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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一之道。 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向着树林的另一面走去,神色有些匆匆,脚步却无法匆匆,因为他这时候重伤未愈,还要背着那名白衣少女,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现在的身体比正常情况下要寒冷很多,呼吸和心跳比平时都要慢至少三分之一,双眉与鬓间的雪霜再现,衣衫上沾染的露珠结成了无数小雪粒,被晨风拂落后又迅速凝出,然后又被晨风拂落,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身后,在林间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就在他离开这片树林后不久,随着一道微寒的气息,南客与那名弹琴老者来到了此地。她的视线随着落叶表面那些残留的雪霜,移向远方,她的眼光何等样锐利,只是随意一看,便从那些雪霜足迹上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陈长生已经醒来,正在背着徐有容逃亡,他的伤势明显没有痊愈,脚步显得有些迟滞。 一抹困惑出现在她相隔略有些宽的双眼之间,按照她那两名侍女的说法,陈长生昨夜受伤极重,已然濒临死亡,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恢复了过来?同时她的神识感知到崖洞里白海尸体的存在,但这时候她没有时间去理会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直接把两只手臂伸向身旁的空中。 那两名魔族美人化作两道清光,消失无踪,一对绿色羽翼出现在她的身后,伴着一阵风啸,她在林中消失不见。弹琴老者看着林外的方向,确认不远便是那片神秘凶险的草原,不由微微皱眉,猜到随后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随之而去。 …… …… 树林便是岸,岸之前是一片水泽,青色的芦苇丛占据了所有的视线,仿佛要漫到天际,但事实上,越过这片芦苇,便是那片草原。那道寒冷的气息帮助陈长生镇压着伤势,同时也让他的新陈代谢速度急剧降低,此时他的心跳与呼吸太过缓慢,自然走的也很缓慢,用了很长时间,才走到这里。 他不知道在不久之前,徐有容拎着他从对面的芦苇丛里走了出来,只知道如果继续往前,便有可能误入那片可怕的草原,然而他没有别的任何选择,只能顺着自己的心意,沿着来时的道路再次走回湿地之中,身体在水里走动,带出些许薄冰。 刚刚走进芦苇丛,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是冒险向前,还是折转方向,岸上传来的风声便告诉他,不用再想了。 一道寒冽的清风出现,绿意十足的幽光,夺走了所有芦苇与树木的颜色。 一名神情漠然的小姑娘,在岸边出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蝼蚁。 陈长生看着她乱蓬蓬的头发与满是血污的衣衫,尤其是她的眉眼,怔了怔,似乎因为看到了什么而有些意外。此外,他没有握住短剑的剑柄,因为他知道自己与这名魔族强者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多,战斗没有意义,所以沉默不语,于是显得很平静。 他向来很平静沉稳,无论遇着什么样的大事,都不会郁郁,也不会惊慌失措,这种性格特点,让他拥有远超年龄的气质,同时也经常让人觉得意外,徐有容如此,此时的南客同样如此,她没有想到这就是传闻里深受教宗宠爱的少年,问道:“你就是陈长生?” 陈长生没有见过对方,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便是魔君最疼爱的女儿,只是昨日在湖畔,他听折袖提到过那个名字,通过折袖当时的神情,他非常确定这个小姑娘很可怕,同样,他不知道对方的目标是自己背上的那名白衣少女,以为对方是来追杀自己,警惕之余,又有些孩子气的高兴——曾几何时,西宁镇那个不起眼的乡下少年道士,已经成长到被魔族可怕的大人物视作真正的目标。他如此想着,反问道:“你就是南客?” 这是陈长生第一次见到南客,也是南客第一次见到他,在此后的岁月里,他们将分别代表人类与魔族在很多不同的战场上相遇,然后厮杀,发生一些并不有趣、只令人感到疲惫的故事。南客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起初见他时的那个早晨,每每都会生出淡淡的悔意,心想当时如果自己再果断一些,不去听他说的那些废话,或者真地有可能当时就把他杀死,那么便不再会有后续的那些故事与麻烦。 