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但就算自己真的能够放下那个饭盒,娘娘也不会放过自己吧? 那些错综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汗青真正地平静下来,等待着铁枪穿透自己身躯的那一刻。 忽然间,天书陵峰顶的星光散了。 夜空里出现了一道笔直的通道,紧接着,才是如风雷一般枪啸声响起! 天海圣后挥袖,霜余神枪如闪电般刺穿夜色,向着京都某处飞去。 她看都没有看汗青一眼,这种无视便是她此时真实的心情与态度。 霜余神枪回到了它应该停留的地方——大周皇宫。 远处的京都里响起一道极其沉重的撞击声,紧接着是建筑倒塌的声音。 眼看他起高楼,那楼是他修的。 眼看他楼垮了,朕要毁了你的楼。 那座楼从高台之上崩裂,落到地面上,砸成粉碎。 京都数百年来最著名的建筑,大周王朝最具象征意义的凌烟阁,就这样消失了。 …… …… 成功岭的暴雨还在下,雨水里到处都是尸体。大陆第六神将天槌是圣后娘娘最忠诚的部属,他率领的寒州军府在大周北军里最为强大,今夜虽然骤遇伏击,反抗也最是激烈,死伤也最为惨重。 摘星院院长陈观松,看着瞪圆眼睛的天槌神将遗体,脸色略显苍白,眼中生出一抹歉意。今夜如果不是他以恩师的身份,带着军方与天海家的强者偷袭天槌成功,根本没有可能停下寒州军府大军的脚步。 “为师一定会实践你的遗志,带领大军攻入雪老城,所以天槌啊……你就瞑目吧。” 雨夜里忽然响起一道漠然的声音。 “你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吗?” 第665章 黎明前的黑暗 陈观松在大周军方资历极老,极擅隐忍,深得圣后娘娘信任,执撑观星院多年,在军中拥有大批门生子弟,实力境界更是深不可测,早已半步神圣,在初秋的这场谋叛里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如果没有意外,事后,他必然会成为大周军方的领袖人物,与商行舟一道登上权力的最高峰,并且将会成为大周军队北伐魔族的统帅。 然而,就在胜利近在眼前之时,他死了。 他死的很惨,是被天凤的真火烧死的,而且不是立刻便死去,被烧了很长时间,才没了呼吸。 在死之前,他经历了人世间最痛苦的折磨。 因为这是天海圣后的复仇。 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提前为自己复了仇。 同时,也是为那些至死都忠于自己的部属复仇。 她拂了拂衣袖,把天槌神将的尸首化作了一片火焰,给予他追随自己同归星海的荣光。 然后,她去了万里之外,再次遮蔽星空,踏足溪水,一掌向着那名僧侣拍了下去。 无数星光随着她的手掌落下,并不沉重,却无比玄妙,根本无法躲避。 那名僧侣手掌一翻,迎了上去,溪后的浓雾从孤峰处呼啸而来,随掌势而聚。 双掌相遇,僧侣便明白了她的心意,问道:“便是连粒种子也不留了吗?” “朕自有传承。”天海圣后说道。 僧侣以为她说的是徐有容。 其实不是,或者说不止。 “您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僧侣看着天海圣后说道,眼睛开始流血。 这是他第一次对天海圣后表达出敬畏的情绪。 然后他的身躯骤然虚无,化作无数碎裂的光片,顺着云墓消失无踪。 无数万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那片满是如玉般的沙漠里,有一座极大的祭台。 那名僧侣盘膝坐在祭台上。 数十万名信徒跪在祭台四周的沙漠里,举着双手,对天舞着,无比虔诚,如痴如醉,如癫如狂。 忽然,一道来自异大陆的精神力量,笼罩住了整个世界,向着地面碾压而来。 那名僧侣睁开眼睛,眼瞳一片幽黑,两道鲜血从眼角淌落,然后浑身开始流血。 祭台四周十余名祭司暴体而亡,信徒们发生惊恐地呼叫,开始哭喊。 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去,沙漠被染红。 …… …… 在人生的最后时刻里,天海圣后没有如很多人想象的那般,把最后的生命化作最狂暴的力量,去击杀那些她不喜欢的人。 教宗搁下了那盆青叶,她没有出手。 汗青放弃了抵抗,她没有出手。 天海家的庄园那般安静,她没有出手。 她一枪毁了凌烟阁,一拂袖烧死了陈观松,然后燃烧最后的生命,击溃了那名僧侣。 因为那名僧侣来自圣光大陆。 直到很多年前,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开始与圣光大陆上的异族打交道,人们才会明白,那个初秋的夜晚,圣后娘娘击溃那名僧侣从圣光大陆来的投影,究竟意味着什么,又为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争取了多少时间。 天海圣后当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好人,更谈不上圣贤。 之所以在最后时刻她会这样选择,是因为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准备做这件事。 虽然这个世界已经背叛了她,但她依然执着地认为,这是她的世界。 ——这是朕的世界。 