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尤其是脸部近乎毁容,于是他用白纸覆之。据说天机老人曾经问他为何不用面具,或者笠帽,肖张说自己用白纸遮脸,只是不想吓着小孩子,又不是耻于见人,为何要用面具,至于笠帽更是令人憋闷。 按照陈长生对肖张的了解,这个故事里天机老人与肖张的这番对话应该是假的,据说确实只是随便说说而已,那么这个说法本身也就有可能不是真的,肖张的脸上并没有恐怖的伤口。 那么白纸下面究竟是什么? 很多人都想把这张白纸揭下来看看,但敢这样做的人很少,而且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这时候肖张昏迷不醒,想要看到他的真容,可以说是最好的机会。 这确实是很大的诱惑,陈长生似乎也无法忍受,伸手过去,准备把那张白纸揭下来。 只是此时魔族强敌在前,威压如山,局势如此凶险,他为何还有心情想这些? …… …… 第1128章 嚣张之枪以及心碎之箭 陈长生的手离肖张的脸越来越近,直至触到了那张白纸的边缘。 不知道是被汗水打湿还是沾了太多血的缘故,白纸的边缘并不锋利,就像是在潮湿的桐江边搁了三天的酥皮。 就在他的手指触到白纸的那一刻,白纸上的那两个黑洞忽然亮了起来。 那是肖张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 当然也有可能刚才他根本没有昏过去。 陈长生脸上没有吃惊的神情,应该是早就已经知道,问道:“歇够没有?” 徐有容没有转身,静静地注视着天空里的那座山峰。 南溪斋剑阵已经被那道沉重如山的气息压制的离地面越来越近。 梧桐树的青叶落的越来越多,树身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甚至有些地方的树皮已经裂开,露出白色。 肖张看着陈长生说道:“从来没有人敢揭这张纸,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 他的声音很冷漠,无情无识,就像他的眼神一样。 以前他是逍遥榜上的强者,加上疯狂嗜杀的名声,自然没有谁愿意招惹他。 现在他成功晋入神圣领域,更没有谁敢来撩拨他。 对这句带着威胁意味的话,陈长生并不在意,说道:“如果你不肯醒来,我只好把这纸揭了。” 肖张说道:“我有些困,你们撑会都不行?真是没用。” 只有他这样的疯子,才敢用这样的语气对教宗与圣女说话。 陈长生依然不在意,说道:“就算我们轮着撑,也总有撑不住的那一刻。” 肖张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怔住了。 陈长生与徐有容竟然决定不再拖时间,而是准备搏杀。 他们的信心从何而来? “既然是搏杀,当然要搏。” 陈长生看着他笑着说道:“也许赢也许输,谁知道呢?” 他的笑容还是像少年时那样干净、纯真、温和。 在肖张看来却有些可怕。 这样的大事,就这样随随便便决定搏一把? 无论桐宫还是南溪斋剑阵都还可以抵挡焉支山人片刻。 他身受重伤,但毕竟是位新晋圣域强者。 在这样的局面下,陈长生与徐有容却决定不再等待,直接搏杀焉支山人! 难道他们不明白,焉支山人身为魔族的远古强者,要比那些魔将强大很多,甚至境界实力可能不逊于魔帅?难道他们不明白,人族教宗与圣女再加上他这个新晋圣域强者如果今夜全部战死,历史真的可能会改变?明明可以再等一等,为何要搏杀?为何在这样的时候,陈长生还在笑,笑容还是如此干净?徐有容还有心情背着双手看星星? 世人都说肖张是个疯子,他却发现陈长生与徐有容比自己还要疯狂。 这些为何的答案是什么? 他忽然想到了。 这就是锐气。 年轻人的锐气。 他比陈长生与徐有容大几十岁,但对于修道者而言,也还算年轻。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就像是秋水洗过的银枪,寒意十足。 “还有多久?” 他走到徐有容身边问道。 徐有容说道:“四十七息。” 肖张嘶哑的声音从白纸里再次透出。 “我去破他的山势。” 他提着铁枪向北方的夜色里走去。 他看都没有看一眼头顶夜空里的那道影的山脉。 真正的山在数里之外,在他准备去的地方。 前些天,他感应到了破境的征兆,毫不犹豫结束了在雪原上的暗杀生涯,按照当年约定好的路线一路南归。眼看着便要通过草原回到人族的领地,却在荒野间看到了忽然崛起的三座大山。 焉支山人、镜泊山人、伊春山人。 面对这样可怕的远古强者,他根本无法脱逃,按道理来说必死无疑,谁曾想这种前所未有的压力,竟然让他跨越了那道门槛,提前突破了神圣境界,险之又险地逃了出来,只是还是受了很重的伤。 乘风筝入乱山,看到陈长生与徐有容,他心神骤然放松,伤势与精神上的疲惫同时暴发,直接昏死了过去。 歇了片刻,伤势未愈,但他的精神振作了很多。 最重要的还是陈长生与徐有容的出现。 