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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出剑。虽然是虚身,却拥有与他本人近乎完全一样强大的境界实力。哪怕对方是天下第三的刺客,又如何能够挡得住这样的一剑之威? 刘青诡魅难以捕捉的身影,被尽数笼罩在剑光之中,嗤嗤嗤嗤,无数声厉响中,只是瞬间,他的身上便多出了数十个血洞。 如果是别的对手,哪怕与刘青同样是聚星上境的强者,在朱洛这一记饱含怒意的剑下,也只能当场身死,不可能有任何意外。 但刘青不是普通的修行者,他是名刺客。 他最擅长杀人,自然也最擅长如何不被人杀死。 他身上那件看似很普通、甚至有些寒酸的衣服,实际上是鬼蚕丝织的,能够抵挡普通刀剑的切割,当然,在这种层次的战斗里,这没有太大意义,更重要的是,他的衣服下面贴身穿着一件汶水唐家制造的软甲,他那张普通无奇的脸实际上是一张面具,和肖张脸上的白纸不同,他的这张面具出自天机阁,防御力等同于盔甲,当然,这实际上也没有太大意义,但……所有这一切加在一起,便有了意义。 意义在于,朱洛暴怒的一剑,不能当场杀死他,在于他还能站在暴雨里,继续出剑。 嗤嗤厉响,变成剑意与坚硬物事碰撞的清脆鸣叫。 刘青浑身是血,却自巍然不动。 刺客在这一刻变成了死士。 因为他的身后是苏离。 他手里那道如月塘疏枝的剑,剑势明明已经走尽,却生生向前再走了一分,燃烧着的、喷吐着无数火鸟,散发着无穷光与热的剑,在下一刻爆了! 剑在朱洛的虚身里爆了! 轰的一声巨响! 长街上的暴雨被震的倒飞而去。 朱洛的虚身骤然间无比明亮,边缘处隐隐有了破损的征兆。 而在雨街那头,朱洛的胸口竟是一片血肉模糊! …… …… 默默跟随苏离陈长生数十日,前一刻暴起发难,刺得陈长生浑身是血,直到朱洛临场,才终于展露出真实的目的,原来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守护。 这一剑,无论是在计算方面还是在别的方面,都已经做了极致。 可以说,这一剑是刘青此生刺客生涯的最佳总结。 好诡异的一剑,好光明的一剑,好隐忍的一剑,好可怕的一剑。 这一剑强大恐怖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 但……还是不足以杀死朱洛。 因为这种极致依然属于人间的极致。 而朱洛这样的强者,自踏入神圣领域后,你可以说他们已然非人! 怒啸未绝,陡然传成清啸,寂冷到了极点,仿佛雪原上空的明月。 朱洛虚影在暴雨的冲洗下不停摇晃,却没有散去。 下一刻,虚影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把虚剑。 一剑刺向苏离。 苏离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剑,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黄纸伞的伞柄。 就算无力再战,像他们这种人,也要在战斗中死去。 大概便是这种意思。 刘青在出剑之后,再也无法支撑,跌坐在了雨水里。 鲜血,从他身上与脸上喷射而出。 他已经无法再做些什么。 朱洛的剑来了,清绝孤冷。 因为他真的怒了。 他决意要杀死苏离,不管谁再阻拦自己,都会一起死。 忽然间,雨街之上隐约响起一声龙鸣。 或者说,龙吟。 原来,陈长生一直还在场间。 就在朱洛准备把他丢到街角的那一瞬间,刘青的剑到了。 所以他落在了雨街之上。 龙吟剑在他的手里。 他踏水而起,凌空出剑。 他出剑,便是龙吟。 他的剑遇到了朱洛的剑。 真实的龙吟剑,遇到了虚幻的月华剑。 剑与剑之间或者并无差别,甚至龙吟剑要更加强大。 但用剑的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悄然无声,那把虚剑如月光照雪原一般,轻而易潜地越过龙吟剑的剑锋,继续向前。 然后,却被剑鞘拦住了。 第418章 青春少年的奇遇万剑 陈长生的脸被剑光照亮,就像雪原一样。 朱洛的虚影就在他的身前,就在暴雨之中,散发着无穷光明,就像一尊神像。 难以想象的威压,随着剑的到来,落在了陈长生的身体与心灵上。 他的剑当然不如刘青的那一剑,但也不寻常,面对着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甚至连想象中都没有出现过的人类至强者,他自然用的是自己的最强一剑。 苏离教他的三剑,都在其间。 笨剑帮助他能够在这道神圣威压前站稳脚步。慧剑帮助他在暴雨中判断出这一剑的轨迹,要知道这一剑属于神圣领域,无形无迹,王破和刘青的层次或者勉强能够看懂一些,但他如果不是学会了慧剑,则根本没有任何可能。 最后,他燃烧真元与生命,试图挡住这一剑。 