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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有名气,因为耷拉的时间更多,更容易被人看到。 当他动肩时,往往便是要出刀。 就像此时此刻,百花巷里忽然出现一道凛冽至极的刀意,直冲天穹而去。 数百道圣光弩与所有的朝廷强者手里的兵器,都对准了王破。 相王神情凝重,双手早已离开了腰带上堆出来的肥肉。 王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国教学院里。 他与相王一样,知道这时候施展出焚日诀的人不是陈长生。 那就只能是商行舟。 商行舟与太宗皇帝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难道他也是陈氏皇族的一员? 王破没有去想这些问题。 而是在想父辈们艰难保留下来的那些记述。 在那些记述里,除了最醒目的、血淋淋的“家破人亡”四个大字,还有很多凄风苦雨里的画面。 那些画面里,都有一个气质阴沉的年轻人。按照王家先祖的判断,那个年轻人才是抄家的主使者,应该是皇族,但无论当时还是事后,都查不到那个年轻人的身份。 总之,那个年轻人为王家带去了很多凄风苦雨。 王破没有见过太宗皇帝,但太宗皇帝依然是他的敌人,因为这是家仇。 当年的那个年轻人当然也是他的敌人。 他本以为那个人早就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今天却发现那个人极有可能还活着。 国教学院外的气氛异常紧张。 王破看着院门,沉默不语。 最终,他的双肩重新耷拉了起来。 同时,他的眉也垂落下来。 百花巷里仿佛同时响起了数千道叹气声。 不是遗憾,而是庆幸。 …… …… 焚日诀是一种特别强大而且非常特殊的修行法门。 世间万千道法,根基都在星辉化作的真元之上。 唯有焚日诀,采集的不是星辉,而是日火。 日火不及星辉澄静柔和,但在威力上则是要远远胜之。 但也正是因为过于暴烈炽热,所以修行者根本无法采集,再将其转化为真元。 天书碑降世,人族开始修道,无数万年来,也只有陈氏一族因为特殊的命轮构造才能修行这种法门。 无论道典还是史书,都把这看作是天道对陈氏一族的眷顾。所以无论乱世还是太平年间,陈氏一族在天凉郡乃至整个大陆,都拥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仿佛先天便蒙着一道神圣的光辉。 千年来,陈氏一族涌现出无数强者,比如那位少年英雄陈玄霸,又比如太宗皇帝。 当然,还有传闻中也曾经英明神武的楚王殿下。 直至今天,陈氏皇族的高手依然层出不穷,此时百花巷里那十几位王爷都是强者,相王更是已经晋入神圣领域,加上散布天下诸州郡的宗室子弟,这真是一道极其强大的力量。 只不过这些年来,前有天海圣后,后有商行舟,这道力量始终没有真正的发挥出来。 可是商行舟为什么能练焚日诀?难道他是皇族?他与太宗皇帝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些问题在陈长生的心里闪过,但很快便消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在周园里他便有过猜测,这时候只不过是得到了证实。 而且商行舟再一次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双手握着剑向着陈长生的头顶斩下。 这一剑非常简单,没有任何招式,也没有任何玄意,只是笔直地砍了下去。 阳光照耀在他束的极紧的黑发上,反着光。 阳光照耀在他赤裸的双臂上,反着光。 阳光照耀在他握着的道剑上,反着光。 他就像是一尊神。 他手里的剑,可是斩断世间一切。 首先便是天空。 湛蓝的天空上出现一道似真似假的线条。 森然无匹的剑意伴着刺眼的光线,向陈长生的头顶落下。 陈长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住。 他有些紧张,也是因为剑光太过刺眼,所以他眯了眯眼睛。 