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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似枯实满,力透纸背。 关白看着那道笔迹,忽然间,眼中又有一道剑光闪过,身畔几道柳丝迎风而乱,断作了十余截,落入湖水之中。 “他还是只用了一剑。”他说道:“这一剑……”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摇了摇头。 先前看到陈长生的第一剑时,他说了声好剑。 现在看到陈长生的第二剑时,他竟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评价。 “他的剑虽然快,但十年之内也追不上你。” 不知何时,何院长来到了他的身旁,看着他说道:“何必如此着急?” “魔族随时可能南侵,我会去拥雪关,十年之后……或者我已经死了,所以在离开京都之前,我要把这件事情了结。” 关白平静说道:“只是没想到,他的剑比想象中更强,如此看来,我真需要去亲自看一眼了。” 说完这句话,湖畔柳树轻拂,夏风微作,他的身影消失无踪。 …… …… 教枢处里的悲伤气氛,随着陈长生胜利的消息传来,被冲淡了不少。 大殿最深处的那个房间里,落落却很平静,因为她从来没有怀疑过陈长生能否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同样,满室梅花里的主教大人也很平静,仿佛睡着了一般。 …… …… 青矅十三司的教士正在替周自横治疗。 周自横捂着胸口,指缝间已经不再溢出鲜血,但脸色苍白的仿佛像纸一样。 他知道陈长生手下留情了,因为那把锋利的短剑,刚才擦着他的心脏而过,之间只有一根发丝的距离。 只要陈长生手腕微颤,或是稍微释放出一丝真元,他便将幽府俱毁,当场身死。 想着先前陈长生破自己星域而入的曼妙一剑,周自横便觉得无比恐惧,颤声说道:“这……到底是什么剑?” 是的,他问的不是陈长生手里的短剑,他问的是剑法。 终究他是剑道中人,惨败之余,最想知道的便是这个。 陈长生知道他问的当然不是最后自己出剑时用的那招夜雨声烦,而是想知道自己如何破了他的星域。 但他当然也不会做太过详细的解释,只是说道:“这是苏离前辈传我的剑法。” 听着苏离二字,安静的街上哄的一声闹将起来,人群里议论之声大作。 原来……陈长生用的是苏离的剑法! 大陆有无数强者,不说天机阁出的那些榜单,便是在榜单之上,还有很多绝世高人。那些强者谁强谁弱,一直是世人最感兴趣、也是议论最多的事情。只有一件事情,从来没有疑问,不需要讨论,是整个大陆公认的事实,甚至放在千年的时间尺度里来看,这依然是绝大多数人的结论。 周独夫,刀道第一。 太宗皇帝,枪道第一。 苏离,剑道第一! …… …… 听到陈长生的话,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尤其是凉棚下的那些剑道中人,更是情绪复杂至极,羡慕、嫉妒、惘然、愤恨,不一而足。周自横更是悔恨到了极点——苏离居然会传陈长生剑法!早知如此,他哪里会这般托大! 是的,天海家给他提供的资料里提过,甚至整个大陆很多人都知道浔阳城里发生的事情,但依然没有人相信苏离会传陈长生剑法。因为苏离很孤很傲,眼光很高,而且传剑绝非普通小事。更何况,陈长生乃是国教继承者,与离山剑宗本就是敌人。 “原来如此。”周自横看着陈长生恨声说道:“不然你怎么可能越境胜我!” 陈长生听着这话,摇头说道:“不,据我所知,能在通幽境里胜你的,至少还有五人。” 周自横看着他的神情,知道他不是在说假话,挫败之感更浓,神情茫然,仿佛呆了。 陈长生不再理他,转身向国教学院门口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人群里响起很多喊声,有让他说些什么的,还有些人直接请他说出那五个人的姓名。此时在街上的民众,都是来看热闹的,当然最爱热闹,听着陈长生与周自横最后两句对话,当然很想知道,在他眼里,还有哪些通幽境的天才,能够像他一样,越境战胜聚星境的强者。 陈长生没有说话,在离宫教士的保护下穿过人群,走回到了国教学院门口。 院门前已经有备好的马车,轩辕破驾车。 马车穿过百花巷,通过人群,来到了街上。 人们看着这辆马车,很是好奇,国教学院刚刚获得了首战胜利,这便要出门?他们要去哪里? 国教学院的马车来到街上,行过凉棚时,忽然停了下来。 车窗的帘子被掀起,露出唐三十六的脸,顿时引来好些少女的欢呼。 唐三十六看着那些少女们展颜一笑,然后望向凉棚下的人们说道:“昨天花三个时辰搭出这么个破棚子,太浪费时间了。” 搭棚看戏,这场戏却只演了片刻时间,比凉棚搭的时间还要更少。 这很好笑。 唐三十六不喜欢这些来看戏的人,所以特意要轩辕破把车停下,来笑他们一番。 棚下很多大人物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四大坊的管事倒是面不改色。 唐三十六放下窗帘,望向陈长生腰畔的短剑说道:“无垢这名字不错。” 当初在李子园客栈里,他想要看看这把剑,被陈长生拒绝,一直都有些不高兴。 今天他终于大概明白了些原因。 陈长生有些不确定自己取名字的本事,问道:“真不错?” 唐三十六说道:“剑如其人,确实不错。” 