时间总是单箭头运行,现在的南客不可能知道将来的事情,她的注意力理所当然地还是停留在徐有容的身上,哪怕对方这时候明显已经昏迷不醒,至于陈长生只是她对话的对象而已:“你把她放下来,我饶你不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南客的神情依旧漠然,然面在她身旁的两名侍女则有些吃惊,心想主人这是怎么了,居然会与人类谈判,而且若就这般放陈长生离开,她们昨日在那片湖畔拼命的战斗,岂不是没有任何意义。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们不知道南客在昨夜暮峪峰顶的那场战斗中也受了很重的伤,更重要的是,南客看得很清楚,陈长生站在芦苇丛里,随时可能跳进湖中,而那看似清澈无物的湖水里,实际上有一道分界线,线的那头便是草原。 南客不希望陈长生觉得自己已经进入绝路,从而跳进湖中,因为即便是她,对那片浩瀚而神秘的草原,也有很多忌惮。 听到南客的话,陈长生有些吃惊,这才知道原来对方的目的并不是自己,但他当然不可能把徐有容留下来,自己去逃命——他这时候并不知道背上的白衣少女就是徐有容,他也不像徐有容一样自幼便习惯了背着很多东西前行,他只是答应过她,不会把她丢下。 “我做不到。”他看着南客很诚实地说道,然后看着对方的眉眼,欲言又止。 南客有些木讷漠然的眼神里多了些不解,她不明白陈长生有些奇怪的神情反应从何而来,问道:“怎么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你有病。” 听着这话,南客的眉猛地挑了起来,就像是清晨去山里辛苦打的一大筐猪草被隔壁的醉汉抢走的小姑娘,很是生气,声音顿时高了起来:“你才有病,你们全家都有病,国教学院里的所有人都有病!” 略带稚意却非常寒冷且无比愤怒的小姑娘的喊声在安静的芦苇荡四周回荡着。 那两名侍女沉默不语,不知道主人为何忽然之间变得如此愤怒,为什么对陈长生的这句话反应这么大。 听着岸边不停传来的喝骂声,陈长生觉得有些无奈,心想如果不是你非要问,我怎么会说。 不过愤怒与敏感,代表着他的判断是真实的,陈长生忽然想到,或者可以用这件事情来换取离开的可能,待南客愤怒尖锐的声音渐渐变小之后,很认真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魔族在京都的奸细有没有掌握到我的师门来历,如果知道的话,那么你就应该明白我的医术不错。” 南客眼中的神情格外冷漠,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死人,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长生在心里默默组织了一下词汇,以确保对方身为魔族也能够听懂,继续说道:“你的血脉有问题,如果不尽快治疗,将来你体内的神魂第二次苏醒之后,可能会出现反噬的现象,就算能够保住性命,也可能会变成一个痴呆。” 南客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昨夜战斗的残留,还是因为他说的话,但她的声音依然漠然冷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身为魔族公主殿下,黑袍唯一的弟子,即便周园在她眼前破灭,大概也无不能让她的神情有丝毫变化,但她毕竟年龄尚幼,自以为把真实情绪隐藏的极好,却不知道,陈长生和自己的侍女还有弹琴老者都听出了问题。 如果陈长生说的话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她怎么会把同样的话重复两遍?公主殿下有病?而且看起来是很麻烦的病?两名侍女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心想自己如果知道了这个秘密,会迎来什么的下场?那名弹琴老者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 …… 第290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 看着南客的反应,陈长生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既然已经开了口,他便想要把话说完,在某些时候,他总是习惯性以医者自居,无法接受一个病人讳疾忌医,虽然对方是他的敌人,而且在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形下,他只能在这方面做文章。 “天赋血脉导致的问题,我很有经验,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一点,如果你肯让我医治,也许我真的能找到办法。”他看着南客说道。 这个大陆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与那个婚约无关,与青藤宴和大朝试也无关,而是因为他成为了落落的老师,他之所以成为落落的老师,并且得到了远在白帝城的那对圣人夫妇的默认,是因为他解决了落落的经脉问题,让她成功地掌握了人类道法。折袖自雪原远赴京都,参加大朝试的目的,不是为了进天书陵观碑,就是因为知道他在这方面的能力,刻意前来求医。这两个事实可以充分证明他的医术尤其是在这方面的能力。 南客的问题在于血脉觉醒,与落落、折袖遇到的问题虽然不同,但有很多相通之处。