人族地位最高的两位圣人一起来接他回去。 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哪怕高傲如他,也这样认为。 为此,他愿意再战一场。 但他说的是我去破他的山势,而不是我去破了他的山势。 他没有自信能够破掉焉支山人的防御,甚至没有信心能够活下来。 风萧萧兮,白纸哗哗作响,似乎有些不吉。 但他的身影并不萧索。 因为铁枪笔直,红缨飞舞。 因为他战意滔天。 …… …… 徐有容收回视线,望向数里外的夜色,说道:“只有一次机会。” 陈长生明白她的意思。 肖张强行压制住伤势只能进行一次最强的攻击,就算随后他还有再战之力,也不可能比这一次更强。 换句话说,他们如果想要正面突破、击破焉支山人,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夜风落在脸上,有些微寒,谈不上像刀子,更像是初春时西宁镇那条小溪里的水。 陈长生左手握拳,天书碑化作的石珠从袖口里垂落,来到了腕间。 感受着石珠的重量,他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重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平静了些。 …… …… 夜色下,焉支山人真的很像一座山。 不是远方看上去的那道山脉,而是更加真实的一座岩山。 这座岩山并不是特别高大,却仿佛与大地深处的岩石连为一体,给人一种无法撼动的感觉。 肖张走到山前,停下。 星光落在他的脸上,被白纸反射出来,显得更加白,有些像雪老城后的月光。 很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铁枪红缨轻舞,竟把那些星光带的游走了起来。 星光仿佛变成了真实的存在,丝丝缕缕。 世界是相对的。 虚无变成真实,那么真实的事物呢? 星光里,肖张的身形时隐时现,仿佛随时可能消失。 如果只用肉眼观察,根本无法确定他的位置在哪里。 这是洞彻天地法理之后的道象。 今夜他刚刚破境成圣,对天地法理的领悟还有所不够,远远谈不上掌握,这时候明显已经进步了很多。 这就是神圣领域强者的能力,无论是战斗还是沉睡,都可以让他们与这个世界更深的彼此认知。 黑色的岩山高处有两团火苗,幽冷至极。 低沉而漠然的声音从岩山里响起。 “数百年来,论战意之强,你可以排进前三。” 焉支山人似乎知道肖张还有战力,但他并不在意。 就算还有陈长生与徐有容,他也不在意。 他表现的很是淡然,还有心情评价对方。 以他的见识,这种评价可以说是极高的赞誉。 肖张却不领情,说道:“你这妖怪,话倒是挺多。” 魔族向来自称神族,但被称为魔,也不怎么生气,所谓魔神一体,便是这个道理。但是他们非常不喜欢被称为妖怪,或者是因为这容易让他们联想到妖族,而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大多数时间,妖族都在扮演着魔族奴仆的角色。 焉支山人的眼神变得更加幽冷。 肖张冷笑说道:“怎么?浑身上下都是石头,当然就是妖怪,难道你还不服?” 焉支山人说道:“吾乃山人。” 肖张笑道:“哈哈哈哈!什么山人,不过是个黑山老妖罢了!” 沙哑的笑声回荡在草原里。 笑声骤停。 肖张一枪刺了过去。 星光洒落在草原上,仿佛清浅的溪水。 随着铁枪刺出,那片星光忽然动了起来,变成了一匹布。 铁枪落在了岩山之间,星光随之落下,然后绽开,碎成无数银屑。 这画面极其美丽,看着就像是烟花,又像是真实的花朵瓣瓣绽放。 …… …… 数里外的夜色里忽然绽开了一朵银色的花朵。 陈长生与徐有容知道,那是铁枪与山崖的相遇。 紧接着,那处的草原生出一道黄龙,呼啸而起,其间隐隐有一抹红色时隐时现。 两道强大的气息,直接带起了数里方圆里的所有沙砾,星光骤然暗淡,极难视物。 焉支山人的境界实力果然深不可测,在应对那道恐怖铁枪的同时,居然没有忘记继续镇压陈长生与徐有容。 夜空里那座山脉猛然下压,像手指般的五座山峰直接拍进了南溪斋剑阵里。 刺耳难听的摩擦声不停响起。 无数崖石被剑切开,簌簌坠落,在半空便化作青光散去。 那只手掌般的山峰离地面更近了些。 梧桐树弯曲到了极点,随时可能断裂,枝丫间的青叶更是已经几乎落尽。 徐有容早有准备,平静如常,轻声说道:“走。” 一道清光闪过,土狲在原地消失。 陈长生把它送进了周园,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一对洁白的羽翼在夜风里展开,燃烧着金色的火焰。 一道流光照亮草原,两道凤火贯穿夜色。 沙尘与草屑组成的狂风里,出现了一道空洞。 徐有容与陈长生来到了焉支山人身前。 两道剑光亮了起来,无比明丽,然后合在一起,变成了一道夺目的剑虹。 铁枪再现,嚣张无比地带着剑虹轰向岩山,在夜空里开出一朵跋扈的花。 一声巨响,大地震动不安。 