可惜,他不可能挡住朱洛的剑,就像螳螂的手臂无法挡住奔驰的马车。 没有任何意外,虚剑带着月华越过龙吟剑的剑锋。 然而,朱洛的剑眼看着便要侵进他的眼帘,却被……挡在了龙吟剑的剑鞘之外。 一把虚剑如何能够被真实的剑鞘挡住?只有身在场间的陈长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很难用语言来解释,对大雨里的观战者来说,他们看到的画面就是: ——那把虚剑刺进了陈长生双手握着的剑鞘里。 …… …… 夜空里与水中有两个月亮,雨街上有两个朱洛,一个是真实的,一个是虚幻的,但二个月亮同样明亮,两个朱洛同样强大,区别只在于有无情绪。 当满携着月华的那记虚剑刺进陈长生的剑鞘里后,陈长生身前朱洛的虚像没有任何变化,依然面无表情,由内而外释放着光明与热量,而在更远些的雨街上,已经把王破的铁刀镇压渐默的朱洛,清冷的神情却瞬间被震惊与微惘取代。 暴雨里骤然响起无数声剑鸣。 然后,再也听不到暴雨的声音。 凌厉的、粗砺的、锋利的、清亮的、沉闷的剑鸣,在雨街里暴然响起。 整个浔阳城,都只听得到剑鸣的声音。 那把虚剑仿佛瞬间遇到了无数把剑,或者对撞,或者磨擦,或者互相切割,无数道剑鸣同时响起,大雨里有些境界稍低的观战者,竟是直接被震的昏厥了过去! 但偏生雨街之上什么都没有发生,看上去除了落雨,一切都很安静,这些剑鸣究竟是怎么来的?朱洛的剑遇到的剑在哪里? 那些剑,都在龙吟剑的剑鞘里。 陈长生的这一剑,本来就是一万剑。 那一万把从周园里带出来的剑。 却被朱洛的剑尽数封在了剑鞘里。 但终究还是相遇了。 万剑未曾出鞘,亦能对敌。 剑鞘之中,一时间,金戈铁马,狂风暴雨,雷霆轰鸣! 朱洛手里的虚剑正在不停没入陈长生的剑鞘中。 那不是归鞘,而是正在不停变短。 一些光华的微粒,在鞘口处向着四周飘舞。 那是被磨损的剑屑。 万剑虽残,但剑意犹利。只在瞬间,便至少有数千次切割与磨擦发生,朱洛的虚剑,哪里能够撑得住!即便是雨街那头他手里真实的月剑,亦在同样变短!更加难以想象的是,他握着剑柄的手指间,竟开始渗出了血水! 朱洛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先前一直仿佛神明般漠然无情的眼眸里,再一次出现微惘的神情,然后迅速转化成仿佛洪水一般的愤怒! 他能够感受到陈长生的剑鞘里的那些剑,甚至认出了那些是曾经逝去的名剑,有些甚至是他在数百年前亲近的气息,但他无法感慨于陈长生的奇遇或者是去询问事情的真相,因为那些曾经无比强大的剑正在向他发起攻击,而他真的受了伤! 他居然被一名通幽境的少年伤了。 管你是什么少年天才。 管你是什么史上最年轻的通幽上境。 你终究只是通幽境,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你怎能伤我,你怎敢伤我,我堂堂八方风雨,竟被你所伤,这是不能允许的事情。 怒啸响彻浔阳城,瞬间镇压住了那些剑鸣的声音。 雨云渐散,月光更盛。 朱洛向着王破踏前一步,手里的剑向下斩落。 数十丈外的雨街上,他的虚像向着陈长生俯身压了过去。 那把虚剑不停向着剑鞘里刺入。 那些带着光华的剑屑喷射的更加密集。 那些光华,那些剑屑,都是剑意与剑意切割后生出的锋锐之意。 看上去很美丽,实际上很危险。 暴雨渐缓,街上积水未散,那些剑屑落下,竟把水纹都切散了。 更不要说地面的青石与断墙,到处都是碎屑。 刘青从雨水里站了起来,继续守在苏离的马前,横剑于身前。 那些光华剑屑疾射而至,仿佛无数道劲矢。 只是瞬间,他的发带被切断,黑发飘起,然后发也被切断。 他的衣衫尽烂,身上又多了数百个细微的血洞,看着很是凄惨。 但终究,他护住了那匹马以及马上的人。 苏离坐在黄骠马上,低着头,没有说话。 …… …… 按道理来说,陈长生这时候就应该已经死了。 无论苏离还是朱洛,都是这样认为的。但神奇的是,被漫天光华剑屑笼罩的他,身上竟连伤口都没有多一个。一道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气息,笼罩住他的全身。那道气息,不知来自他腰间的那块玉如意,还是他手腕间不知何时多出的一串石珠。 没有人能够感受到这道气息,只有那些剑屑能够感觉到,所以来到陈长生身前时便自然飘走,而其间的细节则被完美地隐藏在了光明里。 然后,大雨重临,雨云重聚,月华渐逝。 雨帘里,朱洛的虚像渐渐黯淡,渐渐变得脆弱起来。 终于,某一刻,虚剑被剑鞘完全吞噬。 虚像骤然间崩碎,变成无数细微的气泡。 浔阳城里响起无数声惊呼。 朱洛站在雨街那头,浑身是血,脸色苍白。 他的右臂微微颤抖,剑已残缺,只剩下了一个剑柄。 就在这时,王破的铁刀终于来到了他的身前。 第419章 不落之刀 开战至今,这是王破的铁刀第一次有机会来朱洛的身前。 就在朱洛陡遇偷袭,身受剑伤,虚像崩碎,水中月被迫回归本体的那一瞬间。 铁刀起风雨之间,直到了极点,也强到了极点。 