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来,相反草海四周那些细碎的声音更让他们警惕,那些声音属于这片草海的土著——昨日徐有容杀死了很多妖兽,但为此付出了很多代价,同时她清楚这片草原里肯定生活着更加强大的妖兽,甚至有可能通幽境修行者根本无法抵抗的存在。 陈长生撑着黄纸伞,感知着那道剑意的位置,继续向草原里前行。此时的太阳已经快要移到中天,但阳光并不炽烈,像春日一般温煦舒服,徐有容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撑着这把破旧的伞,担心自己被晒?还是说这少年修行的玄霜寒气与阳光相冲突? 如果事涉雪山宗的独门修行功法,自然不便多言,但有件事情她必须问清楚:“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陈长生说道:“去剑池。” 那道剑意所在的位置,在他想来,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剑池。 如果周园里真的有剑池,却一直没有被人找到,那么很明显,剑池最有可能便在这片没有人能走出来的草原里。 徐有容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够确定剑池的位置。 陈长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是说他不想让黄纸伞的秘密被她知道,而是剑池终究不是普通的宝藏,经过这两天一夜的逃亡,他可以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这名少女,给予她足够的信任,可正是因为如此,何必再加上这些筹码来考验人性?人性是不能考验的,每考验一次,便有可能向出题者相反的方向走一步,同样,信任也不是拿来用的,每用一次都是对信任的一次磋磨。 随着行走,草海里的水渐渐变少,实地渐渐增多,这才有了些草原的感觉。 走在密集的草丛间,感受到鞋底传来的踏实的感觉,陈长生觉得踏实了很多。然而,草原里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越来越多,很明显,隐藏在四周的妖兽,要比在湿地里面更多,也有可能更加凶恶。 徐有容取出桐弓,静静观察着四周,随时准备出手,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陈长生背着她走出了数十里地,那些妖兽始终没有发起攻击,甚至没有靠近他们,甚至有三次,她清楚地感觉到,在远处观察着己方二人的妖兽散发出来极恐怖的气息,即便是她全盛时期,也不是那些妖兽的对手。为什么这些强大的妖兽没有过来猎杀自己?如果是以前,她或者会以为是自己体内的天凤真血散发出来的气息,直接镇压了那些妖兽的贪欲,但现在她体内的血都已经快要流尽,那些妖兽又是在忌惮什么? 二人继续前行,草原的地面越来越干,野草的高度则在降低,而且逐渐变得稀疏起来。 最终,他们走到了一片刚刚没过脚背的草地里,那些草色泽灰白,却没有枯死,仿佛就像是老人的头发。在绿色的草原里,这些灰白色的短草极为醒目,而且从他们的脚下通往极遥远的草原深处,形成一条明显的道路。 不知道这条白草铺成的道路通往何处,隐藏着怎样的危险。 徐有容说道:“如果……那个人真的死了的话,这条路有可能通往他的墓地。” 陈长生明白她为何会这般猜想。 在道源赋的往生经里,有这样一句话:白草为路,直上星海。 如果周独夫真的死了,真的葬在这个世界里,那么他的墓地最有可能便是在这片草原的深处,这条白草路,代表的便是通往死亡的通道。还有一个强有力的例证,来自于黄纸伞柄传来的微微颤抖,那道剑意,就在这条白草路的远方,如果那道剑意标明的是剑池的位置,那就非常符合逻辑——沉睡在剑池里的千万把剑,那是周独夫的战利品,当然也是对他来说最好的祭品。 “周园里没有星海,剑池便是星海。”他同意徐有容的看法,说道:“看来要走到这条白草路的尽头,才能知道是死亡还是别的。” 徐有容没想到他这么快便想到了自己的判断依据来自道源赋,有些欣赏地看了他一眼。 无论是通往星海还是死亡,都极遥远,这条白草路自然很漫长,陈长生背着她走了很长时间,却仿佛还只在起始处。 日不落草原里的太阳升起然后落下,并不消失,围绕着草原转圈,然后再次升起落下。 他们行走行走再行走,渴的时候就饮些道旁水洼里的清水,饿的时候陈长生弄些兽肉来吃,困意难挡的时候,他就睡会儿,她静静坐在一旁,待她疲惫了,他便会醒来,如此重复交替,陈长生的伤势稍有好转,她却一直非常虚弱。 某天又到了夜晚降临的时刻,不是真的夜,只是光线变得有些晦暗,天空里忽然下起雨来。 陈长生背着她在夜雨里奔走,不知什么时候,黄纸伞被她握在了手里,遮着风雨。 今夜的雨来势太猛,只凭一把伞无法遮蔽,只是这荒草漫烟的世界,到哪里去找蔽雨的地方。 就在这时,他们撞破雨帘,看见了一座庙。 …… …… 第299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二) 那是一座破旧的小庙,被风雨侵蚀的极为严重,只能从檐上残存着的祭兽,隐约看出当初的规制与用途。 站在雨中庙前,陈长生和徐有容都没有说话,很安静。 这是一座祀庙。 