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早,虽然比平时晚了很多,但昨夜睡的太晚,又有些失眠,睡眠严重不足,困意难忍。 他还是爬了起来,不是因为那些生活铁律,而是因为窗外传来的声音实在太大。 他是被这些声音吵醒的。 他很不习惯这种睡眠不足的感觉,很是难受,用冷水洗漱完毕,揉着眼睛,打着呵欠走下楼去。 唐三十六和轩辕破也被院门外的声音吵醒,模样比他还要难看,看来昨夜睡的更晚。 “我牙都还没刷!” 唐三十六听着院外扰嚷的声音,脸色很是阴沉。 “怎么一大清早的就这么热闹?” 陈长生不解问道。 轩辕破想了想,说道:“因为昨夜赢了离山剑宗,所以今天很多人来咱们学院报名?” 陈长生微怔,心想倒真有这个可能。 唐三十六嘲讽道:“你以为京都里的人都像你这么憨,像他那么天真白痴?就像昨夜说过的那样,陈长生这家伙一气得罪了圣后娘娘、秋山家、离山剑宗、东御神将府,也不会让教宗大人高兴……这种鬼地方,谁家父母敢把孩子送来求学?那是送死。” 国教学院外的声音越来越大,只是听不清楚是什么。 一道无形的压力随着那些叫喊,开始在校园里弥漫。 陈长生回头看了一眼院墙上那扇紧闭的新门,有些奇怪。 按道理来说,就算落落起不了床,百草园那边的早餐这时候也应该送过来了才是。 他忽然间生出些不好的感觉。 …… …… 第86章 破院(中) 走到院门前,外面的声音终于清楚起来,有人在喊着什么,有人在嚷着什么,还有人在拍着院门,好在那些叫嚷喊话声音并不是太夸张,至少言辞听着是有礼数的,那些落在院门上的手掌也还算有分寸,不会给人太多砸门闹事的感觉……但,碍不住此时院门外人太多,那些声音扰嚷汇在一处,还是有些可怕。 唐三十六摇头阻止轩辕破开门,不知从哪里觅得一个木梯,搭到门边的院墙上,示意他爬上去看看。轩辕破很老实地依言爬了上去,往墙外一看,只见黑压压的人群,根本数不清,不由吓了一跳。 看见国教学院的院墙上探出一个人头,外面的人群愣了愣,然后迅速安静下来。看着这幕画面,轩辕破愈发觉得自己先前的判断是正确的,看着人群最前方的数人喊道:“你们是来报考国教学院的吗?” 前方那些人对视数眼,心想这是哪里来的说法? 便在这时,轩辕破的身边多出一个头,原来是唐三十六忍不住好奇心,也顺着梯子爬了上来。只见那数人衣着低调却不贱,而且年齿颇长,明显是管事一流人物,再听轩辕破这话不禁觉得好生尴尬。 “咱们能别这么自恋吗?你觉得这些人看着能像是学生吗?” 他有些恼火地把轩辕破挤到一旁,用手扶着院墙,对那些人神情淡漠说道:“你们要做什么?” 那数人七嘴八舌地开始自我介绍,表明来意,紧接着,其余的人也开始叫嚷起来,声音纷乱不堪,让唐三十六有些头痛,只大概听清楚了一些府邸商会之类的名称。 原来这些人都是来拜见……落落殿下的。 昨夜青藤宴后,京都人才知道原来白帝的独女居然就住在京都,自然要前来奉迎,要知道人族与妖族联盟,两族之间商贸往来频繁,即便这些都不提,能够见到殿下一面,那又是何等样的荣耀? 唐三十六能够想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如此热切,清晨时分便过来,先前也说过,轩辕破那些想法太过天真自恋,但当他发现这些人真是来寻落落殿下,对自己和国教学院没有任何关心,还是觉得有些不愉快。 “要拜见殿下,去百草园便是,来国教学院吵什么?”他的神情愈发冷淡。 “百草园无人应门,据说殿下昨夜便走了。”为首的一名亲王府管事苦着脸说道。其余人也纷纷应是,然后又道,殿下是国教学院的学生,既然不在百草园,肯定就在这里。 “殿下不在国教学院。” 听着这些人的话,唐三十六觉得有些诧异,心想殿下不在百草园,那是去了何处,站在梯上回头向国教学院里望去,却见陈长长站在一棵大榕树下,正望着墙那面的百草园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便在这时,百花巷入口处缓缓驶来一座辇,围在国教学院门口的人们纷纷行礼,然后避到两旁。唐三十六看着辇上那位中年人,发现竟是离宫附院的副院长来了。 离宫附院的副院长,这句话有些拗口。但他的身份地位很清楚,国教学院的院门自然要开启。 陈长生三人向这位副院长行礼。 副院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陈长生。 陈长生接过这封信,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先前不好的感觉,可能真的要落在实处,手指轻轻一搓,发现封口处的火漆还有些软,没有完全凝固,知道这封信刚写完不久。 信封上的笔迹很清秀,是落落的笔迹。 陈长生这才知道,昨夜落落和她的族人便搬离了百草园,悄无声息地离开,去了离宫附院,他没有拆信看,沉默片刻后抬头望向副院长,问道:“为什么?” “昨夜青藤宴上殿下的身份曝光,再居住在百草园里多有不便……就算在国教学院也同样如此。” 