人类细微的动作之间,往往都有联系。 眯眼的时候,他的手也下意识里紧了紧。 然后,他的掌心握紧了剑柄。 剑柄有些微硬,在树洞里藏了几年,表面有些粘滑,不知道是青苔还是腐泥。 这种感觉不陌生,因为他握过无数剑,但也谈不上熟悉,他确认自己没有握过这把剑。 剑池里的剑太多,他不可能熟悉每一把,他也不知道这一把剑的名字以及来历。 但他知道自己握住的事物是直的,是硬的,是锋利的。 这就是剑。 那就好。 …… …… 剑与剑相遇。 就像是自严寒雪原南下的冷空气遇着了西海卷来的热浪。 惊雷乍响。 湖水震荡成浪,激为倒瀑,落为暴雨,以不同的角度冲洗着天地间的一切。 数十棵粗壮的古树在喀喇声里缓缓倒下。 飞舞的木屑与树枝间,隐隐可以看到下陷的地面。 百草园的墙上出现无数道或深或浅的裂痕。 不远处,皇宫自动生出阵法,清光落下,让一切都蒙上了道神秘的外衣。 在王之策眼里这很像吴道子最近的画,用笔极简,甚至刻意取陋,用色却是极为大胆。 比如那些像血与锈似的红色。 烟尘敛落。 陈长生半跪在湖畔,唇角淌着血。 更可怕的是,他的手里已经没有剑。 那把剑落在了极远处的草地上,斜斜地插着,看着就像是残旗,又像是碑。 那把剑还在不停地震动,发出轻微的嗡鸣,不是哀鸣,只是有些歉意。 商行舟出现在陈长生的身前。 他也很难破掉苏离传给陈长生的那记守剑。 但他有焚日诀。 他依然把境界压制在神圣领域之下,但凭借焚日诀拥有了难以想象、源源不绝的力量。 再厉害的剑法,也不可能承受这样的力量碾压,而且是长时间的。 这个过程里,商行舟的真元损耗与代价要比陈长生更大。 但陈长生没有剑了。 商行舟神情漠然看着他,举起了手里的剑。 他不相信自己这个徒儿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随便从一棵断树里就能摸出一把剑来。 奇怪的是,陈长生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慌乱的神情,眼神也还是那样的平静,就像湖水一样。 然后,他把手伸进了湖水里,从里面取出了一把剑。 第1112章 到处都是 在湖水里可以摸鱼,因为里面有鱼,但湖水里没有剑。 而且陈长生没有摸,是直接取之。 这是一个更加简洁有力的动作,表明事先他便知道剑在何处。 他像是变戏法一样,从湖水里取出了一把剑。 然后向着商行舟刺了过去。 水花顺着剑身洒将过去,剑光随之而起,从里向外照耀的无比通透。 湖岸变得明亮起来,那些水花就像是银树,也像是星辰。 十余道星光亮起,依遁着夜空里的星线,身影骤虚。 商行舟踏星而退,瞬间到了十余丈外。 嗤的一声轻响。 他的衣领间出现一道裂口。 一道鲜血从里面渗出来,仿佛在青色的道衣上画了瓣墨梅。 “师父,认输吧。” 陈长生对商行舟说道。 湖水从他手里的剑尖滴落,落在岩石上,发出嘀答的声音,像是在催促。 商行舟没有回答,平静前行,再次来到他的身前。 他双手握剑,举至头顶。 赤裸的双臂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是真正的雕像,完美地展现着力量。 依然没有任何剑招,也没有任何玄意,只是最简单的斩落。 擦的一声,空气与剑身剧烈地摩擦,生出一道夺目的焰火。 炽热的、暴烈的气息从商行舟的身躯与太阳里散发出来。 青色道衣上的血迹瞬间蒸发成青烟。 陈长生剑上的水渍也变成了烟,消失无踪。 清丽的剑光再起,却不是刺向商行舟。 陈长生知道,商行舟不会回应自己的剑,所以他的剑再快,也都没了意义。 他只能回剑。 当! 两剑再次相遇。 雷鸣从湖畔越过院墙响彻京都。 暴雨再作,墙倾树摧,狂风呼啸,岸塌石乱,湖水四处漫灌。 草地上出现了十余处或大或小的池塘。 商行舟与陈长生消失了。 他们来到了草地后的藏书楼前。 登上藏书楼的石阶上满是蛛网,微微下陷。 陈长生躺在里面,双手撑地,准备站起。 他从湖水里取的剑,再次飞走了。 他的笨剑没有破,但也没能接下商行舟的霸道之剑。 残风拂着青色的道衣,发出哗哗的声响,上面多出了数道裂口。 商行舟向着藏书楼走去。 陈长生没有转头,右手落在断阶处,然后向外抽出。 伴着金属与碎石的摩擦声,一把剑出现在他的手里。 