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光翼破开。 还需要更多的东西。 于是,陈长生的神识继续向短剑的剑柄深处而去。 接下来出现的是一颗夜明珠。 这颗夜明珠很圆,很大,比甘露台边缘镶嵌的夜明珠更大更圆,甚至比黑龙居住的地下洞穴顶部的那些夜明珠也要更大更圆,这颗夜明珠是落落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看上去更像个脸盆。当然,对那两名常年生活在雪老城里的女子来说,或者更愿意用圣月来形容这颗大到出奇的夜明珠。 不过她们没有办法像普通女子那般震撼感动,然后狂热,一方面是因为现在是在战斗,另一方面是因为那颗夜明珠直接砸到了那名魔族女子的脸上,即便是在湖水里,那道啪的一声闷响都是那样的清楚,下一刻,那名魔族女子的鼻子里流出绿色的鲜血。 那名魔族女子很愤怒,也很慌乱,她完全不明白这颗夜明珠又是从哪里平空冒出来的,而且被砸的确实不轻。 但这依然还不够,不足以帮助陈长生脱离这一对光翼的束缚。 于是陈长生的神识继续向剑柄里去,取出一样又一样事物。 接下来出现的……是半只烤全羊。 仿佛还冒着热气的半扇烤全羊,就这样出现在光翼里,直接轰在了那名端庄女子的身上。 很明显,那名女子有些洁癖,与半扇满是油汁的烤全羊拥抱着,让她快要发疯了。 但这并不是所有。 一只烧鸡,两只烧鸡,三只烧鸡……十几只烧鸡,就像投石器里的石头一般,出现在光翼里,不停向着她砸了过去。 还有辽北郡的烧鹿尾、万州郡的烤鱼、汶水的香辣十三碟、南海的清蒸双头鱼…… 陈长生神识连动,无数食物接连出现,光翼里的空间瞬间便被填满。 这些都是离开京都前,黑龙要求他准备的食物,然而,现在的黑龙只是一道附在玉如意上的离魂,再如何也吃不了这么多。 于是这些食物都留了下来,极新鲜,很热辣,非常生猛,保留着原味。 光翼里,烧鸡共鸭翅齐飞,红汤共柿果一色。 一片混乱,乱七八糟。 无数食物与汁液,混在一起,极为恶心。 “这是怎么回事!” 那名魔族女子从银钩焖玉菜里挤出一个头来,恼火地喊道,眼神很是慌乱。 陈长生最后取出来的,是他这辈子拥有最多的事物——书。 从来没有人知道,西宁镇旧庙里的三千道藏,早已不在旧庙里,而是在他的身边。 他把三千道藏放了出来,以三千道藏打人。 轰的一声! 无数书籍,填满了那对光翼形成的空间。 那对光翼再也无法合拢。 伴着那两名女子震惊甚至有些荒谬的惊呼声,光翼就此散开。 书籍与食物,化作无数劲矢,向着湖水四周疾射而去,然后渐渐减速。 遗憾的是,光翼虽然被破开,那两名女子却没有放开陈长生。他依然在向湖水深处沉去。 那些书籍与食物、夜明珠与银箱,就在四周的湖水里,与他一道向下沉去,画面显得异常奇异。 那颗夜明珠,在他的身旁不远处,照亮了漆黑的湖水,照亮了那些一起下落的事物,让他可以看的很清楚。 那些书籍与食物、夜明珠与银箱,各种药材,是他的生活,是他的回忆,或者说,就是他的人生。 看着这些事物,他很轻易地想起来,十几年前在西宁镇旧庙外的溪边和师兄一道背道经的日子,想起来从百草园翻墙到国教学院的小姑娘,在向湖水沉去的过程里,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很多人。 有钱的唐三十六,没钱的轩辕破,坐在国教学院门口喝茶的金玉律,教宗大人,梅里砂,师父,师兄你还好吗? 然后他看到了一封信和一个小玩意,这让他想起来了那只白鹤。 继续向湖水深处去,越来越冷,死亡越来越近,他的气息越来越弱,虽然依然睁着眼睛,看着很平静。 他的眼睛是那样的干净,哪怕是在湖水里,依然给人感觉就像一片清澈的湖,可以照见人们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种平静与干净,让那两名女子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仿佛当年拥有生命的第一天,看见还是女童的南客大人眉眼间的漠然一般。 伴着陈长生向湖底飘落的那些事物当中,最明亮的当然是那颗夜明珠,她们没有注意到,在夜明珠的光芒背后,隐藏着一颗金属球,湖水轻荡,金属球缓缓落在他的手掌里,他下意识里收拢手指,握紧了它。 那道极淡而飘渺的剑意,还在湖底的最深处,仿佛在召唤着他,去斩开那条活路,然而他的血已经快要流尽,气息快要消失,就算感知到了,又能如何?就算他握住了金属球,也没有办法展开黄纸伞,又能如何? 忽然间,金属球在他手掌里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开始高速地转动! 哗!金属球表面那些鳞状的线条裂开,伴着清晰的金属磨擦声与机簧撞击声,瞬间绽放成一把伞!在湖水深处暴出一片水花! 黄纸伞重新出现在陈长生的手里! 两名女子这时才注意到,却已经来不及了。 黄纸伞高速地转动起来,激起无数水花,看似并不锋利的伞缘,在两名女子的身上留下数道深刻见骨的血痕! 