王破根本没有关心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理会雨中生明月、那名刺客偷袭再偷袭,陈长生万剑齐鸣,只是向着身前的朱洛斩去。 就像是砍柴,更像是算账,无比专心致志。 此时,或者是他最有可能击败朱洛的时机,甚至有可能是他在踏入神圣领域之前,唯一的一次击败朱洛的时机。 朱洛举掌向天,乌云遮月。 谁也不知道,王破的全力一刀与朱洛重伤之余仓促间的一掌,谁能更强。 直到下一刻,也没有人知道。 因为,王破的刀没有落下。 铁刀,停在了朱洛身前的空中。 朱洛的手掌也停在空中。 二者并未相遇。 暴雨渐歇,街上依然晦暗一片,安静无比。 画面仿佛静止般。 就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朱洛看着王破,沉默不语,脸色忽然间变得异常苍白。 无数道强大的气息,从他的手掌边缘与衣衫里喷涌而出,向着微雨里散去。 那些是他重伤之余强行收敛的真元,本应该落在王破的铁刀上,但他没想到,王破竟然放弃了最后的一次机会,铁刀停在了空中。 嗡的一声闷响,朱洛的真元,尽数落在空处,气息尽数付于天地间。 他想不到王破会收刀,因为他都不是王破这样的人。 王破之所以收刀,不是因为他算到了接下来的局势发展,不是他的战斗意识强大到能够看穿遮月的阴云,而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原因。 朱洛受了伤,他不想趁人之危。 他不在意最好的机会,他相信自己只要能活下去,总有一天会踏入神圣领域,然后光明正大地击败朱洛以及别的神圣领域强者。 所以,王破收刀。 于是……朱洛受了重伤,甚至比刘青和陈长生加诸在他的身上的伤势更要重。 鲜血从他的唇角溢出,从他的身上流淌出来,越来越快。 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很多都没有什么道理。 但其实细细想来,很有道理。 …… …… 微雨轻拂,长街依然安静。 无论是场间的人们还是在远处观战的人们,都没有说话。 看着浑身是血的朱洛,很难有人能说出话来。 已经数百年了,谁曾见过八方风雨这样的大人物败于人手? 谁曾见过朱洛这样的绝世强者如此狼狈,受如此重的伤? 朱洛低着头,被雨水打湿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剑,已经只剩下一个剑柄——月华之剑由万炼精钢与秘银打造而成,无比坚硬,然而此时已经变成墙与地面裂缝里的尘埃。 他抬起头来,望向微雨那头的陈长生,说道:“天生剑心?” 听着这话,先前因为万剑齐鸣而震惊的观战者们更加震撼。 朱洛又望向身前的王破,说道:“佩服。” 整个大陆上能让他说出一声佩服的,不超过五人。他却对王破说了。因为王破今日在战局里展现出来的强大意志与远超年龄的战斗力。也因为王破最后没有落下的那一刀却远比那刀落下更强大。 最后,朱洛望向雨街那头,站在马前的那名浑身是血的刺客。 今日浔阳城里,守苏离者三人,皆是英杰,如果要以对朱洛造成的伤害而论,陈长生大约两分,王破的最后不落之刀占了五分,那名叫刘青的刺客占了三分。对整个战局来说,王破是基础,陈长生是最后的意外手,刘青则是最关键的破局者。 刺客,事杀戮,自然不会建设,在史书上,从来都是以破局者的角色出现。雨街远处的观战者,随着朱洛的目光望向那名刺客,想起先前这场战斗里的两次陡变都因为此人而起,很是震撼,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名刺客是谁?有谁修行到聚星上境居然还愿意行走在黑夜里扮演一名刺客?又有哪个刺客居然能够算清战局里的所有细节,成功破坏朱洛对浔阳城的掌控? 朱洛太自信,或者因为王破太强,无法留手的缘故,他不介意在浔阳城里顺手杀死王破,还可以避免将来的一些问题,但他不会让陈长生死。这名刺客算到了这一点,所以在暴雨里暴起偷袭,剑剑皆血,杀得陈长生险象环生。 朱姓乃是天凉郡大阀,族人众多,朱洛即便不担心离山剑宗事后的报复与南人仇视,也要为族中的后代子弟们考虑一二,而且他毕竟要为名声考虑,所以他不想……亲手杀死苏离,于是他选择动用水中月来到暴雨那头,抓走陈长生。朱洛以为自己用最简单的手法营造出最完美的局面,给刺客留下杀死苏离的机会,却没有想到,这个机会本来就是这名刺客为他创造出来的机会。 这不是刺客杀苏离的机会,是……杀他的机会! 人心、爱憎、利弊、世家、羽毛、神圣,所有的一切,都在刺客的计算之中! 陈长生站在那名刺客身前,很自然地想起在路上苏离教自己的那些话,如果说世间真有慧剑,那么这才是真正的慧剑吧? …… …… 朱洛寒冷的声音在寒冷的微雨里响了起来:“刘青,你居然敢对老夫出手?” 人群里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有些准备趁着微雨继续向苏离发起进攻的人,下意识里停下了脚步。