既然是朕的世界,当然要由朕来守护。 任何胆敢伸向朕的世界的手,都要被斩断。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并且也做到了。 …… …… 做到了。 做完了。 天海圣后回到了天书陵峰顶。 看完了她自己的世界,现在终于有闲暇可以看一眼自己的身边。 陈长生在她的身边。 从很久以前开始,便被整个世界遗忘了的陈长生,一直就在她的身边。 或者是因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没有忘记他一直在自己的身边。 从汗青神将掷出霜余神枪偷袭,到那番对话,到她最后巡游自己的世界,其实只过去了很短一段时间。 而且陈长生的身体有些僵硬,所以一直保持着先前那一刻的姿式。 他的左膝微曲,左手握着藏锋的剑鞘,右手握着无垢的剑柄。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画面。 就在最开始的时候,霜余神枪来到天书陵峰顶时,他就摆出了这个姿式。 那时候的天海圣后,身道魂尽皆不在,无人守护。 霜余神枪来了。 他想都没有想所谓阵营,所谓不是母子这些问题,他本能地握住了剑,想要替她挡住这一枪。 他重伤未愈,极其虚弱,但他的鞘里还有数千名剑,他还有那串石珠。 然而,那是霜余神枪。 那是汗青神枪。 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那根铁枪便像一道闪电般,刺穿了天海圣后的身躯。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幕画面,什么都做不了。 剑到不了,能到的只有心意。 “你想要救朕?” 天海圣后微微挑眉。 陈长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凭你?”天海圣后看着他嘲笑道。 下一刻,黑色的凤翼消失于夜风之中。 忽然,她脸上那抹嘲弄的笑容敛去无踪,向后倒去。 陈长生向前扑了过去,把她抱在了怀里。 天海圣后看着满天繁星,脸上流露出厌憎的情绪,似乎觉得太刺眼了。 他抱着她转了半个圈,把星光挡在了身后。 就像几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那样。 当时在皇宫里,在池塘边,在那只松鼠跑过的时候,他抱住她,转了半个圈,把没有落下的花盆挡在身后。 夜空里再次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明明繁星在天。 远处的天边隐约可以看到极淡的光线,天书陵顶却是无比黑暗。 漫长的夜晚终于即将过去,黎明快要来临。 陈长生能够感觉得到天书陵下方的气息,知道师父已经来了。 “我带你走。”他对她说道。 “你能带朕去哪里?周园?”她看着他嘲讽说道。 陈长生这才知道,原来娘娘一直什么都知道。 “朕才不会去那个见不到天日的鬼地方。” 天海圣后看着东方的那抹晨光,漠然说道:“这里就挺好。” 第666章 破晓 黎明前,最是黑暗。在人们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往往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只要度过这段最黑暗的时光,便能迎来清丽的晨光,这便是所谓希望永远在的道理,然而,当黎明真正到来时,与那段最黑暗的时光又有什么关系呢? 时光就是生命,去了便不能回头,他人的光明与自己的黑暗之间,向来并无联系。 “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太阳。”天海圣后看着东方那抹极淡的天光、还无法跃出地平线的朝阳,说道:“我要普照世间,所有反对我的,都必将被阳光烧死,无法藏匿。” 她的言语或者说心声一如既往的强大霸道,然而,她这时候并不是在站在甘露台或神道边缘,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世界,她这时候躺在陈长生的怀里,就像一个普通女人那般,有些轻,没有什么力量。 陈长生感觉的最为清晰,听到这句话,莫名觉得难过,说道:“哪里可能杀得光所有人呢?” 昨天在皇宫里,徐有容曾经表达过类似的意思,当时圣后娘娘的回答很简单,很强硬,但此时她没有这样回答。 因为在这个漫长的夜晚里发生的很多事情,证明了她当时的说法是错的。 她安静了会儿,说道:“是的,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杀光。” 这句话很淡、没有什么味道,陈长生听着,却觉得很是悲凉,酸的不行。 他想说些什么安慰将死的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忽然听到神道畔的山林里响起一阵声音。 他抱着天海圣后望了过去,右手再次握住剑柄,神情很是警惕——天书陵峰顶的树林极密,到处都是带刺的灌木,本就没有道路,被暴雨打湿后更是泥泞难行,再加上本来就有禁制存在,是谁能够来到这里? 灌木被压倒,泥土溅飞,余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这半夜时间,他一直在天书陵里艰难地攀爬,手上与身上到处都绽开的裂口,血水与泥水混在一处,看着极为惨淡。 