痛哼声起,二女被强大的力量震开。 湖底水浪大动,仿佛再次沸腾一般,黄纸伞带着终于昏迷过去的陈长生,化作一道水龙,轰开湖水,破开一条通道,向着数里外的某处高速掠去! 那道飘渺的剑意,就在那里! 原来,那道剑意从始至终都不是在召唤陈长生,而是在召唤这把伞! …… …… 第280章 于夜空里相遇 冰冷的湖水击打在脸庞上,就像是无数锋利的小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陈长生终于醒了过来,试图睁开眼睛,却被迎面扑来的湖水打的无法生痛,只好再次闭上,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只知道自己是在湖水里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前行,并且通过手中传来的感觉,确认是黄纸伞救了自己一命。 黄纸伞是死物,为何可以自行其事?对他来说,这是非常难以理解的一个问题。前方某处隐隐传来的那道剑意,让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办法把那道剑意与黄纸伞联系在一起——那道剑意应该属于传说中的剑池,在周园里已经消失了数百年之久,而黄纸伞是当年离山小师叔苏离请汶水唐家制造的新物,二者之间有年代差,按道理不可能有任何关联才对。 又过了段时间,他更清醒了些,艰难地调整姿式,让眼睛眯开了一条缝,看到身后不远处那对光翼,才知道危险并未远离,同时身体里那些看不见的伤势开始清晰地把痛楚传到他的识海里,让他难受到了极点。 黄纸伞在前方不停地高速旋转,就像大西州人制造大船所用的螺旋桨一般,带动着他,高速地向前方奔掠,黑暗冰冷的湖水,不停地冲击着他的身体,带来更多的痛苦,究竟要奔掠到什么时候?黄纸伞要带自己去哪里? 忽然间,他发现湖水消失了,同时很多声音传进自己的耳里。 那是湖水破开的声音,是湖畔草中昆虫的鸣叫,那声清稚却又有些暴唳的啸声,应该来自很远,为何却又像是近在耳边? 眼前这片黑暗的幕布,是真正的湖底吗?不,那是夜空,之所以如此黑暗,是因为周园里没有星星。 这里是暮峪前方十余里外的一片小湖。 今夜这片小湖看到了峰顶那场血火连天的战斗,听到了凤鸣,被火翼照亮,此时又闻雀啸,刚刚试图平静,便被再次打破。 黄纸伞转动着,带着陈长生破湖而出! 湖水从伞上和他的身体上淌落,向着四面八方洒去,形成一道垂落的水帘。 陈长生清醒过来,知道自己终于离开了阴森可怕的湖水,回到了湖上的世界里,只是不知道是在周园中,还是在寒潭那边。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来到了夜空里,小湖在脚下变成了一面镜子,离地至少有数十丈高。 陡然间,从湖水深处来到了夜空高处,任是谁,都会有些错愕失神。 便在这时,湖水再次破开,那对光翼化作流光,追到了他的身下,翼尖合拢,化作一道锋利的刺,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胸腹间! 一声闷响! 陈长生心血翻涌,险些吐出血来,强行咽下,却不代表没有受伤。 本就已经重伤的他,再遭重击,再也无法却撑下去。 握着黄纸伞的他,就像一只断线的纸鸢,颓然向夜空更高处飞去。 待飞到最高处,再次落到地面,便是死期? 想着这些事情,他再次昏迷过去,在昏迷之前的最后那瞬间,他忽然觉得夜空变得明亮了些。 那不是濒死的错觉,而是夜空真的被照亮了。 把夜空照亮的,是一双火翼。 不是那两名追杀他的女子身后的光翼,而是……一双火翼。 那双火翼在夜空里舒展开来,很大,散发着温暖而圣洁的火焰。 于是,那双火翼里的少女看着便有些娇小。 …… …… 火翼破夜空而至,就在陈长生快要坠落死亡的那一刻,抓住了他,然后继续向远空飞去。 追杀陈长生来到此间的那两名女子,莫名感到一种极强烈的畏惧,光翼疾振,向后方避开,然后想起先前在湖水里听到的那声雀啸,心里的畏惧更加浓烈,想也不想,以近乎燃烧生命的方式、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啸声起处急飞而去。 南客从崖畔跳了下来,如一个石头般越来越快,呼啸的风声吹拂着她的头发,却吹不散她眉眼间的漠然,至于越来越近的地面与死亡,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她看得很清楚,自己的两名侍女已经来到了暮峪峰前的崖下等着。 悄然无声,那两名女子接住南客娇小的身躯,然后转瞬之间化作一团光影,融化在光翼之中,就像是融进碧空里的一抹云,先前追杀陈长生时那双明亮的光翼忽然间变得有了颜色,光翼的边缘涂上了一抹妖异的绿,仿佛从灵体变成了实体。 