陈长生微微一笑,准备说句笑话,比如人如其剑。 轻松战胜周自横,虽然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但终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他这时候很开心。 便在这时,他的视线穿过被风掀起的窗帘,落在街旁人群里某处。 一位男子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不凡,神情宁静淡漠,鬓间却有几粒风尘,似乎刚刚结束一场极漫长的旅程。 陈长生不知道此人是谁,只是觉得此人就像他身畔的那柄长剑一样,非常沉稳,却又极度危险。 …… …… 第446章 车往何处去? 只是在人群里看了那人一眼,陈长生的眼睛便有些刺痛,当风拂过,窗帘落下隔绝了视线,才不再难过。 好强大的剑意——陈长生数月来见过不少高手,在周园里与万剑同心,与苏离一路同行,对剑意的敏锐程度,早已超过了一般的人。他能够感受得到,那人的剑意虽然不及朱洛这种神圣领域的大人物,但亦是非常可怕,更可怕的是,对方的剑意里带着一道杀意,而那道杀意全无遮掩,便是对着他来的。 “那人是谁?”他问道。 唐三十六注意到了先前那刻他的异样,掀起窗帘一角望过去,很自然地发现了那名男子的身影,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说道:“他就是关白。” 陈长生听说过这个名字,沉默片刻后问道:“就是天道院的那个关白?” “不错。”唐三十六放下窗帘,回头望向他说道:“天道院学业结束之后,他一直在外游历,没想到竟是突然回了京都,你应该很清楚,他为何回来。” 陈长生说道:“他与庄换羽关系很好?” 唐三十六说道:“庄换羽不愿意接受自己父亲的照顾,进京之后,庄院长托关白照看了他一年时间,二人可以说情如兄弟。” 陈长生沉默无语,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庄换羽是被他逼死的,如果关白真的视庄换羽为兄弟,那么理所当然会来报仇。 “他应该不会用青藤诸院演武的名义来挑战你。”唐三十六看着他的神情,说道:“毕竟是逍遥榜的高手,不会像周自横那般无耻。” 陈长生问道:“那你觉得他会用什么方法?” 唐三十六说道:“如果我算的不错,他会给你一年时间。” 陈长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唐三十六说道:“明年会有煮石大会,他到时候当场杀死你,教宗大人也没办法,就算事后要交待,他最多把这条命还给离宫。” 陈长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先前他感受到的那道剑意,已经告诉了他,唐三十六的猜测极有可能是真的。 唐三十六很同情他,任谁被一个逍遥榜的强者发誓不惜己命也要斩于剑下,都会过的很辛苦,而且这时间可能会持续一年。 他无法想象如果这种事情落在自己身上,这一年要怎样熬过去。 但他想不到,陈长生对承受这种压力,面对这种阴影,已经很有经验,所以只是片刻,便神色恢复如常。 唐三十六看着他的神情变化,有些意外,又担心他是故作镇定,便转了话题。 “不说这些了。”他看着陈长生很认真地问道:“刚才你对周自横说,至少有五个人在通幽境的时候就能战胜他,是哪五个人?” 刚才听到这番对话的有很多人,这也是所有人最感兴趣的事情。 “我知道,肯定没有我。”迎着陈长生的视线,唐三十六很无所谓地说道:“所以你不用在意我的心情。” 陈长生没有思考太长时间,直接说道:“秋山君,徐有容,初见姑娘,苟寒食,南客。” 很明显,这是他平时已经考虑过很多次的问题。 在他看来,除了自己之外,这五人都有能力在通幽境的时候,战胜聚星境的周自横。 “秋山君、徐有容、苟寒食应该有这个能力,那位魔族公主以前只是听过些传闻,前些天听你说她在周园里把你打的鼻青脸肿,生不如死,这么看起来,她要收拾周自横,当然是很轻松的事情,只是……初见姑娘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唐三十六很好奇地看着他问道。 关于日不落草原上的那个故事,陈长生只对落落说过全部的细节,他没有对唐三十六提过那位秀灵族的天才少女。 这时候听着唐三十六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着那位姑娘现在生死未知,他更加沉默。 唐三十六看出来他此时的心情有些异样,不再继续追问,想着以后找时间来打听,问道:“我们这时候去哪里?” 陈长生说道:“去接人。” …… …… 看着渐渐驶远的马车,人们议论纷纷,都很想知道,刚刚完成了一场震撼的越境杀,国教学院的少年们这是急着去哪里? 四大坊负责处理建筑事务的人员,前去询问是否现在就开始拆凉棚,却在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天极坊在四大坊里实力最强,背景最深,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家的大管事身上。 那位大管事看了不远处的天香坊管事一眼,说道:“接下来还有很多场,这……破棚子,当然要先留着。” 