来到了天书陵顶,余人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陈长生抱着一个美丽的妇人。不知为何,他觉得那名妇人很是危险,张着嘴,满脸焦虑,啊啊叫着冲了过去,想要把陈长生拉开,把他护到自己的身后。 然而,当他一瘸一拐来到陈长生身前时,却停下了。 因为他觉得那个美丽的妇人有些眼熟。而且她脸色苍白,像他一样浑身是血,看着很是可怜。 余人的医术很高明,宅心仁厚,在西宁镇以及游历天下的两年里,时常替那些没钱治病的穷苦人诊治,确认师弟没有事,他下意识里便想要替那名妇人治病,下一刻却发现,这个妇人早就已经没有救了。 这是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余人从灌木丛里浑身是血地爬出来时,陈长生很吃惊,因为他没有想到,师兄原来一直都在天书陵里,然后他很感动,因为他知道师兄肯定是听到自己的声音后来救自己,接着他很愧疚,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愧疚。 天海圣后看着那名又瘸又瞎的年轻道士,微微挑眉,不知是喜还是惊还是别种情者。 “这……就是你师兄。” “是的。”陈长生望向余人,说道:“师兄,这是你的母亲。” 余人怔住了,看着他怀里那个美丽的妇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或者是因为,他本来就说不出什么。 天海圣后看着陈长生说道:“那么,你究竟是谁呢?” “我不知道。”陈长生微惘说道:“我原先以为自己是您的儿子,结果不是。” 天海圣后说道:“做我的儿子很丢脸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如果能做您的儿子,应该是很骄傲的事情吧?” “一个呆,一个傻,真是……” 天海圣后看了眼陈长生,又看了眼余人。 最后,她看了眼还在夜穹里散播着无尽光辉的夜空,说道:“但朕终究是有了两个儿子。”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很是淡然平静,又有极浓烈的嘲弄意味,总之非常复杂。 说完这句话,她就没有再说话了。 看完陈长生和余人还有星空,她就没有再看别的了,比如这个世界。 她闭上了眼睛。 …… …… 陈长生感觉到怀里的她没了呼吸,感觉到了神魂的去了,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仿佛也失了魂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才艰难地转过头,望向余人说道:“她……是圣后娘娘……师兄你……的亲生母亲。”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说的如此艰难过,断断续续。 他刚把这句话说完,就哭了起来。 他抱着天海圣后的遗体,哭着说道:“师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余人也开始流泪,对他不停地比划着手式,也表达着歉意。 陈长生不停地哭着,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余人不停地哭着,比划着对不起。 陈长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师兄说对不起。 余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师弟说对不起。 如果仔细去分析,这份带着悲痛的歉意,自然有道理,只不过这时候,说不清楚。 或者,只是因为这个世界很对不起他们,而他们却无处寻找道理。 …… …… 雨早就停了。 不管是暴雨还是天地感应而落下的微雨,都已经停了。 太阳还没有完全跃出地平线,云海却已经开始发光。 东方天欲晓。 教宗没有压制自己的伤势,回到了离宫。 无穷碧背着重伤将死的夫君离开了京都。 商行舟从洛阳城来到了天书陵前。 大周朝廷很多大臣、羽林军与城防司的军队,还有国教的势力,都已经来到了天书陵前。 莲海已然消散无踪,人海如潮,包围着天书陵。 天海承武带着忠于自己的部属,也来到了神道下方,他的神情很是漠然,毫无悲戚之色。 整整一夜时间都没有出现的徐世绩,也来了,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谓亲情,都是假的,所谓忠诚,有时候也是假的。 天,一天天的了,地,亦天天的了,世间的人或事又能熬得过几朝? 商行舟向着天书陵峰顶走去。 汗青让开了道路。 商行舟踏上了神道,道袍飘飘,仿佛并非尘世中人。 陈长生看着神道上渐渐行来的师父,感知到了他的意志。 他把天海圣后的遗体背到身上,向着天书陵下走去。 整个过程里,余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和天海圣后的遗体上。 天书陵只有一条道路。 商行舟踏着神道向峰顶走去。 陈长生背着天海圣后的遗体向峰下走去。 师徒二人在神道的中段相遇。 商行舟没有看他一眼。 