绿色的羽翼在南客背后缓缓摆动,她神情漠然看着夜空里远处,待确认那抹已经变成光点的火翼方位后,毫不犹豫振动双翼,向着那边追了过去,数丈长的绿翼在崖前掀起两道飓风,夜里响起恐怖的呼啸破空声,就此消失不见。 …… …… 人类或魔族的天赋血脉,与妖族的变身看着有些相似,实际上区别很大,天赋血脉的觉醒一般分为四个阶段,最初的觉醒在于血脉本身,第二次觉醒则是灵魂的觉醒,用更简单的话来说,这一次觉醒之后,修行者和她的天赋血脉就此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真正地明白了自己是什么。 连续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最终不敌南客与弹琴老者联手,平静地走进绝望的深渊,在死亡的大恐惧之前,徐有容成功地完成了第二次觉醒,她身体最深处的凤凰灵魂就这样苏醒了过来,她的血脉与身体相融相生,神识动念之间,便有火翼展于夜空。 但这并不代表她忽然间拥有了焚毁整个世界的能力,此时的她依然身受重伤,南客的毒血还在她的身体里不停肆虐,这让她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所以她没有飞回崖顶与南客再决生死,而是向夜空里的远方飞去,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治疗与梳羽。 然而她没有想到,离开暮峪不过数刻,在十余里外那片看似平静的小湖里,居然会遇着另一场战斗,她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那两名破湖水而出,身体相连,背有光翼的女子便是凶名在外的南客双翼,那么被她们追杀的是谁? …… …… 第281章 比翼 不管是谁——在一瞬时光里也不可能看清楚对方的模样——但肯定是进入周园的人类修行者。这个理由便足够了。足够徐有容在飞离暮峪的过程里,不惜再次耗损真元,调整方向,在那名人类修行者重伤昏迷、眼看着便要从夜空坠落然后摔死的关键时刻,把对方抓住,带着一起飞向远方。 她没有飞翔的经验,但有很多骑白鹤游青天的经验,在夜空里飞翔,没有想象中的不安与惶恐,可毕竟是初学者,难免会有些生涩笨拙,尤其是已经重伤,很是虚弱,现在手里还要拎一个人,难免有些摇晃,看着就像喝醉了般。 没有过多长时间,南客便追到了她的身后数里外,隔着这段距离,她都仿佛能感觉到对方的杀意。她没有回头,专注而认真地学习着如何飞行,火翼摆动的频率越来越慢,姿态却越来越稳定,速度越来越快,渐要变成夜空里的一道火线。 凤凰之魂的觉醒,让她明悟了很多道理,获得了很多天赋的能力,单以速度而论,她现在是毫无疑问的大陆第一,无论是大周军方用的红鹰或是大西州的信天鸟,甚至南客和速度最快的银龙,都不可能比她更快。 问题是她现在受伤了。更大的问题是,她现在手里还拎着一个人,那个人昏迷不醒,就像打湿了的面粉袋一样沉重。如果她把这个人丢了,南客也很难追上她,她可以回到人类修行者聚集的园林里,向魔族的阴谋发起反击,也可以觅地暂避,待养好伤治好毒后,再来与南客战,相信必定能战而胜之。 可是她不能,所以没有如果。 在整个过程里,她都没有看手中那人一眼——无论是谁,都没有什么分别,就算再重,也没办法丢下,就像在暮峪峰顶,南客说的那样,她始终背负着沉重的责任二字在生存,很多选择已经变成了她的某种本能,不需要思考对错与利弊,只是去做。 两道流光,在草原边缘的树林与湿地里疾掠,只是颜色有些差异,所经之处,草屑乱飞,树叶被震成絮丝。 她始终没有办法摆脱南客,她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那是孔雀毒血渐渐要侵蚀识海的迹象,她一直用天凤真血压制着,经历这番追逐,血水渐沸,竟有些压制不住了,或者,她可以燃烧天凤真血以获得更快的速度,可是中的毒怎么办? 南客的身影越来越近,夜色里的草原外围被重新染成了绿色。来不及思考,事实上,她也没有思考便做了决定,在这一刻,她终于低头看了手中那人一眼,有些无奈地想着,大家都是修道中人,讲究餐清风食星光,你每天究竟吃什么,怎么就重成这样? 然后她点燃了身体里残留不多的天凤真血。 轰的一声闷响,草原外围开始燃烧起来,隐约可以看到草下有水光。 徐有容化作一道火线,消失于天陵。 片刻后,南客来到这里,停了下来,望向远方那道火线,神情漠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绿色的雀翎轻轻摇摆,寒意向四周蔓延,那些燃烧的野草与芦苇,渐渐熄灭,焦土一片。 天凤燃烧真血获得的速度,快到她都没有办法追上。 “妇人之仁,不识大体,小家子气……” 南客对徐有容的评价很冷淡不屑:“即便你这次能活下来,又如何还能成为我的对手?” 她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徐有容体内的天凤之魂苏醒,也很难再活下去。 