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别样红不平。 临终前,别样红对陈长生讲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但陈长生还是无法理解。 他知道喜欢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很喜欢徐有容,但无论是在周园里还是在奈何桥的风雪中又或者是在圣女峰的暮色下,当已经喜欢徐有容到了除了她心里再放不下别的风景,可是他还是无法理解这件事情。 “如果你的妻子对你极好,但性情极差,更是个大奸大恶之徒,你会怎么做?” 他想起了别样红的那个问题。 如果徐有容是个大奸大恶之徒,他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 他望向屋里。 无穷碧的头发披散在身上,青丝已然变得灰白,神情看着极其丧败绝望。 看着这画面,陈长生有些怜悯,又有些不舒服,总之心情有些复杂。 轩辕破是个很简单的人,不会想太复杂的事。 当初无穷碧要灭掉国教学院,他是离死亡最近的那个人。 他当然不喜欢这个道姑。 他与别样红相处时间很短,但他对别样红非常佩服,想要与之亲近,想把对方当作自己的师父。 但他不会因此就改变对无穷碧的态度,反而越发厌憎无穷碧,尤其是在看过那些争吵之后。 他越喜欢别样红,就越讨厌无穷碧。 越美好,越丑陋。 位置果然是相对的,世间万物以及情感都是相对的。 …… …… 无穷碧抬起头望向轩辕破,看着他眼神里的情绪,问道:“你很恨我?” 轩辕破沉默了会儿,说道:“是的,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还活着,他却死了,这不公平。” 无穷碧神情漠然说道:“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难道这个道理你都不知道?” 轩辕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更加郁闷。 陈长生摇了摇头。 无穷碧的脸上闪过一抹嘲弄的神情,说道:“你们是不是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轩辕破的视线从依然冒着热气的包子移到别样红的脸上,想着怎样才能把前辈的遗体从这个疯子的手里抢过来,根本没有理她,陈长生也没有说话。 无穷碧冷笑说道:“这一个非常久远的故事,如果你们不求我,我可没精神去回忆那些。” “别先生已经对我们说了,在刚才你睡着的时候。” 陈长生停顿了会儿,说道:“如果你想补充些什么,请便。” “他是我父亲从百子铺里救出来的,当时他瘦的像只猴子,饿的太狠,咽喉又被老乞丐弄伤,我把自己最喜欢吃的灌汤包端上来,他都吃不下去,那又馋又痛苦的样子到现在我都没法忘记,最后我把那屉包子全部撕了,把里面的肉汁集了一小碗,慢慢地喂他喝了,才把他的这条命救了回来。” 无穷碧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说道:“后来他告诉我,当时他就在心里对着那碗肉汁发过誓,这辈子都要对我好,无论我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怪我,遇着任何危险都要护在我的前面。”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想他做到了。” “不错,他确实做到了,我对他的好不及他回馈我的百分之一。我知道没有人喜欢我,我知道他甚至会把责任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他会说那时候他在拥蓝关里隐姓埋名驻守了七十几年,很少回家,没能看到我父亲最后一面,当我流产的时候也没来照顾我,所以我的性情才会大变……” 无穷碧的声音里忽然多了很多怨恨:“但那又如何?他说要陪我一辈子,现在不一样提前走了!” 轩辕破听不明白这些话,心想前辈是死了,又不是抛下你不管,难道这也要被埋怨? 陈长生明白,说道:“但他临走前还是不放心你。” “所以他才说了那些话,要我改过,要我听你的话。” 无穷碧看着他冷笑说道:“难道你真以为我会被这些往事感动,从而幡然悔悟?” 轩辕破听着这话很是恼火,陈长生也很无语,再也无法弄清楚这位道姑究竟想做什么。 无穷碧把别样红扶正,从蒸屉里拿出一个包子吃了起来。 牛肉葱花馅的包子里有很多红油,虽然已经不再滚烫,但还没有凝住。 两道红油顺着她的唇角向下淌落,就像是血一样,看着有些滑稽,有些恶心,有些恐怖。 无穷碧低着头,陈长生和轩辕破都没有看到,她的眼里渐渐生出很多暴戾的情绪。 陈长生这时候还在想她刚才说的那些事情。 那些别样红对她以及家庭的亏欠,应该是真实的,只是别样红为何没有说? 很快他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与情意,不禁有些惘然。 无穷碧以为别样红会说出那些事,表明他对她和家庭确实有所亏欠,从而让世人对她宽容些。 