知道刘青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多,可是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都明白这个极普通的名字代表着什么——刘青是在天下刺客榜上排名第三的可怕杀手。在当年那名神鬼莫测、无比阴森可怕的天下首席刺客失踪之后,他便可以说是大陆最可怕的人。 原来是这名刺客就是传说中的刘青! 难怪他连朱洛都敢暗杀! 朱洛看着刘青说道:“你以为世间真没有人能挖出你的底细吗?你竟然敢露出自己的底细,就不要怪老夫将来派人上离山掘地三尺!” 刘青的面具已然残破,到处耷拉着皮屑与将凝的血,看着异常恐怖。 他看着朱洛说道:“我不是离山的人,你又如何能在离山上找到我?” 第420章 有朋自南方来 听着朱洛的话,陈长生下意识里回头,望向苏离和那名叫刘青的刺客。 离开边城军寨,在林外相遇,他很清楚这名天下第三的可怕刺客一直在暗中跟着自己的苏离,这让他很不安,精神压力极大,甚至有时候觉得快要承受不住。 直到先前那刻,他在雨中看到了苏离与这名刺客脸上的笑容,然后看到刺客的剑如破开塘中水月的疏枝一般刺进朱洛的虚象,他才震惊地发现,原来那名刺客跟了自己和苏离这么多天始终未曾出手,不是因为可怕的隐忍与耐心,不是他在寻找更好的出手机会,而是他一直是在保护苏离,他在等待最危险的那一刻出现! 刘青居然会金乌剑法,要知道金乌剑乃是苏离自创的秘剑,由此可见,他与苏离之间的关系必然极为亲近,如此说来,今夜的浔阳城确实是一个局,然而,这不是大周朝廷与国教的局,而是离山的局,苏离与那名刺客的局。 这就是陈长生此刻的想法,和朱洛以及此时微雨里的人们想法一样。但刘青没有承认,哪怕他的金乌剑是那样的刺眼,雨丝里还有燃烧的余烬在飘舞。 他会离山的剑,但他不是离山的人。 不知为何,这样毫无说服力的说辞,却让陈长生信了。朱洛自然不会相信,他有自己的判断,只是这时候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去探寻这件事背后隐藏的真相是什么。 朱洛望向苏离,神情冷漠,眼中的月色却快要燃烧起来。 他今日来浔阳城,就是要杀这个人。 如果是以往,哪怕他是八方风雨,也不敢说自己有战胜苏离的可能,但整个大陆都知道苏离在突破魔族包围的时候受了重伤。他本以为杀死苏离是件很简单的事情,甚至不需要自己亲自出手。但现在看来,即便他亲自出手,也不见得能够成功。 他甚至受了很重的伤。 苏离这样的人,果然很难杀死。 同样的道理,他虽然受了重伤,但也很难被杀死。在大雨里,王破、刘青、陈长生的应对可以说最强硬、最智慧、甚至可以说完美无缺,不可思议地重伤了朱洛,却没有办法让他死去或者认输。 “我确实算错了一些事情。”隔着微雨织成的无数细帘,朱洛看着苏离说道:“所有人都知道你看似漫散随意,游戏人间,但实际上你孤傲清高,在世间没有朋友,而离山也不可能来人援你,但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愿意来帮你这个冷血之人。” 这句话说的自然是王破和陈长生还有刘青三人,尤其是前二者,无论是性情还是别的什么,都与苏离极不相同,他们的行事方式和对世界保存的善意是苏离向来最嘲弄鄙夷的,然而陈长生不离不弃,王破不远千里,就是要帮他,仿佛就是要告诉苏离这个杀人无算的孤星,这个世界并不是一味冰冷,总有些人值得信任。 “但你应该很清楚,他们救不了你。” 朱洛看了眼苏离手里的黄纸伞,继续说道:“你今天不可能活下去,你的这些挣扎只是徒劳,只是在拖时间。” 苏离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屑还是别的原因。 “你拖到了王破出刀,拖到了那名刺客出剑,可是,那又如何呢?” 朱洛指着四周的漆黑如夜的城市与更远处的原野,说道:“你看看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呆子,一个少年和一只见不得光的鬼在你的身前,而我们是整个世界。”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他的鞋底渐渐离开水泊,身体飘到了雨空里,长发飞舞,霸道的气息笼罩住了整个浔阳城,鲜血从他的胸口与虎口间流淌出来,落到十余丈外的地面,发出啪啪的轻响。 微雨终歇,云层再裂,露出一片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天空,仿佛有月。无数剑意如月华一般落下,月华如水一般轻漾,在街道上流淌。 坚硬的街面上出现了无数道深不见底的裂缝,那些都是剑痕。 这就是神圣领域强者全力施放气息的结果。 朱洛决意发出自己的最强一击。 