无数碎石飞起,像箭矢一般撕裂夜色,数十里方圆里,不知道多少野兽被砸死。 烟尘渐落,焉支山人的身影渐渐出现。 山的中间出现了两道极其深刻的剑痕,用眼望去,只怕深约尺许。 那两道剑痕交叉而过,看上去就像是雪老城的魔族王公们最熟悉的南十字星座。 剑痕相交的地方要比别的地方更深,形状很圆,边缘光滑,就像是工匠用器具凿出来的洞,看着幽暗至极。 那里铁枪留下的痕迹。 如果把这座岩山比作一个人,剑痕与枪洞所在的位置就是人的胸口,稍微偏左,正是幽府之所在。 嚣张一枪,双剑合璧,终于突破了焉支山人的防御。 那个位置就是焉支山人唯一的漏洞。 这是徐有容算出来的。 问题在于,那个洞是否完全穿过了这座山? …… …… 草原地表上到处都是裂口,黑色的泥土与草屑混在一起,早已不能分开。 肖张躺在地上,脸上的白纸被血浸透,盯着数十丈外的焉支山人。 陈长生也受了重伤,盘膝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不停地咳着。 纸上的洞很黑,肖张的眼神很幽深,他的声音很沙哑,就像破了的钟。 “他妈的,这样还不行?” 陈长生叹了口气。 他们破了山势,却无法推平这座山。 徐有容站起身来,再次拉开长弓。 她的脸色很白,随着挽弓的动作,更加苍白,看着就像是雪一般。 黑发在她的颊畔掠过,相映鲜明,惊心动魄。 一口鲜血从她的唇间喷了出来。 白色祭服上满是血点,看着就像碎掉的花朵。 她散发出来的气息更加强大。 弦动无声。 一枝秀气的小箭,破开夜色,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座山上。 不偏不倚,不差毫分,射进那个洞里。 啪的一声轻响,仿佛什么事物碎了。 肖张与陈长生感觉自己的胸口里生出一道极致的痛楚。 因为他们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是心碎的声音。 徐有容脸白如纸,摇晃欲倒,唇角溢出鲜血。 即便是她自己,也被那根秀气的小箭所伤。 焉支山人受到的伤害自然最大。 一道痛苦至极的怒吼从山崖里响起。 …… …… 第1129章 亡我焉支山 …… …… 岩山剧烈地摇动起来,无数崖石纷纷剥落,砸在地面上,激起烟尘,掩住了焉支山人的身形。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烟尘渐敛,那座岩山明显地小了一圈,但还是矗立在夜色下的草原里,没有倒塌。 山还是山。 看着眼前的画面,徐有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失望的情绪。 “圣女的手段果然了得。” 焉支山人的声音依然低沉,但仔细听去或许能听到隐藏在其间的那丝颤抖以及愤怒。 肖张用铁枪撑着疲惫的身躯站了起来。 白纸在夜风里哗哗作响,黑洞无比幽深。 “再来。” 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对眼前的局面似乎并不在乎。 陈长生没有说话。 数里外,风雨群剑准备归来。 徐有容也没有说话,从袖子里取出命星盘。 星光落在命星盘上,随着如流水般周转的星轨而散发出不同深浅的光芒,很是好看。 对于今天的结局,她推演了很多次,结果都非常不好。那枝秀气小箭也没能达到目的,这让她有些失望。但战斗既然还没有结束,便要继续。命星盘如果不能算出好的结局,那么用它作为武器来战斗,会不会让结局变得有些不一样? 铁枪挟着天地之威轰向那座岩山。 两道剑光再次相会,以一种焚世的绝然姿态斩开天地。 狂风呼啸,烟尘再起。 隔着漫天风沙,徐有容盯着山上那个黑洞,手指在命星盘上不停地拨弄着。 焉支山人受了不轻的伤,这时候更是感觉到了危险。 无论是肖张的枪还是徐有容的命星盘。 最令他感到警惕的,竟是陈长生与徐有容双剑里流露出来的那种焚世气息。 这让他联想到了很多年前人族那个恐怖至极的男人。 警惕与危险,还有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让焉支山人真正的愤怒了。 夜云被一声怒啸撕碎,向四野流去。 山峦如聚,草原地表起伏,波涛如怒。 焉支山人数千年修为尽出! 枪花微敛,剑光骤黯。 肖张怒喝声声,苦苦支撑。 陈长生站起身来,左手伸向前方的那座山。 在这样的时刻,徐有容却忽然望向了命星盘。 命星盘上的星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流转着,构成无数复杂至极、极难领悟的图案。 她有些惘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更准确地说,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竟让这场战局乃至整个历史的走向都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夜云被撕裂,然后流走,天空骤然清明,星光极盛。 