她盯着陈长生,没有注意到身后下属们的精神波动,沉默片刻后忽然说道:“如果……我真的有些不适,你替我治好,我让你离开。” 陈长生心想到这时,你都不肯让这名白衣少女离开,白衣少女到底是谁?他当然不会接受这种安排,说道:“如果我走到你身前,你肯定会杀死我,所以最可行的方法应该是离开周园之后,我再替你诊治。” 南客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离开周园之后,你回了离宫,我可没办法去找你。” 陈长生未作思索,说道:“如果是承诺,我自然会遵守承诺。” 在尔虞无诈的世界里,在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族与魔族的血仇之前,遵守承诺是非常可笑的事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陈长生平静的神情,南客却觉得他的这句话无比真诚,竟有种不得不信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适应,有些不愉快,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依然是一句重复的话,到了此时,南客终于发现了问题,略有些呆滞的眼睛里现出一丝恼怒,试图用别的方式来掩盖一下自己的真实情绪,音调毫无起伏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难道你只需要看一眼,便能看出我有病?” 这是第三次重复了。陈长生很认真地说道:“是的,我只用看一眼就知道。” 南客面无表情,眼神里的恼意消散,只剩下木讷,说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你的问题与落落殿下还有折袖都不一样,他们主要是血脉与经脉之间的冲突,而你……应该是神魂与身体之间的冲突,从你的名字看,你身体里那个神魂应该是孔雀转生?孔雀向来以神魂强大著称,被称为大明王就是这个道理,你继承了它的神魂与血脉,自身的天赋悟性又极强,很小的时候,它的神魂便在你的身体里醒了过来,并且不断笜壮成长,远远超过了你身体的成熟程度,二者之间无法同步同调,渐生冲突,这就是问题之所在。” 南客沉默了会儿,说道:“我要问的是,你怎么看出来的。” “神魂居于识海,但你体内的大明王之魂是第二魂,所以居住在这里,在医书上这里叫做松果。” 陈长生指着自己的眉间说道:“孔雀的神魂苏醒,不断成熟,所以导致你的松果越来越大,而你身体的成长却跟不上,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你的眉眼要比正常人……或者说魔族更宽一些。而且你每日每夜坐照自观,心意尽被所系,所以形成一种很特殊的情况……” 他想了想应该怎么形容那种情况,想了半天发现只有一个词能够形容的最精确,望向岸边的南客说道:“我之所以能够一眼看出你身体里的病,就是因为……你是斗鸡眼。” 斗鸡眼? 斗鸡眼! 芦苇丛四周一边安静,尤其是岸上更是死寂一片,无论那两名侍女还是弹琴老者,脸色都很难看,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具尸体。 南客的神情依然平静,甚至可以说有些木然,但不知为何,明明现在没有风,她披散在肩头的黑发,却开始飘舞起来,眼瞳渐渐变成幽绿的颜色,配着那张稚意未退、眉眼略阔的苍白小脸,看上去极为诡异可怕。 在暮峪峰顶,徐有容第一次看见南客的时候,也像陈长生先前看见她时一样诧异,不仅仅因为传闻里的南客只是个木讷的小姑娘,更因为她的眉眼确实较正常要宽阔不少,眼神有些呆滞,看上去有些像智力发育不够完全,而且眼瞳确实有些向中间靠拢。 但徐有容没有说什么,因为她把南客看成值得尊敬的对手,对对方身体进行评论,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陈长生向来是个很讲礼数的人,就算面对魔族这样的敌人,可以与之战斗,但也不会刻意羞辱对方的身体残疾。他之所以当着南客的面说她是斗鸡眼,一是因为他知道这不是真的斗鸡眼,而是她的神魂与身体冲突的征兆,是病征而不是身体残疾,所以觉得可以说,再者就是,他这时候把南客看作一个病人,身为医者当然要言无不尽——他真的没有恶意,也没有想到斗鸡眼三个字对一个少女来说意味着怎样的羞辱,然而就是他这样随意认真而诚恳的话,才显得格外真实可信,于是才会让南客感到愤怒至极。 看着南客幽绿诡异的眼眸和无风飘舞的黑发,他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赶紧伸手比划着解释道:“当然没有我说的那么夸张,你只是眉眼宽一些,眼瞳受到神魂的影响,本能里向中间集中,所以看着有些呆呆的,但你的智力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不愧是国教学院的诚实可靠小郎君,这番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南客的神情依旧漠然,黑发却飘舞的越来越快,鼻息也越来越粗。 嗖嗖数声厉响。 毫无任何征兆,她抬起右手指向陈长生,五道泛着淡淡绿芒的光线,破空而去,直刺陈长生的胸口! 