王破忽然开口说道:“前辈,付出两百年的寿元也在所不惜吗?” 朱洛已经身受重伤,如果想要毫无意外地杀死苏离,便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他看着王破说道:“王家小子,你不一样付出了二十年的寿元?” 先前在客栈里,王破一刀重伤画甲肖张与梁王孙二人。要知道他虽然是逍遥榜首,但实际上,三人的实力很接近,他以一敌二,还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对方丧失战斗力,自然要动用极强大甚至类似于自损的秘法。 王破这样做了,他的付出很大。 当时肖张和梁王孙非常震惊。 这时候他问朱洛,朱洛便把这个问题还给了他。 王破的眉毛被雨水洗过,更淡,更耷拉,衣裳被雨水打湿,看着更寒酸。 如果他是一个算账先生,他效力的东家肯定已经破产。 但他说的话依然是那样平静而有力量。 “我还年轻,但前辈您已经老了。” 岁月最公平也最不公平。 年龄,就是王破相对朱洛最大的优势。 一直没有说话的苏离,忽然大笑起来,笑声里有道不尽的快意。 然后,他对王破说道:“他们这几个老东西,只能寿终,不能战败,你不用劝他。” 王破懂了,雨街上的人们也都懂了。如果朱洛今夜就此退去,那么还如何能够维系在大陆上的神圣地位,如何还能以八方风雨自居? 既然是八方风雨,便不能败,只能胜。 哪怕要付出二百年时光。 苏离的笑声,回荡在安静的浔阳城里,充满了对所谓声望、家族延绵的嘲弄。 朱洛忽然望向夜空,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苏离的笑容忽然敛没。 朱洛看着他嘲弄说道:“你难道没有想过,既然是我们几个决意杀你,难道我这样的老东西只会来一个?你拖时间,最终还是把自己拖进了深渊,可会后悔?” 浔阳城里的雨已经停了,天空里的云也渐散了,却依然是晦暗的,不知何时。 半边的天空里仿佛有月,在云中若隐若现。 另一半的天空里,忽然出现了无数颗明亮的星辰。 陈长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望向那片星空,发现自己的命星并不在其间,隐约明白那些星辰竟然都是虚象。 是谁来了?居然能够让天地生出如此异象? 王破的神情变得异常凝重。刘青站在苏离马前,低着头,鲜血从脸上淌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远处街上响起窃窃私议的声音,偶尔夹着几声惊呼。便是梁王孙和薛河的神情都变得有些古怪,他们没有想到,今夜居然会出现这么大的阵仗。 华介夫面色微白,心想这可怎么办? …… …… 有位人来到了浔阳城。 他还没有出现,天空里便出现了一片星海。 一道强大的神识渐渐降临,街上的积水被震的如沸腾一般弹起。 那个人叫观星客,住在海边或是大西洲,夜夜观星,已逾三百年。 那个人与朱洛很亲近,并称星月无双,当然,他也是八方风雨中人。 浔阳城里一片安静。 王破转身望向陈长生,说道:“你该离开了。” 陈长生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说道:“您呢?” 王破想了想,说道:“我想再试试。” 明知不可为却要为之,明知不敌却要战之。 王破在汶水唐家做了三年帐,没有一笔漏误。 他说的话,向来都会做到。 他认为苏离不应该在今夜死去,他便要为之奋战到底。但他认为陈长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因为陈长生只是个少年,还有很多的青春要去浪费,去体会。 陈长生很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没有决定要不要离开。 今天的雨有些寒冷,朱洛的剑很寒冷,但他的血依然还是热的。 最后,他做了决定。 但谁都知道,他的决定,甚至王破的决定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王破陈长生刘青三人,把朱洛逼到了这个份上,已经足以骄傲自豪,而且这场雨战必将会被记载在史书上,但是他们没有办法做到更多。 两位神圣领域强者,同时降临在浔阳城。 这已经是很多年没有发生过的画面。 很多人下意识里望向苏离。 那两位神圣领域强者,就是为了此人而来。 忽然间,那些想杀死苏离的人,生出很多敬畏与羡慕。 魔族想要杀他,阴谋筹划多年,强者尽出,万骑围雪原。 他受了重伤,人类世界想要杀他,也要出动两位最强的大人物。 这样的人生,真的很值得骄傲,很荣光,堪称无憾吧。 人们很想知道,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像苏离这样的人,会说些什么。 