没有人有异议,因为所有人都想明白了。 国教新规已出,从明天开始,还会陆续有很多人来挑战国教学院。 陈长生今天的胜利,并不意味着结束,相反,这才是刚刚开始。 人世间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无论生活还是工作,哪有那么容易便告一段落的道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无趣的枯躁重复。 比如街头那辆车里的两位清吏司官员,刚刚结束了今日这场战斗的纪录与初步分析,接下来还要继续自己的工作。 就在国教学院的马车离开后,这辆车也缓缓启动,远远地跟了上去。 两辆车在京都的街巷里,一前一后的行走着。 沿途无数信息从清吏司遍布京都的密探及眼线处,传到后一辆车中。 那两位清吏司官员也很好奇,前面那辆国教学院的马车要去哪里,当然,除了好奇,更重要的是,他们必须知道对方的行踪与目的。 国教学院的马车没有绕路,没有任何隐藏自己行踪的意思,所以跟踪进行的很顺利。 但后面那辆车里的两位官员,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凝重,眼里的震撼神色越来越浓。 他们怎么看,都觉得这条路线很熟。 因为他们每天清晨醒来,都会沿着这条路去上班。 如果国教学院的那辆马车继续前行,那么便会抵达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叫做周府,又叫做周狱。 当然,那处还有一个相对更正式的名称:大周朝清吏司衙门。 …… …… 第447章 海棠花残如血 …… …… 清吏司衙门在北兵马司正巷里。 说是巷,其实是条很宽敞的直街,可以容纳两辆马车并排而行。 这时候,巷子里也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着,车里已经没有人,巷外却来了不少人,而且随着消息的传播,相信随后会有更多的人出现。 巷外的那些人是京都各势力的眼线,他们只敢在巷口远远看着那座府邸,不敢靠近。 那座府邸看着很普通,没有什么阴森的感觉,但石阶下的巷子里根本没有一个行人。 陈长生站在那座府邸的门前,取出名帖递到一名官员的手里,神情和动作显得有些生硬。 这是他第一次递出自己的名帖正式拜访。 他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难免有些紧张。当然,紧张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这座府邸本身,不要说他,轩辕破的呼吸也很沉重,就连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唐三十六,这时候都表现的很沉默——事实上,当马车经过石坊子正街,拐进北兵马司正巷,确认了陈长生此行的目的地后,他就再没有开口说过话。 这座府邸就是清吏司衙门,也是周通的住所,也就是传说中的周狱。 对很多人来说,尤其是对大周朝的臣民来说,这座府邸便是整个大陆最阴森可怕的地方,甚至要比魔域里的那座雪老城还要可怕。 因为雪老城太远,周狱却就在身边。 这座府邸之所以阴森可怕,当然就是因为住在里面的那位大人物。 周通之名,可止小儿夜啼,这并不是某种文学上的形容手法,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过很多类似的故事。相传数十年前,当朝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在某座青楼里饮多了酒,意欲强行硬着某位声名在外的清倌人过夜,正在将要得手之际,忽然听着有人在门外喊了声周通来了,那位尚书家的公子竟吓得当场失禁,就此再也不能人事。 当然,这并不代表周通是一个愿意帮助京都百姓教育自家的孩子、愿意拯救落难妇女的好人,这只能说明在人们心中,他的名字已经恐怖到了什么程度。 举世皆知,周通是个手段暴虐的酷吏,是个阴险邪恶的小人,残害了不知多少无辜的百姓、铁骨铮铮的官员。 如果说,苏离因为当年剑下杀过太多人,所以成为很多人想要杀死的对象。那么,天下所有人都想杀死周通,哪怕是他同阵营的官员,有时候,也恨不得他赶紧去死。甚至有时候,有些人会觉得,上天让周通这样的人出现,是对人间的一种惩罚。 按照一般的故事发展,周通这样的人最多只能得一时之势,早就应该被英主凌迟处死,或者是被世外高人化作一道青烟,但他没有。 因为他是大周朝位秩极高的大臣,有无数军士高手保护,而且他本身就是聚星境的强者,最关键的是,他是圣后娘娘最信任的狗。 世间有无数反对天海圣后执政的人,其中大概有七成是因为她的女子之身,剩下三成基本上都是因为周通行过的那些恶事。因为没有人是傻子,就算再愚痴的百姓,在这么多年之后,也应该看得出来,周通的暴虐邪恶,其实就是圣后娘娘的意志体现。 圣后娘娘统治大陆,实际时间已逾二百年,执政手段堪称完美,但依然有无数的反对者。 她很清楚,身为君王,不能一味怀柔,所以她需要一条恶犬,需要一把快刀,去撕咬、斫斩那些在暗地里反对自己的人。 往更深层次里去说,她需要一个人,来实现她恶的意志。 这个人就是周通。 他完美地符合圣后娘娘的要求。 他没有任何童年的阴影,没有任何利益的纠缠,没有任何不得已,他就是喜欢在大周律法的名义下刑囚人,凌虐人。