这五道绿光里蕴藏着她的本元力量,附着她眉眼间那道骄傲而冷戾的神魂,正是无比强大恐怖的孔雀翎! 昨夜一场激战后,她真元损耗极剧,如徐有容一般也流了无数血,在这种情况下,她不惜本元也要动用这样的攻击手段,只能说她真的已经气疯了,哪里还在乎什么病,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死这个可恶至极的人类少年! 南客伤势未愈,但这样强大的攻击也不是陈长生能够接得下来的,更何况他现在的情况更加糟糕。好在沉睡在他幽府外湖水里的黑龙,不停地释放着玄霜气息,帮助他修复了脏腑上的裂口,最重要的是,那些洒落的湖水冰霜,为他补充了一些真元。 那些真元的数量依然很稀薄,不足以用来战斗,但至少可以让他做些什么——神念骤动,他体内荒原上薄薄的冰霜燃烧起来,一阵金属磨擦声与撞击声仿佛在瞬间之内同时响起,黄纸伞出现在他的手中,迎风招摇。 此时的芦苇丛四周安静的没有一丝风,迎伞而来的风,自然来自那五道可怕的孔雀翎。 只听得数道恐怖的撞击声接连响起,芦苇丛骤时化作无数粉末,向着天空与岸边激射散开,仿佛就像是被炸开的积雪一般。 五道孔雀翎不分先后的、狂暴而简单地,轰在了黄纸伞的伞面上。陈长生哪里还站得住,燃烧最后的真元,拼命地握紧伞柄,然后脚便离开了芦苇丛,向着天空飘了起来,一直飘到了数十丈外,才沿着一道弧线落下,重重地摔进草原里。 靠着黄纸伞,减慢了些下落的速度,但他依然摔的不轻,落在水中,溅起一大蓬水花。 原来一望无尽的野草下方,就像外围的芦苇荡一样,也隐藏着很多水泊。 微凉的水面打在面庞上,就像坚硬的石头,巨大的反震力让陈长生险些吐出血来,却又强自咽了回去。 他从水里艰难地站了起来,顾不得再次暴发的伤势,拖着更加沉重的双腿,向着前方开始奔跑。 被南客霸道恐怖的孔雀翎击中,落入这片草原,这是他事先就准备好了的事情,无论角度、方位,都没有出现任何偏差,换句话来说,他本来就准备逃进这片草原,是的,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进入这片神秘而凶险的草原,便再也无法离开,但他不得不进。 因为如果不进这片草原,他便会死,进去,至少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哪怕可能只是多几次呼吸的时间。 天空里不时响起凄厉的劲意破空声,南客恐怖的攻击还在持续。 他没有回头向岸边看一眼,这和真男儿不回头看楼塌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想节约时间,想要更快离开。 草原里的水并不深,刚刚没过他的腰,但要在里面行走是非常困难而吃力的事情,想快也没有办法快起来。 为了避开面前的一丛水草,他转过头去,看着昏迷中的白衣少女,有些不解,心想明明个子不高,怎么比想象中要重呢? …… …… 第291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 站在芦苇丛间,看着面前一望无垠的草原,南客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还是像平时那般漠然或者说呆滞,只是垂在裙畔微微颤抖的双手,表明她现在有些虚弱,同时也表明陈长生成功逃离让她有多么愤怒。 草原的上空里还残留着数十道白色的痕迹,那是无比霸道强大的孔雀翎形成的近乎撕裂空间的效果,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她竟是连续向陈长生发起了这么多次攻击,难怪她现在的脸色如此苍白,真元消耗的如此之多。 如果是正常情况,隔着数十丈的距离,陈长生此时早就已经变成了肉末,但这片周园里最神秘的草原,果然有些神鬼莫测的特异之处,看似清明无物的空间竟是扭曲的,在草原外看到的世界与真实无法准确重叠,她的攻击竟连陈长生的衣袂都没能触到。 有风轻轻拂过草海与芦苇荡,把她的头发吹的更乱,心情也是如此,她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很是粗重。着她的背影,知道她这时候正在暴发的边缘,或者说正在暴发的余绪之中,弹琴老者沉默无语,两名侍女更是连声音都不发出一丝。 “我要进去。”南客忽然说道,稚意十足的眉眼间全是不容反对的意味。 当然,那是因为她知道这个决定必然会引来反对,哪怕是最忠实于她的下属以及最害怕她的仆人。 果不其然,弹琴老者闻言大惊,毫不犹豫说道:“万万不可。” 南客微微挑眉,有些不耐说道:“为何不可?” 弹琴老者望着眼前这片看似青美怡人的草原,带着几分悸意说道:“从周园开启至今,从来没有谁能够走出这片草原。” 南客面无表情说道:“那是别人,不是我。” 弹琴老者没有任何退让,说道:“即便是殿下您,在这片草原的面前,也没有太特殊的地方。” 南客抬起右手,在身前拂出一片黑幕,看着上面那四盏若隐若现、不停变幻位置仿佛在蹦跳的命灯,说道:“要论起对周园的了解,整个大陆没有谁能够超过老师,有老师的帮助,我有离开这片草原的把握。” 听着这话,弹琴老者沉默了会儿,这次魔族针对周园的阴谋,最重要的凭恃便是黑袍大人对周园的了解,在此次之前,谁能想到,周园除了正门之外居然还有别的门,而且那道门居然在黑袍大人的控制之中?