就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苏离终于开口了。 他看着飘在天空里的朱洛,说道:“能不能再等会儿?” 这很像是在说相声。 还是单口相声。 朱洛微微挑眉,说道:“这时候还想拖时间,有些不符合你的身份,难道说离山小师叔这样的人,也会畏惧死亡后的星海?” “不错,我就是在拖时间。”苏离的声音很平静,“从军寨到浔阳城,我一直在拖时间,因为他住的比较远,过来需要很长时间。” 朱洛问道:“你一直……在等人?” 苏离说道:“不错。” 朱洛说道:“不是刘青?” 苏离说道:“他一直跟着我,为何要等?而且我以为他是来杀我的。” 陈长生忍不住看了刘青一眼,心想这名著名的刺客和苏离到底是什么关系? 朱洛沉默片刻后问道:“那你在等谁?” 苏离说道:“我在等个朋友。” 朱洛嘲讽问道:“难道你也有朋友?” 如果这话是问一般人,都会显得很荒唐。人活在世上,吃的是五谷杂粮,鲜蔬青果,谁会没个朋友?不管是酒肉朋友,还是同折章台柳的朋友,总之,都是朋友。但这句话问的是苏离,所以不荒唐。 整个大陆都知道,苏离从不信人,没有朋友。 就连陈长生都知道他没有朋友。 离山弟子们是他的门人,甚至可以说是家人,但不是朋友。 王破不是他的朋友,陈长生不是,刘青很明显也不是。 准确来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崇拜苏离的人。 但有资格作他朋友的人很少。 而那些人在苏离看来,都是些老东西,朽木,老王八蛋。 比如朱洛,比如已经快要到来的观星客。 朱洛非常确信,那些有资格作苏离朋友的人,也就是整个大陆唯一有能力改变今天局面的十几个人里,绝对没有人是苏离的朋友。 更寒冷的事实是,世间最强大的那十几个人,大部分都是苏离的敌人。 朱洛不明白苏离等的到底是谁。如果他的朋友是一名农夫,那么这段友情很传奇,很符合美学上的意义,但那又有什么意义? “像你这样的人都有朋友,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没有朋友?” 苏离看着朱洛嘲讽说道:“白痴!”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浔阳城上空的星海忽然撼动起来。 一道庄严圣洁甚至有些神圣的气息,挡住了那片星海所有的威压。 然后,一人自南方来。 来的是苏离的故人。 那人白衣飘飘,瞬间飞掠十余里地,从城外的原野来到浔阳城里。 那人是个女子,穿着件白色的祭服。 万里风尘,都在衣袂间,白衣已然渐污。 她掠至朱洛身前。 朱洛发出一道极度震惊的呼喊,然后一剑斩出! 白衣女子抬手,衣袖轻拂。 就是这一拂,天空里的云恐怖的绞动起来。 污衣遮月。 月华骤敛。 然后,朱洛退,疾退,一退十余里,直至最后重重地撞到城门上。 轰的一声巨响,烟尘大作。 自陈长生喊出那声苏离在此后,浔阳城的城门便一直紧闭。 这时,浔阳城的城门终于开了。 城门直接垮了。 满地木渣砖砾,朱洛跪在其间,不停地吐着血。 街上,那名白衣女子缓缓收回手指,回头望向苏离。 这是一个相貌平凡的女子,眉眼间隐有岁月的痕迹,浅浅的。 就像她唇角轻扬的线条。 陈长生觉得那件白色祭服有些眼熟。 人们震惊的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华介夫带着浔阳城里的教士们,纷纷跪倒,大礼参拜,颤栗不敢言。 那白衣女子视若无睹,只是静静看着苏离,微笑问道:“只是朋友吗?” …… …… 第421章 南方圣女 白衣女子的笑容很淡,像云一样,很清,像水一样。 但有万种情绪。 有追忆,是调笑,隐藏最深,却始终藏之不住的,是一抹怅然。 有朋自远方来,本应不亦乐乎,更不要说是在最危险的时刻,帮自己解决掉最危险的敌人,苏离的神情却有些窘迫。 可能是因为白衣女子带笑轻声问出的这句话。 云层重新掩盖了天空里的月华与星光,街上重新变得黯淡一片,又有雨点落下。 在微雨里,他与那名白衣女子相对无语,一片安静。 而这个时候,其实战斗还在继续。 云层不停地绞动翻滚,仿佛里面有无数雷霆,那道神圣庄严的气息,如彩云追月一般裹住了月华,不停地碾压着,追逐着,同时向着更远处那片天空里的星辰压去。 无形的雷霆终于轰破了云层,落下无数道明亮的闪电。轰隆隆!雷声在浔阳城的上空不停炸响,惊天动地。不知多少躲藏在家里床下的普通人被震的胆颤心惊,不知道多少蒙昧不知世事的孩子恐惧地大声哭泣。 云层撕扯的更加厉害,仿佛天空都要裂开,远处街上那些修行者,但凡修为境界稍弱些的人,直接被这些雷声震的昏厥过去。 这就是神圣领域强者之间的战斗。 这就是这个世界最高层级的力量对冲。 白衣女子背对着天空,对云层后方那已经超越了普通人想象极限的战斗没有投予半点关心,只是平静地看着身前的苏离。 世界一片雷鸣闪电,轰隆巨声不停。 