白草为路,直通星海,千里一祀。 这座破旧的祀庙在白草路边,说明他们猜想的没有错,这条路确实通往某座墓陵——不是所有的墓都能称为陵,千年以来,除了大周王朝的前后三任皇帝,只有一个人敢把自己的坟墓称为陵,以此为规制修建,而且无论是谁都不敢有任何意见。 那个人当然就是周独夫。 “这就是传说中的初祀庙吗?”陈长生看着夜雨里的那座破庙,喃喃说道。 大周王朝的三座皇陵,各有各的恢宏,但唯独千里之外的初祀庙早已被圣后娘娘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拆除。因为娘娘觉得一座远在千里之外的庙,除了用来养一群没用的礼部官员之外,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极为浪费。 这件事情,就像她当初派周通把天书陵的那间碑庐拆掉一样的干净利落,很有道理,又很不讲理。 这间破旧小庙,应该就是整个大陆唯一的初祀庙了。 夜雨继续落着,越来越大,远处草原地面上那轮光团,早已消失无踪,天地一片阴暗。 陈长生背着徐有容站在雨中,没有走进那座庙里避雨,不知道为什么。 以前肯定也有很多了不起的人类修行者或者魔族强者,像他们一样,找到了这条白草路,看到了这座庙。 然后,那些人继续向那座墓陵进发。 最终,都死了。 他问道:“我们可以回头吗?” “不能,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徐有容摇了摇头。 前两次陈长生沉睡的时候,她用命星盘进行过推演,推演的结果非常不好,虽然算不到准确的自己的命运,但他的命途依旧灰暗,而且如果他们不再继续前行,而是回头,那么就一定会迷失在这片草原里。 他们只能往前走,那么会迎来和那些前人一样的结局吗? 庙前除了啪啪的雨水声,没有任何声音。 陈长生和徐有容的神情渐渐变得平静,眼神渐渐变得宁静,重新变得从容起来。 没有问也没有答,没有互视,不知道彼此怎么想,但他们都坚信自己必将和那些前人不一样。 …… …… 雨水从檐上落下,在断裂的石阶上砸成水花,还没来得及绽放,便被更多的雨吞没。庙里燃着火堆,不知搁了几百年的木制神像,被劈成废柴后,烧起来味道有些大。陈长生蹲在火堆旁,不停地从里面抽出被打湿的柴火,同时用烛台架翻动火里的那几块根茎。 徐有容靠在草堆上,脸色微白,看着很是虚弱。以她的伤势和真血流失的情况,能够撑到现在,中间还打胜了几场恶战,已经是奇迹。 那几块不知是什么野草的根茎烤熟了,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陈长生从灰里拣了出来,撕掉外皮,走到她的身前。徐有容接过,用手撕着慢慢地吃着。陈长生静静看着她。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个夜晚,她是怎么救的自己,因为她从来没有说过,但这一路行来,他亲眼见识过她强大到难以形容的实力,他总认为如果没有自己,或者最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能够平安地离去。 徐有容确实没有说过那些事情,因为她有自己的骄傲,而且她认为这名雪山宗的少年也救过自己,那么便两不亏欠。 没过多长时间,她吃完了,陈长生把打湿了的手帕递了过去,然后开始自己进食。 徐有容拿着湿手帕,轻轻地擦拭着唇角,静静看着坐在火堆旁的他,没有说话。 一路上,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很少说话,但为彼此做了很多事情。 同生共死,不离不弃,这些在世界里最光彩夺目、非常纠连的词汇,就被她和他很简单随意地做到了。 愿圣光与你同在。 看着他那双能够映出篝火的清亮眼眸,她在心里说道。 然后她对他说道:“你是一个好人。” 这句话她说的很淡然,但又很认真。 陈长生看着她笑了笑,说道:“你也一样。” 然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很抱歉,直到现在才来问你,请问姑娘你怎么称呼?” 徐有容微笑说道:“你呢?” 真的很有趣,他们两个人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究竟是谁。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周园里也看不到星星。然而看着她的眼睛,陈长生仿佛已经看到雨停后西宁镇的夜空,没有一丝雾气,纤尘不染,又因为夜空里的繁星而无比明亮,明亮的有些令人心慌,以至于根本没有办法对着这双眼睛撒谎。 徐有容也在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干净透亮,能够清晰在里面看到自己,面对着这样一双眼睛,似乎只能做出诚实的回答。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是一句名言,因为在人世间出现的次数太多,于是,只要不是刚刚启蒙的孩童,没有人会愿意说,大多数时候也不会被想起,但这时候,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都想起了这句话。 