他也没有看商行舟一眼。 师徒二人擦身而过,形同陌路。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陈长生消失在天书陵下的山林里。 商行舟来到了天书陵的峰顶,慈爱而威严地摸了摸余人的头,然后牵起了余人完好的那只手。 他带着余人来到神道边缘。 在这个世界上最高的地方,他举起了余人的手。 陈家的王爷们、各宗派世家的代表们、无数大周官员、离宫教士、将士们跪到了地上,如潮水一般,山呼万岁。 朝阳初升,照耀在天书陵的峰顶。 晨光落在那座石碑上。 那是天书陵最高的一座石碑。 那上面没有文字,没有线条,没有图案。 原来,什么都没有。 …… …… 第五卷 战地黄花 第667章 一块抹布 三天后的京都已经恢复了平静。 羽林军在皇宫外戒备森严,神情如往常一般冷毅,只有最细心的人或者才能看得出来那些将士们眉眼间的疲惫与一抹惘然,城门军奉着严命,不停地在诸坊市间巡察,逮捕了很多想要趁乱造反的贼人,治安没有任何问题。 民众重新开始忙于生计,闲时也不再像平日里那般喜欢在茶楼里议论政事,暗底里骂那个妖后误国,而是早早归家,把院门锁了,便当作小院外的风雨与自己无关,京都里的人们见过的事情太多,听过的故事太多,不要说什么百草园的往事,便说二十年前,京都闹出那场国教学院血案时,很多人曾经亲眼目睹过更血腥的场面,无论政变还是谋反还是清君侧或是正朔重归,他们早就已经有了经验,那就是,这些事情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沉默等着最初的风波消散便是。 这几天的天气也格外的好,秋高气爽,明日当空,落叶轻飘,仿佛前些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然而街上看不到什么行人,安静的京都并不宁静,只是死寂,因为终究还是有很多事情发生了。 就在天海娘娘死后的那天清晨,一个年轻的道士在前任国教学院商行舟以及陈家王爷还有无数大臣们的陪伴下,从天书陵走进了皇宫,然后在朝堂上再次接受了臣子们的朝拜,正式登基。 据闻正是当年逃出宫去的昭明太子。 新君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颁布了一封诏书。诏书的字数很多,很是繁杂,就算是礼部的官员都无法记住所有的细节,但哪怕最愚笨的莽汉也能从大诰里的那些话里听出一些基本的意思,那就是——天海圣后这些年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错的,她惩罚的那些人都是无辜的,然后有赏赐,自然也有惩罚。 赏赐出去的,都是朝廷的官位,反正那些忠于天海圣后的官员都被下了大狱,以及神将的荣耀,反正那些忠于天海圣后的神将或者死了,或者被重伤,或者叛了,至于惩罚,那就更加简单,不过是个杀字。 都说秋风秋雨好杀人,这几天是清冷好个秋,并没有萧瑟的风,也没有凄楚的雨,但同样杀了很多人。 当把该杀的人、必须杀的人都杀完了之后,很多人的视线投向了一个地方。按道理来说,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应该落在皇宫或者离宫,但偏生人们就是忍不住望向那里,带着完全不同的心情。 那里是国教学院。 只有很少人知道,那天清晨,陈长生背着天海圣后的遗体回到了国教学院,从那一刻开始,国教学院的门便再也没有打开过,就连澄湖楼冒着风险送来的瓜蔬都没有送进去,因为院门始终没有开,也因为国教学院已经被包围了。 两千玄甲骑兵将国教学院围了个水泄不通,百花巷和百草园里到处都是修道者。只有极少人知道,新君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颁布那份告天下的诏书,而是下了一道旨意,令人把国教学院看管起来,严禁任何人进出,违者杀无赦。 有些微妙的是,负责看守国教学院的人是天海胜雪以及一位合郡王。 合郡王是相王的同母弟,关系向来亲厚,当年甚至为了替相王出气,斩死了宫里派给他的一位属官。天海胜雪是天海家最优秀的年轻一代子弟,与国教学院有旧怨,但似乎已经解决,关键是,宫里为何会让他们两个人一起处理这件事情。天海娘娘已经死了,陈家与天海家之间复杂的关系,还要继续持续下去吗? 知道内情的人都保持着沉默,望向国教学院的目光里有着很复杂的情绪,因为天海圣后的遗体就在里面。不知道内情的人们,在各自的府邸里议论纷纷,望向国教学院的目光里充满了嘲讽、同情、或者是幸灾乐祸。 三天前的那个夜晚真的很漫长,起始于陈长生离了国教学院,在北兵司胡同那座有株海棠树的院子里把周通杀至半死,其后他被国教送回国教学院,又被圣后娘娘带至天书陵峰顶,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圣后娘娘会杀死他的时候,不知为何娘娘却放了他,直至举世强者云集京都,最终圣后娘娘的神魂回归星海……一夜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相对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的细节自然很容易被人遗忘,但整个世界都不会忘记商行舟的那句话。 陈长生……不是昭明太子,他不是圣后娘娘的儿子。