他的动作显得特别自然,仿佛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练习了无数遍。 再如何不可思议的画面,出现的次数多了,也就很难让人感到惊讶。 商行舟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陈长生站起身来,看着他认真说道:“师父,认输吧。” 商行舟还是没有说话,沉默走上前,双手握住道剑挥落。 阳光照耀着剑身与赤裸的双臂。 剑身上的花纹与肌肉的条理是那样的清晰。 生命的气息与死亡的味道同样强烈,如烈酒般令人沉醉或者恐惧。 轰的一声巨响,烟尘大作。 藏书楼前出现一道极深的沟壑。 乌黑而明亮的地板不停翘起,然后崩裂。 垮塌的书架间,到处是飞舞的旧书。 他曾经在这里夜夜观星。 落落也在这里陪过他很多个夜晚。 但他的师父在这里的时间要比他更多。 窗子破碎。 陈长生落在了前院的喷泉里,浑身湿透。 圣狮像的嘴里伸着獠牙,也喷着水。 手指粗细的水柱落在他的头顶,画面显得有些滑稽。 这里距离院门已经很近,可以听到百花巷里那些紧张的呼吸声以及惊呼声。 百花巷里的人们听到了他落在喷泉里的声音。 王破、相王、中山王以及凌海之王这样的强者,甚至只用耳朵便能大概“看”到国教学院里的画面。 喷泉微暗。 一道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天空。 商行舟没有给陈长生任何喘息的机会,再次出现。 数十丈外,王之策与唐三十六也出现在草地上。 余人应该还在百草园里。 徐有容出现在另一边的树林边,洁白的羽翼微微摇动。 小黑龙这时候又在哪里? “我很好奇。” 王之策看着陈长生从喷泉里站了起来,说道:“难道这里还有剑?那会藏在哪里?” 圣狮像很雄伟,喷泉很大,但是水池很浅。 国教学院的教习与学生时时经过,很难不发现里面的剑。 唐三十六没有说话,陈长生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他踮脚把手伸进石狮的嘴里,水花激射,从里面掏出了一把剑。 看着这画面,徐有容联想到了些什么,觉得有些恶心,掩住了嘴。 王之策感慨说道:“这样也可以?” 唐三十六挑眉说道:“为什么不可以?” 王之策叹道:“我本以为就那一把剑。” 唐三十六说道:“错,我在这里藏了很多剑。” 王之策问道:“到底有多少剑?” “到处都是。” 唐三十六张开双臂,闭着眼睛,非常陶醉。 “只要在国教学院里,他就不会输。” …… …… 喷泉骤断,石狮的尾巴断落,断口非常平滑。 商行舟与陈长生的剑再次相遇。 雷声再次响起。 只不过这一次持续了很长时间,再也没有停止。 国教学院里到处都是剑鸣,间或有恐怖的轰鸣声响起。 看不到师徒二人的身影。 不时有剑从树林里飞出,从藏书楼里飞出,斜斜插在草地上与断墙边,微微震动。 这段时间里,不知道陈长生又找到了多少剑,然后又被商行舟击飞。 忽然,剑鸣停止了。 国教学院变得异常安静。 最安静的地方是西面一处建筑。 从建筑式样来看,应该是宣道的经堂,但不知因何缘故,墙体漆成了朱红色,格外显眼。 在建筑的外围种着两排枫树,可能是因为阵法的缘故,无论什么季节,都瑟瑟地红着。 青色道衣上到处都是口子,密密麻麻的,还残着剑意。 鲜血从里面不停地渗出,看着很是煞人。 商行舟受了很多伤。 陈长生的伤更重,脸色苍白,浑身是血,垂在身边的双手微微颤抖。 “你还有剑吗?” 商行舟问道。 陈长生从身边的花盆里取出一把短剑,说道:“这是最后一把。” …… …… 第1113章 枫林阁 天书陵之前,他们已经数年未见,之后则是形同陌路,甚至可以说是反目成仇,但毕竟是师徒,有西宁镇旧庙里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彼此了解到了极点,只凭一些最细微的动作、哪怕是眼神的变化,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便是所谓感觉。 商行舟感觉到了陈长生从花盆里抽出那把剑时的心情,才会问出那句话。 但得到陈长生的确认后,他没有轻松起来,更没有得意,而是又问了一句话。