忽然,极高处的夜空里出现了一道火线。 在很短的时间里,那道火线便来到了草原上空。 那道火线来自南方。按道理来说,镜泊山人与伊春山人应该能够拦下那道火线,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出手。或者是因为那道火线,在场间交战的双方来说,都构不成威胁。 在那道火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只火云麟。 火云麟挥动着双翼,上面没有人。 世人皆知,当年大周第二神将薛醒川的坐骑便是一只火云麟,难道这只便是那只? 十余年前,薛醒川在皇宫里被周通毒死,那只火云麟消失在宫廷深处,再也没有出现过。 为何今夜它会出现在这里?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草原一片寂静。 这段寂静的时间非常短暂。 对当时在场的焉支山人和肖张、陈长生、徐有容以及南方的两位山人来说,这段时间却仿佛很长。 甚至就像是有数年时间在这片寂静里流逝了。 世界是相对的。 位置是相对的。 时间也是相对的。 感受到的时间比真实的时间更长,或者是因为来到这块时间碎片里的新参照物相对速度太快。 来的是一道刀光。 从天上来。 这道刀光并不如何惊艳,很是沉稳安静。 与那些尚未消散的狂风、沙砾相比,这道刀光可以说很细腻。 与焉支山人的愤怒相比,这道刀光可以说很温柔。 但这道刀光真的太快。 如果这道刀光斩的是流水,流水一定会断。 如果这道刀光斩的是如流水般的时光,时光也会停止片刻。 当人们看到这道刀光的时候,这道刀光已经落了下来。 擦,一声轻响。 那道刀光落在了山崖间。 没有碎石溅飞,没有烟尘起。 刀光仿佛湮没在了山崖里。 然后,山垮了。 大地震动。 那是山脉在移动。 两道低沉的啸声从南方的夜色里传来。 那啸声里充满了悲痛与愤怒。 陈长生觉得这啸声与龙族的语言有些相似。 接下来应该会是一场更加艰巨的战斗。 他站起身来,准备战斗。 就在这时,垮塌的山崖里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呤啸。 那是焉支山人的声音。 这一次陈长生听得更清楚了些,发现不是标准的魔族通用语,也不是雪老城里那些王公贵族喜欢用的古魔族语。 他望向徐有容,徐有容轻轻摇头。 虽然他们听不懂具体意思,但能够隐约明白焉支山人此时的情绪以及想要传递的信息。 焉支山人没有愤怒,没有不甘,没有怨恨,而是很平静。 那两道山脉停了下来,发出数声低吟,然后向西而去,渐渐消失在了夜色里。 南方的草原回复了安宁,只是多了些离别的悲伤。 血水顺着纸张的边缘不停淌落,肖张伸手抹了一把,觉得湿答答的,很是厌烦。 他看着身边那人更觉厌烦。 “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赶紧去追!杵在这儿干嘛?指望谁给你树一座雕像?” 被这般嘲讽,那人的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几十年来,这样的话他听的太多,而且他知道怎么反击。 “如果你没有受伤,或者还能走两步,那倒是可以追一下。” 肖张的脸色很难看,却无法还击,因为这是事实。 他确实受了伤,他的伤确实很重,他确实走不动了。 最重要的事实是,是那个人救了他,不管他自己乐不乐意。 …… …… 烟尘渐落,石块滚动的声音响起。 有人从垮塌的岩山里走了出来。 那人身着白衣,须发皆白,身体也是白的。 这种白不是雪那样的白,也不是纸那样的白,而是隐隐有某种莹光流动,更像是玉。 那人的五官很秀气,肌肤光滑,无论额头还是手上没有一丝皱纹,仿佛并非活物。 如果不是他头上的那根魔角,或者会被看成是木拓家大匠用白玉雕成的美人像。 传说中的魔族远古强者,原来生的这般好看。 陈长生忽然想到在寒山里第一次见到魔君时的画面。 魔君也是位很秀气的书生。 肖张哼了一声,显得有些不满意。 只是不知道他是自惭形秽,还是不屑。 答案不在风里,而是在那张白纸的下方。 此人便是焉支山人。 山是他的魔躯。 这才是他的本体。 “如果你真追上去,最终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焉支山人看着肖张身边那人说道:“哪怕你是王破。” 那人穿着件洗至发白的蓝色长衫,耷拉着双肩,耷拉着眉,就像位寒酸的账房先生。 当然就是王破。 “前辈境界深不可测,我方四人联手方勉强胜之,自不会再生妄念。” 事实也是如此。 肖张如此狂霸的枪法,再加上陈长生与徐有容双剑合璧,剑阵与桐弓,手段尽出,依然无法击败焉支山人,只能让他受了重伤,然后又遇着王破蓄势已久的天外一刀,才输掉这场战斗。 