进入周园之后,依循命灯寻找着那些必杀的人类年轻天才,每多了解一些黑袍大人对此事的布置,弹琴老者对的敬畏便越深,越发觉得大人神秘莫测,此时听着南客的话,一时间竟无法反驳,甚至有些相信。 “只是……为什么一定要进这片草原?徐有容等四人已经全部被赶进了草原,他们不可能再活着出来。” “徐有容和陈长生在一起,这让我有些不安。不要忘记,他们一个是天凤转世,一个只用一年时间便从不会修行到通幽上境,所有人类都把他们的存在视为奇迹,那么谁知道他们携起手来,会不会真的创造什么奇迹?所以我要进去,就算他们真能创造出新的奇迹,我也会亲手抹杀。” 南客在心里默默想着,尤其是陈长生,他必须死。 弹琴老者见她如此坚定,不再多言,叹了口气,解下今晨才重新修好的古琴,横于膝上,开始弹奏一首曲子。 随着琴曲向草原里而去,隐隐约约间,那些比人还高的野草之中,传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是什么。 老者来自阴烛巫族,擅长精神世界的攻击与控制,他的琴声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驭使、至少驱逐那些低级妖兽,虽然无法对那些真正强大的妖兽造成影响,但如果要在草原里行走,这琴声可以带来很多便利。黑袍安排他随南客一道入周园,自然有其道理。 南客的信心,有很多也正是来源于此,来源于对老师的绝对信任。她对这片浩瀚神秘的草原也极为忌惮,所以最开始追杀徐有容的时候,以及先前面对陈长生的时候,她都控制着情绪,就是不想这些人类对手觉得自己已经进入绝境,从而进入草原里躲避,但现在陈长生已经背着徐有容进去了。 琴声除了驱逐近处的那些妖兽,同时也是传讯的手段,没有过多长时间,只听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刘小婉和滕小明背着担,提着锅也来到了场间。对这对魔将夫妇,南客的神情明显要尊重很多,缓声把自己的决定说了一番。 那对魔将夫妇沉默片刻后,继续用沉默表示了同意,琴声轻扬,水声轻扬,一行魔族强者,破开芦苇荡,走进了草原,这片漫无边际的草原不是森林,但对于这场追逐战来说,对猎人和猎物来说,都是极陌生的森林,他们会面临同样的危险。 …… …… 关于周园里那片浩瀚而神秘的草原有很多传说,但因为从来没有谁走进这片草原还能活着出来,那些传说的可靠性自然很值得怀疑,而且大多数传说都太过荒诞——只有真正走进这片草原,才会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就像总要尝过辣椒的滋味,才会知道并没有毒,那种火灼般的感觉也不是真的火。 折袖背着七间在这片草原里已经走了一天一夜时间,但对这片草原依然没有太过真切的认识,只知道眼前所见全部都是草,回头也是草,到处都是草。直到清晨来临,他们才发现脚下的实地正在渐渐变得越来越少,相反,那些野草下面的水泊却越来越多,土壤越来越湿软。 草原渐渐变成了湿地,在这样的环境里行走变得越来越辛苦,蚊虫虽然不多,但隐藏在草丛里的那些妖兽却越来越多。就在朝阳把湿地全部照亮的那一刻,一群妖兽终于承受不住新鲜血食的诱惑,无视了折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悍气息,向他们发起了攻击。 一时间碎草乱飞,水泊碎成万片金叶,妖兽的鲜血不停地泼洒,直到扔下了数具尸兽,这群妖兽才被迫撤离。 折袖伸手斩下很多茅草,铺在湿漉的地面,扶着七间坐下,然后盘膝开始冥想调息,这场战斗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在打,谈不上太过辛苦,但是被真元压制在眼底的孔雀翎的毒素,似乎又有了向识海侵蚀的征兆,他必须处理一下。 七间靠着微硬的草丛,看着不远处那条比屋梁还要大的漆黑无鳞蛇的尸首,脸色很是苍白。 他的伤很重。昨日在湖畔梁笑晓偷袭的那一剑太狠,不止刺穿了他的小腹,更是阴险至极地把真元附在剑锋上送了进来,直接震断了他两处极重要的经脉,也在他的腑脏上留下了太多难以复原的伤口,现在血流的速度已经变得十分缓慢,但还是在不停地向外溢。 受了如此重的伤,不要说战斗,他现在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只能被折袖背着行走,只能眼看着折袖与那些可怕的妖兽战斗着、厮杀着,嘶喊着,沉默着,痛苦着,这个事实让他觉得很难过,觉得自己像个废物——折袖的眼睛现在看不见,却还要保护他。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折袖醒了过来,没有睁眼,慢慢地挪到七间的身边,很明显,一天一夜的时间过去,他已经渐渐要习惯自己看不见这个事实。他握住七间的手腕,沉默地听了听脉,然后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喂进七间的嘴里。 因为看不见的缘故,他喂药的时候,手指触碰到了七间的嘴唇。 七间的嘴唇有些干,上面还有些因为干渴而将脱裂的皮,但感觉还是有些柔软,这让折袖的手指僵了僵,有些突然说道:“如果陈长生在就好了。” 这是没话找话,但七间不懂,问道:“为什么?” 折袖这才确认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嘴唇被自己触摸到,顿了顿后说道:“他的医术很高明,就算不能解掉我中的毒,但应该能治好你的伤。” 