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周通其实是一个很纯粹的人。 他就是一个纯粹的恶人。 …… …… 陈长生今天来到清吏司衙门,便是要见周通。 从西宁镇到京都,他听过太多关于周通的事情,难免有些紧张,直到捏了捏袖子里的那样事物,才稍微好了些。 被清吏司官员带着走进府中,他没有想到,这座传闻中无比阴森可怕的府邸,竟是如此清幽美丽。 他们被带到了最深处的一座院子里。 院子不大,种着两株海棠树,树龄应该颇老,梢头已经越过了院墙,上面还残着些粉色未褪的花。 轩辕破转着头,有些紧张地打量着四周。 唐三十六微微挑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长生则在回忆先前一路上看到的建筑与环境,试图推算出来折袖被关押的位置。 他现在的境界是通幽巅峰,放在世间普通的宗门山派里,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高手,虽然与天地之间还不能互感,但也已经有了些这方面的直觉能力,尤其是在跟随苏离学习了慧剑之后。但这座看似普通的府邸,明显有远超他当前境界的阵法,不要说找到折袖被关押的位置,越是回想,他竟发现自己连进来时的路,都有些忘了。 便在这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通幽越境胜聚星,十年来这是第一次,必然会震惊整个大陆,你此时意气风发,剑意正在壮阔之时,驾车直入北兵马司正巷,从兵法上来说,很是不错,单骑闯关何尝不是行军布阵的一种?只是我未曾听闻过你擅长这些,现在想来,应该还是苏离在路上教你的。” 那声音很平静,很寻常,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此人的声音,陈长生三人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一片血海。 血海里,有无数妇孺正在绝望地哭泣,渐渐沉沦。 陈长生知道这是幻境,并不紧张,虽然不明白对方对方要弄出这样一幕画面给自己看。 神识微动,如一缕清风,他醒了过来,望向小院里忽然出现的一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自然便是周通。 他脸色苍白,仿佛多年不见阳光,神情平静,似乎村墅里的教书先生,双唇极薄,显得格外冷酷。 他穿着官袍,却没有一丝官威,只有浓浓的血腥味道。 第448章 我是来接人的 小院里一片死寂。 陈长生以前见过周通,而且不止一次。 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周通。 见到真正的周通。 他看着周通苍白的脸颊,薄如刀的双唇,血般的大红官袍,感受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恐怖气息,闻到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仿佛是真实一般。 他的视线最后落到周通的手上。 那双手很修长,指甲修理的很干净,找不到一点污垢,更没有血迹。 但他知道,这双手曾经杀死过多少陈氏皇族与忠于皇族的官员,更不知活活挖出过多少人的眼睛与心脏。 陈长生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然后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周通的这双手很适合用来握剑。 于是他回答道:“苏离前辈在路上还教过我剑。” 剑是用来杀人的,言出如剑,破的是对方的势。 陈长生不懂这些,却很自然地做出了应对。 数万里南归路上,苏离教过他的那些东西,一直留在他的身体里,不停地发挥着作用。 唐三十六和轩辕破醒了过来,面露警惕之色。 周通微笑不语。 海棠树上的残花纷纷落下,有几瓣落在陈长生的肩头。 小院里的阴森威压顿时消失无踪,那道浓烈的血腥味道更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下了淡淡的花香。 没有人说话。 片刻后,周通看着陈长生说道:“不与本官见礼,便是无礼。” 一片安静,陈长生还在想应该怎么应对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唐三十六忽然开口说道:“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盯着周通的眼睛,就像盯着一条危险的毒蛇。 周通微微眯眼,没有想到这位唐家的少爷,居然有胆量质问自己,而且……如此无礼。 不待他回答,唐三十六继续说道:“陈长生是国教学院院长,以身份论,在国教里只在教宗大人之下,而大人您不过是清吏司衙门主官,区区二品,就算圣后娘娘加恩施德,赏了大人三等公爵之位,又如何能与我家院长相提并论?若要见礼,当然应该是大人先。” 周通看着唐三十六似笑非笑说道:“便是你父亲,也不敢这般与我说话。” 唐三十六说道:“所以爷爷说过,我父亲不如我。” 