但她不明白,如果别样红真的这样做了,世人对她的观感只会更加糟糕。 无论是最早的救命之恩还是后面的那些事,都会让人觉得她是挟恩图报。 别样红的做法要更好,他根本不谈这些,只是讲了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 他就是喜欢她,她是他的妻子,他就应该保护她。 这样当他离开这个世界后,她还能以他妻子的身份得到一些尊重,日子想必会好过一些。 死亡即将来临,别样红在最后的时刻依然想的是如何让她过的更好些,而且为之做了非常多的事。 这当然就是让陈长生有些惘然的情意。 他隐约有些明白了别样红与无穷碧之间的关系,还是与那个问题有关。 她喜欢他,她对他好,他也喜欢她,至少以前很喜欢她,那么能怎么办呢? 大义灭亲? 苏离没有杀死那位魔族公主,别样红又能拿无穷碧怎么办呢? 就算整个世界都要毁灭,又能怎么办呢? 第1002章 去死吧,像活着一样 无穷碧吃完了包子,抬头望向陈长生和轩辕破,说了一句话。 “你们都说我是坏人,我会继续做个坏人,你们又能拿我怎么办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却全是嘲弄与轻蔑。 轩辕破沉默着,陈长生也沉默着。 无穷碧忽然生气起来,厉声喝道:“难道你们不怕我伤好后去把关白那条手臂也砍了!” 陈长生依然沉默不语,轩辕破则不可思议地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坏?” 无穷碧很满意他的反应,说道:“就算我再坏,他还是喜欢我,不行吗?” 说完这句话,她得意地笑了起来。 她秀美的面容苍白无比,残着的红油看着就像血污,看着异常残忍可怕。 陈长生盯着她的眼睛,隐约猜到她要做什么,忽然觉得心情很低落,起身向屋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无穷碧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惊愕的神色,喝道:“你怎么就走了?” 轩辕破看着她嘴角的红油因为说话而滴落,觉得有些恼火,转身拿了两张纸递到她身前。 无穷碧没有接纸,而是盯着他眼睛,问道:“所有牛肉包子都这么多油?” 无论是这个问题本身还是她这时候的神态都显得有些神经质。 轩辕破想着她也确实很惨,压抑住情绪说道:“那是混了辣子的牛油,只有这样才香。” “你明知道牛肉包子香,那为什么偏偏只让我们吃馒头!” 无穷碧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起来,就像是发疯一般,对着轩辕破哭喊了起来。 “他都要死了,你让他吃口牛肉包子又怎么样!” 轩辕破沉默不语,不是觉得她在发疯,而是他也很后悔这件事情。 这几天他给别样红与无穷碧买的都是白面馒头,自己吃的牛肉包子。 不是买不起,而是他想着他们受了重伤,应该吃的清淡些。 但别样红还是死了,既然如此,何不痛痛快快吃几个牛肉包子? 无穷碧忽然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你去死吧。” …… …… 啪的一声轻响。 无穷碧举起左手,伸出食指刺向轩辕破。 她断臂重伤,非常虚弱,轩辕破虽然也受了伤,但至少行动自如,按道理来说,应该能够避开这一指。 但这一指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根本无视轩辕破下意识里的反应,就这样轻描淡写,又无比准确地落在了他的眉心。 无穷碧这一指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甚至隐隐变得透明起来。 轩辕破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嚎,身体剧烈颤抖,身躯急剧变大,衣服被崩裂,簇簇黑毛从那些缝隙里探了出来。 他被无穷碧的这根手指瞬间逼至狂化! 但他依然没有办法摆脱无穷碧的手指,甚至就连摆头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那根手指依然静静地停在他的眉心,就像是粘上去一般。 轩辕破本来就很魅梧高大,狂化之后更是像一座小山,眉心无法离开无穷碧的手指,再也无法保持先前的姿式,向前倒下。 但他没有倒在地上反而飘了起来,看上去就像灌满了热气的皮囊,而无穷碧的手指就像牵着那只皮囊的线。 陈长生听到动静,转身冲回屋里,便看到了这幕诡异的画面。 无穷碧的手指让他很自然地想起了昨天别样红的那一指。 别样红用那根手指把神圣之战的经验以及很多修行相关智慧尽数灌进了他的识海。 无穷碧这时候在做的似乎是同样的事,但又有明显的不同,因为他感知到了无比磅礴的神圣气息威压,还有异常恐怖的真元激荡! 寒风在屋子里呼啸穿行着,拂动别样红的衣衫,卷起地板上的那些晶石的废渣以及木塔碎片,绕着无穷碧与轩辕破的身体不停打转。 在非常短的时间里,无穷碧便瘦了数分,老了数百年。 她的发间隐现霜迹,脸色更加苍白而且变薄,透明的仿佛能够看到里面的肌肉与骨骼。 