现在肖张、陈长生与徐有容已经完全没有再战之力,王破很难战胜镜泊山人与伊春山人联手。 当然,这个推论反过来也成立。 焉支山人说道:“所以我阻止他们出手,让他们离开。” 王破说道:“前辈是想为山人一脉保住存续。” 焉支山人说道:“我已经尽力,想来死后见到大老师,他也不好意思说我什么。” 陈长生通读道藏,徐有容涉猎极广,王破与肖张见识渊博,但只隐约知道八大山人与通古斯大学者之间有些关系。 焉支山人说的大老师是谁?难道就是通古斯大学者? 如此说来,八大山人居然是通古斯的学生,那可真是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但为什么他称呼通古斯为大老师?因为通古斯的尊称里有个大字?还是说……八大山人还有位小老师? 陈长生等人想到传闻里别的内容,神情微变。 在最隐秘的传闻里,据说八大山人的出现与那一代的教宗陛下也有关系。 难道说,那位教宗陛下也是他们的老师? “是的,我们有两位老师。” 焉支山人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所有修道者都知道那位教宗陛下与通古斯大学者之间的关系。 从洗髓到聚星,现在被世人习以为常的无数规则与知识都出自二人之间的那些通信。 如果说权势与武力,那位教宗陛下与通古斯大学者或者不是最顶尖的,但说到对历史的影响,他们绝对有资格排进前三,要说到智慧与知识,二人更是遥遥领先于其他任何人。 最具智慧的天才,往往都拥有最疯狂的想法。 通古斯大学者与那位教宗陛下,竟然成功地瞒过了整个世界,暗中联手做了一件事情。 可能是为了验证永生的可能性、神魂的传续性、跨种族的信息交流,也可能纯粹只是无聊。 他们创造了八大山人。 这个过程里的很多细节已经消失不可考。八大山人自己也不知道,只有一点可以确认,他们不是魔族,也不是人族,也不是像七间那样的混血,而是一种介乎两族之间,甚至可能是在两族之上的生命。 任何存在都需要意义,或者说存在会主动寻找意义,然后赋予自己。 通古斯大学者与教宗陛下先后去世。 八大山人离开果园,来到世间。 他们开始思考这件事情。 以他们的智慧,无法猜透两位老师的真实想法,更无法触及永生、灵魂这些领域。 最终他们得出一个结论。 两位老师创造自己是为了证明人族与魔族可以和平相处,应该和平相处。 他们就是和平的象征。 焉支山人说道:“我们的目标是世界和平,在和平最终实现之前,我们至少希望不会出现神族与人族哪一方太过强大,从而导致对面有被灭族的危险,所以当一方势盛的时候,我们就会去帮另外那边。” 陈长生说道:“所以那些年你们领兵与太宗皇帝作战,后来却忽然消失了。” 焉支山人说道:“是的。” “魔族势盛时你们在哪里?洛阳之围时,你们又在哪里?” 徐有容忽然说道,声音很是冷淡。 焉支山人说道:“当时人族还有很多强者,并没有灭族之虞。” 徐有容说道:“只要不被灭族,人类被魔族当牲畜一般凌虐,当作食物,你们都觉得无所谓?” 焉支山人沉默了会儿,说道:“前面说过我们小时候我们看过很多人族的话本,雪老城里的话剧,后者是大老师带我们去剧场看的,前者则是小老师寄过来的,这之间终究还是有些分别。” 他们在雪老城里出生,在雪老城里长大,自然对魔族的感情要深很多。 尤其是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对人族的归属感难免越来越淡,虽然他们身体里流淌着的人族血液并不会变淡。 “所以你们的存在没有什么意义。在魔族看来你们是随风摇摆的墙头草,想来无论是老魔君还是现在的魔君都对你们无比警惕,甚至我想老魔君应该杀了你们当中几名成员,而对人族来说,你们和黑袍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背叛者。” 徐有容的声音很平静,说的话杀伤力却极强。 王破与肖张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是实情能伤人。 很明显,徐有容说中了八大山人在魔族的遭遇。 焉支山人怒道:“我们摇摆,但不代表我们是背叛者!不要把我们与黑袍相提并论!” 徐有容话锋一转,指向北方某处说道:“那里的夜色里本来有什么?” 焉支山人怔了怔,说道:“都这时候了,何必再提。” 徐有容唇角微翘,嘲弄说道:“都这时候了,魔族还在内斗,不亡族真是没天理。” 焉支山人的脸色有些难看。 “很明显这是黑袍的阴谋,你何必替他遮掩?” 徐有容看着他问道:“是不是魔帅?” 焉支山人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徐有容点了点头,说道:“我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直到这时候,王破才明白她在做什么,好生佩服。 他转身对焉支山人说道:“您最好让他们走的远一些。” 他说的是镜泊山人与伊春山人。 