在汶水城里被民众围观的感觉不好,对方知道自己就是陈长生之后,大概不会像这一路来这般淡然随意。 从很小的时候便过着万众瞩目的日子,无论在京都还是在南方,都是所有视线聚集的所在,是所有人爱慕的对象,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也不希望对方知道自己就是徐有容之后,会不会像别的少年一样眼神顿时变得火热起来,言行却变得拘谨无味起来。 但看着对方的眼睛,他们决定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这代表着尊重。 然而,就在他们嘴唇微动,自己的名字便要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他们再一次……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们都有一份天下皆知的婚约在身,如果这名秀灵族的白衣少女知道自己是陈长生,那就会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妻叫做徐有容。如果这名雪山派的隐门弟子知道自己是徐有容,那就会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叫做陈长生。 他们都不喜欢那份婚约,都想退婚,但他不想她知道这件事情,她也不想他知道这件事情。 这种情绪很复杂,这种心思很简单,因为再如何了不起,毕竟是少年,终究是少女。 所以,他们做了一个相同的决定。直到很多年后,夜雨里这座破庙里发生的事情,依然没有答案,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基于怎样的原因,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甚至就连他们自己也没有对彼此说过当时的想法。 徐有容的笑容渐渐敛没,很是平静。 陈长生的笑容渐渐平静,不想露出破绽。 他们的声音同时响起。 “雪山宗,徐生。” “秀灵族,陈初见。” …… …… 夜庙里很安静,只有雨水落下的声音,并不烦心,更添静意。 在崖洞里醒来之前,陈长生曾经隐隐约约听到那名老怪物的声音,知道因为黑龙的原因,对方把自己误认成了雪山宗的隐门弟子,也知道了那少女是秀灵族人,他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份,于是将错就错,哪里知道徐有容也是这般想的。 她的声音很轻,舌尖微卷,尾音轻轻地拖着,哪怕是说自己的名字,也显得有些生涩,落入他的耳中,觉得很好听,声音好听,名字也好听,姓陈这很好,叫初见也很好,有句话是怎么说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他看着她有些浮肿但依然清丽的脸,想着前些天在青草堆畔,她捂着自己双颊时的可爱模样,心想,如果人生能够像这个叫初见的女孩一样,倒也确实不错。 徐有容想的更简单些,知道这名少年原来也姓徐,当初见到昏迷中的他时,竟觉得有些熟悉、很想亲近,难道就是这个原因。 互通姓名完毕,接下来做些什么?雨庙再次变得安静起来。 “来一局?”徐有容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张棋盘,向他邀请道。 他看着那张棋盘,知道对方像自己一样,还隐藏着很多秘密,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有容也自微笑不语,他们都知道彼此并不寻常,只是何必去谈那些无趣无味的事情,如果不能走出这片周园,那些世事又有什么重要?是的,在生死之外,除了享受生命,任何事情都不重要,但重要的是…… “我不会下棋。”他有些惭愧说道,看着她略显失望的神情,补充说道:“或者玩些别的?” 徐有容心想如果要打骨牌,还差两个人,如果要玩阳州纸牌,差的人更多,只有两个人,如果不下棋,那能做些什么呢? 长夜漫漫,冷雨凄迷,并不是睡觉的好时辰,更何况,这一路上她睡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 那么便只有闲聊了,而且可以不用消耗精神与体力。 只不过他们现在是在逃亡,并不是在相亲,那么自然不会聊到一些太深入的问题,比如你家里有几口人?你爸爸妈妈好吗?你今年二十几了?你眼睛怎么这么好看?你身上是不是残留着玄霜巨龙的血脉?你可曾婚配吗? 这是真正意义上他们第一次聊天,他们是修行者,并不是太熟,所以他们只好聊修行。 这里的修行是真的修行,与人生就是一场修行这种酸话没有任何关系。 雨庙里的篝火照亮着这对年轻男女的脸,这时候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人生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 …… 第300章 天才夜话以及追赶 这场发生在雨夜破庙里的闲谈,氛围很好。 每个修行者在漫长的修行路上,都会遇到一些难解的问题,而那些问题与他们自身的情况息息相关,即便是师长也很难给出解答,往往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想通,而那些问题的难易程度,其实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修行者的水平。 