副院长望向国教学院院门,说道:“你们也看到了先前的画面。” “不开门便是。”陈长生说道。 “最大的问题是安全。我昨夜才知晓,殿下曾经在国教学院被魔族强者行刺……现在整个大陆都知道她在京都,无论魔族还是那些藏在暗中的危险,都会向殿下涌来。” “但她终究是国教学院的学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难道以为我离宫附院会与国教学院抢人?” 副院长看着他神情冷漠说道:“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我们必须保证殿下的安全,殿下她依然算是国教学院的学生,只是暂时在离宫附院里居住,你们不用多心。” 轩辕破有些不忿,问道:“难道离宫附院就比国教学院更安全?” 陈长生和唐三十六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也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离宫附院和离宫前后相邻,本就是一个建筑群,而且落落去离宫附院读书只是对外界的说法,她肯定会居住在离宫里。 教宗大人就住在离宫里。那里自然比国教学院安全,比百草园安全。 除了大周皇宫,京都里再也找不到更安全的地方。 从这方面说,落落离开百草园和国教学院,住到离宫,有非常充分的理由。 根本无法争执。 离宫附院那位副院长,最后才说出最重要的那句话。 “这是教宗大人的意思。” …… …… 副院长走了,落落和她的族人昨天夜里便搬走了。 陈长生爬到大榕树上,望向百草园方向,只见那边一片安静,和此前数月里的热闹景象完全不同。 他打开落落留下的信,静静读了一遍,然后沉默了很长时间。 “好好学习。”他在心里默默对那个小姑娘说道。 信纸最下方有些湿,应该是落落写信写到最后时,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因为不舍。 陈长生也很不舍,眼睛有些微湿。 怎么就这么突然地离开了呢?我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他觉得心里面有些空,想着,难道这就是书里说的怅然若失? 他站在大榕树上,看着国教学院四周的街巷,发现百花巷里那些来拜见落落的人也走了,一片安静。 不管发生了多少事情,只要她不在,国教学院依然还是个被人遗忘的地方。 落落是国教学院唯一的女学生,也是最大的背景与靠山。 国教学院能够撑到现在,陈长生能够平静地生活到现在,全部是因为她。 先前离宫附院的副院长让他不要多心,他又如何能不多心? 落落的安全自然是人类世界最重视的事情,这个理由非常强大,但数月前那名魔族耶识族的高手已经发动过一场暗杀,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安全,为什么当时教宗大人不让她搬去离宫。 为什么偏偏在青藤宴结束后的夜晚,便要让落落离开国教学院? 为什么这么急迫?这件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陈长生明白,唐三十六也懂,大概只有轩辕破还有些浑浑噩噩,依然沉浸在再也无法近距离服侍公主殿下的痛苦之中。 落落便是国教学院的招牌与护身符,那些大人物们想要破掉国教学院,便要想尽方法先请她离开。 她的离开,便是破院的第一步。 秋日的树林里隐隐弥起湿意,有风微作。 暴风雨就要来了。 “你做好心理准备没有?” 唐三十六看着树上的他喊道。 陈长生望着京都里的街巷,喊道:“没有啊。” 唐三十六愣了愣,大声喊道:“既然没有,喊这么大声做什么?好傻!” 陈长生依然对着整座京都喊道:“声音喊大些,说不定会有人听到,然后来帮我们啊!” 唐三十六喊道:“你想的好美啊啊啊啊!” …… …… 京都午后真的下了一场雨,秋雨沥沥,没有带来太多寒意,国教学院的建筑被打湿,墙边的野草滴着水,显得很垂头丧气,断裂的雕像仿佛在哭泣,刚刚恢复了些的生气不知道去了哪里。 雨停后,国教学院迎来了第一个麻烦。 第87章 破院(下) 院门被敲响,轩辕破去问话,不多时便回来,少年的脸上虽然满是络腮胡,也无法完全掩住红色,那是紧张的,也是害羞的,因为一位打着油纸伞的少女跟着他走到了藏书馆前。 唐三十六看着那名清丽的少女,微异说道:“哪里来了位丁香般的姑娘?” 轩辕破有些紧张地搓搓手,说道:“我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问了也没说。” 唐三十六说道:“那你就让她进来了?虽说昨夜才刚过的七夕,何至于如此。” 轩辕破连忙解释道:“她说认识陈长生。” 陈长生正在看书,听着这话,放下书卷往槛外望去,发现还真认识——不是哪家府上的小姐,而是东御神将府的大丫环霜儿。 他自然不会对轩辕破说明,起身走到藏书馆外,对霜儿说道:“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不见,距离上次霜儿到国教学院来找他,已经过去了数月时间。 