绿色雀翎缓缓敛回,光线微变,那两名女子出现在她的两侧,跪倒在地,颤声说道:“奴婢参见主人,奴婢无能。” 南客没有理会自己的这两名侍女,对她们因为恐惧而惨白的脸色更是看都没有看一眼,若有所思问道:“那人……就是陈长生?” 两名侍女急忙将那边发生的事情简要讲述了一番。南客的小脸上第一次出现笑意,但那抹笑意依然很冷漠:“原来不是妇人之仁,也不是不识大体,而是关心辄乱……你们两人死在一起,倒有些意思。” …… …… 夜风吹拂着脸,本应寒冷,但因为血液正在沸腾燃烧,于是那风也变成了温的。徐有容想去畔山林语,天凤真血却已经燃烧殆尽,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她向身后看了一眼,确认南客没有跟上来,向西北方向折去数里,落到了地面上。 她一直沿着日不落的草原边缘在飞,理由很简单,南客也很清楚,也只有这样,最开始的时候,才能坚持那么长的时间,她此时落下的地方,自然还是草原边缘,那是一大片湿地,里面生长着一望无尽的芦苇。 芦苇如一座小岛,四周的苇枝很高,刚好可以遮住从外界投来的视线,仿佛是与世隔绝的一方天地。 周园的夜空里没有星星,芦苇丛之间的水面反映着的光线,来自那双火翼,如无数面镜子,看着很是美丽。 徐有容神念微动,金黄色的火焰缓缓熄灭,双翼的本体竟是洁白如雪。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显得有些难受,那双如秋水般的眼眸深处隐隐有抹令人不安的绿意,绿意的四周有些金色的火星正在不停灼烧,只是非常黯淡,似乎随时可能会熄灭,然后她再次望向那名被自己救下来的人类修行者。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人看着有些眼熟,虽然视线因为毒素而有些模糊,连此人的五官都无法看清楚,只隐约看到他的脸色很苍白,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人虽然在昏迷中,依然给她一种沉稳可亲的感觉。 因为这种感觉,她怔了怔。 然后疲倦袭来。 她盘膝坐下,开始闭目调息,洁白的羽翼缓缓收敛,像神将府里温暖的棉被一般,把身体裹了起来。 羽翼成双。 另一只洁白的羽翼缓缓落下,轻柔地盖在了陈长生的身上。 …… …… 第二卷 莫道君行早 第282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现在是深夜,草原里那团模糊的光晕还悬在地平线上,于是边缘处的芦苇丛也得了些光线,徐有容睁开眼睛,醒了过来,手里的晶石已经变成了没用的粉末,体内的真元恢复了些,但只能勉强镇压住血里的剧毒,却没有办法解决所有的问题。 她神念微动,收起洁白的羽翼,手指触碰到什么,才想起来自己救了一名人类修行者。 手指搭到那名人类修行者的脉门上,片刻后她的眉微微挑起,显得有些意外——这名人类修行者的真元数量有些稀薄,而且并不是战斗造成的后果,经脉本身似乎有些问题——这样的修行天赋,居然能够进入通幽境,从而获得入周园的资格,可以想见此人的修行必然极为勤勉。 可惜此人的运气太过糟糕,周园如此之大,他居然遇见了南客的双翼,身受重伤,如果不能尽快得到救治,肯定会死。此人运气太过糟糕的另一个原因,还在于她现在的情况,她现在真元耗尽,流了很多血,根本没办法施展圣光术对他进行治疗。 她站起身来,望向草原深处摇了摇头,又转身望向相反的方向。只见芦苇荡的对面,不远处便是陆地,再远些的地方是片森林,隐约可以看道一道山崖,如果顺着这道山崖走,应该能够走到人类修行者聚集的一片园林里,她还记得那道山崖里有很多山洞。 看着芦苇丛对面的山崖密林,她沉默不语,是的,只是记得,并不能看清楚,她现在的视线依然模糊一片。 她觉得那人太惨,其实自己的情况更加糟糕,为了带着此人摆脱南客的追杀,她燃烧了太多的天凤真血,现在血里的剧毒已经开始泛滥,视力以及五感都受到了极大程度的损害,如果不能及时离开周园,她真的会死在这里。 在暮峪峰顶,凤凰的灵魂苏醒了,但有什么意义?没有肉身的灵魂,再强大又如何?没有灯芯的火焰,能如何存在?自己会死在这里吗? 草原里的风轻轻地拂了过来,被野草与芦苇下方的水面降低了温度,有些微寒。她的神情依然宁静,垂在裙畔的双手却微微颤抖,仿佛想要抓住这些风,却无法抓住。她静静看着周园里的山野,慢慢的……慢慢的……不知为何,忽然生气起来。 昨日最后一次离开畔山林语前,她从圣女峰师姐处,知道陈长生和那名狼族少年悄然离开了,看方向应该是向那条溪河上游而去。作为下一代的南方圣女,她知道很多秘密,虽然不确定,但大致清楚剑池的入口应该便在那条溪河上游某处。 陈长生的目的地,原来是剑池。 溪河上游,与暮峪峰顶,与这片芦苇,隔着数百里的距离,相距何其遥远,就算陈长生和折袖能飞,也不可能赶到这里。 这就是她现在生气的原因。 