陈长生在这场关于修行的谈话中,提出来的问题都很难,水平很高,徐有容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听着,偶尔才会说几句话,然而那几句话每每就像黑夜里的篝火,非常醒目,照亮了他眼前的世界,让他看到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这让他很是吃惊,然后很是佩服,这名少女在修行方面的学识素养高的难以想象,像唐三十六和苏墨虞修道天赋也极高,但和她一比则明显要差出一大截,在他平生所见的同龄人中,竟只有苟寒食能够与她较一高低,当然,还有他那位看似不会修行的余人师兄。 因为这些修行问题的层次与奇异的思考角度,徐有容对他也生出很多佩服之意,心想在自己见过的年轻一代修行者里,除了秋山师兄和苟寒食,竟没有人及得上他,要知道雪山宗虽然传承万年,底蕴深厚,曾经无限风光,但毕竟偏在西北,不像京都里的那些学院或长生宗、圣女峰一样,能够随时接触到修行界最新的知识,他居然能够拥有这样的见识与能力,只能说是天赋其才。 寒雨在庙外越来越大,谈话的声音被压的越来越轻,草堆被烘的越来越暖,两个人隔着一尺的距离,靠着墙壁坐着,轻声交谈,偶尔会沉默思考片刻,眉头微蹙,被火光照耀成有趣的形状,然后他提出某种猜想,她又说出另一种可能。 能够在短短一年时间里,从不能修行到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通幽上境,除了老师和师兄自幼给他打下的基础太厚实,陈长生当然也是一位修行的天才,要知道只靠博览群书,通读道藏,是绝对没有办法在大朝试里拿到首榜首名,更不可能一夜观尽前陵碑。至于徐有容那更是不言自明的修道天才,要知道,如果仔细算来,历史上最年轻的通幽上境并不见得是陈长生,更有可能应该是她,因为她比陈长生要小三天。 这个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但已经越来越肯定对方是个修行方面的天才,而天才往往是孤单的,因为缺少能够在精神世界里平等交流的对象,这句话看上去似乎有些老套,但非常真实,所有的天才都希望能够遇到一个同伴,遇到一个能够轻松听懂自己意思的谈话对象,能够与对方讨论一些平时无处讨论的问题,这就像是背后挠不到的某个地方痒了很多年,忽然有人伸手在那里替你挠了挠,这便是挠到了痒处,如何能不舒服? 这场谈话进行的越来越愉快,即便是平静自持的徐有容的眼睛也越来越明亮。 直到夜深,陈长生提出一个有些大逆不道的设想,说可不可以用脾脏之间空隙替代疏二脉的作用,这让徐有容沉思了很长时间,在她刚刚想到某种可能性的时候,忽然间感觉到肩头微沉,然后闻到了一道很淡的体息。 看着靠着自己肩膀酣睡的陈长生,她怔了怔,眼里生出一抹微羞的恼意。 她不喜欢被男子接近,更不要说是如此亲密的姿式,这一路行来,她被陈长生背着,已经让她觉得极为负担,更不要说,此时对方竟然靠了过来。 她伸出手指,缓缓抵住陈长生的眉心,准备把他推开,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用力。 如雷般的鼾声,响彻旧庙,竟把外面的雨声都压了下去。 徐有容看着沉睡中陈长生,想起来这一路上他都极为嗜睡,只要有时间,基本上都是闭着眼睛在睡觉,应该是雪山宗那套功法带来的副作用……今夜想必也不例外,先前他应该早就困的不行,却一直在陪她说话,这让她感觉有些温暖。 同时,她还是觉得有些羞,这是她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近。 当然,她在他的背上已经好些天,但……那是不得已,那是伤势的原因,那是从权……总之,她有无数种方法开解自己、找到借口,但现在,她没有办法找到借口,他就这样靠着她的肩,眉眼近在她的眼前,无比清楚。 小镇里的嫂子们总说臭男人、臭男人,他倒不怎么臭,没什么味道。 好吧,看在你伤重的份上,而且我也伤重,不好移动,便容了你。 徐有容这样想着,收回了手指,然后她闭上眼睛,准备伴着夜雨睡去,然而直到很久以前,睫毛依然在轻轻颤抖。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打呼声太响,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 …… “好一对奸夫淫妇。” 雨不知何时停了,旧庙外响起南客冷漠的声音。 伴着脚步声,她和弹琴老者、两名侍女,还有那对魔将夫妇走进了庙里。 她的视线从已经熄灭的火堆移到墙边的草堆上,看着那些凌乱的草枝和身体碾压后的痕迹,很轻易便推断出来,昨夜徐有容和陈长生应该是相拥着睡去。 两名侍女知道大人她自幼便谨守礼数规矩,以道德君子自居,把德之一字看的比什么都重,所以对她此时的反应不以为异。那对魔将夫妇却不免有些吃惊,然后觉得有些好笑。刘小婉笑着说道:“他们有婚约在身,如何说得上是奸夫淫妇。” 