霜儿把油纸伞收拢,示意他跟着自己到了偏僻些的角落里。 “有什么事情吗?”他问道。 霜儿看着他,想着昨夜青藤宴的那些传闻,神情有些复杂,想了想后说道:“我听说了你的事情,我必须承认你确实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夫人和我当初对你的评价并不正确。” 陈长生说道:“你有你的立场,所以不用道歉。” 他说的是真心话,一直以来,他都只会说真心话。 霜儿细眉微挑,说道:“你不要误会,我对你的看法或者有错,但不代表我就支持你和小姐在一起,就算你学识过人,但不会修行,终究还是个……” 她虽然不喜欢陈长生,但毕竟没有什么坏心肠,把废物两个字收了回去。 但谁都知道她的意思。 陈长生说道:“你支持与否,对这门婚事没有任何意义。” 霜儿有些生气,说道:“我和小姐情同姐妹,我比任何人都在意小姐的幸福,你在青藤宴上拿出婚书,扬眉吐气了一把,可你想过没有,小姐和秋山君之间本是良配,却被你这样破坏,于心何忍?” “所以,你是来替秋山君打抱不平?”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你应该知道,昨天夜里青藤宴上,你家小姐让白鹤带了封信,在信里她承认了这门婚事,而现在你似乎是对这门婚事有不一样的看法,甚至还替别的男子打抱不平?” “你这样做,你家小姐知道吗?” 霜儿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长生说道:“还有什么事?” “先前那句话确实不该我说。” 霜儿平静下来,抬起手臂,擦掉鬃间的水滴,说道:“小姐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 “你不要误会。” 听着这句话,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先前霜儿说过类似的话,很伤人,徐有容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问道:“误会什么?” “我不知道。”霜儿看着他的脸,说道:“你自己应该明白。” 昨夜白鹤带着那封信越万里而归京都,在信里徐有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虽然他很清楚,徐有容不可能真的想嫁给自己,她这样做一定隐着别的意思,但对她的厌恶感还是减轻了很多。 但此时听着霜儿转述的这句话,他的心情不可能太好。 “就这些?” 他看着霜儿说道,这是准备送客的意思。 霜儿说道:“小姐还说,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接给她写信。” 一声鹤鸣,白鹤自天空落下,扑扇着双翅,落在藏书馆外,羽上的水珠缓缓淌下。 陈长生看着白鹤点点头。 白鹤踱到他身前,低下细颈,碰了碰他的右臂,显得有些亲热。 “这些年,你过的好吗?”他看着白鹤说道。 白鹤清鸣两声,仿佛在做回答。 看着这幕画面,霜儿很是吃惊。 昨夜白鹤飞走时,陈长生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情,当时以为是废园地底的黑龙,此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写封信,然后请白鹤带给徐有容,有很多事情,直接交流要好很多。 霜儿始终扮演着他与徐有容之间中间人的角色,他不喜欢这样。 来到京都后,徐有容只给他写了一封亲笔信,那个信里只有四个字,显得很是吝惜笔墨。 ——好自为之。 陈长生提笔想了会儿,应该写出怎样斩钉截铁、饱含深意、傲世不群的四个字,才能不落脸面地回复对方。 这也是十岁后他给她写的第一封信。 但他最终只是很平实地写了封信,字句寻常,说的也是寻常事。 他不怎么愿意和小女生赌气。 哪怕她是徐有容,哪怕她只比他小三天,依然还是个小女生。 …… …… 京都南方万里之外,是圣女峰。 圣女峰下皆是禁地,直到三百里外,才有一座小镇。镇上生活的都是普通百姓,有铁铺,有酒铺,有肉铺,也有赌铺。赌铺一般玩的都是牌九、骰子,但这家赌铺最深处有个装修素朴的房间,摆着一张桌子。 这桌玩的是麻将。 坐在东手的是一名美丽的少女。 那少女十四五岁,眉眼如画,眸若点漆,好看的不似凡人。 桌旁三人知道她肯定不是凡人。 两年前,赌铺老板准备对当时年龄更小、看上去更怯柔,更容易激起人类犯罪欲望的她下手时,死的非常惨,荷官接了老板的位置,正是此时坐在桌西头的那名中年大汉。 从那天开始,每隔一段时间,这位少女便会来到小镇,打一场麻将,两天一夜不准下桌。 那间装饰朴素的房间,每数月才开放一次,陪她打麻将的,便是最开始的三个人,从来没有换过,那三个人是普通人,真正的普通人,哪能想到会遇到这样不普通的事。 