事实上无法看到,那里面尽数是纯净而神圣的光线。 她的眼神变得狂热至极,充满了疯狂的意味,盯着轩辕破厉声喝道:“如果你运气不好那就去死吧!” 随着这声厉喝,那些纯净而神圣的光线穿透她的皮肤,变成无数片金色的碎屑尽数进入了轩辕破的身体。 轩辕破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萎顿的右臂不停折断然后修复,发出啪啪的断裂声,令人不忍卒听。 他的表情更是痛苦到了极点。 陈长生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但在这种情形下什么都不敢做,只能紧张地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无穷碧收回了手指。 轩辕破重重地摔到了地板上,砸出了数道极深的裂口,溅出无数血水,然后就这样昏迷了过去。 陈长生冲过去察看他的伤情,对着无穷碧恼火地喊道:“你疯了吗!” 他不知道她究竟把什么传给了轩辕破,但明显要比别样红昨天的手段危险无数倍。 换句话来说,她说要轩辕破去死,还真不是在说谎。 陈长生更是清楚,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本来就是想激怒自己,让自己动手杀了她。 比如她嘲讽说着幡然悔悟,比如她说要去关白剩下的那只手臂也砍断。 她真的疯了,但就算想死,为何她要用这样的方法? 无穷碧怔怔地靠墙坐着,忽然凄声喊道:“他走了,我也不想活了,但我……我怕死啊,我真的怕死啊!” 然后她艰难地转过头去,看着早就已经没有气息的别样红,声音微颤说道:“可我还是想你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她就开始流泪,哭了很长时间,直至变成抽泣,最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陈长生的身体有些僵硬,把手指伸到她的鼻下。 无穷碧闭着眼睛,与她的男人靠在一起,已经死去。 陈长生收回手指,望向院外。 院子里非常安静。 他忽然觉得有些无助。 第1003章 生存还是毁灭,井底还是井口? 别样红死了,无穷碧也死了,死在远离家乡八万里的白帝城里。 他们的神魂会归于星海,不会回到西陵万寿阁,那么葬在何处也不是那么紧要。 小院里有一道极深的裂缝,应该是除苏从地底出来时崩裂的,随着地河阴风的自我修补,下方已经被岩石重新填满,只剩下约两尺深的一个坑。 陈长生把别样红与无穷碧的遗体放进坑中,不等他推土填平,有清风自天树庙的树间落下,坑里便只剩下了两片金色的沙砾。 当年朱洛死时,他曾经看过类似的画面,知道这是神圣领域强者的特有迹象,所以没有惊讶。 只是泥土间那些金色的砂砾,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到现在为止,很多人都以为天海圣后被他葬在国教学院的最深处,实际上是在百草园里。 他有些不明白,为何天海圣后死后,遗骸没有像这些别的神圣领域强者一样变成最纯净的金砂,而是依然保持着原状。 难道这就是神隐境界与从圣境界之间的差别? 他没有做更多的思考,拂了拂衣袖,把庭院里的白石震入坑中。 看着那些金色的砂砾渐被隐埋,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几个名字。 除苏、牧夫人、黑袍、圣光大陆。 整个大陆都感应到了两位神圣领域强者的死亡,天地法理相感,其兆渐显。 遥远的东方云墓里生出了很多漩流,那座孤峰间的溪水陡然增急。 在溪畔饮水的一只独角异兽抬起头来望向远方,圣洁的眼眸里出现一抹落寞的神情。 红河里再无波澜,平静如镜,显得极为妖异,河水深处传来于京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哀悼什么。 知道此事隐情的西荒道殿大主教,看着小院上方那片阴晦的雨云,面露戚色。 雨云后方出现两道并行的彩虹,从白帝城伸出,跨越宽阔的河面,伸向遥远的群山深处,甚至是更远的地方。 直至此时,妖族丞相与熊族族长、士族族长等人才知晓发生了何事,震惊至极,不知该如何言语。 巷外的教士与修道者以及数量更多的妖族战士们,感知着那两道彩虹里的意味,纷纷跪倒在地。 人群里的国教信徒开始在大主教的带领下开始颂读道典,虔诚而且敬畏。 …… …… 陈长生没有回西荒大道殿,留在了小院里,因为轩辕破还没有醒,而且他有些事情需要想一想。 妖族丞相以及士族族长等大人物纷纷前来,想要知道这件事情的细节,更重要的是想知道他的态度。但他没有见他们。 小院再次变得无比安静,他坐在屋外的木台边,视线从没精打彩的那棵矮松落到白石间又落到灰墙上,难以确定。 他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就像现在明明知道整个妖族都在警惕不安地等着他的反应,他却不想理会。 