南客一时语塞,这对魔将夫妇实力高强,而且不是她的下属,她没办法像对待侍女一般训斥,但依然强自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即便是未婚夫妻,一日未成亲,便要保持距离,这一路行来,她让他背着,可以说是迫不得已,这又算是什么?” 刘小婉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既然徐有容和陈长生已经离开,魔族一行强者自然没有停留,出庙而去。 白草道的两侧,草原里到处都是妖兽的气息,有些妖兽强大到就连这对魔将夫妇都觉得有些忌惮。 那名弹琴老者虽然说可以用琴声操控一些低级妖兽,但绝对没有能力控制如此强大的妖兽,更何况他的古琴此时负在身后,根本没有弹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强大的妖兽非但没有向他们发起攻击,甚至隐隐表现出来了一种臣服的感觉。 那是因为南客的手里拿着一块黑木。 这块黑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向四周的草原里不停散发着某种信号。 弹琴老者的目光落在那块黑木上,回想起前些天第一次看到南客大人取出黑木时自己的震惊——这样一块看不出任何神奇之处的黑木,居然能够让日不落草原里的妖兽听命,就连那些最强大、同时也是最骄傲暴戾的妖兽,在最初的有些不安份后,很快也都表示了臣服。 很明显,这块黑木是黑袍军师留给南客最强大的手段,南客都没有想到这块黑木有如此不可思议的神奇威力。黑袍大人在这些魔族强者的心里变得越发神秘而伟大起来,他究竟是谁,怎么会对周园如此了解,甚至拥有黑木这个明显属于周园的法器? 这是他们无法理解、也无从去追问的事情,弹琴老者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南客大人没有利用这块黑木,命令草原里难以计数的妖兽,直接把徐有容和陈长生撕成碎片,相反却命令那些妖兽不得擅自发起攻击,她究竟想做什么? “老师把这块黑木交到我的手里,应该便是算到,我可能会走进这片草原,但老师没有提前告诉我这块黑木的来历,说明老师把最终的选择权让我自行处理,我可以用黑木把他们杀死,但也可以去追求更大的梦想。” 南客看着白草道的远方,没有看见那两个人的身影,却仿佛看到了,神情漠然说道:“虽然我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很明显他们知道周独夫的墓地在哪里,知道剑池的位置,那么当然不能让他们死。” 弹琴老者低声说道:“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白草道,何必还要留着他们的性命?” 南客说道:“如果没有他们,我们永远不可能在这片浩瀚的草原里找到这条白草道,同样,我无法确定想要走进周独夫的陵墓,还要经过怎样的考验,我永远不会拿没有把握的事情去赌对方已经拥有的东西。” 弹琴老者明白了,不再多言,恭顺地退到一旁。腾小明走到道旁某处蹲下,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徐有容和陈长生留下的痕迹,对徐有容和陈长生有很多敬意,心想果然不愧是人类世界年轻一代里最优秀的男女,能够坚持到现在。 南客抬头确认雨后太阳在天空里的位置,继续向前,皮靴碾压着如霜般的白草,留下一道清晰的印迹。弹琴老者、两名魔族美人还有腾小明、刘小婉夫妇,跟在后面。在更后面的地方,在更广阔的草原里,无数妖兽,像潮水一般漫过水泊与荒地,悄无声息地跟随。 好一幕因为壮观而恐怖的画面。 …… …… 第301章 孩童雪话以及吵架 陈长生和徐有容也在白草道上,一路前行,无论落雨还是晴朗,那把黄纸伞始终都是撑开的。到了现在,徐有容大概已经猜到,他能够确信剑池的位置,从而带着自己走上这条通往星海墓陵的道路,应该与这把伞有关。 而当天空忽然落下飘舞的雪花时,这把看着有些破旧的伞,才发挥出了它最原始的功能。悄然无声,极厚的雪片落在伞面上,渐积渐厚,白草道更是如此,积雪渐渐没过脚踝,再也很难看到草枝的腰身。 陈长生和徐有容有些奇怪,明明先前还是一片春和景明的画面,为何此时却忽然落下雪来。 二人眼前的草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这时候他们才发现,道旁近处的草丛原来早已经枯萎,草间的水泊被冰冻成了实地。 雪间夹杂着寒风,黄纸伞能够承雪,却无法遮住所有的风,温度骤然下降,寒意笼罩四野。 徐有容失血太多,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寒意,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陈长生感觉到了,不敢再继续前行,把她放下后,解下衣裳替她穿上,然后把袖口与衣襟下摆全部系紧。看着他身上那件单衣,徐有容有些担心,准备拒绝他好意,然后想起来他是雪山宗的隐门弟子,修练的是最正宗的玄霜寒意。 她没有向他道谢,如果要说谢谢,这一路行来,两个人就不用说别的了,轻声说道:“愿圣光与你同在。” 陈长生没有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徐有容说道:“没什么,还有多远到第二座庙?” 