从最开始的恐惧不安到砌牌不会手抖,他们用了很长时间,但到现在,他们已经可以很自然地与那位小仙女相处,在牌局里不会放水,而是真刀真枪地比划着输赢,甚至有时候还敢抱怨几声。 能和这么漂亮的小仙女一起打牌,这是多大的福份? 而且有的时候,是真能赢钱啊。 窗外传来一声鹤唳,少女说道:“今夜有事,不打了。” 三人很吃惊,心想发生了什么事情,今次居然提前这么久就结束?两天一夜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少女取出几片金叶子搁在桌上以作补偿,便转身离去。 三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妇人担心说道:“小娘子不知发生甚事情,看着兴致不是很高哩。” …… …… 小镇外的野山崖畔,徐有容从白鹤腿上解下那封信,随意拆开。 漫天星光下,纸张被照得很清楚,上面的语句寻常,笔迹干净,篇幅不长,她却看了很长时间。 在那些语句和字迹里,她看到了拘谨,却没有看到怨恨的情绪,甚至连一点负面的情绪都没有。 她很难想象,一个少年在京都经历了这么多难熬的日子后,还能平静如此。 换作是她,她是肯定做不到的。 她记得他比自己只大三天。 她望向京都的方向,说道:“如果不是作伪,这个家伙不是君子,便是真人。” 白鹤引吭而鸣,明显不同意她的说法,这里的不同意,指的是作伪二字。 徐有容有些无奈,说道:“你为什么就喜欢那个家伙呢?我不记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白鹤低鸣两声,提醒她先前关于君子和真人的说法。 “无论是君子还是真人,都不是能相伴漫长修道岁月的人啊,那样会太无趣了。” 她看着白鹤说道:“我可不想过无趣的生活。” 白鹤微微偏颈,显得有些困惑,如果小姐你不想嫁给陈长生,为什么要写那封信,要在世人面前承认这门婚事? 徐有容没有解释什么,她自有想法,无论父母还是师长,教宗大人还是圣后娘娘,都不知道。 接着她打开霜儿的信开始看,然后她知道了昨夜青藤宴上发生的事情。 她微微挑眉,有些意外。 婚书既然已经昭告世间,那么至少可以平静一段时间吧? 只是那个家伙还真有些令人意外。 然后她看到霜儿转述的与陈长生之间的对话。 她背起双手,再次望向京都的方向,沉默了很长时间。 “我忽然想起来……十一岁的时候,我曾经偷偷写过一封信,让你带到西宁。” 白鹤细喙轻点,那是它最后一次去西宁,整个东御神将府里,没有人知道。 “在那封信里我好像说过,我不会嫁给他。” “他没有回信反对,那么,他现在又是在坚持什么呢?” …… …… 陈长生坚持的事情从来都不是这门婚事。除了西宁镇旧庙的师父与师兄,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皇宫地底那条黑龙知道。当然,他不知道在池畔偶遇的那位中年妇人也知道。 为了那件事情,他甚至放弃了早睡早起的习惯,整个夜晚的时间,都被他用在冥想,用在引星光洗髓上,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进展,但在最后那刻到来之前,他永远不会停下努力。 清晨时分,他在藏书馆里醒来。 如昨天一样,依然是被吵醒的。 国教学院前方,传来一声恐怖的巨响。 他推开藏书馆的门,和唐三十六、轩辕破走了过去。 国教学院的门破了。 国教学院被人破门。 整理好不过数月的院门,被一辆马车撞塌了。 满地石砾与木块,看着很是可怜。 一匹马倒在微湿的地面上,睁着无神的眼睛,四蹄微微蹬动。 烟尘渐散。 十余骑出现在国教学院门外。 鲜衣怒马。 马非凡种。 那些骑士眉宇冷漠,明显也不是普通人。 一名青年骑士,看着残破的院门,面无表情说道:“这破院子还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吗?” …… …… 第88章 国教学院少年们的反击 那名骑士二十余岁,眉眼细柔,却自有股冷漠贵意,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看着国教学院破落的院门,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匆匆赶来的陈长生三人,显得骄傲至极。 陈长生三人来的匆忙,唐三十六用手挽着发髻,看到眼前的画面,不由呆住,待听见那名骑士说的话,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看了一眼后,竟不发一言,转身便往国教学院里走去。 轩辕破没有看那些骑士,只是看着倒在积水里那匹奄奄一息的战马,他是妖族少年,伤势恢复的极快,右臂还需要陈长生治疗,左腿已经好了,不需要拐杖,慢慢地走了过去。 陈长生一个人站在国教学院的门口,看着那些骑士,还有那名冷漠骄傲的青年贵族。 