就像很多人那样,他很喜欢很敬重别样红,但真的不熟,按道理来说不至于受如此大的刺激,可事实上他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好人不见得有好报,甚至活着的时候也谈不上自在,那么为何一定要做好人,我们应该怎样活着,我们为何活着? 他望向夜空,想着这个经常被人嘲笑、事实上谁都应该仔细思考的问题。 今夜的白帝城没有云也没有雾,视野非常清楚,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可以看到很多的星星。 陈长生的神识离开身体,向着那片星海飘去,越过溅射星辉的那颗星星,穿过有无数旋臂的那颗星星,避过生出明亮双翼的那颗星星,继续向前,直至越过那道无形的晶壁来到外围的星海里。 修道者的神识只有在定命星的时候才能走的如此之远,平时修行的时候只能感知到命星的存在,却很难再次抵达。 但这个规则对陈长生没有什么作用,就像那道无形的晶壁不能隔绝他的神识一样。 或者是因为他的神识本来就应该落在彼处? 一颗红星静静地悬浮在夜空里,蕴藏着热情的能量,表面却是那样平静,仿佛再过亿万年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这是他的命星。 陈长生的神识没有落在自己的命星上。 这颗星星是真实的,与他最为亲近,却是他永远也无法抵达的所在,那么这便是最虚假的真实,容易令人伤感。 他不想伤感,神识继续向前飘去,显得有些冷漠。 最终他的神识来到了星海的外面。 在遥远的对面隐约也有很多星辰,如万家灯火。 圣光大陆便在那边吗? 他想过去看看。 十岁时他知道了自己有病,从那一刻开始他唯一想的事情就是活下去。 那个雨夜,天海圣后替他重铸经脉,破除了命里的劫数,他可以活过二十岁了,还可以活很多年。 从那一刻开始,他很自然地开始思考一些问题,抹除了死亡的阴影,才能真正的冷静地观察自己的生命。 他当然想要找到自己生命的源头,找到存在的理由,只不过这几年他依然活的很紧张,没有那么多时间。 直至在别样红与无穷碧死去的这个夜晚,他真正开始了寻找。 在他的神识的那片隐约星海之间,是无比宽阔且寒冷的黑色虚无,那是最深夜的,也是无底的深渊。 那片黑色虚无比空间壁障更加无形,所以无法穿过,似乎根本不存在,那么又如何能够逾越? 陈长生望向那片黑色虚无的中心,忽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仿佛俯在一口井边低头望向最深处。 他又觉得自己站在井底望着井外的夜空。 究竟哪种感觉才是对的?或者……是真实的?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陈长生收回了神识。 他依然坐在原先的地方,视线不再像先前那般游移,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堵灰墙,却像同时看着很多的地方。 星海使人平静,那片黑色虚无更能让所有修道者感到自身的渺小,帮助抹去道心上的那些杂念。 一道脚步声在他的身后响起。 轩辕破走过来在他的身边坐下。 第1004章 以阵破阵 轩辕破这时候依然虚弱,甚至比当初在京都洗碗时还要弱小,但他还活着。 而且现在他的身体里充斥着极其磅礴的真元与无比恐怖的神圣气息。 这些都来自无穷碧的那根手指。 只要有足够多的时间,他便可以那些真元尽数化为己有,领悟神圣气息所代表的天地法理规则。 那时候他就会成为真正的强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轩辕破这次得到的机缘真的很罕见,放眼整个修道界的历史也是如此。 但他没有因此而欢欣鼓舞,反而情绪有些低落。 “前两天前辈教了我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但我没能完全学会,最终还是输了。” 轩辕破低着头说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输给魔君这样的人物,不算丢脸,而且你成功地迫使他们把桌面下的交易移到了台面上,这很重要。” 陈长生说道:“至于前辈教给你的那些东西,以后你还有很长时间去学,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直接问我。” 轩辕破有些不解,说道:“问你?” 陈长生说道:“前辈离去之前传了我一套拳法,指明那是给你的。” 轩辕破有些难过,看着院里那片微隆地面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会好好学。” 陈长生说道:“前辈与他妻子的传承如今都在你的身上,将来有机会,你应该去万寿阁看看。” 轩辕破说道:“我会尽快去。” 陈长生起身,举起右手。 轩辕破弯腰低头。 陈长生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向小院外走去。 他没有回西荒大道殿休息,而是直接去了皇城,与落落说了几句有些伤感的话,便走进了那条伟大而隐秘的通道。 走出通道,那座雪山再次撞进他的眼里,只是此时夜色尚浓,晨光未至,巍峨的山影遮着半天星空,看着真有些落星的感觉。 