他只是一个用来保护陛下安全的幌子,他只是用来削弱圣后娘娘的诱饵,现在圣后娘娘已经死了,陛下也成功地登上了皇位,那么他还有什么用?没有了背景身份,就算陈长生的修行天赋再高又有何用?谁都承认他在杀周通一事里展现了极其罕见的能力与勇气,可是……如果不出意外,在这次谋叛里起到最关键作用的周通大人必然会在朝廷的新格局里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到时候他将如何自处? 那些大人物们想着围在国教学院外的玄甲重骑,相信过不了太多时间,便会有新的、准确的旨意下来,陈长生会失去他曾经拥有的一切,国教学院的院长?教宗的继承者?一切都只不过是洛水里的星河,终究不是真实的啊。 看着紧闭的国教学院院门,想着这两天夜里父亲唇角的那抹讥诮笑容,想着天海牙儿那一系族人幸灾乐祸的模样,天海胜雪苍白的面容上涌现出两抹不正常的红晕,说道:“事情刚毕就要扔掉,这真是把他当抹布在用吗?” 合郡王知道他说的是陈长生,嘲笑说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就因为运气好,把商院长他老人家挑来做了陛下的替身,进京后惹出这么多风雨,但棋子终究只是棋子,难道还想把那些他没资格拿的东西继续拿着?” …… …… 第668章 一位公公 无论是陈家的王爷们,还是那些冒着极大风险背叛了天海圣后的大人物们,其实很应该感谢陈长生。如果没有陈长生,天海圣后就不会因为要替他逆天改命而变弱,那么无论商行舟和他们做出再完美的计划,都有可能无法把天海圣后从神坛上请下来。 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陈长生对他们的计划都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但他们不会记得这些,同样,无论有意还是无意。 合郡王的话,便是现在这个世界对陈长生的态度。 天海胜雪很清楚这些,冷笑说道:“如果他不是你们陈家的子孙,圣后娘娘会认错?野种?王爷这话真是可笑。” 合郡王闻言微怔,脸色迅速变得难看起来,因为他发现这可能是实情。 便在这时,骑兵如潮水般分开,一位极其苍老的太监坐着一辆软辇走了过来。 看着那名老太监,合郡王的眉微微挑起,望向天海胜雪冷笑说道:“看起来,陛下可不是你这般想的。” 那位老太监是来传圣旨的。 然而,在随行官员宣读来意之后,国教学院的门却依然紧闭,迟迟没有打开。 “看起来,是陛下派我们围住了国教学院,但换个角度想,何尝不是国教学院不想开门?” 天海胜雪笑了起来,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喜意。 “贤侄,不要开心的太早……” 合郡王冷笑说道:“传说陈长生与陛下有同窗之谊,可如果他得罪了这位公公,只怕什么情谊也没用。” 天海胜雪神情微沉,说道:“王爷这话我听不明白。” 合郡王冷笑说道:“秋公公当初是父皇的奶兄弟,自愿入宫服侍父皇,深明大义,备受敬重,便是母后当朝后,再怎么看他不顺眼,也只能让他归老,回彰州养病,如今被商院长请回来接了掌印太监,我倒想看看,有谁敢给他脸色看。” 那位苍老的太监,一直躺在软辇上闭着眼睛假寐。天海胜雪先前便觉得有些奇怪,既然是来传旨的太监,又亲眼看着国教学院前的紧张气氛,怎么敢摆出这样一副作派。他这时候才知道,居然是当年那位了不起的林公公回来,下意识里想着,林公公便应该是如此作派吧,望过去的目光里不自禁地多了几分对传奇人物的好奇与敬重。然而紧接着他又想起来,就在昨天皇宫里那些忠于圣后娘娘的太监宫女……包括他自幼相熟的那位太监首领,都死了。那些死亡想必也是这位林老公公的手段,一念及此,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位苍老的太监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国教学院依然紧闭的院门,面无表情说道:“再不开就砸了。” 当这位老太监闭着眼睛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但当他睁开眼睛时,身上却自然有一道凌厉的气势释放了出来,仿佛是一把挣脱了旧布的铁枪,目光所及之处,言语落下之地,都有锋芒显现。 自幼在皇宫长大,修行过无数精深的秘笈,林老公公的境界实力自然极高,但这道凌厉的枪势却并不是来自于他的力量,那道无处不在的锋芒,更多的来自于他的心,以及由心而呈现的眼,那双因为岁月而微浊的眼眸里满是坚定与正道,没有丝毫游移与不自信。 商行舟请林老公公回到皇宫重新掌印,这本身就意味着改朝换代,或者说正朔重归。 他自皇宫里来,手里拿着圣旨,他的话便是代表着整个大周朝廷的意志,现在哪里有人敢反对? 然而,当听到他的这句话后,国教学院外依然一片安静,没有人上前砸门,一个人都没有。 无论那些玄甲重骑还是城门司的军队,甚至就连那些护送林老公公前来的侍卫,都停留在原地。 很多人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天海胜雪的身上。 前年春天的那场晨雨里,便是这位天海家的骄子自拥雪关归来,带着家将,直接把国教学院的门毁了。 