陈长生算了一下时间,说道:“如果把时间流速的差异抹掉,应该……快了。” 确实很快,他们便在风雪里看到了第二座祀庙。 同时,他们知道距离周独夫的陵墓,还剩下九百里。 …… …… 风雪里的祀庙,非常破旧,异常寒冷。 到处都是白色的雪,无论屋檐还是庙前的石阶。 于是石阶上的那一大滩血迹,便显得有些惊心动魄。 徐有容靠着柱子,低头静静坐着,脸色苍白,看着虚弱不堪。 陈长生看着她,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以后……不要这样。” 就在他们走进这座风雪庙里的那一刻,一只雪貂从庙旁的雪堆里钻了出来,向陈长生的颈间咬去。 雪貂这个名字听着很普通,可如果放在周园外的世界,那是足以令通幽境的修行者也感到畏惧的名字,这种妖兽智商极高,极为狡猾,而且有不输于狼族的耐心,最可怕的是它的体内蕴藏着剧毒,只需要一滴便可以毒死数百名人类。 有些难以理解的是,陈长生和徐有容虽说都是重伤未愈,但他们散发的气息,应该会让这种极聪慧的妖兽了解他们不是普通的通幽境修行者,更不要说南客已经通过那块黑木,向整个日不落草原传达了自己的意志。 可是这只雪貂依然毫不犹豫地向他们发起了攻击,似乎他们的血肉对它来说,拥有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力——就在这只雪貂卷起风雪,忽然出现的时候,一直伏在陈长生背上,仿佛在沉睡的徐有容,忽然睁开了眼睛,伸手将这只雪貂变成了一道青烟。 为此,她很艰难才重新积蓄起来的一些真元,再次消耗一空。 “以后不要怎样?”她看着陈长生问道。 陈长生一面拨弄着火堆,一面想着措辞,说道:“不要这么……逞强。” 徐有容说道:“你觉得我是在逞强?” 陈长生看着渐渐变大的火苗,听出她的情绪有些问题,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说道:“总之,以后不要随便出手。” 先前在那只雪貂发起攻击的瞬间,他已经抽出了短剑,只是没有徐有容快。 徐有容没有再说什么。 她之所以不惜消耗真元,也要抢先出手,是因为她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 很明显,那只雪貂是嗅到了她体内残余的天凤真血的味道,才会变得那般疯狂。 陈长生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之所以对她说这些话,是因为他有些内疚,他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 很明显,那只雪貂是嗅到了他体内血液里的味道,才会变得那般疯狂。 燃烧的柴堆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这座庙比前面那座庙更加破旧,被陈长生劈成木柴的神像都带着雪,有些湿。 庙里一片安静,不知道因为什么,两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忽然,徐有容盯着他说道:“你觉得我是在逞强?” 陈长生依然没有抬头,说道:“如果你觉得这个词不好听,我可以换一个。” 徐有容沉默了会儿,说道:“无所谓,这个词我从小听了无数遍,早已习惯。” 陈长生把烤好的雪貂肉,递到她的身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说道:“如果累,就闭着眼睛歇会儿。” 徐有容接过雪貂肉,却没有即刻吃。 累这个字和逞强这个词,让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在如此虚弱的境况下,那些回忆并不是太美妙,让她真的觉得很累。 从很小的时候,天凤的血脉觉醒,她便承载着无数人的希望,家国族这三个字都在她的肩上。 怎能不累,但是怎能放下。 她把貂肉搁到身前的草上,低头轻声说道:“有些事情是放不下的,所以哪怕是逞强,也要这样一直做下去。” 陈长生看着她的模样,生出很多怜意。 这个少女的修道天赋极高,想必承受着整个秀灵族的希望,然而秀灵族在这千年里遭受了那么多苦难,数次险些灭族,如今故土已被魔族占领,大陆上诸多强大的势力冷眼旁观,秀灵族想要复兴,谈何容易。 她要背着整个部族前行,何其辛苦。 他安慰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有些事情,确实不是想放下就能放下。” 其实他何尝不是一直在这样生活,那是死亡的阴影,比任何压力都要沉重,而且与能力没有任何关系,只与命运有关。 徐有容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可是实际上我只会修行,别的事情非我所长,亦非我所愿。每每想起长辈们的殷切希望,想起那些复杂至极的事务,我非但没有任何信心,反而越发真切地觉得自己的无用与怯懦,甚至渐渐自卑起来。” 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无论是圣后娘娘还是圣女老师,无论是离山剑宗那些亲近的少年,还是南溪斋外门的师妹,又或是青矅十三司的同窗,更不要说京都东御神将府里的父母,但这时候,她却对陈长生说了出来。 