来到湖对岸的黑崖下,金玉律迎了上来,问道:“发生了何事?” 此地远离白帝城,他们还是感知到了晨时的动静。 陈长生说了。 黑崖下变得无比安静。 小德望向陈长生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两位人族的神圣领域强者死在了白帝城里,这必然会对他们与妖族之间的关系发生极大影响。 小德不知道陈长生会在随后到来的动荡里持怎样的态度,有些警惕不安。 陈长生的眉眼间能够隐约看到些疲惫,但看不到愤怒,更看不到戾气,就像是根本没有被这件事情影响。 他问道:“有没有进展?” 金玉律摇了摇头,说道:“你那把剑都斩不开,我们也没办法。” 小德忽然说道:“我想到一种破阵的方法,但不知道有没有可能。” 陈长生和金玉律望向他。 作为逍遥榜排名第二的真正高手,更是妖族中生代的最强者,小德的见识自然广博。 既然是他想到的破阵方法,必然极有道理,所以陈长生和金玉律听的非常专注而且认真。 “星石是阵枢,这座禁制便是一座完整的阵法,既然是阵法,难以用力量压制,何不以阵法破之?” 小德的神情很镇定,谁也看不出来他有些紧张。 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那张纸条是谁写的,那人到底存着恶意还是善意。 听完这句话,金玉律沉思片刻,摇头说道:“以阵破阵,看似有道理,但阵法向来以防御为方,少了些锋锐。” 陈长生也在想小德的建议,他虽然会些剑阵,但远远及不上这座把白帝囚禁在内的禁制阵法。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词。 小德说道:“如果是剑阵呢?” 听到这句话,金玉律怔住了,越想越觉得可行,激动说道:“不错,南溪斋剑阵!” 他望向陈长生说道:“这件事情就要麻烦您了。” 小德也看着陈长生。 整个大陆知道陈长生与圣女徐有容之间的关系,应该很容易便能请动南溪斋弟子来此。 “不用那么麻烦。” 陈长生道袖微振,数百剑自鞘中如溪水般流水,呼啸破空而起,各有方位,静悬于夜空里。 看着这幕画面,金玉律和小德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没有参加天选典,没有看到陈长生与魔君的那场战斗,所以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 这些剑与传闻里的那套剑法并不完全相同,与那年小德在北兵马司胡同里看到的那些剑更不同。如果只是看这些风雨群剑的画面,他们很难猜想出这套剑法的名字,但联想到先前的对话,一个猜想很自然地在他们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小德声音微涩问道:“这是……南溪斋剑阵?” 陈长生嗯了声。 金玉律感慨摇头,欣慰而又感怀,就像躺在沙滩前头休息不肯再起身的老浪。 小德神情微凛,再也没说一句话,就像因为羞涩而不肯再开花的铁树。 以往他总以为自己的境界修为要比陈长生高,天赋才华亦不稍弱。他无法战胜陈长生是因为苏离传了对方剑法,更因为对方在周园里的奇遇。换句话说,这非战之罪,只是陈长生的运气或者说机缘要远远胜过自己。但现在看着夜色里的风雨群剑,感知着那些森然的剑意以及剑意之间的联系以及那些隐而未发的阵意,他再也不能说这样的话。 短短数年时间,陈长生的剑道修为居然变得如此强大,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教宗能够拥有整个国教的支持,还就是因为最简单粗暴的那个理由? 他就是如此天才? …… …… 知道应该这样做,不代表知道应该怎样做。 如何用南溪斋剑阵破除黑崖里的那座禁制阵法,只是找到门径,就用了陈长生半个时辰时间。 无数道森然的剑意,掠过湖面,撷来天地间最清新以至有些寒冷的气息,然后斩向黑崖外围无形的阵意。 受到剑阵相逼,这座隐藏在雪山里的禁制阵法渐渐显出真形。 雪雾深处隐隐可以看到那片星石壁的投影,遮住了前路。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座禁制阵法的范围越来越明确,竟远远超过了雪顶黑崖的范围,覆盖了方圆十余里内的范围。 甚至剑阵里有数道剑远远离开地面,向着更高处的雪山而去,难道那里依然处于这座禁制阵法里? 第1005章 皇城前的夜色被撕开了 以阵破阵看似是很简单的想法,其实是无比天才的设想,天才到根本就没有什么修道者敢往这个方向想。 从本质上来说,这就是最典型的水磨功夫,又像是两面铜镜互相依着彼此研磨。 一般的阵法无法破掉这座禁制大阵,那是因为这面铜镜过于光滑,材质过于普通。 南溪斋剑阵则不然,这座剑阵拥有最坚硬最锋锐的表面,最适合用来研磨事物。 但即便是南溪斋剑阵,想要破掉这座禁制大阵也不是短时间的事,因为需要细细研磨,谨慎小心。 在阵法方面的天赋,徐有容确实比世间绝大多数修道强者包括陈长生强个几百上千倍。但陈长生才是这次最好的破阵人选,因为他一个人就能施展出来南溪斋剑阵,更因为他拥有难以想象的耐心。 他闭着眼睛坐在黑崖前,从漆黑的深夜到晨光来临,始终平静,脸上看不到任何焦虑的神情。 