七间对国教学院有些好奇,但现在很明显不是聊天的好时辰,所以他表示了同意之后,便不再说话。不说话,才能把精力与时间用在恢复体力与真元上。 折袖明白他的意思,闭着眼睛,继续冥想调息,只是现在是坐在七间的身边。七间只需要睁开眼睛,便能看到他的侧脸。 这一路上他已经昏睡了太长时间,以至于有很多时候都忘了给折袖指路,当然,在这片一望无际、前后没有任何分别的草原里,也确实不需要指路,但总之他已经昏睡了太长时间,所以哪怕依然虚弱,却不想再休息,不想闭眼。 他睁着清亮的眼睛,静静看着折袖的侧脸,越看越是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折袖生的很普通,侧脸上也没有生出花来,除了漠然和无情绪之外,没有任何特点,看着就像一个瘦弱的人类少年。但谁能想到,他这副瘦弱的身躯里,竟蕴藏着那般恐怖的力量与难以想象的坚韧意志?尤其是变身之后,更是拥有一种超过本身境界的可怕。 看着他,七间的小脸上流露出敬佩的神情。 …… …… 第292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五) 整个大陆都知道,作为离山剑宗掌门的关门弟子,七间年龄很小,境界却极高,更加瘦弱的身体里同样拥有极强的力量,但是这一路行来,他看得很清楚,如果要说到意志力与真正的战斗力,自己远远及不上这个狼族少年。 在年轻一代的修行者里,狼族少年折袖的名气很大,不比神国七律稍弱,甚至有些时候会掩住神国七律的光芒,被唐三十六这样骄傲的人拿来与徐有容相提并论,视作真正要超越的对象,因为……他生活在雪原上,直面魔族多年。 那些年的折袖很小,没能破境通幽,也没有宗派师门的保护,然而他在风雪的掩盖里,不停地猎杀着魔族,却能活到现在,就凭这个事实,就足以说明他的了不起,在离山剑宗,七间和师兄们偶尔会谈及此事,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在折袖出现在京都参加大朝试之前,人们对这名狼族少年的印象就是冷酷好杀,以为这便是他能活到现在最重要的原因,直至这一次来到周园,与他一道同行逃亡,七间才最终明白他为什么能够在那片雪原上活下来,因为折袖真的就像一匹狼般在生存。 这个世界里有无数强大的妖兽,更有龙族这样神奇的高等生物,生活在原野里的狼,相形之下,无论是力量还是血脉都没有什么太特殊的地方,但狼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耐心、最有毅力、最谨慎、对危险最敏感的动物,妖狼一族拥有狼的血脉,自然也拥有这样的特点。 折袖是人类与妖狼族的混血,自幼便被逐出部落,悲伤地失去了令人恐惧的集体作战可能,却这却迫使他把狼族单体作战时需要的能力催发到了某种难以想象的程度,对危险的敏感程度,甚至要超过国教教士用命星盘对未知的推演。 看着折袖的脸,七间的心情越发沉重和难过,心想如果不是因为要救自己,无论那对魔将夫妇再如何强大,他当时也应该有机会逃走,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孔雀翎的毒素让他无法视物,更是被迫进入这片死亡的草原。 “对不起……”他收回视线,看着衣衫前襟那道师娘亲手绣的前襟,低声说道:“都是我拖累了你。” 折袖闭着眼睛在冥想调息,仿佛睡着了一般,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这句话。 这让七间更加难过,却又有些安慰,因为他知道折袖肯定听到了。 然而就在他以为折袖会继续沉默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道声音:“既然清楚这一点,记得出去之后加钱。” 折袖仿佛真的在睡觉,仿佛这句话不是自己说的一样,只是唇角微微挑起,似乎是在笑。 在凶险的雪原里,没有表情才是战斗时最好的遮掩,所以他很少笑,极少有谁见过他的笑容。 现在没有战斗,而且他看不见,所以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笑了起来。 看着他的笑容,七间怔住了,用力地点头,嗯了一声,然后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只是笑容无法持续下去,因为他们还在这片草原里,他的情绪很快便随着草原里的太阳越来越高而而低落下去。 周园的历史已经有数百年,至少有十余批,千万名通幽境的人类修行者来过这里,在那位大陆第一强者传承的诱惑下,在剑池传说的驱使下,不知有多少修行者冒险进入了这片草原,然而从来没有人再活着出来过。 那些前代修行者无论境界实力还是意志,都不见得比他和折袖弱。 走进这片草原后,他们只遇到过几群妖兽,很明显,这片草原真正的危险还没有展现出来,但他们已经感受到很多诡异的地方。这片名为日不落的草原上,太阳竟然真的不会沉到地平线下,按照流水瓶的计算入夜后,那轮太阳就会变成一团光晕,绕着草原的四周缓慢地行走。 而且这片草原里的空间似乎是扭曲的,其间隐隐有某种规律,却无法通过观察掌握,加上放眼望去都是青绿色的野草,所以根本没有方向。