她从来不隐瞒自己对陈长生的观感,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这个没见过面的未婚夫,但她与那个人之间毕竟有封婚书,那么,自然有所猜想,甚至是希望。 有过希望,现在才会失望。 她看着周园的山野,望着遥远的溪河上游方向,对那个家伙生出很多莫名的恼意:“一点大局观也没有,只知道救人治伤,难道看不出来这是魔族的阴谋?行事小家子气的厉害,真是令人恼火。” 周园里的混乱肯定与魔族有关,她想到了这一点,昨夜才会走上暮峪那条孤单的山道。如果陈长生和折袖与她有相同的想法,合力一处,再加上梁笑晓与七间这两名神国七律,那么绝对可以击破魔族的阴谋。 但陈长生去找剑池了,所以她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她没有想起,在暮峪峰顶,南客也是这样评价他的。 “霜儿说的果然没有错,表面上忠厚老实,善良仁德,关键时刻,才能看到骨子里尽是冷漠自私,在这种时刻,还是觉得剑池比什么都重要。只是……那个家伙为什么会和自己一样,在周园里奔走两夜,不惜辛苦救了那么多人?” 徐有容皱眉想了会儿,最后得出一个答案——陈长生是故意做那些事情,救那些人给自己看的。 “想通过这种手段,来获得……我的好感吗?真是个虚伪的家伙。” 她的心情有些异样,不再去想,转身去看那名被自己救下来的修行者。因为视线模糊的关系,她低下头,凑的极近,才把那人的眉眼看得清楚了些。只见那人在昏迷之中,眉头紧皱,依然给人一种诚实沉稳的感觉,让人很想与他亲近,年龄约摸二十岁上下。 “看起来应该是个老实人,如此年龄便已经通幽,说不得是哪个门派受宠的核心弟子,也许还是今年大朝试的三甲,可惜却要曝尸荒野。” 她确认自己没有办法救这个人,不免觉得有些遗憾,微带怜悯之意摇了摇头,然后伸手在那人的身上摸了摸,想要找到一些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不料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有一把很普通的短剑,上面也没有任何标识。 她记得昨夜救人的时候,好像看到此的手里拿着一把很奇怪的武器,形状似乎是伞,却不知道现在去了哪里。她眉头微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转身向芦苇荡对面的陆地走了过去,湖水湿了她的衣裙,在树林外的沙滩上留下一道痕迹。 …… …… 就在徐有容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的那瞬间,一道极细的黑影,如闪电一般落在芦苇丛中。 芦苇随风而摇,一道气息骤生骤敛,一名穿着黑裙的小姑娘,出现在陈长生的身边,她的腰间系着一块玉如意。 小姑娘神情漠然,竖着的眼瞳,就像她的衣裙一样幽黑,于是显得眉心那抹红痣愈发鲜艳。 她是黑龙,陈长生叫她吱吱,有时候也叫她红妆。 她看着昏迷中的陈长生,漠然的眼神深处隐隐浮现出一抹担忧与不解:“你不是在山崖那边吗?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作为高贵强大的玄霜巨龙,哪怕只是一缕魂魄,只是看一眼,她便看到了陈长生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内部,才知道他受了如此重的伤。 如果没有人救助,他必死无疑。 “你怎么会和那个女人遇在一起了?” 她望着芦苇丛对面的树林,有些不悦地挑起眉头,想着:“陈长生你这个白痴,她答应了你什么?女性人类怎么能相信?” 对她来说,人类留给她最惨痛的记忆,除了早已经消失的王之策,便是天海圣后这个女人。 徐有容很像年轻时的天海圣后,再加上陈长生讲过那场婚约的事情,所以她对徐有容先天警惕抵触,没有任何好感。 她看到了昨夜徐有容救下陈长生的那幕画面,然后在周园里寻找到了很长时间,终于找到了这二人,不料却看到了徐有容再次离开。 这更加增添了她对徐有容的恶感。 在她看来,昨夜徐有容之所以冒着危险也要救陈长生,是因为当时有魔族在旁看着,而现在徐有容把陈长生留在这里等死,是因为没有人看到。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徐有容非常重视自己的名声,看得比别人的生死甚至自己的生死更重。 这样的女人,真的很冷酷虚伪可怕。 她想起陈长生曾经在地底洞穴里对自己讲过的那封信,想起那四个字,小脸上流露出厌憎的神情。 把陈长生留在这片芦苇里,自行离去,让他无助地慢慢等死,这就是她在信里说过的好自为之? 她对人类没有任何好感,除了陈长生,所以她现在有些生气,而且她在陈长生身上投注过很多心血,真正的心血,她不能允许陈长生就这样死去,不然那些心血便会白费,所以她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是让陈长生活下去。 