二人依然相对无言,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雷电终于停了,浔阳城回复了真正的平静,云层渐渐静止,只留下无数道有些像鱼鳞般的细纹。那是力量对冲的残余痕迹。白衣女子身后的街面上出现无数道裂痕,仿佛被犁翻了无数遍的原野,无数蒸汽从那些裂缝里生出。 那些裂缝究竟有多深,难道已经抵达到地底的岩浆? 胜负已分。 事实上,从白衣女子来到浔阳城里的瞬间,这场战斗的胜负便已经注定。 人们看着这名白衣女子,震惊到了极点。陈长生的心里除了震惊,更多的却是迷惘。他总觉得这名白衣女子穿着的白色祭服有些眼熟,就连气息都是有些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这名白衣女子到底是谁?竟然能够战胜朱洛和观星客这两位八方风雨联手,就算朱洛事先已经受了重伤,白衣女子展现出为来的境界实力也太可怕了。 一名戴着笠帽的男子出现在浔阳城的门口,把朱洛从废墟里扶了起来。这个男子身上流着血,血里仿佛有无数星光的碎屑,闪耀着光芒,那些血与星芒给人一种格外恐怖的感觉,仿佛只需要一滴,便能摧毁一座城市。 但他的笠帽上多出了三道极大的豁口,看上去就像一把用了七十年,已经残旧不堪然后被婢女发脾气撕碎的蒲扇,看着异常狼狈。 这个强大的男人,自然就是观星客。能把他打得如此狼狈的白衣女子,又能是谁呢?他望向十余里外的那条街,脸色苍白,震惊而愤怒。 苏离隔着微雨望向城门处微笑说道:“我说过,我是有朋友的,只不过她事情比较多,住的比较远,赶来来需要些时间。” 听着这话,无论城门处还是街上都异常安静,人们很沉默。 此时,华介夫带着浔阳城里的所有教士跪倒在雨水里,除了对修行界没有太多认识的陈长生,所有人都已经猜到了那名白衣女子的身份。 听着苏离的话,他们如何能不沉默,甚至腹诽。 圣女峰远在天南,距离地处北方的天凉郡,当然很远。 像白衣女子这样的大人物,当然有无数事务需要处理。 城门废墟里,朱洛怒惊难遏,抹去唇角的血水,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离得意说道:“我也活着数百年,像我这般优秀的人物,总会结识一二位优秀的朋友,你以为我是天海吗?享受做个孤家寡人?” 如此得意的模样,在很多人看来有些可恶。但他是苏离,所以那些人也只有忍了。可是陈长生却总觉得苏离这时候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便在这时,白衣女子看着苏离叹道:“原来,真的只是朋友啊。” 苏离笑容渐敛,显得有些尴尬。这是陈长生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尴尬这种情绪。苏离是世间最极致的人物,而且他冷血无情,孤傲强硬。他几乎瞧不起天下所有人,又怎会尴尬?先前他没有回答白衣女子的话,而是对朱洛和观星客说话,这已经是尴尬,是示弱,然而谁能想到,白衣女子竟是连转移话题的机会都不想给他。 苏离有些无奈,说道:“师妹,不要这样。” 陈长生很吃惊、很白痴地想着,这位白衣女子难道是离山的隐世强者? “你居然和这个满手是血的狂徒狼狈为奸,怎么有资格作圣女!” 朱洛愤怒的声音传遍整座浔阳城。 浔阳城里一片死寂。 没有人回答朱洛这个问题,没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没有人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陈长生震惊无语,觉得不可思议到了极点。白衣女子就是……人类世界最至高无上的五圣人之一?和天海圣后并称的南方圣女? 他这时候才想明白,在南方,圣女峰与长生宗向来都视为同根同源的一系,尤其是离山剑宗与南溪斋向来交好,经常以同门相称。 比如苟寒食称呼徐有容,便是叫她师妹。那么苏离当然可以称当代南方圣女为师妹。只是……就像朱洛惊怒喊出的那句话一样,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们是五圣人,你们就只能是八方风雨?”苏离看着朱洛和观星客嘲弄说道:“因为你们永远不如他们老奸巨滑,在没有摸清楚我的底牌之前,除了你们这样的白痴,谁敢轻易向我出手?” 南方圣女看了他一眼。 苏离顿了顿,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智慧不足。” 圣女不再理他,望向朱洛与观星客平静说道:“我有没有资格作圣女,不是二位有资格评判的事情,至于说到师兄,你们总说他双手染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但扪心自问,他杀得人哪有你们杀得多?哪有圣人们杀得多?” 观星客低着头,把容颜隐藏在破烂的笠帽里。 朱洛闻言大怒,喝道:“圣女此言何其荒唐!” 