火。 南平怔住,伸出手去,掌心拢上了一层细碎的湿意。 高城落雨了。 * 骑在马上的少年太累了,支撑不住,坐着迷迷糊糊打起了盹。 措仑很少做梦。 即使是做梦,大抵也都是先前发生过的事。 就好比现下重回眼前的,是与叛军那场触目惊心的决战。 原本措仑安排的偷袭很是成功,先行部队牵扯住了绝大部分敌人的攻击,后方直捣黄龙,杀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但西多吉叛逃的军士极为狡猾,留了一队人占据高地,从山间投下落石。 轰隆作响中双方殊死一搏,巫蛊抖动人骨,咿呀不止。 尸山尸海,俱是阿鼻地狱。散落的骨与肉迸溅,全都变成声嘶力竭的呐喊:“杀——” 四处是滚烫的血,红的渗人。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马匹受惊跑开,措仑狼狈的摔在地上。 他一次次力竭跌倒,又一次次咬牙立了起来,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得活着回去。 就在此时,叛军首领发现了坠马的少年,得意而阴涔涔的笑着,拉开了弓。 明晃晃的箭头不怀好意的调转了方向,冲着少年射了过来! 措仑骤然惊醒。 他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顺势抹了一把——是下雨了。 春天的第一场雨来得仓促,却气势汹汹。水滴子砸在身上,甚至还有点生疼。 周边人声嘈杂,这点子热闹让措仑松了口气。 白马上挂着沉甸甸的皮囊,里面乘着被他砍下的叛军首领的人头。 当日双方肉搏的一连串动作还历历在目——躲闪、惊马、割喉。那场搏斗太过激烈,以至于在敌人的热血喷出来前,措仑都不能确信,自己就是胜利者。 好在他逃出来了,他赢了。 叛军剩下的残部群龙无首,四散山野。措仑的手下活捉回不少西多吉的旧部,如今都被五花大绑押在队伍的最后面。好像一串被草绳穿在一起的蚂蚱,等待回城后瓒多的审判。 穿过河谷,巍巍高城就在眼前。 行前瓒多许给他的承诺,和他许给南平的承诺,不多时就都可以一并兑现了。 少年想到这里,打起了精神。他嘴里低喝一声,双脚猛地夹住马腹,提了速度。 雨越下越大,道路湿滑不堪,扬起一片水帘似的雾。 待到离城郭尚有数里路的地方,透过朦胧的雨,竟能看到有一大队人马已经扎营,在此等候。 措仑挥手,示意部队停下。 对方领队策马前来,走的近些时方才看清模样,却是葛月巴东。 “巴东老哥!”措仑没想到会在这荒郊僻野见到好久不见的老友,一时有些吃惊。 葛月巴东骑在灰马上,略显不安的扯动缰绳:“王上命我在此等候,设宴为你接风洗尘,庆祝旗开得胜。” “不用了,我现在就要进城去。”少年心里有火在烧,一刻也等不及了。 他要快些见到南平。 而葛月巴东不动,坚持道:“我不敢违背王命。” 见对方如此推三阻四,措仑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直言道:“是不是她又病了?” 葛月巴东停了许久,才道:“没有。” 少年登时挂上了笑容:“那还等什么,快跟我一起回城!” 葛月巴东瞧着措仑,难得吭哧起来:“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在进城前先知道。” “什么事情?”措仑疑道。 “王上……娶亲了。” 第20章 “既然如此,去请王后过来”…… “娶亲?”措仑下意识复述道,“我怎么不知道?” 葛月巴东似是嗓子极干渴似的,忍不住咳了两声。 “他娶了谁?”措仑才睡醒,一时脑子有些没转过来。虽然心里隐隐冒出个答案,却不敢伸手去抓。 雨珠从少年的额头上滑落,一路顺着高挺的鼻尖,滚到袍子内领里。 他用手揉了揉把被水蒙住的双眼,看清老友面上的晦涩表情后,突然明白了。 “他娶了……南平。” 措仑一字一句说着,直盯向葛月巴东,希望他能从中间打断自己,截下这个荒唐的结论。 然而对方没有这么做。 措仑的这一点细小侥幸被无情的泼灭,事实在□□裸的告诉他——他被他的亲哥哥戏耍了。 这厢葛月巴东还在试图安慰:“婚事原就是定好的,你既然也知道,就不要过分伤神了……” 啪! 少年一甩鞭子,打断了他的废话。身下马儿吃痛,猛地飞驰起来,直冲高城而去! “等等!你别冲动!”葛月巴东策马穷追猛赶,一度比肩,但到底是不敌措仑的骑术精湛,越落越远。 他的呼喊被淹没在瓢泼大雨里,起起伏伏,终于消失不见。 措仑骑得极快,耳边充斥血流冲击的轰隆作响,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他从未感觉如此愤怒过。 双亲病逝时他年纪尚幼,懵懂间俱是忧伤与恐惧。阿姆死时,他体会到的则是难以置信的悲痛。 