战火无情,必将燃遍整个大陆,甚至大西洲可能都无法避免。 焉支山人说道:“他们会去遥远的渊海。” 八大山人的故事真正落幕了。 他们赋予自己的历史使命已经结束。 焉支山人的这句话便是承认失败。 不是今夜的失败,而是整个魔族的失败。 在战争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他便承认了失败。 想战胜一座山,首先便要破山势。 肖张就是这样做的。 一座山真正的力量,在于势。 高低山崖之间的差距,山梁起伏曲线的变化,都是势。 天下大势,则在于各族的气运。 千年来人族气运渐盛。 太宗皇帝、先帝、天海圣后,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代明主。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在该死的时候死了,只把那些好的遗产留给了大周王朝。 比如与妖族的联盟,比如拥雪关、拥蓝关十七城连线的建设,比如南北合流。 当今皇帝依然是位明君。 他不出深宫,却能政行天下,连续十数年风调雨顺、海晏河清,真以为是天道垂怜? 与人族相比,魔族这千年里的运气则是差到了极点。 前代魔君的能力也极完美,乃是真正的一代雄主,甚至称得上伟大。 如果他死的早一些。 可惜的是,这位魔君活的时间太长了。 他比太宗皇帝的年纪大,甚至曾经与太祖皇帝以兄弟相称。 然而太祖皇帝死了,太宗皇帝死了,高宗皇帝死了,他还没死,他还不肯死。 流水才能不腐,魔君统治雪老城的时间太长,整个魔族都变得死气沉沉。 更可怕的是,老魔君的肉身还活着,精神却已经渐渐腐坏。 可能是面对死亡的时间太长,他根本无心政事,把绝大多数的时间精力都放在了修炼魔躯与神魂上。 他想要治好当年的旧伤,想要进入传说中的大自由境界,他想要……长生不死。 所以当年他会冒险进寒山,想要吃掉陈长生。所以他才会落入商行舟局中,与白帝在雪原上惊世一战,身受重伤。所以他才会露出漏洞,被黑袍与魔帅联手推翻,然后被自己的亲生儿子逼入深渊里。 说到底,他最后死在雪岭,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太想活。 还是先前说的那句话,可惜,真的很可惜,他还是死的晚了。 如果他像太宗皇帝那样早点死掉,魔族上层更加自然地更新换代,就算还是会变弱,但复兴的时间应该会来的早很多。 说来说去都是命。 这是魔君的命,也是魔族的命。 今夜是魔族最后的机会,八大山人想要逆天改命,却没有成功。 至此,天下大势已定,魔族大势已去。 “妇人啊妇人……” “老人啊老人……” 星光照耀在焉支山人的脸上,一片惨白。 他的双唇同样也是白色的,微微翕动,就像是将要崩落的雪堆。 “亡我焉支山,使我不得开心颜。” 说完这句话,他闭上眼睛,就此死去。 第1130章 第二十九夜 清光落下,徐有容用圣光术替陈长生疗伤。 接着,陈长生用金针替肖张通脉,喂了他一颗疏血通神的丹药。 肖张没有感谢他,反而很不满意,说道:“朱砂丹呢?为什么不给我一颗尝尝?” 在以安华为首的离宫教士以及那些狂热信徒的刻意宣扬下,现在整个大陆都知道了朱砂丹的来历以及做法。 这种珍贵至极、神奇至极的灵丹,是教宗陛下用自己的圣血炼制的。 肖张也知道,只是不怎么在意,心想吃你颗药丸又算得什么。 陈长生解释道:“前些天制好的那瓶已经送到松山军府去了,你要想吃,还得再等十几天。” 现在战事未起,而且肖张现在对人族来说意义很重大,他并不在意。 但徐有容在意,可能是心疼陈长生,也可能是因为陈长生身体里的血里混着她的血,根本无法分开。 换句话说,朱砂丹有他的一半,本来也就应该有她的一半,凭什么你一个人说了算? 她看着肖张说道:“你确定要吃?” 想着先前她与焉支山人的对话,肖张忽然觉得有些冷,说道:“你当我放了个屁。” 看着这画面,王破心情很好,笑出声来。 肖张冷笑说道:“你的屁也挺响啊。” 陈长生问道:“你怎么会来?” 这也是徐有容与肖张想要知道的问题。 虽然直到最后魔帅也没有现身,但黑袍的这个局本身是没有问题的。 肖张通过熊族传回消息,魔族开始追杀,是十几天前的事情。 陈长生收到消息却是这两天的事情。 像茅秋雨、相王这等层级的圣域强者要直面魔族大军的压力,而且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 今夜肖张破境,茅秋雨、相王等人应该也感应到了。 但双方相隔太远,即便是神圣领域强者也赶不过来,除非别样红复生。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信任二字。 肖张不喜欢这个世界,自然不会信任这个世界。 在他眼里,茅秋雨与相王这样的人物只怕比魔族的高手还要更危险。 就像苏离当年那样。 还是陈长生。 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做更多思考。 