没有方向自然没有出路,走进这片草原的人,似乎将永远在其间不停地行走,遇到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大的妖兽,直至某日终于力竭而死。 更何况他现在伤重难动,折袖的眼睛又看不见东西,那么他们还能撑多长时间? 七间低着头看着小腹上的那团血迹,心情越来越低落,难过说道:“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折袖知道他说的不明白,并不是这片草原,而是人心。 离山剑宗的内门弟子们彼此之间向来极为亲厚,在秋山君和苟寒食的带领下,仿佛家人一般。七间作为神国七律的小师弟,更是向来极受疼爱,在他内心深处,也是将师兄们当作亲兄长一样看待,然而谁能想到,平时在离山最照顾他的三师兄梁笑晓,居然会在湖畔刺了他一剑,而且刺的那样的狠! 梁笑晓那一剑直接刺穿了他的小腹,震断了他的数道经脉,更是伤透了他的心。从昨日到此时,哪怕因为伤重而神智恍惚的时候,他都在想着这个问题,他想问问自己的三师兄,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在天书陵草屋里,折袖曾经亲眼见过离山剑宗弟子之间的感情,以及那几人是怎样的照顾疼爱七间,所以能够明白七间此时的心情,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失落惘然和难过,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也不是很理解你们这些同门之间的关系,因为从我开始记事起我就是在独自生活,我不认为世间的事情都需要一个理由,我更看重结果,所以你只需要记住,他要杀你,那么他就是你的敌人,不再是你的师兄。” 折袖是名人,他的故事在大陆上传播的极广,很多人都知道他是人族与妖狼族的混血,很小的时候就被逐出部落,独自一人在风雪里艰难长大。七间抬起头望向他,忽然觉得他的身影有些孤单,看着很可怜,顿时忘了自己的难过,生出很多同情与怜悯,下意识里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七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这个动作,说道:“现在不一样了。” 折袖微微侧头,闭着眼睛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七间想说现在我就坐在你的身边,你不再是独自一人,却有些害羞,紧张地说不出口来,转而说道:“因为……你进了国教学院?” 折袖心想那头狗熊确实邀请自己进国教学院,但自己并没有答应。 他之所以从雪原远赴京都,参加大朝试,是因为他知道陈长生替落落殿下解决了用妖族血脉修行人类功法的问题,那个问题与他面临的问题有些相似,随着年龄增长和境界的增高,他的血脉越来强大,心血来潮的次数也会越来越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去,他需要陈长生帮自己治病续命。 如果陈长生能够治好他的病,他自然会离开京都回到雪原。只不过那些都是将来的事情,现在当着七间的面,他没有说,现在身陷日不落草原,极有可能没有将来,何必让这个身受重伤的小家伙更难过?他说道:“国教学院……不错,就是那个姓唐的富家子有些烦人,所以我还没有做决定。” “嗯,我也觉得唐棠很烦人,不过陈长生还不错,说起来,在离宫客院里,我们有时候也会讨论,如果没有那份婚约,说不定我们离山剑宗也是可以和你们国教学院和平相处的,我们可以和陈长生做朋友,你……你也可以和我做朋友。” 七间看着他的脸轻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草原上空的那轮太阳却越来越高,空气渐渐变得热了起来,水泊里的蒸汽散发的更多,感觉有些闷,他的手开始出汗,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别的原因,然后药力渐渐发作,感觉有些昏昏沉沉,便欲睡去。 他的神思有些恍惚,视线也有些模糊,忽然看见折袖凑了过来,抓住了自己的手,不知道准备做些什么。他下意识里紧张不安起来,甚至有些隐隐地畏惧,然而不知道为何,却又没有什么抵触排斥的念头。 折袖准备趁他药力发作的时候,替他治伤敷药,因为两眼不能视物的缘故,自然只能用手摸,两只稳定的手,顺着七间的手背向上移动,来到他的双肩,然后隔着寸许距离,没有触着他的身体下移,来到小腹之上的位置,向下,手指落到了腰带上。 离山剑宗的服饰很简洁,甚至可以说朴素,腰带上也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但系扣很是结实。 在折袖稳定的手指下,再结实的系扣,也抵挡不住片刻,很快,腰带的系扣便被解开,衣衫被掀起。 七间紧张到了极点,只是神思有些恍惚,药力带来的昏沉让他想要尖叫都没有力气,身体难以抑止地微微颤抖起来。 折袖解开了他的衣襟,那片洁白的肌肤,露在了周园湛蓝的天空下。 他看不到,但能感觉到。 七间的身体微微颤抖,因为害羞紧张和恼怒。 他的手也颤抖起来,因为意外的触感揭晓的事实真相。 七间羞的要命,紧紧地闭上眼睛,睫毛不停地眨动,恨不得就这样昏过去。 