周通说道:“如此说来,倒真应该是我先见礼?” 唐三十六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不轻佻,不骄傲,不得意,只是平静专注到了极点,说道:“理所当然。” 周通挑眉,说道:“如此说来,应该是你先。” 唐三十六说道:“我和轩辕是学生,随行。” 周通说道:“随谁而行?” 唐三十六说道:“随院长而行。” “我就是院长。”陈长生终于跟上了这两人的节奏,很正式地自我介绍道:“我是国教学院的院长陈长生。” 周通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轻轻整理了一下官袍。 红色的官袍,在海棠残花之间,格外醒目。 然后,他揖手,为礼,相问。 “不知陈院长今番前来,有何贵干?” “斡夫折袖是国教学院的学生。”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我来接他回去。” 小院清幽安静,清吏司衙门则已然戒备森严,北兵马车巷外更已经是来了无数人。 整座京都,都处于某种紧张的气氛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陈长生今日来见周通是为了什么。 但大概所有人都想不到,陈长生会如此平静自然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因为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身份,他是国教学院的院长,折袖是国教学院的学生,院长关心自己的学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天经地义到就连周通都在叹息了一声,心想苏离那个怪物究竟教了这个少年多少东西? 然后他微笑说道:“我依朝廷要求,将斡夫折袖下狱,若要放人,陈院长需要圣后娘娘的旨意,或者大理寺与刑部的审结文书。” 自从清吏司衙门出现之后,大理寺与刑部便变成了摆设,或者说成为了清吏司的附庸。 只要周通没点头,大理寺与刑部什么案子都不能结。 “我自幼通读藏道。”陈长生忽然说道。 唐三十六和轩辕破看了他一眼,心想为何此时要说这个? 周通知道他还有话要说,安静等着。 陈长生看着他继续说道:“我确认过,大人是直接从离宫处接手的周园一案,刑部和大理寺根本没有立案。” 周通说道:“那又如何?” 陈长生说道:“我通读道藏,对大周律也倒背如流,我很确定,没有哪条律法支持大人继续关押斡夫折袖。” 周通看着他微笑不语。 陈长生说道:“请大人放人。” 周通从袖中取出一块雪白的手绢,轻轻地擦拭着唇角,动作很是优雅,说的话却很嘲讽。 “我们未来的教宗大人,竟是如此的耐不住性子,这让人不得不为国教的未来忧心。” 不知道是因为周通的动作,还是因为这句话,唐三十六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答应过主教大人,再多等两天,但……”陈长生沉默了会儿,继续说道:“他死了,所以我不用再等。” 周通看着他平静说道:“我想你忘记了一件事情,折袖的罪名是与魔族勾结,只要有这条罪名,我想把他关多长时间,就可以关多长时间。” “大人好像也忘记了一件事情,被指控在周园里与魔族勾结的是三个人,折袖、七间……还有我。” 陈长生看着他认真说道:“如果大人真的认为折袖会与魔族勾结,那您现在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我关进监狱里,如果不是,那么你就应该放了他。” 小院变得无比安静,甚至可以说是死寂。 只能听到花落的声音与呼吸声。 这就是他给周通留下的选择题——放了折袖,或者,把他也一起抓了。 周通的眼睛缓缓地眯了起来,渐成柳叶,又似乎是他最擅长用的柳叶细刀。 他的声音从薄唇间飘出,也是如此,而且更多了数分寒意。 “你……这是在威胁本官?” …… …… 第449章 蝉鸣哪能静 不是所有的牛奶都好喝,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被周通一句话吓的噤若寒蝉,比如世间有些年轻人就不会。 如果是苟寒食,听到周通这句满含杀机的话后,想必会很温和地说一声,大人您误会了,我只是想帮您解决问题。如果是秋山君听到周通的这句话,大概会笑着说道:是的,大人您没有误会,我就是在威胁大人您。如果是平时的唐三十六,面对这个问题应该会说:傻逼,我就威胁你了,你又能怎样? 有些遗憾也可以说有些幸运的是,周通发话的对象是陈长生,不是唐三十六。 陈长生的反应很符合他的性情,他静静地站着原地,看着周通的眼睛,没有添油加醋,但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海棠树下的寒冷气息渐渐消失,周通看着陈长生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从你进入北兵马司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很紧张。” 陈长生想了想,这并不丢人,也没有隐藏的必要,说道:“是的。” 周通说道:“但你还是来了。” 陈长生说道:“是的。” 