如果不是重伤之后太过虚弱,如果不是在这片无人能够走出去的草原里,如果不是死亡近在眼前,以她的骄傲和强大的精神,必然不会说出这些话。话音方落,她便生出了淡淡的悔意,但话已出口,无法再作理会。 陈长生心想秀灵族里的那些长辈说不定就是把你视作下一代的族长在培养,自然需要你熟悉族中的事务,只是你如此聪慧,修行天赋又如此惊人,想来能力必然是极强的,何至于因为这些事情居然自卑起来。 看着他的神情,徐有容有些不解问道:“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情自卑过?” 反正都已经开始说了,反正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还以为自己是秀灵族的初见姑娘,那么多说几句又何妨? 陈长生很认真地想了想,想要在过去的十五年里找到一些相似的感觉,却始终都找不到。 他真的没有感觉到自卑过,甚至想起在东御神将府里准备退婚时所受到的羞辱,也只有一些无奈和恼火。 “没想到你居然是如此自恋的一个人。” 徐有容看着他微笑说道:“可是你觉得自己真的这般完美吗?” 陈长生心想唐三十六才是自恋的人,说道:“世间根本就没有方方面面都完美的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个自己没有见过面、却听过无数名次的人——秋山君。 他摇了摇头,把那个名字从自己的脑海里甩出去,继续说道:“但不完美不代表就要感到自卑。” 徐有容无法理解,说道:“如果怎样努力,都无法在某些方面胜过对方,难道不会因此而生出羞耻之感?” 陈长生不解说道:“为何要有羞耻之感?” 徐有容说道:“那岂不是不知羞耻?” 陈长生有些惊讶,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姑娘竟是这样的人,问道:“你有病吧?” 柴堆里的噼啪声已经没有了。庙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外面的风雪声,以及徐有容渐渐变重的呼吸声。 她有些生气。她有足够的理由生气。 从小到大,从京都到圣女峰,从来没有人敢对她大声说话,更不要说用这般严重的词语教训。就连圣后娘娘和圣女老师,都不会这样。因为她一直走在通往完美的道路上,无比严格地要求自己,没有任何可以被指责的地方。直到今时今日,在这座风雪旧庙里,这个年轻男子说道:你有病吧?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她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所以她看着陈长生,强自平静问道:“你想死吗?” 第302章 清风问道 徐有容现在血脉与真元都已经枯竭,非常虚弱,不要说战斗,就连走路都无法做到。于是,她这句你想死吗,非但没有那般骄傲高贵霸气的意味,反而有些可笑,当然,这种可笑在陈长生的眼里,或者更像是可爱。 他笑着说道:“如果你没病,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徐有容努力控制住情绪,说道:“这想法哪里荒唐了?” 陈长生说道:“我说过,世间根本就没有完美的人。做不到完美,比别人差些,就要生出羞耻之感,这难道还不荒唐?教宗大人养盆栽的水平不如百草园里的花匠,他就应该羞愧?圣后娘娘的女红没有汶水城女工的针法精妙,她也应该羞耻?” 徐有容微微挑眉,说道:“我说的是一种人生态度,只有以这样的态度生活,才能变得更加完美。” 陈长生摇头说道:“我不是说这种态度不可取,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如你所言看重的是态度,那么只要我们不停努力,不到人生的最后时刻,就不能说我们没有完美的可能,既然胜负未分,为何要提前羞愧?” “至于自卑,那就更加不会。”他从火堆里取出刚烤熟的一块根茎递给她,把她手里那块有些微凉的换了回来,继续说道:“现在做不到,不代表以后也做不到,而且就算一直都做不到,又有什么?努力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渴求,而不应该来自与别人比较而产生的心理落差,只要真的努力过了,那就足够。” 徐有容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长生又说道:“我觉得你应该想清楚。别人对我们的希望并不重要,我们自己希望做什么才真正重要,人难道不应该为自己而活吗?” 徐有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陈长生明白她的意思,说道:“该承担的责任当然要承担,但活着还是应该为自己而活,而且后者应该在前者之上。” 徐有容想了想,说道:“我无法理解。” 陈长生想了想,笑着说道:“我也就是随口说说。” 经过这番谈话,他发现这名少女就像森林里的刺猬一样,时刻防备着什么,容易伤到身边的花花草草与带着善意的手,又容易伤着自己,或者正是因为这样,在平静淡然、从容强大的外表之下,她竟是如此的敏感纤细。 