哪怕知道魔族可能设局,他也只能闯进来。 为什么王破会出现? 他离开白帝城,徐有容离开圣女峰,来到这片草原,是因为他们有特殊的传讯方式,而且拥有最快的速度。 这只能说明王破事先便知道了这个消息。 谁告诉他的? “前天夜里,火云麟去了桐院,带去了一封信。” 王破说道:“那封信来自洛阳。” 洛阳有座长春观。 陈长生望向王破。 王破点了点头。 陈长生有些吃惊,心想师父为什么能提前知道魔族的阴谋? “黑袍有问题。”徐有容说道。 她与焉支山人最后的对话,就是想要确认这点。 “现在看来,你师父那边也有问题。想要弄清楚这些问题,你可能需要去趟洛阳。” 夜风渐静,烟尘已敛,天边隐隐透出一抹白。 晨光象征着白昼即将来临。 王破对肖张说道:“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白纸簌簌作响,那是肖张在喘气,有些恼火的感觉。 “我现在不比你差,用得着你管吗?” 数十年来,真的听多了这样没道理的话,王破笑了笑,不以为意。 肖张果然还是那样高傲暴躁,脾气非常糟糕。 陈长生很好奇他这样的性情怎么会想着向自己求援。 肖张给出的理由非常简单,却很有力量,甚至有些令人感动。 “我修道数十载,毫无惭色地说是练的极为勤奋,用心极深,甚至不惜走火入魔,才终于到了现在这种境步,看到了越过那道门槛的可能,在这种时候死了那多可惜?就算要死,也得让我先过去把那边的风光看一眼再说。” “而且如果不能越过那道门槛,在雪原上战死也算悲壮,倒无所谓,但现在人族眼看着要赢了,我眼看着可能晋入圣域,那我就是有用之身,那我怎么能随便死去?我得更小心地活着。” 如果越过那道门槛,他曾经的强烈爱憎、对这个世界的怀疑、骄傲与放纵,都必须暂时放在一边。 因为他需要活着,为了人族而活着,换句话说,他不再是自己,至少不再仅仅是自己。 王破有些安慰,陈长生有些感慨,徐有容有些沉默,心想那道门槛后的风景对修道者来说,真有如此大的影响吗? 晨风有些微寒,气氛却有些温暖,但偏偏让肖张很不喜欢。 他喜欢被人敬畏、被人恐惧,不喜欢被人欣赏,被人喜欢。 他习惯了冷色调的人生,为了避免谈话进入温暖的心灵对话,有些生硬地转了话题。 “你们的合剑术真的了不起。” 肖张看着陈长生与徐有容说道。 虽然是生硬的转话题,但他的神情很认真,因为他说的是真话。 这句话里的合剑术,指的是陈长生与徐有容的双剑合璧,但不限于此,还包括他们二人与焉支山人战斗时的配合。 那种天衣无缝、轮转自如,仿佛繁星映江的配合,必须要求两个人的心意完全相通。 举世皆知,陈长生与徐有容是一对道侣,但谁都知道,心意相通本来就是世间最难做到的事情。 即便是母子、生死相共的同袍、成亲多年的夫妻都很难做到,为何他们却可以? 连肖张这样的人都在称赞,陈长生有些高兴,又有些犯愁。 首先是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其次是今夜有容的心情有些不好,他担心答的不妥让她更不开心。 肖张的视线在他与徐有容之间来回,说道:“你们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 …… “你们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星光落在庭院间,把青砖变成了银色,也把鹅黄色的衣袖变成了芽黄色。 看着篱笆外的折袖,七间有些不安,双手紧紧攥着衣袖。 如果是前些年,他这时候应该盯着这些银砖看,因为他最喜欢银子了。 要不然,他就应该会盯着自己看,他最喜欢看这件裙子,最喜欢看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开始变了呢? 看着折袖的背影,七间的神情有些落寞。 折袖没有转身的意思,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不要瞎想,早些睡,我过会儿就回来。” …… …… 庭院在青峡后的山边,前面是一片草原,在星光下就像是一张美丽的毡子。 有一条小路通向草原深处,应该是被人用脚踩出来的,看着就像是毡上落着的一根白线。 折袖在这里停留多年,虽然还没有与七间成亲,但整座离山都已经默认了。 只是谁都没有办法联系到苏离,所以这件事情只能暂时这般拖着。 折袖还是那样沉默,脸部线条柔和了些,衣袖与裤管也不再像当年那样短。 每隔数日他便要去前山聆听离山剑宗掌门的剑音,心血来潮的病好了很多,虽然还没有痊愈,也已经数年没有发作。 他的境界也提升的非常快,初春时庭院篱笆外的桃花树一夜盛开,他终于到了聚星境巅峰。 加上狼族与人族混血所带来的特异能力,他现在的战力真是强的可怕,关飞白与梁半湖已经不是他的对手,白菜更是在他手下走不过三招,甚至与那些剑堂长老对战,他都可以不落下风。 要从离山来到这片草原,需要通过青峡上的那条剑道。