那天,京都里死了很多人,国教学院第一次展现出了自己的背景底蕴以及力量,出乎所有人意料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但国教学院没有把院门修好,而是任由废墟一般的院门,在风雨里坚持了很长时间,甚至变成了京都里新的风景。 直至很久以后,陈长生拿到了大朝试的首榜首名,天海家认错,替国教学院修了无比华美的一座院门。 这座新院门便是国教学院力量的证明,也成为了天海家无法洗去的羞辱。 从那开始,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了一件事情,国教学院的院门,不是那般好砸的,想砸,是会死人的,是会丢死人的。 …… …… “我在乡下住的时间久了,竟不知道这两年京都这般热闹。” 林老公公听完随侍太监的低声解说,望向远处的天海胜雪,伸手召了召。 天海胜雪走了过去。 林老公公静静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说道:“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我还在京都,我当时对你父亲说,天海家都是一群白痴废物,唯有你的母亲是个不错的娘子,希望她能教出一个不错的孩子,现在看来,这句话没有说错。” 天海胜雪知道这段往事,真诚说道:“公公谬赞。” 林老公公没有再提旧事,说道:“听说你曾经在这里受到过羞辱?” 天海胜雪望向紧闭的国教学院院门,说道:“那是晚辈自取其辱。” 林老公公听着这四个字,有些意外,静静看着他说道:“如此说来,你是不准备自己去取回来?” 取回曾经受到过的羞辱,不是自取其辱,而是光明正大的复仇,比如,把国教学院的院门再次砸掉。 天海胜雪用沉默表明自己的心意。 林老公公看着他似笑非笑说道:“难道说天海家的人都像现在的你一样,心意不坚?” 听着此话,天海胜雪觉得身体有些寒冷,要知道现在局势敏感紧张,只凭心意不坚四字,只怕便会为天海家惹来好大的麻烦。然而,他的心意足够坚定,所以才会拒绝林老公公先前明显带着善意的提议,这个时候,又怎会反悔? “公公先前说我的母亲不错,我也是个不错的孩子,那么我想,总要表现出来一些道理。” 天海胜雪深吸一口气,话锋如冰雪般寒冷:“而且公公先前的话本就不妥,陈院长于人族有大功,而且是未来的教宗,莫说一纸圣旨,即便是陛下亲至,想来也不便太强硬,更不要说要毁掉院门。” “是吗?”林老公公忽然笑了起来。 下一刻他笑声骤敛,神情比天海胜雪要更加寒冷、显得非常强硬,抱拳向天说道:“太祖的子孙终于拿回了天下,举世同庆,现在国教学院居然敢抗旨不接,这真的很令人不解,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连一个院门都不敢毁,还说治什么天下?” 这话很重,很可怕。 不等天海胜雪反应,合郡王便醒过神来,咬牙一鞭抽到自家亲将的背上,喝道:“还不赶紧把院门给轰开!” 一声令下,那些沉默的侍卫与城门司官兵终于行动了起来,开始准备清场。 数百玄甲重骑开始准备冲锋,沉重的盔甲覆盖在骑士与战马的身体上,闪耀着寒冷的光芒,给人一种近乎窒息般的压迫感。 国教学院的院门就算修的再如何华美,再如何结实,也必将会被玄甲重骑的铁流碾成碎片。 到那时,国教学院里面的人,会迎来怎样的下场? 第669章 一座学院 国教学院的门一直紧闭着,里面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无论是朝廷的重兵围困,还是那位带着圣旨的老太监到来,都没有带来任何变化,始终一片寂静,任谁望向那面厚重的院门,都会认为院门后肯定没有人。 事实上,国教学院的院门后面一直都有人。 院门后种着两株黄杨树,入秋后树叶已经变得稀疏了很多,清冷的天光穿过枝丫落下,落在一名少女的脸上。 那名少女眉眼清丽,犹然带着稚意,年龄极小,被天光照亮,更显可人,但脸上的焦虑与疲惫,也变得清楚了很多。 叶小涟,南溪斋内门弟子。 苏墨虞站在她的身旁。 数十名南溪斋女弟子,站在他们二人的身后。 剑,早就已经拨了出来。 清秋的天光能够落到她们的脸上,却无法落到她们的剑上,因为那些剑太锋利,剑光太过明亮。 她们一直守在国教学院的院门后。 南溪斋的剑阵,已经在这里守了三天三夜时间。 现在,南溪斋的女弟子已经很疲惫,在听到院外隐隐传来的声音后,更是微微色变。 大周的玄甲重骑举世无敌,如果就这般冲了过来,就算南溪斋的剑阵也无法支撑。 “怎么办?”叶小涟望向苏墨虞,清丽的小脸上写满了紧张的情绪。 苏墨虞转头望向藏书楼的方向,想着那个从天书陵回来后便始终沉默的家伙,始终无法下决心。 “那可是林老公公!你们还想什么呢?还不赶紧把院门打开接旨!” 一位国教学院的学生看着院门前的人们,满脸惊恐喊道:“难道你们还真准备抗旨不成!我可不想陪着你们去死!” 听着此人的话,国教学院的师生群里出现了轻微的骚动,议论之声渐起,有的人甚至激烈地争吵起来。 苏墨虞看着那名学生,想起是河南路的一名富商子弟,默默把他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叶小涟看着他的视线,以为他有些动摇,望向国教学院的师生沉声喝道:“圣女有旨,南溪斋弟子一定会护住陈院长的安全!如果有那些贪生怕死之辈,自己从后门离开便是,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不然莫怪斋剑无情!” 