破门砸锅是最暴烈的手段,如果不是有不可化解的怨仇,绝少使用,他不认识这名青年贵族,但能猜到对方为何而来,他缓缓握紧双拳,然后才想起自己把短剑忘在了小楼里。 轩辕破走到那匹战马的身前蹲下,看着这匹本应该雄骏的战马倒在雨水里奄奄一息的模样,看着战马唇处喷出的血沫,这名妖族少年的眼神渐渐冷了起来。 清晨再次微雨,雨点落在水里,激起很小的水花,落在那匹战马的身上,显得很寒冷,轩辕破低着头,摸着这匹战马渐渐变冷的身体,伸出右手按住马颈,微微用力。 喀喇一声闷响,雨继续下着,那匹战马闭上眼睛,得到了解脱。 轩辕破站起身来,望向马上那名青年贵族说道:“要破我们家院门,可以用石头砸,可以用树顶,为什么非要让它拉着车来撞?就因为你觉得这样会显得很强悍?不,这只能显得你更无耻。” 那名青年贵族没有理他,因为妖族少年虽然与那件事情也有一定关系,但不是他今日前来的主要目标,他居高临下看着陈长生,神情冷漠说道:“你就是陈长生?” 陈长生没有回答,因为一阵风自他的身侧掠过。 那阵风破开与晨光一道降临国教学院的微雨,向院门外那十余骑卷了过去! 那人是唐三十六,他先前和陈长生一样,把剑落在了小楼里,见着院门处的画面,他话也不说一句,便回到国教学院,不是畏惧也不是想去找援兵,而是要回去拿剑。 剑在手,才能杀敌。 没有任何言语,唐三十六握着剑从国教学院里冲了出来,毫不停顿地向那名青年贵族和那十余骑杀将过去! 汶水剑泛起道道寒光,微暗的晨雨里,骤然出现一轮太阳,红色的光线向着四周散去,并不温暖,一味肃杀! 夕阳挂! 院门被人故意撞破,这是何等样令人愤怒的事情。 唐三十六很生气,出手便是威力最大的汶水三式! 晨雨中微暗的院门处,骤然间亮若正午。 那名青年贵族双眉微挑,坐骑提前动了,向后退了数步。 两名骑士出现在他的身前,手腕一翻,两枝精铁打铸的长枪,便出现在了风雨之中,迎向唐三十六的剑。 大周最强大的北军,才会配备这种铁枪。 看到这两枝铁枪破风雨而起,唐三十六知道,这十余名看着鲜衣怒马,如京都游侠儿般的人物,竟然都是自北方归来的军中好手,但他哪里会理会这些,汶水剑带着杀意凛然的血色,依然向前卷了过去。 剑锋所过之处,雨水嗤嗤化作白烟! 两声震耳欲聋的脆音,暴响于晨雨之中! 当!当! 两柄铁枪变作四截,横横向雨丝深处飞去,重重落在地面,溅起雨水,震破青石板,砸烂了街边一座建筑的外墙,铁枪断处隐隐发红,雨水落在上面,瞬间便被蒸发! 那两名骑士在闷哼声中,被击下坐骑,倒在雨水之中,胸前出现两道清晰的剑痕,鲜血汩汩而出! 这便是汶水三剑夕阳挂的真实威力! 前夜在未央宫殿前与七间那场战斗,考较的是胜负不是生死,又有陈长生在旁指导,唐三十六有些束手束脚,不得快意放肆,哪像今晨这般挟怒而出,真正地把实力尽情地释放出来。 当然,那两名骑士都是大周北军的强者,唐三十六暴怒而击,一剑斩断对方铁枪,将对方击落雨中,也付出了些代价,刚用手挽好的发髻松垮,黑发披散在肩,脸色有些微白。 他握着汶水剑,站在晨雨中,看着那些人,神情极为傲然,哪里有受伤的样子。 先前只是瞬间,他便把真元提至巅峰,经脉里如有岩浆流淌,汶水剑刚刚生出一轮太阳。此时雨水落在他的黑发上,他的身上,也落在剑锋上,尽数变成白烟。 他就像站在烟中。 那名青年贵族看着唐三十六,猜到他是谁,眼睛缓缓眯起,仿佛柳叶一般,眼光愈加锋利,寒冷的话语,从他薄而无情的双唇间逼将出来,也变得锋利了很多:“好大的胆子,居然敢……”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唐三十六喊了一声:“还等什么?别让他说完!” 他说还等什么的时候,轩辕破便已经从雨水里掀起了一大块木板的一角。 国教学院的院门是无数年前修的,前段时间教枢处整修时,也没有换掉,因为还足够结实,院门足足有两人高,厚约两掌,先前如果不是被那匹战马带着马车以生命为代价冲撞,很难被撞破。 院门现在破了,轩辕破现在掀起的便是院门破损后的残块,依然有两人高,厚约两掌,树起来就像是一座假山。 就算是洗髓很彻底的修行者,也很难凭本力把这片院门残板举起来。 轩辕破右臂有伤,左臂却能发力,凭着妖族的血脉天赋,硬是把这块板子举了起来。 有数名骑士注意到他的动作,为了保证那名青年贵族的安全,他们向那边靠了过去。 这时候唐三十六说完了那句话。 轩辕破怒吼一声,凭着单臂举起小山般的院门板,向着那名青年贵族便砸了过去! 轰!一声恐怖的巨响,在晨雨里响起,无数烟尘破雨而起。 国教学院前的地面,微微震动,地上积着的雨水仿佛都要跳将出来! 两声闷哼! 两名骑士化作两道黑影,远远地落向晨雨深处,重重摔落在地。 他们依然握着铁枪,但铁枪已然弯了! 那名青年贵族的坐骑见机极快,旁撤数步,他没有被轩辕破砸中,自然没有受伤,却被溅起的污水与烟尘,污了衣裳,先前冷漠的眉眼,再难保持住矜持的贵气。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握着马缰的右手微微颤抖。 不是畏惧,而是愤怒。 他的目光落在国教学院院门外这三名少年的身上。 拿着剑站在烟里的唐三十六。 