怎样才能治好陈长生身体里的那些伤? 她想到了一种方法,眉心间莫名流露出羞恚的意味,殷红的那颗痣变得有些明亮。 “记住,你又欠我一条命了。”她看着昏迷中的陈长生恨恨说道。 说完这句话,她俯身抱住陈长生,依偎在他的怀里,然后化作一道黑色的光进入他的身体里。 一道至寒至净的气息,从陈长生的胸口处释出,然后渐渐收敛回他的体内。 陈长生的脏腑表面有很多细微的伤口,正在不停流血,被这道至寒的气息凝住,血渐渐止了,同时他的血液流动和呼吸都开始变缓。 芦苇丛里的水,表面凝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陈长生的眉头上同样凝出一道冰霜。 同时,他的手腕里多了一块玉如意。 片刻后,水声哗哗响起。 徐有容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拎着衣裙,走回到芦苇丛中,却不知道她刚刚去做了些什么。 看着陈长生眉头上的那抹冰霜,感受着比先前略寒的环境,她略略挑眉,总觉得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芦苇丛四周,明明什么都没有。 她取出命星盘,手指在上面似乎无意地拨弄了几下。 命星盘没有给出任何指示,那些线条极其凌乱,混沌一片,就仿佛周园里没有星星的夜空,什么都看不到。 她的伤太重,没办法走回那些人类修行者聚集的园林,那么接下来该往哪里去? 她伸手抓住陈长生的腰带,向对岸走去,就像拎着一个包袱。 因为她个子不高的缘故,陈长生的脸不时浸进水里,在芦苇丛里带出一道水花,惊醒了些游鱼。 这人天天吃的啥呀,看着不胖,怎么这么沉? 她这样想着。 …… …… 第283章 尘满面,鬓如霜 晨光熹微,照着草原边缘的水泊,反射出淡淡的光泽。南客站在水畔,神情漠然望着前方,抬起右手,便有清水送上,把药送进唇里。两名侍女服侍她吃完药后,递上湿手巾侍候她洗脸,片刻后,她的精神恢复了些许,伸手在脸前轻轻挥了挥。 虽然到处都是水草,但周园里没有太多蚊蝇,她的动作不是在驱赶什么,而是抹出了一片黑色的幕布,在那块黑色的幕布上,有周园大致的地图轮廓,还有几盏忽明忽暗的光点,那些是黑袍点燃的命灯,为她们指明敌人的方位。 有两盏命灯在草原里,时东时西,须臾间便去往数十里之外,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干扰,无法确定位置,那应该便是折袖和七间,他们已经深在草原,按道理来说再无生还的可能,所以南客并不担心,视线更多地落在另外两盏命灯上。 那两盏命灯属于徐有容和陈长生,在黑色的幕布上非常醒目,位置在草原边缘,距离人类修行者聚集的几处园林都还很远,而且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移动过,这似乎表明这两人已经无力再逃,距离她完成黑袍老师交付的任务,应该快了。 弹琴老者不知何时从幕峪峰顶来到此间,与南客主仆三人会合,看着黑色幕布上的命灯光亮,他不像南客那般自信从容,而是有些担心:“徐有容和陈长生都身受重伤,应该没有办法走回那几处园林,可是……还有些人类修行者一直隐匿在周园的山野里,而且那些人类修行者大多都是通幽境巅峰,如果徐有容和陈长生在逃亡的过程中,和这些人类修行者会合,那该怎么办?” 黑袍亲自制订的这个阴谋,充分地利用了周园特殊的条件与地理环境,对人类修行者在财富功法之前的贪婪看的极透彻,对人心的掌握堪称完美,所以潜进周园的魔族高手只有数人,便足以令整个周园混乱动荡起来,如果不是徐有容和陈长生,说不定此时的周园早已变成真正的修罗场,问题在于,现在的人类修行者已经察觉到魔族的阴谋,大多数人都聚集在了一起,如果进入正面作战,魔族高手的实力再如何强劲,也不可能是数百名人类修行者的对手。 南客神情依旧漠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道:“如果徐有容和陈长生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别的人类高手,或者会死的更早些。” …… …… 芦苇丛与岸之间的水花渐渐平静,然后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 陈长生的身体被打湿,那些水渍很快也都凝结成冰霜,眉与鬓染着雪,如早生华发一般,本就有些早熟的他,看着更多了几分沧桑。 徐有容自然注意到了他身体的异象,微微挑眉,再次给他搭脉,发现此人的真元情况一如先前稀薄,但腑脏上的伤势却稳定了下来,只是心跳与呼吸比正常人都慢了很多,却不知道是此人修行的功法特殊,还是死亡的征兆。 