周通说道:“那么你应该做好了我不放人的思想准备。” 陈长生说道:“是的。” 周通微微挑眉,颇感兴趣说道:“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准备的。” 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最终做了决断,看着周通认真说道:“如果大人不放人,我就准备抢人。” 小院里再次变得静寂无声。 海棠残花缓缓飘落。 唐三十六和轩辕破望着陈长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此时的心里可曾掀起惊涛骇浪,至少脸上没有任何表现。 周通也在看着陈长生,这一次他看得非常认真。 陈长生的眼神很清澈,很平静,所以很容易看到他的想法,哪怕是最深处的想法。 周通看得认真,所以很轻易便看出来了——陈长生是认真的。 他说的那句话不是玩笑话。 如果今天折袖走不出周狱,他真的会动手抢人。 问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周通笑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 这里是周府、周园、周狱。 这里是大周朝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不在皇宫之下。 这片幽美的宅院四周,不知隐藏着多少高手,前后数条街巷里,还有朝廷重兵把守。 就算是天凉王破也没有办法在这里抢人,更何况是他们。 是的,这三个年轻人都是很有天赋的修道奇才,但毕竟只是年轻人,至少现在,他们还没有力量对抗这个世界。 甚至不需要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朝廷高手出面,只需要周通一个人,只需要他动动手指头,陈长生三个人便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小院。 周通不再理会他们,背着手向小院北面的厢房走去。 大红色的官袍在凋落的微微花雨里,还是那样的醒目,甚至夺目。 陈长生的眼睛里,只有这件红色的官袍,就像先前那片充斥天地间的血海。 周通把后背对着他,这种无视大概会让很多人觉得羞辱,但只会让他更加冷静。 很明显,周通根本不在意他出或不出手,甚至根本不相信他会出手。 唐三十六和轩辕破看着他,等着他的决定。 从始至终,从国教学院到清吏司衙门,他们没有任何交流,但从来没有任何犹豫与摇摆。 陈长生要来清吏司衙门,他们便跟着来了,陈长生要见周通,他们便跟着见了。 这时候如果陈长生说要动手,他们自然会跟着动手。 “大人,请留步。” 陈长生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同时,他的手握住了剑柄。 剑名无垢,真如其人。 唐三十六深吸了一口气,运转真元,右手握住了汶水剑的剑柄,同时左手在袖中握住了一件法器。 轩辕破转头四处寻找合适的兵器,目光最终落在左手边那株海棠树上,心想虽然略细了些,但可以将就用用。 周通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 大红色的官袍在他的身上随风轻轻摆动,泛着血腥味的海洋,瞬间淹没了整座庭院,阴森可怕至极。 轰隆隆! 雷声响起。 不是院中有人出手,而是院外远处传来了雷鸣般的蹄声,就连地面都发生了微微的震动。 紧接着,到处响起清吏司官们略显紧张的喊话声。 来的是……国教骑兵! …… …… “你调不动国教的骑兵。” 周通转身,看着陈长生若有所思说道。 整座京都,没有太多事情可以瞒得过他的眼睛,从确定国教学院马车的目的地有可能是北兵马司巷的那一刻开始,无数相关的情报,都被送到了这里。他很清楚,陈长生没有布置任何后手,他就是靠着战胜周自横的那口气、那道剑意,直接闯到了这里。 “和我没有关系。” 陈长生确实调不动国教骑兵。 这些国教骑兵直属离宫统辖,战斗力极其强大。 周通忽然想起了去年的某一天,那天整座京都围攻国教学院,教枢处殿前到处都是人。 然后,国教骑兵来了,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极其强硬冷酷地完成了清场。 那天死了不少人。 也就是从那天之后,很多人才明白,原来教枢处那个随时仿佛会睡着的主教大人,竟然在国教内部拥有如此高的威望,有如此多的隐藏实力。 如此看来,刚刚到来的这些国教骑兵,应该便是那位刚刚逝去的老人,为陈长生留下的遗产之一。 周通看着陈长生面无表情说道:“你知道如果向我出剑,会是什么结果。” 陈长生说道:“我会死。” 周通说道:“在我面前,你们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陈长生说道:“不,我自然有办法去死。” 周通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恼火,说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陈长生说道:“大人你一直不出手,想来是怕我们真的死了。” 