拿着门板站在雨里的轩辕破。 站在院门残破的雨檐下,没有出手,连衣服都没有怎么打湿的陈长生。 他真的很愤怒。 他以一匹战马的代价,撞破了这座破院的院门,他觉得这很铁血,很符合自己的身份和性格,待这座破院子里的人出来后,他准备出言训斥,立威,然后发飙。 结果,不要说发飙,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便有四名下属被打成重伤。 他把国教学院的院门给破了,结果对方竟扛着这扇破门,让自己如此狼狈! 晨雨破院的气势,至此严重受挫,这让他非常不舒服,非常生气! 京都所有人都知道,他愤怒起来,会导致怎样恐怖的结果发生。 在他盛怒的时候,就算是周通,也要保持沉默! 他看着雨中的三名少年,就像看着三个死人。 “很好,很好……” 这名青年贵族怒极反笑,苍白的脸颊上现出一丝腥红的颜色,显得很不健康,又有些阴森。 …… …… 在青年贵族再次开口之前,唐三十六便对陈长生说道:“等会儿他说话的时候,不要让他说完。” 轩辕破也望着陈长生,他们俩先前已经出手,现在轮到这个家伙了。 陈长生看着他,不解问道:“为什么?” “不要给他发飙的机会,憋死他!” “就像前天夜时最开始你的安排?” “是的。” “这很重要,因为我很不高兴,所以他也别想高兴。” 唐三十六看着已经变成废墟的国教学院院门,面无表情说道。 陈长生看着破败的院门,沉默不语,发现自己也很不高兴。 就在这时候,那名青年贵族的声音在微雨里响起。“很好,很好……” 陈长生下定决心,抬头望向对方说了一句话。 他说的时候有些迟疑,很不习惯,有些抵触。因为他从来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但除了这样,他不知道怎么打断对方的话。而且就像唐三十六说的那样,雨中国教学院的破门让他很愤怒。 “好……” 他看着那名青年贵族,认真又拘谨地说道:“……你姑奶奶的。” …… …… 从西宁镇到京都,他没怎么骂过人,脏话都很少说,所以他此时说的很生疏,甚至有些生硬的感觉,中间停顿了好几次,就像是孩童最开始学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 按道理来说,对方有足够的时间打断他的话,但没有。 陈长生心想自己终于做到了,虽然显得有些笨拙。 他望向唐三十六,想要得到些表扬,却发现场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晨雨中的国教学院院门一片安静,废墟里的烟尘都被雨水湿在了地面,不敢升起。 …… …… 第89章 雨帘破 说完那句“脏话”,陈长生如释重负,却发现院门处的气氛更加沉重,而且这沉重来自于唐三十六和轩辕破——二人脸上的神情很古怪,尤其是唐三十六看着他的眼神很震惊,仿佛真把他当成了白痴。 那名青年贵族也是震惊到了极点,心想京都里或者有人敢骂自己,但谁敢辱及自己的姑奶奶?那些骑士们也完全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竟吃惊地忘了愤怒,也没有喝骂,国教学院门前,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里。 “你知道他是谁吗?”唐三十六走到陈长生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陈长生说道:“还能是谁,应该便是天海家的人。” “你知道他是天海家的人,还敢这么骂?”唐三十六倒吸一口冷气。 陈长生说道:“你不是不怕天海家?而且你也说过,圣后娘娘和天海家不是一回事。” 唐三十六怔怔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确认他是真不知道,想着他的那句话实在是够凑巧或者说不巧,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又不便笑出声,憋的脸通红一片,看着极为辛苦。 “到底怎么了?”陈长生不解问道。 唐三十六拍了拍他的肩头,用安慰的语气说道:“天海家确实不是圣后娘娘,但此人的姑奶奶……就是圣后娘娘。” 陈长生怔住,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当然知道圣后娘娘姓天海,却没有想到,自己随便骂一个人——准确地说,自己这辈子第一次骂人,第一次在话里带上姑奶奶三字,便骂到了圣后娘娘的头上。 他的神情有些异样,似乎很想时光马上倒转,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说出去的话也没有办法收回,于是他只好低头去看靴边那些绽出花的雨水,假装先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名青年贵族终于醒过神来,用极为怪异的眼光看着陈长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愤怒震惊到了极点,他的唇角竟带着一丝笑意,声音却比自天而降的秋雨还要更加寒冷,赞叹道:“真是了不起的少年。” 