他先前说完美只是顺着她的话在谈,事实上从来没有想过,他觉得她的这种思维方式很怪异,所以才会觉得她有病——有哪个普通人,会以完美作为生存的目标,一旦发现自己无法做到绝对的完美,就会因此而产生自我否定和贬低? “你说的话听上去有些道理,或者能够让人生变得轻松些,但如果……” 徐有容犹豫了会儿,请教道:“我自幼接受的教育让我无法接受你这种观点,那么我应该怎样面对这种压力?” 陈长生指着她手里那块根茎,说道:“趁着热先吃,我们随便聊聊。” 徐有容依言撕开根茎微焦的外皮,伴着一道热汽,淡淡的香味也飘了出来。 陈长生说道:“首先我们得知道自己最想做什么,活着的目的是什么。” 看着她的神情,他赶紧说道:“不要再说完美这两个字,完美是用来形容程度的,并不是具体的事实。” 徐有容想了想,说道:“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修道。” “那就修道。”他说道。 徐有容有些不高兴,心想你这不是唬弄人吗。 陈长生解释道:“除了修道,别的事情你都不去想。” 徐有容说道:“但那些事情依然存在。” 陈长生说道:“闭上眼睛就是天黑,不看世界,世界就不存在。” 徐有容说道:“唯心之言,如何能够说服自己,而且修道也只是手段,并不是目的。” 陈长生看着她,回想着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你修道的目的应该是……变得更强?” 徐有容说道:“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责任。” 陈长生有些无奈说道:“我们能不能先把责任这两个字忘记。” 徐有容正色说道:“一时不敢或忘。” 陈长生认真地想了想,说道:“那么我建议你在还没有变成最强大的那个人之前,暂时忘却这个目标,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修道这个手段上。” 徐有容说道:“没有目标,如何能够行走的踏实?” 陈长生说道:“那证明你的目标不够坚定,不可撼动,若那目标已经深入你的意识血液之中,何必需要时刻提醒自己?” 徐有容想了想,说道:“有道理……那你修道的目标呢?难道已经忘了?” “当然没有忘。”陈长生安静了会儿,说道:“我求的是长生。” 他修的是顺心意,求的是长生道。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徐有容问道。 陈长生明白她问的是存其意而忘其念的好处,而不是求长生道有什么好处。 对于这种做法,世间只有他最能体会到具体的好处在哪里——因为他要追求的目标,本身就是极大的压力——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他修道路的尽头,在等待着他,并且越来越近,如果他不是学会忘记这件事情,只怕早就已经在种大恐怖的压力下变成了疯子。 为什么从西宁镇旧庙开始,他一直在修顺心意?因为如果心意不通,他根本没有办法正常的活着。怎样才能在这般恐怖的压力下,心意顺畅?只能忘却,但记得自己最初的想法,本能里那样去生活,唯如此,才能平静安乐。 他的声音不停地响起,很平静,语速不快,意思很清晰,庙外的风雪再如何狂暴,都无法压住。 破庙的门早就有坏了,有寒风混着雪粒飘了进来,大多数被篝火挡住,有些落在他的脸上,就像火光落在他的脸上一样。 寒风与温暖的火光融在一起,便成一道清风。 徐有容听得很认真,看着他的脸,眼睛越来越明亮。 这个年轻男子仿佛阅尽世事,却不老气沉沉,依然朝气十足,就仿佛一缕清风,让人觉得极为舒服。 …… …… 第303章 过四季而见陵 徐有容不明白,心想你最多也就二十来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为何会把人生想的这般明白?而且……居然能够用那样简单的语言,把这么复杂的道理讲清楚,雪山宗究竟是怎么教的你?你平时是怎样在生活? 她说道:“我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能言善道的人。” 陈长生微怔,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的评价。从小和余人师兄在一起生活,他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手式比划,来到京都后被很多人觉得有些沉默寡言,那么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够说这么多话了?因为在国教学院里要给落落和轩辕破上课?还是说因为这一年里,唐三十六那个令人头疼的富家子天天在自己耳边碎碎念的原因?或者……与说话的对象有关? 看着火光照耀着的少女清丽的脸,他有些无来由的心慌,然后意乱:“就是随便瞎说。” 徐有容看着他认真问道:“你为什么懂这些道理?” 陈长生心想,那是因为你自幼生活在草原,与世隔绝,没有人和你交流的缘故。 徐有容说道:“把责任与压力与生活看的如此清楚,非日夜自省不能做到,你真的很了不起。” 陈长生诚实说道:“倒真没想那么多,只是压力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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