听着这话,那名河南路的富商子弟学生脸色顿变,很是生气,却不敢再多说些什么,便向人群外走去。 紧接着,有十几名国教学院的学生还有数名教习也从人群里离开,看方向都是向着后门去了。 看着这幕画面,留在场间的师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尤其当他们看到南溪斋女弟子们的眼光时,更是觉得好生羞愧。 苏墨虞没有说什么,只是把那些离开的人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叶小涟这才发现他的沉默并不意味着动摇,有些不解问道:“你在想什么?” 苏墨虞平静说道:“我在想,如果国教学院能够保住,我应该用什么方法来报复这些人。” 叶小涟微怔,心想当初离宫附院以守礼矜持著称的苏墨虞,性情何时变了? 她没有说,苏墨虞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看着国教学院里清美的秋景,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思,说道:“这是一个有趣的地方,任何人在这里的时间长了,都会发生一些改变。” 这样有趣的国教学院,如果能够保住,自然是很好的,但,如果向来是最靠不住的一个词。 不然他为何现在便开始提前开始感到悲伤,开始怀念? …… …… 百花巷已经清空,巷对面的建筑甚至被强力地推平,只留下了那幢茶楼。 渐生的烟尘里,那幢曾经观看了数十场诸院演武之战的茶楼,显得很是孤单,那数百骑玄甲重骑的身影则是那样的可怕。 国教学院的院门依然紧闭着。 “居然有这样的胆魄,果然不愧是商院长一手打造出来的国教学院,不愧是陛下的师弟啊。” 林老公公忽然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感慨。 老年人的声音有些浑浊,有些轻,除了近前的小侍者,没有别人能够听到。 但下一句话,则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林老公公看着国教学院紧闭的院门,敛了笑容缓声说道:“陈院长是孤家寡人,但国教学院里的教习和学生……是有家人的。” 听着这话,国教学院里面终于传出了声音,街上同样是一阵骚动。 无数道目光望向这位苍老的掌印太监。 天海胜雪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位林老公公与传闻里的刚正坚毅完全不同,竟然出手便是这样强硬卑鄙的手段! …… …… 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国教学院的深处好像有声音响起。 然后,整整三天三夜时间都没有开启过的国教学院正门缓缓开了。 迎面而来的是一片寒意逼人的剑光,还有两百余名国教学院师生。 明知不敌,依然严阵,以待。 看着这幕画面,无论是合郡王还是那些玄甲重骑,都脸色微变。 林老公公很平静,甚至给人一种感觉,他有些欣慰。 苏墨虞这三天时间就没怎么睡觉,很是疲惫,但眼神与声音一样清明。 他站在石阶上,看着林老公公说道:“宣旨一人就够了。” 圣旨驾到,国教学院没有大开院门,摆香案,跪拜,甚至只让林老公公一人进去,这态度依然极不恭敬。 林老公公没有生气,微笑说道:“如果要杀他,一道旨意,和我一个人也就够了。” 说完这句话,他向国教学院里走去,与苏墨虞擦身时,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叶小涟神情骤凛,握着剑柄的手微紧。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苏墨虞没有喷血倒地而亡。 林老公公只是想要表达对苏墨虞的欣赏与看重。 今次大事,无穷碧与别样红这两位神圣领域强者,尤其是后者,立了大功。 苏墨虞是别样红的侄儿,却在事后留在国教学院不去,在世人看来或者很傻,但在傻了一辈子的林老公公看来,这很了不起。 …… …… 藏书楼的门开着,天光落在光滑的乌黑地板上,一片明亮,可以鉴人。 陈长生坐在窗边,没有看窗外的秋色,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老公公静静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 陈长生没有动,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林老公公忽然明白了,他是在看地板上自己的倒影。 陈长生在看自己。 第670章 一道旨意 秋天的清光洒在藏书楼内外,很是安静。 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那声音很苍老,很淡定,很优雅,从容不迫、令人信服。 林老公公说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陛下是被我们这些奸臣裹胁了,所以才会在三天之前发出那道旨意,让人围住了国教学院,不让里面的人离开,但你错了,那确实是陛下自己亲自拟的旨意,因为……他要保全你。” 