敢在大周京都的街上辱及圣后娘娘,自然很了不起,了不起的人,自然很容易死。 …… …… 这位青年贵族叫天海胜雪,他的爷爷叫天海佑国,他的父亲叫天海承武。 天海佑国是圣后娘娘的长兄。 圣后娘娘就是他的姑奶奶。 天海家第三代有十余人,最出名的便是长房的四兄弟,便是所谓的天海四子,四子中一人在朝,一人在军,一人在商,最后一人……在玩。天海胜雪便是在军中效命,他的修行境界在天海家第三代里也最为强大,曾经在青云榜里排到过第十二,如今更是点金榜里有位次的强者,更是明年初大朝试时首榜首名的强力候选。 他昨日刚刚带着亲随从北方前线归来,得知京都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堂弟天海牙儿残废的消息后,静静等了一夜,当确认落落殿下已经离开国教学院,前往离宫附院后,他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到国教学院。 他破了国教学院的门,接着便是让国教学院关门,他今天就是来发飙的。 没有想到,他连番数次的发飙,都被国教学院的少年打断,对方竟是完全不按牌理出牌,话都不说一句,脸都不洗便拿着剑、扛着门板往前冲,把四名亲随重伤,而最后那个少年竟是……直接当着他的面,骂了他的姑奶奶。 天海胜雪容颜俊俏,肤色极白,不知迷倒了京都和北方草原多少姑娘,此时晨雨微作,落在他的脸上,显得更加白,仿佛玉石一般,但只有真正熟悉亲近他的人才知道,这代表他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 …… …… 落落去了离宫附院,这本就是京都某些势力针对国教学院的第一步手段,陈长生等人很肯定,自己会面临很大的麻烦,昨日站在榕树下,看着风雨欲来的京都街巷,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有想到,第一场风雨便是这般骤厉。 话本小说上的那些故事往往不是这么发展,在那些故事里,最开始出场的总是一些不起眼的狗腿子,被正义的男主角一方打跑后,才会引来更强大的主人,而在他们的这个故事里,敌方的大将一开始便登场了。 “高潮来的太早了些……不过,这样更刺激。” 唐三十六提着汶水剑,站在雨中的石阶前,忽然对身边的陈长生低声说了一个字。 “跑。” 即将开始的是一场真正的战斗,与前夜皇宫里的青藤宴完全不同,陈长生再留在场间没有任何意义,难道他还能像前夜那样指导?这场战斗不说玩命,也肯定会出现极重的伤势,陈长生这身子骨哪里顶得住? 至于可能会胜利……唐三十六很冷静,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以天海胜雪的实力境界,可以轻松战胜三个自己,那么就算陈长生不走,他们三个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战胜对方一只手。 没有脚步声响起,没有靴子踏在雨水上的声音,他转身望去,只见陈长生还站在原地,不由微微皱眉,沉声喝道:“这种时候,还要装什么?你留下来也不过是个包袱,非但帮不了我们,只能拖累我们。” 轩辕破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们不要管我……我知道这时候跑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实在迈不动腿。” 陈长生说道:“而且你们也跑不了,那么就不存在拖累。” 唐三十六想了想,知道无法说服这个家伙,便不再多言,提着汶水剑向院门外走去,踏着石阶上的雨水,发出啪啪的响声,他把汶水剑在腿畔拍打了数下,同样发出啪啪的响声,声音很是清脆。 随着拍打,雨水像珍珠般离开剑刃,向四周散落。 被雨水洗过的汶水剑明亮如新,稍后带出的那片晚霞,一定会非常艳丽。 向后退走,确实迈不动腿,但向前可以,而且脚步很轻松。 陈长生跟着唐三十六走出国教学院的院门。 轩辕破看了眼自己怀里那块院门门板,想了想,没有松开,就这么抱着跟了上去。 国教学院外,十余骑北方归来的骑兵蓄势待发。 三个少年毫无惧意。 “冲垮他们。” 天海胜雪面无表情说道,右手轻提缰绳。 要打倒国教学院这三名学生,他一人出手便够了。 但他知道,虽是清晨时分,国教学院外的街巷里已经来了很多人。 那些人都想看看天海家会怎么处理国教学院这件事情。 他要直接碾压过去,把国教学院碾平。 他要向整个大陆证明,天海家的威严不容挑衅。 晨雨忽骤,自天空落下的雨珠瞬间变大很多,落在百花巷的青石板上,绽散成无数水花。 雨帘渐密,遮住很多人的视线。 蹄声乍起,然后连绵如雷,十余道黑影如箭一般射向国教学院院门! 