因为毒素的原因,她的视线依然模糊,只能隐约看清此人的眉眼,上面尽是雪霜,看着有些老成,她安静了会儿,忽然伸手把他脸上的那些雪霜抹掉,然后她怔了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走进晨光笼罩的树林里,踩着松软的落叶,悄然无声,前行了数十丈,她再次停下脚步,望向前方远处一道山崖。 树林里有前人踏出来的道路,虽被落叶遮盖,但还隐约能够看到曾经的痕迹,向前伸延,然后在山崖畔转折,形成一个之字形。 她把手里的陈长生轻轻放到落叶上,取出桐弓,将弓弦拉至半圆,瞄准那处,却没有说话。 晨风伴着晨光进入树林里,晨光被树叶遮掩,林间很是幽静,晨风却没有被树枝切碎,轻柔地吹拂着她脸畔的发丝,那些发丝偶尔轻触弓弦,没有发出声音,就像是最轻柔的指腹轻轻按着弓弦,下一刻便准备暴发出强音。 有树叶被风从枝头带落,在她眼前模糊昏暗的世界里缓缓飘坠,直至落到她的脚下。 长弓纹丝不动,她睫毛不眨,神情宁静而专注,只看着那道山崖,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地方。 就在那片树叶落在她脚前的瞬间,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山崖处响起:“是友?” 随着这道声音,首先出现在山崖外的是一只手,那只手腕间系着灰线引,手里握着一块木牌,木牌上用朱红色的颜料,绘成一个极复杂的门派徽记,不知道那颜料有什么古怪,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一道清楚的燥意与热度。 进入周园的人类修行者都会有灰线引,木牌上的门派微记表明身份,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却代表了多重意思,可以尽可能地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从这个细节就可以看出,那道苍老声音的主人非常小心谨慎。 徐有容只能隐约看到模糊的画面,看不清楚细节,但从她脸上平静的神情上来看,绝对无法看出这一点,她从那人的声音中听出了强烈的戒备与警惕,想着周园开园后的惯例与血腥争斗,再想着自己浑身血迹,确实容易误会,说道:“非敌。” 初次相遇,自然谈不上是友,但也并非对手,这就是她给出的解释。 片刻后,一个人从山崖那面走了出来,那人满头白发,容颜苍老,至少已过百岁,神情步伐很是从容稳重,却又并不遮掩自己的警惕,虽然走了出来,垂在腰畔的右手却握着一件法器,似乎随时可能会出手,与徐有容保持着在他看来安全的距离。 这个距离很有讲究,能够让他觉得安全,也能让对方觉得安心,不是经历多年风霜雪雨的修行前辈,断不至于有如此绝妙的分寸感。 徐有容感受着对方并不掩饰却也并不刻意散发出来的气息,确认这名老者是位通幽境巅峰的强者,心情微紧,脸上的神情却放松起来。 她松开弓弦,握着长弓说道:“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周园里的规则向来血腥暴力,而且现在不在三处园林、还藏匿在山野里的人类修行者往往都是高手,对周园里的宝物、传承颇有想法,和这种人相遇,说不得便是一场恶战,要知道对方极有可能并不知道魔族已经潜入周园的消息。 所以她很平静而直接地继续说道:“魔族已经潜入周园,我们被魔族偷袭所伤。” 这依然还是解释,只是解释里不着痕迹地加入了一些意思,能够潜入周园的魔族必然是强大的,但需要偷袭才能伤到她,那么她必然也是强大的。 不知道那名老者有没有从她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解释里,得出她想让他得出的结论,因为很明显,这名老者如她先前猜测的那样,从进周园开始,便一直藏匿在踪罕见的山野里,刻意避免与别的修行者接触,以至于到此时还不知道魔族进入周园的消息,此时听到她的话后,很是吃惊。 “魔族如何能进周园?” 老者很是震惊,但却没有什么惧意,他望向自己手腕上的灰线引,冷笑说道:“难怪会出这么多的古怪。” 很明显,他已经完成了在周园里的寻宝,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所以曾经试图点燃灰线引离开,却失败了。 徐有容没有解释,因为魔族的阴谋太复杂,而且没有必要。 那名老者望向她身后落叶上的陈长生,看着他满身的冰霜,微感诧异,问道:“这人是你的同伴?” 徐有容摇头说道:“我不认识他,只是看到他被魔族强者攻击,恰好救了下来。” “在那样时刻还不忘救人,你这个小女娃娃不错。” 那名老者看着她面露赞赏之色,接着说道:“不过,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徐有容说道:“人类修行者现在正聚集在三处园林里,我本准备带着这名同道过去,但因为受伤的缘故,速度不快,至少需要大半日的时间,担心被魔族追上,不想遇着前辈,想麻烦前辈去通知一下别的同道,过来接应一下我们。” 