说这段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窗畔的那个年轻人,或者说是盯着对方,仿佛想要看穿。然而,那个年轻人没有任何反应,无论听到什么,都依然低着头,沉默不语。怎么会没有反应呢?不管是感激、不信、嘲讽、愤怒,还是别的,在听到这番话后,总应该有些情绪上的变化,不是吗? 藏书楼里依然一片安静,或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林老公公没有接着说什么,也没有宣读旨意,而是任由安静继续。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个年轻人终于抬起了头,望向窗外那片清冷的秋色。 距离天书陵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他的脸色还是那样苍白,明显瘦了很多,神情却依然很是平静。 在他的脸上看不到悲伤与愤怒,看不到惘然与无措,只是平静。 清稚的眉眼,因为若有所思而变得更加沉稳,不是以往世人评价的少年老成,而是真正的成熟。 一夜的时间里,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穿越了生死,见到了那么多或者丑陋、或者壮丽的风景,任谁都会变得成熟起来吧? 想着这些事情,林老公公望向那名年轻人的眼光里,不期然带上了些许怜悯。 那封明黄色的圣旨已经从他的袖子里取了出来,没有展开,而是像道枪一样,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你知道我今天来国教学院要做什么。”林老公公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我要把娘娘的遗体带走。” 藏书楼里依然一片安静,秋风从窗口灌入,在书架与地板之间放肆地来回着。 “然后呢?”陈长生说道。 三天三夜的时间,他没有进食,没有饮水,没有张嘴,直至此时。 他的语速很慢,声音很干涩,就像是被太阳曝晒了三个秋天的沙漠。 “你终于开口说话了。” 林老公公看着他说道,声音里有很多的感慨。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先前就说过话了,如果我不开口说话,你怎么能进到这里?”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依然望着窗外,窗外是那片正在变黄的草地,那片微寒的秋湖以及湖畔的大榕树。他的声音很平静,似乎没有任何情绪,神情很认真,没有任何嘲弄的意味,因为这只是很冷静客观的说明。 然而,林老公公有些无法适应,觉得胸口被堵住一般。 这是事实,虽然有些无意义,但终究是事实,就是他让苏墨虞打开了国教学院的院门。 与林老公公没有任何关系,与那封圣旨也没有太大关系,只是他想要说话了。 就像三年前,李子园客栈里某个少年说的那样,陈长生和徐有容,都很让人无法可说。 楼间再次回复安静,直到林老公公再次开口。 “是的,但你终究还是开口说话了。”他看着陈长生说道:“就像终究不是所有人都会与国教学院同生共死。” “国教学院不是摘星院,没有太严格的院规,也没有什么道德准则,这里只是一个学习的地方,有什么资格要求这些?” 对那些离开国教学院的师生,陈长生没有任何恨意,也不觉得需要向这位老太监解释。 “然后呢?”他看着窗外的秋景问道。 这是重复,也是加强,更重要在于,这是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把圣后娘娘的凤体接回去后,自然是风光大葬,不……当然是国葬。”林老公公面无表情说道:“虽然在我看来,妖后更应该被挫骨扬灰,扔进臭水沟里,但她毕竟是先帝的元配,是陛下的生身母亲,身份地位在这里,你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 陈长生依然静静看着窗外的秋景,说道:“我已经把她埋了。” 藏书楼再次安静,很长时间都是如此,没有任何声音。 既然已经埋了,自然就有墓,如果有墓,自然不能发掘,哪怕是圣旨,也没有意义。 因为这里面有伦理,有纲常,有死者为大。 “周园里的墓既然都能打开,那么就没有打不开的墓。” 林老公公微微眯眼,看着他说道:“你或者可以直接告诉我,她的墓地在哪里。” 她埋在百草园的深处。 陈长生默默想着,没有回答。 这数年,他与天海圣后数次相遇,都在百草园里。 他没有问过圣后娘娘,为何喜欢在百草园里喝茶,那张小石桌,那件铁茶壶,还有黑茶以及白茶,究竟对她意味着什么。 但在百草园里,她摸过他的脸,看过他的眼睛,他在她的眼睛里见到过追忆,他知道她最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她曾经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所以,他把她葬在了百草园里。 “陈院长这是要抗旨吗?” 林老公公的眼睛眯的愈发厉害,锋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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