而现下,被血亲背叛的愤怒融进了血管里,胀得他的头突突直响。 好像有人在他的胸膛里点燃了一把无明业火,愈演愈烈,呼吸之间恨不得都带出燥热的星子。每行一步,都有如踏在分崩离析的钵特摩之上,嗔怒焚天地。[1] 少年疾驰过掉马沟,过外城,进内城,眼前呼啸而过一张张与他无关的笑脸。 瓒多前些日子的大婚,给这片冷地带来了许久未见的欢腾。高城之中处处结彩,五色旌旗流转,民众欢呼雀跃,无一不在昭示着这桩和美的喜结连理。 普天之下皆是喜悦,倒显得他一个人的煎熬如此可笑。 少年的一腔怒气随着时间与路程的推移,渐渐冷却下来,内敛成了一坛深不可测的冰。 失望与悔恨席卷全身,像沉溺水中的水草,如影随形,挣脱不去。 他需要一个解释。 在混杂的情绪里,措仑一口气骑到了王宫门前。 他解了皮囊翻身下马,抬步便往里走,意外的是竟无人阻拦。守卫像是通了气似的,一路放他进了正殿。 朱红门,毛毡帘。墙上画着历代王者狩猎时的荣光与战绩,与离开前别无二致。殿中静悄悄,侍从与卫兵俯首默立。 措仑呼吸沉重的立在空荡荡的王座前。 那椅子挺拔,把手处粗粝不堪,据传已有百年历史。王座上覆着兽皮,历经时光流转,依旧毛发鲜艳,威严自在。 也许这就是阿姆嘴里说过的,狼王身上的皮。 这把独属于雪域王者的座位,他的父亲、他的祖父,都曾经坐过。 而现在它属于他的哥哥——那个言而无信的男人。 许久,打殿外传来有力的脚步声,打断了措仑的沉思。 是瓒多来了。 男人一进殿,便双臂张开迎接自己的兄弟:“欢迎。” 措仑没有答话。他把手中的皮囊解开,砰的一声抛在了地上。一颗半腐的人头咕噜噜滚了出来,皮肉肿胀的液体爆开,沾湿地毯。 瓒多扫了一眼,认出了死者,不禁大声笑道:“这不是西多吉的老部下金央吗?做得好!有了这颗人头,再唤西多吉前来觐见,看他拿什么狡辩!” 男人眸中燃起亮光,完全陷在了野心勃勃的畅想之中:“他若是胆敢不来,我便可联合其他尚族出兵围剿,更是名正言顺。待日后拿下他占据的水草肥美的南郡,再挥师北上,远征广夏,岂不痛快!你我兄弟联手,可其利断金!” 谈话之中,意气风发,仿佛整张版图都已纳入囊中。 措仑不语,打量着自己状若痴狂的哥哥。 瓒多回过神时,注意到了少年的静默,语气难得放得和缓:“看你形色匆匆,应是着急回城复命,没有应下葛月巴东为你接风洗尘?不要紧,那不过是暂时打个牙祭。我自然还要再设盛宴,亲自款待英勇的将士们。” 男人说完拍了拍手。 仆从收拾了叛军将领的首级,将地面打扫干净。又端来矮桌、吃食与美酒,登时把殿内铺陈的香飘四溢。 “在此之前,咱们兄弟二人先痛痛快快喝一场。” 谈话间,杯盏被斟的满溢。瓒多端起一杯,冲措仑递了过来。 沉默良久的少年终于开口:“答应你的事情,我都做到了。” “干得漂亮。”男人夸赞道,显得有些兴奋,“那日收到捷报,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刀山火海,殊死一搏,怎能用“顺利”二字潦草概况。 但措仑不欲多说,他淡声问:“你呢?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自然。”瓒多见状放下酒杯,重新倚坐回王位之上,温声道,“我专门为你留了好东西,就等你回来。” 话音刚落,帘后绕出数名妖娆女郎,衣着极是清凉。一双双碧目颜色甚浅,在金棕色卷发的映衬下,好像冬天的冻湖。 “我答应过你美女和土地。所以这些广夏的女人,就都归你了。”男人续道,“至于南边的那些村寨……等赶跑了西多吉,就是你的封地。明日殿前众臣盟事,你也出席,我自会给你个说法。” 措仑没吭声,一双清亮的眼睛里渐渐升起暮色。 好像日头下了山,月亮却不肯爬起来,整片大地沉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瓒多拿他当小孩子,不打算给他一个解释了。 少年沉寂片刻,颇具讽刺意味的吐出两个字,“哥哥。” 瓒多一愣。 措仑蓦地从背后抽出弓箭。上了弦,锃亮的箭矢直指瓒多额头。 “我说过,你若是辜负我的信任——我饶不了你。” 事发突然,堂上骤然响起尖利的惊呼声。那几个广夏女人慌乱逃窜,衣角刮到杯盏,掉落在地,乒乓作响。 殿上持刀守卫上前,围成了个圈,步步紧逼。 瓒多看上去倒是并不着急,他抬手止住卫士。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南平。”男人道。 措仑眼神坚定。 “你还没长大,意气用事。”瓒多面露遗憾之色,方才说道,“一个东齐来的小姑娘,见过一两次面,就把你迷得五迷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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