金玉律与小德感受着满天飞舞剑意,看着没有任何变化的黑崖,哪能像他这般平静。如果不是他们的神识足够强大,能够感觉到这座禁制正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变弱,他们或者会更焦虑。当他们看到陈长生始终平静,在控驭群剑摆出南溪斋剑阵的同时居然还没有忘记冥想静修时,生出极大佩服。 晨光渐盛,陈长生睁开眼睛,看了看黑崖里那座禁制大阵的情形,说道:“我要休息会儿,你们呢?” 金玉律与小德在这里已经努力了数天数夜时间,不眠不休,早就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他们不准备跟着陈长生回白帝城。他们亲眼看着这片黑崖才能放心,更不想在白帝万一醒来的时候,自己却不在。 小德对陈长生说道:“如果你真的能破阵,那在破阵之前,你要小心自己的安全。” 金玉律说道:“按道理来说,皇后娘娘如果没有发疯,不会当众杀死你这位教宗大人,但你我正在做的事情,极有可能会逼她发疯。” 陈长生明白这个道理。牧夫人肯定知道金玉律与小德在落星山脉做什么,她之所以不管,首先是因为白帝城局势比较混乱,不便分散力量,更重要的是,她有绝对的信心,这片大陆上没有谁能够破开黑崖处的禁制。可如果她忽然发现有人能够破开禁制,那么她会怎么做? …… …… 水滴当然可以穿石,但需要很多年。 南溪斋剑阵应该可以破掉囚禁白帝的那座禁制阵法,也应该不需要很多年,但至少需要很多天。 随后的这些天里,陈长生还是住在西荒道殿,偶尔还会接见一些比较重要的妖族代表,更多的时候则是在休息。 到了深夜,他会在落落的帮助下进入皇城,通过那条隐秘的通道前往远方的落星山脉,用南溪斋剑阵破解那座禁制阵法。 除了士族族长等人,没有谁知道这件事情,于是在很多人看来,当此关键时刻,陈长生作为人族教宗,显得有些过于沉默。 没有谁会把这种沉默当做示弱或者是放弃,别样红与无穷碧的死亡,人族必然会要求妖族给出解释,付出代价,在这种时候,他的沉默反而给了白帝城极大的压力。 陈长生也感到了极大的压力,因为牧夫人的沉默。 他的行踪很隐秘,没有多少人能够发现,但他非常确定牧夫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为何这些天牧夫人始终如此安静,没有什么反应? 就因为她相信自己用海潮之力构置的阵法不可能被破? 但黑崖里那座禁制阵法已经被他的南溪斋剑阵抹去了很多。 牧夫人究竟在想什么? 某天深夜,陈长生穿着黑色的长袍,向着静寂的皇城走去时,依然在想着这个问题。 在皇城深处的一座石殿上,牧夫人缓缓睁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问题,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坚硬的青石地面上依然残留着前些天战斗的痕迹,到处都是裂缝与石块击出的浅坑,城墙也有些斑驳,看上去就像是被西海袭来的风雨侵蚀了数万年,显得格外陈旧。 陈长生把视线从城墙上收回,望向皇城深处。 在这座皇城里,有很多太监、宫女以及妖卫效忠落落。 随着形势越来越明显,落落得到的支持越来越多,为他进出皇城提供了更多便利。 但他依然不认为,落落对这座皇城的控制力已经超过了她的母亲。 他知道牧夫人这时候可能正在夜宫里的某处看着自己。 就像前些天,他走进皇城里感受到的那样。 那道来自夜色深处的目光是那样的漠然,没有任何情绪,以至于根本无法琢磨她的真实想法。 这些天,他一直等着她忽然在夜色里出现,但这样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忽然,他感觉到牧夫人的视线离开了,这又意味着什么? 最近这些天双方的沉默以及安静,就到此为止了? 皇城前的夜色忽然被撕出了无数道口子。 那是无数张黑色面甲被掀起,露出森冷明亮的目光。 即便是虚无实质的天地气息,都受到了干扰,从夜穹里落下的星光,微显散乱。 数十名妖族强者从夜色里出现,把陈长生围住。 准备与陈长生一道入宫的侍者们惊恐万分地逃走。 最前方的那名妖族强者身形极其高大,散发着一种极其恐怖的压力。 他叫做相丘,是相族族长的幼子,也是这一代相族的最强者,自幼一直在深山里修行秘法,很少回到白帝城,更少出现在世人的眼前,出现便是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 陈长生站在这座大山的阴影里,平静不语。 相丘居高临下看着他,声音微寒说道:“教宗大人乔装打扮,直闯夜宫,不知所为何事?” 陈长生还没有开口说话,一道清稚却又充满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请先生入宫,难道需要提前向谁报备?” 落落从皇城里走了出来,带着数十名太监与宫女,脚步声很是密集。 紧接着,更加密集的脚步声从后方响了起来,还有蹄声,渐成暴雨,隐有雷声。 逾千妖族精兵从天守阁方向涌了过来,像潮水一般,寒冷的铁枪如林一般,指向那些妖族强者。 相丘望向骑兵前方的熊族族长,微微眯眼说道:“你们要造反吗?” 