圣女平静说道:“诸位族中良田万顷,婢侍无数,灾荒年间从不减租,逼死过多少佃农?圣人更是如此,随意一道政令,又有多少人会因此无辜死去?我师兄此生不掌一方风雨,不做圣人,这才是真正的大慈悲,哪里冷血了?” 满城俱静,人们若有所思。 苏离摆手说道:“过了,有些过了。” …… …… 第422章 你就是陈长生? 朱洛的声音很愤怒很厉,这里的厉字很难加前缀,如果说最贴切,莫过于加个血字,就像杜鹃鸟一样声声嘀血,只是那样又总会觉得不合他的身份。当然,如能联想到他此时的敌人、他指责的对象是南方圣女,或者能多些理解。 “无论如何,你违背了当年的圣言之誓!” 朱洛愤怒的指责回荡在寂静的浔阳城上空,与观星客的沉默截然不同。听到这句话的人们绝大多数都不知道圣言之誓是什么,只能想起各地最高律法里的一些说法。 那个说法的大概意思是指,天不分南北,地无论东西,只要是人类世界与红河两岸的联盟领域之内,只要进入神圣领域的强者都不能互相争执,更不要说战斗,除非被攻击的神圣领域强者做出了完全违背己方利益的事情——这便是所谓的圣言之誓。 从人族与妖族的联盟对抗魔族的大局来考虑,这种誓言毫无疑问是最有道理、也是最必须的,圣女向朱洛和观星客发起的攻击,是对这种誓言最强硬的背叛。 “那你们呢?举世皆知,我师兄虽然不入圣人之列,也不执一方风雨,但境界修为早已踏入神圣领域,你们何以向他发起攻击?” 圣女看着城门方向平静说道:“王破是最有可能进入神圣领域的五个年轻人之一,你居然为了私心想要杀他,难道这不是违背了我们当年的圣言之誓?” 她的神情与语气都很平静,却自然生出一种威严而神圣的气息。 朱洛愤怒喝道:“王破不识大局,我作为长辈教训他一番,有何私心?” 圣女平静说道:“天凉郡朱姓想要千秋万代,如何能够容得下王破继续成长?你不承认自己有私心,只能说明你连自己真实的内心都不敢面对。” 朱洛暴怒之余,准备反驳几句,圣女继续说道:“一切誓言,都是心言,看在教宗与梅师兄的份上,我今日暂不杀你,走吧。” 听着这话,朱洛怒火攻心,伤势骤然暴发,鲜血喷流的更加迅速。一直沉默不语的观星客,看着他这等凄惨景象,忽然间,对着浔阳城上空的阴云翻了个白眼。 白眼不是青眼,是鄙夷是轻蔑更是愤怒。他一眼望天,那些低垂的阴云便骤然间有散开的征兆,隐隐约约甚至能够看到几抹数里远的夜空里的星辰的光辉! 星光骤然,笼罩浔阳城,落在湿漉的街道上,仿佛秋日的白霜,肃杀之意大盛! 相隔十余里的距离,圣女看着城门里的观星客,抬起右手遥遥一指点出。 啪的一声轻响,然后是无数声啪的轻响。 仿佛数万套瓷器被一个精于群体攻击的强者使动铁棍砸烂。 又仿佛是无数名修行者的识海同时破裂。 无比清脆,清心动魄。 啪啪啪啪! 街上正在飘落的雪花破了,雨水表面刚刚凝出的冰霜破了。 在此间与城门之间的十余里距离内的所有事物,都破了。 观星客的笠帽,也破成了碎缕,唇角也破了,开始流淌鲜血。 他充满戾气与傲气的心灵,在这一瞬也终于完全告破,他再不犹豫,扶着朱洛,转身便向浔阳城外那片仿佛被夜色掩盖,实际上却谁都不知道是被什么时光掩埋的原野里奔去,瞬间消失无踪。 …… …… 浔阳城里无比安静,仿佛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能力参加到这场战斗里普通人,各自躲藏在自家的炕上炕里、窗后篱前,依然惴惴不安,连呼吸都显得那般压抑。 那些有能力参加进这场战斗的修行者,那些想要杀死苏离的修行者,也只能跟随着朱洛与观星客的脚步离开,包括梁王孙与薛河这样的强者。 华介夫带着浔阳城里的教士,把这片被暴雨侵虐的厉害的街巷隔绝开来,把安静而无人打扰的对话空间留给他们——此时有资格留在场间的人,除了苏离与南方圣女,自然就是那三个用生命与难以想象的意志力确保苏离能够活到现在的人。 这场起始于周园之变,落笔于雪原魔族伏围,然后从军寨一直持续到浔阳城的冷血杀戳终于告一段落,这场针对苏离的暗杀终于有了结果——苏离没有死,那些想他死的人都失败了。 从军寨到浔阳城,他一直带着陈长生,但他非常清楚,最终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是那位整个大陆谁也不知道的他的朋友。 当然,朋友二字需要存疑。 或者正是因为需要存疑,所以有些尴尬,苏离看着南方圣女,轻描淡写却给人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说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任谁在救了对方之后却听到这样的责难都会很生气,但圣女没有生气,反而很平静地回答道:“我被人拖了一段时间。” 平静真的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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