那些战马明显皆非凡种,带着妖兽的血脉,在如此短的距离内,竟加速到如此恐怖的程度! 看着这幕画面,唐三十六想着,明明先前回去取剑的时候,还偷空喝了杯热茶,为什么这时候觉得有些冷? 雨水落在轩辕破的脸上,打湿了少年的胡子,渗进他的唇里,他心想为何还是有些发干? 那是因为紧张,也是因为恐惧,哪怕他们是骄傲的青云榜天才、勇敢的妖族少年,终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 陈长生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或者是因为他一直在经历生死的缘故? …… …… 忽然间,百花巷里狂风大作,雨线被吹的东倒西歪! 一道身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出现在场间,转瞬间掠过陈长生三人,迎向天海胜雪和那十余骑! 数声恐怖的断折脆响,十余柄长枪从中折断,十余骑重重摔落在雨水里。 根本没有人能够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铁枪断折的声音消散后,青石板上的积水里才出现数个脚印,重重雨帘里,出现了几个空白处! 那人的身法究竟快到什么程度? 居然肉眼根本无法看到,只有穿过雨水时留下了痕迹! 天海胜雪眼瞳微缩,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危机。 他没有想到,国教学院里居然还隐藏着这样的强者! 他没有退,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再快也不如对方快。 他暴喝一声,双手握着铁枪向身前的雨空里刺去! 铁枪所刺之处,正是满巷雨帘数片空白的最前方! 他体内的真元磅礴而出,配合着霸道的枪势,竟把坐骑前的雨空刺破! 无数雨水变成细线,围着枪尖旋转不停! 空中忽然出现一只拳头,正好在铁枪枪尖之前! 那只拳头一出现,铁枪所有的光彩都被尽数夺走。 那些绕着枪头旋转的细雨线,纷纷崩裂,然后消散。 那只拳头破雨而出,砸在了铁枪的枪尖上! 天海胜雪这柄铁枪当然不凡,尤其枪尖乃是朝廷大匠亲手打铸,用的乃是陨铁,坚韧异常,在北方原野的战场上,不知道刺死过多少肤若铁石的魔族战士,然而在这只拳头前……铁枪的枪尖竟然瘪了! 一道难以想象的力量,顺着铁枪震回。 天海胜雪虎口流血,再也无法握住枪身,只听着嗡的一阵鸣叫,铁枪剧烈震动,倒挫而回,势若羽箭! 如果铁枪撞中他的胸口,就算不死,也会身受重伤! 而就在这时,空中多出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很枯瘦的手。 那只手落在天海胜雪的肩上。 …… …… 第90章 更快,更硬,更强 那只枯瘦的手带着天海胜雪的身体,骤然间离开马背,向着百花巷深处倒掠而去,其势急若羽箭,雨水被撞飞,青石板上出现一道清晰的痕迹,瞬间来到数十丈外,才显出身影。 那是一名瘦高个的老者,穿着寻常的家居服,双肩颇高,看着颇有古意,又有一股非常清楚的铁血味道,天海胜雪在他枯瘦手掌下,就像是一个孩子。 雨帘里的那些空白,向前破出,最终在那匹战马前停止,一道身影出现,直至此时,那些天上的雨才重新落下,那些被撞断的雨线才重新连起,那层层雨帘才重新密布。 从这些画面,可以推算出这道身影的速度有多快。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中年男子,身上的绸衫上满是铜钱的图案,手指上带着数枚金戒指,浑身泛着金光与铜臭的味道,看上去就像是乡镇里常见的富翁或者说暴发户。只看外表,谁能想到他便是那个拳头的主人,突然出现在晨雨中,瞬间震飞十余骑,一拳轻易破掉天海胜雪的铁枪,逼得那名瘦高老者被迫现身。 他便是百草园里的金长史,前夜才在未央宫里表明身份的……金玉律。 瘦高老人看着金玉律,白眉微飞,雨珠沾而骤迸,显得很是凝重,嘴唇微张便准备说话。 金玉律现身,唐三十六确认国教学院今日肯定无事,正自惊喜,见那瘦高老人准备说话,大声喊道:“打了再说。” 这句话自然是对金玉律说的。以唐三十六的辈份年龄,对这位传奇人物如此喝来喝去,是极不礼貌的事情,但金玉律却没有什么不自在,说道:“此言有理。” 话音刚落,金玉律的身影便在晨雨里再次消失。 青石板的积水骤荡,百花巷的墙壁上出现脚印,重重雨帘里出现数十处空白,只是转瞬间,他便到了数十丈外! 看到这幕画面的人们震撼无语,心想世间怎么可能有这么快的身法? 瘦高老人双眼微眯,如剑出鞘一般,神情愈发凝重,作为当年参加过那场战争的老人,他当然知道金玉律多么可怕,尤其是对方的速度,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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