周通冷笑说道:“我有什么好怕的。” “刚才大人说我这是在威胁你,便应该清楚,我如果想威胁到你,就只有这样一个方法。” 陈长生说道:“我把我的命押上去,然后看看在那些大人物们眼中,到底是我的命重要,还是大人你的命重要。” 时值初夏,日渐中天,清幽的小院变得有些闷热。 远处不知何处传来蝉声,听着有些令人心烦意躁。 便如周通此时的心情。 当他知道陈留王到了,茅秋雨也到了巷外的时候,这种烦躁更是到了顶点。 …… …… 第450章 红色官袍下的小 今天的京都特别热闹。 清晨之后不久,便是国教学院门口那场战斗,陈长生越境战胜了周自横。 这件事情已经可以说是足够惊世骇俗。 但谁也都没有想到,接下来他做了一件更加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带着国教学院余下的两名学生,驾车直闯周狱,据闻现在正在里面与那位可怕的周通大人对峙。 国教学院要人。 周通不放人。 知道这个消息后,很多京都民众赶过去看热闹,只不过与清晨那场热闹不同,周狱煞气太重,在民间形象太过阴森,人们不敢靠得太近。 于是当那五百骑国教骑兵呼啸过街的时候,没有产生什么误伤。 紧接着,皇宫里一位太监首领到了,副宰到场,茅秋雨到场,最后,郡王府的马车也赶到了现场。 没有人进入周狱,甚至连巷子都没有进。 陈留王从车上下来,看了眼已经那五百国教骑兵,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望向茅秋雨微涩一笑,说道:“这件事情,闹得太大了。” 今天这事情确实闹得太大。所有人都知道,国教关于诸院演武的新规,是朝廷、更准确地说,是天海家以及那两位忠于圣后娘娘的大主教,对国教学院的打压。但谁都没有想到,国教学院对此事的反应竟是如此激烈,而且如此迅速,刚刚获得了首战的胜利,竟是毫不迟疑地直接去了周狱!要人! 曾经的天道院院长茅秋雨,现在是英华殿的圣堂大主教,站到了六巨头的行列里。 他的到场,毫无疑问代表着离宫的态度,问题在于,就连这样的大人物都站在巷外,没有进去。 谁都知道,圣后娘娘与离宫的关系在最近一年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渐行渐远,但是至少表面上还维系着平静。 在两位圣人保持沉默的当下,谁都不想、也不敢让局势变得更加紧张,直至失控,因为没有任何一方愿意承受那个可怕的结果。 直到国教学院的马车进了这条巷子。 如果今天,那间小院里真的出了事,那么京都,甚至整个人类世界,都将会出大事了。 …… …… 小院里,唐三十六看着周通非常认真,甚至可以说真诚地说道:“大人,我必须实话对您说,陈长生他的命……真的很好,堪称贵不可言。我不知道圣后娘娘会怎么看,但至少在教宗陛下的眼里,大人您的命必然是没有陈长生的命金贵,如果他今天真的死在周狱里,你想想教宗陛下会饶过您吗?而且娘娘会怎么看您?” “贵不可言吗?”周通看着陈长生微微眯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三十六继续说道:“而且您可能不了解他,他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执拗,很愚蠢,他真做得出来用自己的命换折袖的命这种事情。” “说来说去,还是在威胁我。”周通生出很多感慨,说道:“是不是最近京都里我的故事比当年少了很多,以至于都没有人怕我了?” 唐三十六微笑说道:“随便您怎么想咯。” 周通寒声喝道:“你们可承担得起此事的后果?” 陈长生说道:“不是我自己想做国教学院的院长,我不认为自己需要承担这个后果。”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 他是国教学院的院长,折袖是国教学院名册上的学生,折袖被关在周狱里的时间太长,他当然要把折袖救出去。至于这件事情幕后隐藏着多少深意,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也不想再去想。所以他只需要承担一个院长回护学生应该承担的后果。至于此事会不会引发别的什么严重后果,当然应该是让他做国教学院的那个人,以及让周通把折袖关起来的那个人负责。 换而言之,如果今日小院真的起了风波,朝廷与离宫就此势成水火,哪怕天下大乱,魔族趁势入侵,万民流离失所,直至人族惨遭奴役一万年啊一万年……那都是教宗陛下和圣后娘娘的错。 小院里再次变得无比安静。 周通完全没想到陈长生是这个意思,微微眯眼,寒意骤深,地面的花瓣上结了一层霜。 唐三十六和轩辕破看着陈长生,好生叹服。 …… …… 离宫,光明正殿。 无数的圣贤雕像,或者肃穆,或者神圣,散发着淡淡的光辉,注视着殿外的天空。 教宗大人也在看着天空,神情平静,就像是刚才根本没有听到陈长生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像陈长生这等不识大体,不知大局之人,如何能够继承国教?” 说话的人是司源道人,折冲殿之主。站在他旁边的是凌海之王,天裁殿之主。 作为国教六巨头里最年轻、同时也是最有实权的两位圣堂大主教,他们对教宗陛下的态度依然尊敬,但说话非常直接。 或者也是因为他们距离神圣领域已经只有一步之遥,已经能够看到教宗陛下的背影了。 