夜色里的皇城四周再次响起脚步声与蹄声,越来越多的妖族军队,正在向着此间集结。 皇城前的声音越来越杂乱,却有一种感觉,似乎越来越安静。 或者是因为气氛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压抑。 夜色里的皇城深处,没有声音传来。 第1006章 落于鬓间的小白花,杀机渐发 一道更加巍峨的山影在皇城前出现。 那是相族族长,他看着陈长生漠然说道:“已是深夜,即便是教宗大人也不便进宫。” 然后他转头望向落落说道:“殿下行事还是要顾及几分白帝一族的尊严。” 这话听着淡然,实则非常重。 落落看着这位自幼便极疼爱自己的长辈,忽然觉得对方的脸很是陌生。 陈长生知道这位相族族长在长老会里的地位,更是清楚地感觉到了对方深不可测的实力。 但他的反应依然很平静,很直接,很强硬。 就像一条浅溪,水面如镜,清可见底,游鱼之间尽是坚硬的石头。 他说道:“我要通过皇城里的通道去落星山脉见白帝陛下,你为何要阻我?” 相族族长神情微凛,完全没有想到陈长生居然会坦承自己的意图。 然后他忽然发现,这句话非常不好回答。 在当前紧张的局势下,陈长生要在深夜进入皇城,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很可疑,他有足够的理由表示反对。 但当陈长生表明了自己的意图之后,那些反对的理由,却忽然间变得不再那么有力。 为何自己事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相族族长盯着陈长生无比清澈平静的眼眸,心想难道真是心思越简单,越不容易被雾瘴所迷惑? 但他依然要阻止陈长生进入皇城。 “整个大陆都知道,陛下静修养伤,正在紧要关头,不能被打扰,教宗大人强行要见,究竟存着什么心思?” “两族联盟,事关大陆安危,白帝陛下心怀沧生,怎会只顾着静修养伤,而完全不予理会?”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你们不让我见陛下,又是存着什么心思?心虚还是害怕?” 这句话虽然没有说明,但意思非常清楚,谁会听不明白? 皇城前的风仿佛瞬间变得寒冷了数分。 相丘怒声喝斥道:“休得血口泼人!” 陈长生看着相族族长继续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牧夫人的意思?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根本没有理相丘。 作为教宗,整座白帝城里有资格与他平等对话的,便只有牧夫人。 相族族长身为妖族第一大族的家主,又是长老会的首席长老,还算勉强。 相丘只是相族族长的儿子,哪怕实力再强,有什么资格要陈长生对他的话做出回应? 对陈长生来说,这不是刻意的无视,只是很正常的反应,但对相丘来说,这是极大的羞辱。 当他注意到场间局势发生的变化时,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气息越来越阴沉。 那些与他一道撕破夜色,准备发起一场历史性的围杀的强者还保持着沉默与肃然。 但那些随同行动的数名骑兵将领,神情明显发生了变化。 在陈长生说出这句话之前,妖族里没有谁会担心白帝陛下的安危,更不会想到那些可怕的阴谋。 白帝在妖族里的地位太过尊崇,有若神明。 根本没有谁会想到,他会被阴谋所害。 当然,陈长生的话能够影响到场间局势,也与他的身份有关。 教宗说的话与普通路人说的话,效果自然天差地别。 更重要的是,这数月时间里,整个大陆都在流传朱砂丹的故事,教宗以血救世人的传说。 而且因为曾经的那些过往,妖族对陈长生的印象非常好,根本不相信他会撒谎。 陈长生没有等皇城前的气氛变得更加复杂,也没有等着自己的问题等到回答。 “没有人能够阻止我见到白帝陛下。” 他看着相族族长的眼睛认真说道:“除非你们杀了我。” 说完这句话,他向前走了过去。 夜色笼罩下的皇城非常安静,他的脚步声非常清楚。 数千妖族精锐骑兵还有或者隐藏在夜色里、或者撕破现身的妖族强者,沉默而紧张的对峙着。 他们的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此时也在流着同样冰冷的汗。 随着陈长生的脚步声,皇城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 看着越来越近的陈长生,相族族长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看着越来越远的陈长生,相丘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 陈长生的那番话可能会让某些人产生疑心,甚至改变态度,但他们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留下陈长生。 他们甚至可以杀死陈长生。 而且他们并不惮于杀死陈长生。 因为他们这时候很愤怒。 在他们看来,陈长生太阴险,完全不像一位教宗,更像是那位传说中的魔族军师黑袍。 