然后,他就这样昏了过去。 …… …… 第293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六)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醒了过来。 醒来时,她发现衣服已经重新穿好,腰带重新系好,整理的非常妥贴,甚至连根草屑都没有,连逃亡一夜的痕迹都看不到丝毫。在衣服的下方,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绷带的存在,伤口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痛感减轻了很多,似乎也能够做一些小幅度的移动。 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怀里,感觉着绷带的范围,想象着先前野草堆里的画面,神情有些茫然。 过了会儿,她有些困难地转动眼光,寻找着折袖的身影。 折袖蹲在水草边缘,是这片草原实地里离她最远的地方,衣服的下摆被撕掉了,两条腿露在外面,姿式有些难看,就像一条狗。 被撕掉的衣襟下摆,应该变成了她胸腹间的绷带。 她再次望向自己的怀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非常委屈,心想:“你怎么能不经人同意,就把人的衣服脱了呢?” 说起来很奇妙,不再需要隐藏性别之后,她似乎便开始像一个小姑娘般思想,比如用人字自称,而不是我,不过暂时还没有变成人家。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尤其是折袖始终没有转身,这让她更难过到了极点……哇!她哭了出来。 听着哭声,蹲在水草畔的折袖的背影微微地颤了颤。 过了片刻,发现哭声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循着哭声走了过来,坐到了她的身前,尽可能语气缓和地说道:“不要哭了。” 七间的哭声暂时停下,小脸上到处都是泪水。 折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然惹来那些妖兽,又是麻烦。” 这还是没话找话。 不管是成年人还是少年,总之,男人们从来都不明白,在这种时刻没话找话,经常就等于没事找事,也就等于找死。 七间怔了怔,再次哭了起来,她记着没有发出声音,所以看着更是可怜无比。 折袖沉默了会儿,解释说道:“你知道,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所以……” 没有等他说完这句话,七间哭的更加伤心,难过无比地想着,虽然你看不到,但人家全身都被你摸光了,难道你还想不承认?难道你想不负责任? 折袖觉得很头疼,他活了十几年,战斗了十几年,在雪原上不知遇到过多少可怕的妖兽与魔族,见过无数生死,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状况,心想这该怎么办?再这么哭下去,牵动伤口了怎么办? 听着七间的抽泣声,他很是不安,也有些不解,心想作为离山掌门的关门弟子,你境界这么高,年纪小小便已经通幽中境,剑法这么强,就连关飞白都不见得是你的对手,日日擅悟,在天书陵里直接看到了第三座碑,怎么看都很了不起,为何偏偏就这么……喜欢哭呢? 不知道如何解决,他只好沉默地坐在一旁,却不知道,这种应对方法恰好暗合了男女相处的至理。 女生的情绪问题,永远只能交给时间来解决,很多时候,她们只是觉得伤心难过,想要哭,那么你就让她们哭便是,陪着便是,需要递手绢的时候递一递,需要奉献肩头的时候不要客气,并不需要你在旁不停地安慰说话。在她们还没有真正平静下来、不想搞事的时候,你做的任何事都是多事。 果然,哭声渐低,七间像只受惊的小鸟一样低着头,微羞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这个问题里隐藏着两个意思,非常不好回答——如果他事先便知道,那么事后发生的很多身体接触、尤其是先前的那幕,便可以有更负面向的解释。好在折袖真的是个很不擅于言谈的人,所以他依然沉默不语——沉默可以有很多种意思,七间可以选择让她觉得最舒服的那种解释。 事实上,折袖是真的没有想到。 在此前的逃亡过程里,有几次,尤其是背着她翻山越岭、听着她轻声嗯嗯的时候,他隐约有些想法,但那些想法转瞬即逝,根本没有往深处继续去想,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离山掌门的关门弟子、神国七律里最受宠爱的小师弟,十二岁就在青云榜高高在上的少年天才……居然是个女孩子。 这时候再回忆起当初在天书陵里草屋里的那些画面,自然有了完全不一样的解读。当时他们七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折袖、陈长生和唐三十六占了里屋,离山剑宗四子住在外屋,每天睡觉的时候,苟寒食、关飞白和梁半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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