当整个大陆都以为,这两位大主教之所以继续支持圣后娘娘而不愿意站在教宗陛下一边,是因为他们对陈氏皇族抱有难以泯灭的敌意与不信任感,却没有想到,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教宗陛下决定把国教的未来交给那个叫陈长生的年轻人。 两位圣堂大主教对世俗权力可以不在意,但无法不在意神圣的继承。 凌海之王面无表情说道:“圣女传书里写的清楚,那件事情真有成功的希望,说明给予离山压力是有道理的,周通在此事上有功。” 教宗依然平静,不发一言。 司源道人叹了口气,说道:“您应该清楚,无论是神杖的归属还是皇位,都不是我们反对您的理由,我们的不安在于,您和娘娘至少还有数十年寿元,为何您要着急着做出决定?” 这个决定还是指的归属。 神杖与皇位的归属。 凌海之王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仿佛最幽深的海洋,含蕴着难以想象的威力:“至于周通,杀了便是,一切罪恶归于己身,他应该早就非常清楚,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前一刻,他才说周通立了大功。 这一刻,他便说如果那间小院里出了问题,把周通杀了便是。 下一刻,光明殿外传来一道有些不安、有些惶急的声音。 北兵马司正巷里发生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 周通,居然真的放人了! …… …… 第451章 少年与光阴 光明的教殿里,大主教在想着黑暗的杀戮——为了解决国教学院年轻人们引发的这场冲突,为了给这件事情一个诸方能够接受的结局,如果教宗不再护着陈长生,周通当然可以死。 然而,周通终究不是普通人,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飘着海棠残花的小院已经陷入僵局的时候,他还是不肯接受别人安排的结局,他给了这个世界一个意想不到的结局。 教宗收回望向天空的视线,望向凌海之王,微微一笑。 凌海之王的声音骤然破碎,就像无数的黑暗海水在瞬间破成白色的泡沫。 “他究竟想做什么?” …… …… “很多年前,我的姐姐被……一个王爷家的儿子奸杀。嗯,不是世子,也不是什么受宠的小儿子,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小妾生的儿子。我甚至敢打赌,那位王爷甚至连他有没有这个儿子都不清楚,因为他像种猪一样,生了四十几个儿子还有一堆女儿,不过总之……姓陈。” 周通看着陈长生,眼神很冷漠,但最深处又藏着一丝暴虐的回忆:“朝廷怎么会理会这种小事,京都府和兵马司又哪里敢上王爷府去抓人,于是这件事情渐渐被人忘记,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还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多大,我的姐姐赤裸的身体上有多少被野兽咬出来的伤口……是的,很难忘记,如果你们是我,你们会怎么办?” 小院里海棠花落,满地如雪,但里面又夹着些血色。 陈长生三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些旧事,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当然是要杀人咯。”周通平静说道:“为了杀死了那位王爷的儿子,嗯,我当时还想着把那位王爷一起杀死,我准备了很长时间,准备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一时的快意,然而就在我准备冲进王府的时候,我被一个人拦住了,那个人就是娘娘。” 他望向皇宫的方向,眼神里有着异常复杂的情绪,沉默了很长时间后,继续喃喃说道:“娘娘对我说,一个不成熟的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了某个理由轰轰烈烈地去死,一个成熟的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了某个理由谦恭地活下去。” 周通收回视线,望向陈长生,平静而认真地说道:“你明白吗?” 陈长生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说道:“明白,但是做不到。” 周通笑了起来,说道:“谁能做到了?我并不同意娘娘的说法,所以依然抽出刀就往王府里冲,不过幸运的是,娘娘只动了一根手指头,便把我击昏了过去。” 唐三十六问道:“后来呢?” 周通说道:“后来我自然就懂了,于是我开始忍耐,忍了很长时间。” 唐三十六想起当年某件震动大陆的京都血案,有些猜疑,却不敢确定,问道:“最后?” “最后我当然杀了那个人,以及那位王爷,当然……是凌迟处死。当然,整座王府的人都被我杀了,四十几个儿子和女儿……再像种猪一样能生,又哪里及得上杀得快呢?娘娘说的确实是对的,我谦恭甚至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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