他怎么能用如此无耻的谎言来构陷诬蔑自己? …… …… 皇城前的红河妖卫们沉默不语地让开道路,就像分开的潮水一般。 陈长生走过相族族长的身旁,没有看他一眼。 看着这幕画面,相丘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竟是受了隐伤。 即便如此,无论是他还是他的父亲,都没有向陈长生出手。 因为夜色里的皇城深处,始终还是那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陈长生就这样走进了皇城,就像前些天夜里那样。 当年他还是个来自西宁镇的少年道士,走进京都时也是这样目光平静,神情坚定。 然后,他看到了牧夫人。 在一座石殿前的一棵梨树下。 现在不是梨树开花的时节,但既然前些天在观景台上的那棵梨树能够开花,这时候的这棵梨树自然也开满了花。 夜风轻拂,不知道是来自北方的落星山脉还是西方那片大海。 无数白花从枝头坠落,洒落在地上,也落在她的身上。 有朵小白花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发间,随风微颤,看着很美,又仿佛里面寄住着一抹哀思。 她的白色衣裙很素净,又极显庄肃。 她的眼瞳很黑亮,映着星光,极其幽然,仿佛自有天机,又像杀机。 她的神情很漠然,但也隐着一抹极淡的伤感。 是有谁死了吗? 她要带孝? 那位叫牧的大西洲皇叔? 还是更亲近的某人? 又或者是稍后的自己? 陈长生想着这个问题,却不想知道答案。 第1007章 直,难 …… …… 看着夜殿前的那棵梨树,看着落在牧夫人身上的那些梨花,陈长生很自然地想起了前些天看到的那幅画面。 观景台上的那棵梨树已经被他的剑斩成了不可见的微尘,那个画中人的故事他还是通过落落知道了。 感动于落落的情深意重之余,他想着牧夫人为了让落落能够接受魔君,用的心思也不可谓不深重。 她应该很疼爱唯一的女儿,为何在这件婚事上却显得如此无情? 如果那份猜想是真的,与白帝恩爱多年她为何会如此冷血?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相族就像他们的身体一般高大、厚重,而且冰冷,就像是无趣的大山。” 牧夫人说道:“教宗大人能够无视他们的存在,来到这里,手段果然了得。” 她在称赞陈长生,但视线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依然望着夜色里的远方。 那边应该是北面。 “很小的时候,老师曾经用一句话称赞过师兄,同时也是在教育我,那句话是千言万语,不当一默。” 陈长生说道:“从那之后我说的话要少了很多,但终究还是不如师兄,总忍不住想说话,想对溪里的鱼说话,想对庙里的书说话,而每到那个时候,我就会觉得好生自责,直到现在我与三十六聊天的时候,还是偶尔会有这种感觉。” 牧夫人说道:“皇帝陛下本来就是个哑巴。” “师兄当时也是这么安慰我的。”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继续说道:“所以后来我把把那句话改了一个字,以此奉行。” 牧夫人神问道:“哪个字?” 陈长生说道:“千言万语,不当一直。” 牧夫人缓缓挑眉,问道:“王破的直?” 陈长生说道:“不错。我做不到抱残守缺,道心不移,那么想的太多,说的太多,便容易错的太多,既然如此,何不直接一些?只要相信自己做的事情是有道理的,那么便去做好了。” 牧夫人说道:“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 陈长生说道:“但至少王破与我相信有是非。” 牧夫人接着说道:“所以你今夜可以单刀直入,来到我的身前?” 陈长生说道:“执剑直行,往往会比较快到达目的地。” 牧夫人感慨说道:“我一生修道无碍,但做事时确实容易摇摆不定,或者这便是女子先天不足?” “母亲……” 落落轻唤一声,欲言又止。 牧夫人唇角微翘,带着一抹嘲讽意味说道:“女生外向其实也是弱点。” 落落有些难过,不再言语。 “教宗大人说的不错,做事确实应该直一些。” 牧夫人说道:“那天在观景台上,我就应该直接杀了你。” 说话的时候,她依然没有看陈长生,而是看着夜色里的远方。 她的眼底深处有一抹极淡的疲惫与悔意。 她是在后悔那天没有直接把陈长生杀死,还是在后悔别的事情? 她这时候究竟在看哪里? 在海的这面,山的那面,湖的对面,有一道黑崖,崖上积着万年的冰雪。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这里,悔意渐深,情绪渐淡,杀机渐盛。 有风自西海来,夜穹下的无数座雪峰没有任何变化,黑崖上那些积了无数万年的冰雪则是簌簌落下。 冰雪被寒风撕碎,然后卷起,呼啸击打着崖面以及四周的树木。 小德挥手把一根粗重的倒塌树木震成粉屑,抬头望向白帝城方向,眼眸里的褐黄色变得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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