白天的时候还会有些长老以及某些弟子来这片草原练剑。到了夜里,这片草原则是寂静无人,只有他与七间还有草原深处那棵大树上住着的姑娘。 看着远处那棵大树,折袖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有些锋利。 一望无垠的草原里,居然有这样一棵大树,这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事情。 那棵大树约要十余人合围才能抱住,表面非常光滑,就像是没有树皮一般,横生的枝岔非常少,树叶数量也与大树的体量完全不符,直到最高处才会显得有些茂密,看着有些光秃秃的,如果从远处望过去,真的很像一把剑。 走到那棵大树下,折袖抬头向上望去。 “你来了?” “你来了!”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目光,两道声音响了起来。 这两道声音不分先后,仿佛同时响起,彼此之间却区隔的非常清楚,绝对不会让人把两句话听成一个人说的。 有一道声音很清脆、灵气十足,充满了惊喜的意味。 另外那道声音则是软糯至极,还有些微微沙哑,听着很是慵懒。 夜风微拂,青光流动,两个女子落在了折袖的身边。 二女都很美丽,衣着打扮与风情却是截然不同。 一名女子穿着素净的长裙,浑身上下都包的极为严实,什么都没有露出来,不施脂粉,素面朝天,清丽至极,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折袖,神情很是无辜可爱,双手则是小心翼翼地牵着折袖的衣袖。 另外那名女子则是一身红衣,满头黑发披散,还有些微湿的感觉,眉眼如画,睫毛轻眨,自有风情万种,整个人都已经歪进了折袖的怀里,用软弹的高耸处看似不经意地轻轻挤着折袖的上臂。 一者动人,一者诱人,一者清纯,一者媚惑,换作世间任何男子,大概都难抵挡这种诱惑。 折袖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像道德君子那样面露不豫甚至生出厌憎的情绪。 他不是道德君子,而且认识这两个女子,知道她们美则美矣,但并非真实存在的人,而是灵体。 她们是南客的双翼,叫做画翠与凝秋。 当年在雪岭,南客身受重伤,脑疾发作,双翼便消失了,即便出现,也无法拟化成人。 直到不久之前的某个夜晚,她们才重新出现,也正是从那个夜晚开始,折袖才会经常来这棵大树。 光翼悄无声息地挥动,画翠凝秋带着折袖飞了起来。 在折袖的眼里,大树光滑的表面看上去就像是不断后移的路面。 数十丈后,枝丫才多了起来,树叶也多了起来,绿意渐盛,有了繁茂的感觉。 有人在树上搭了一个树屋,前面还有一个三尺宽的平台,站在那里,应该能够看到壮阔的草原落日。 折袖走进树屋。 南客蹲在地板上,左手抱着双膝,脑袋搁在膝头,右手拿着一根树枝,正在地上画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望向折袖说道:“你来了。” 这是陈述句,没有什么情绪,就像她的声音,还是像以前那样平直,没有什么起伏。 她两眼之间的距离还是有些宽,神情还是有些呆滞,但比起当年来说已经好了很多。 离山剑宗掌门的正剑清音果然厉害,除了折袖的心血来潮,对她也极有好处。 折袖没有与她寒喧,直接问道:“你想好没有?” 因为太过直接,所以显得有些木讷,也可以理解为强硬。 南客说道:“你已经连续问了我二十九夜。” 折袖说道:“你还有一天时间。” 南客说道:“我还没有想好。” 折袖沉默了会儿,说道:“如果明天还是这个答案,我会杀了你。” 南客说道:“如果你警惕我,就应该告诉离山剑宗的人,与他们联手杀了我,何必每天夜里来问我这个问题?” 是的,她已经醒了,就在二十九天之前。 也就是在那个夜晚,南客双翼重现草原,带出一道诡异而美丽的绿光。 折袖看到了那道绿光,知道了这件事情,于是他来这棵大树问了她一个问题。 直到今夜,南客还是无法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陈长生把你托付给我,我就有责任照顾你,我不希望你死。” 折袖说道:“而且你是她的亲人,如果你死在离山,她应该会很伤心。” 南客把手里的树枝搁到地板上,说道:“但最终你还是会杀我。” 折袖说道:“你可以留在这里。” 这就是他想要从南客这里听到的答案。 南客静静地看着夜色下的草原,说道:“人族即将开战,我当然要回去。” 虽然她与现在的魔君之间仇深似海,但她毕竟是魔族的公主。 “回到雪老城,你就是敌人。” 折袖说道:“所以我不会让你离开,哪怕要杀了你。” 南客说道:“我要再想想。” 她的声音依然很平直,没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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