那名老者流露出不赞同的神情,说道:“一道同行便是,我送你们过去,怎能让你们留在此间冒险。” 徐有容说道:“潜进周园的魔族高手实力很强,前辈要照顾我们二人,只怕……” 言有不尽之意,却是好意。 那名老者笑了起来,说道:“如果在周园外,说不定要小心些,这在周园里,我倒想会会你说的那些魔族强者。” 他的笑意很洒脱,神情平静从容,眼神温和而明亮,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极为自信。 一名通幽境巅峰强者,在周园里应该是无敌的存在,老者的自信自有其道理。 不知为何,徐有容没有告诉对方,潜进周园的魔族强者,要比普通的通幽境巅峰更可怕,更不要说还有南客这样的恐怖存在。 她流露出好奇与敬慕的神情,问道:“请问前辈您是?” 老者说道:“我姓白名海,于落阳宗里修行两百余年,极少出宗游历,想来你也不知道。” 徐有容微怔,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茫然。 实际上,她觉得有些冷。 …… …… 第284章 我要你的…… 落阳宗是大陆极特殊的一个宗派,不属国教南北任意一支,因为这个宗派修行的功法,并不以星光洗髓为根基,而是以地火为能量来源。这个宗派的山门在西南极偏僻的一座火山旁,宗派里的修行者极少现世,没想到今年周园开启,居然也来了人。 如果是普通修行者,大概会如老者所言,连落阳宗都没有听说过。但她不是普通修行者,作为下一代的南方圣女,无论当初在大周京都,还是后来在南溪斋,除了修行与解读天书之外,她还要接触学习很多大陆各宗派的知识,所以她知道落阳宗。 她更知道这名叫做白海的老者,乃是落阳宗长老,实力强悍,性情……冷酷嗜血。 “原来是……落阳宗的前辈。” 她的声音在中间顿了顿,看上去就像是不知道落阳宗的普通宗派弟子,本着礼数重复了一遍。 那名落阳宗长老白海,看着她颇感兴趣问道:“你是哪个宗派的弟子?” 徐有容行了一礼,神情恭谨应道:“晚辈是秀灵族人,没有宗派。” 白海神情微异,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少女居然是秀灵族人,然后说道:“走吧。” 说完这句话,他向徐有容走了过去,很自然,仿佛就是准备去替她扶起躺在落叶里的陈长生。 “好的,前辈。” 说完这句话,徐有容把陈长生从落叶里拎了起来,向对面走了过去,也很自然,就像个听从前辈命令的乖巧少女。 无论是她还是白海,都没有注意到,陈长生的眼帘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将要醒来,但终究没能醒来。 落叶上响起簌簌的声音,那是鞋底的碾压,每一道声音响起,便意味着距离缩短了一些。 白海忽然停下脚步,淡然说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把这位同道给我吧。” 徐有容神情平静说道:“多谢前辈高义,我伤不重,还可以撑得住,所以不用。” 此时,二人之间还隔着十余丈的距离。 但没有人再往前走一步。 落叶的碎裂声不再响起,树林里重新变得安静无比,甚至可以说是一片死寂。 过了很长时间,林中才再次响起一声叹息。 白海面带憾色,看着她叹道:“从相遇到现在,竟是没有任何漏洞,完美至极。” 徐有容看着他平静说道:“你也一样。” 很明确的,她不再称呼对方为前辈,您字也变回了你字。 白海微微挑眉,有些不解问道:“先前隔着百余丈的距离,您完全可以挽弓射我,为何没有?不要说当时您没有看穿我。” 很自然的,他不再以前辈身份自居,你字变回了尊敬的您字。 徐有容没有解释,因为她不想让对方确定自己真元枯竭,无法保证梧箭能够远距离杀伤一名通幽境巅峰强者。 如果再近一些,就像此时一样,只要对方再往前一步,她便会尝试着射杀对方,可惜对方没有。 所以她这时候的心情其实也很遗憾。 白海看着她问道:“您早就看出来我的意图?” 徐有容平静不语,便是默认。 白海问道:“为什么呢?我自认演的很不错。” 徐有容的答案很简单:“感觉。” 白海很是感慨,叹道:“这大概便是传说中的天赋吧。” 说完这句话,他一掌隔空拍向徐有容的面门。 暗红色的火焰,出现他的手掌边缘。 随着掌势向前,一掌化作了数十掌,罩住了徐有容的四面八方。 树林里的天空都变成了暗红色。 那些暗红色的火焰,比普通的火焰似乎要重一些,仿佛拥有某种实质的感觉,就像是地底看似微暗、实际上无比炽热的岩浆。 梢头的青叶骤然卷曲,树皮开始发裂,温度陡然升高。 下一刻,这片暗红色的火焰,便会把徐有容和陈长生卷进去。 就在白海出掌的同时,徐有容的右脚踩向地面,啪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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