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陈长生是国教学院的院长,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但他确实不知道这片红色的建筑是什么——国教学院太大,这些年他学习生活的地方局限在靠近皇城的树林和藏书楼附近,还没有国教学院的十分之一大小。 商行舟说道:“这里是枫林阁,那两排枫树是我当年从教枢处移过来的。” 陈长生心想难怪看着有些眼熟。 “梅里砂是我的朋友。” 商行舟看着他的脸,情绪有些复杂说道:“他一直很欣赏你,我不是很理解,现在慢慢能理解一些了。” 听到这句话,陈长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到骄傲欣慰还是应该让心底的那抹酸涩自由地浸润开来,只能沉默着。 已经到了现在这种时刻,还来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意义呢?或者正是因为商行舟确认陈长生的剑已经快要用完,想到他会失败甚至死亡,所以才会有所感慨?可是这座枫林阁的来历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商行舟转身望向楼外说道:“那年最后的战斗就发生在这里。” 那年便是二十多年前,国教学院血案发生的那一夜。 枫林阁红的如此醒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夜被染了太多血的缘故。 “那夜这里死了很多人,很多年轻人,他们像你一样优秀,甚至可能比你更优秀。” 商行舟收回视线,望向陈长生说道:“我这一生看过太多生死,真的已经不在乎了,所以你不要指望我会心软。” 这句话的意思非常清楚。 如果陈长生还不认输,他绝不惮于把陈长生亲自斩于剑下。 陈长生没有认输,连话都没有说,依然保持着沉默。 他抬起右手,短剑横在眼前,泥屑渐落,寒光渐盛。 商行舟明白了他的选择,向他走了过去。 一道非常清楚的脚印在地板上出现。 每个脚印都在放光,然后燃烧起来。 云层散去后的碧空里,太阳无比明亮,照着国教学院。 枫林阁闪耀着刺眼的光,仿佛真的燃烧了起来,外面那些枫树随风摇晃,就像是喷吐的火舌。 这是无数年稠血燃烧而成的火,散发着淡淡的焦味,自有一种壮烈凛然的感觉。 血火把商行舟的身影映照的异常高大,仿佛神魔。 这就是他的一生,也是王之策、唐老太爷等人的一生。 他们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放弃自己的理念与坚持。 一声清啸。 枫林阁里狂风大作。 枫树摇晃更剧,仿佛火舌喷吐,直欲燎至天穹。 商行舟双手握剑斩落,带出一道血火。 血火是明艳的,他的身影却是阴冷的,二者相衬,显得分外鲜明。 轰的一声巨响,血火溅射成无数道火花,在枫林阁里到处飞舞,点燃了地板与廊柱。 短剑破窗飞走,陈长生连退十余步,喷出一口鲜血。 商行舟提剑,再次向他走了过去。 陈长生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慌乱的神色。 他对商行舟说道:“认输吧,师父。” 从最开始的时候,他便开始说这句话。 在湖水里、在藏书楼前,在很多地方,他拾起一把剑,便会讲一句。 然后,那些剑纷纷被商行舟斩落。 现在,他的最后一把剑也不见了,还在说这样的话。 商行舟的脸上没有流露出嘲弄的神情,也没有不解。 看起来,他知道陈长生的自信来自何处。 陈长生抬起右手。 那里除了空气还有火光,什么都没有。 难道他还能从空中变出一把剑来? 不远处忽然响起空气被切割的声音。 嗤,一道寒光穿过破窗,然后消失。 那把短剑回到了陈长生的手里。 紧接着,无数道破空声在国教学院的各处不停响起。 那声音非常尖锐,自然有一种锋利的感觉。 破空声越来越密集,仿佛像暴雨,但更像是如暴雨般的落箭。 无数道剑光,从梅底、树里、水中亮起。 老梅被整齐的切断,看上去就像是燃烧了三天三夜的香炉。 断掉的古树上出现了十个孔洞,真像是天神用的洞箫。 湖水里泛起无数涟漪,仿佛数百条肥鲤鱼正从腐臭的泥底挣扎着向上游动。 那些被唐三十六藏在国教学院里的剑。 那些被陈长生依次找到的剑。 那些被商行舟击落的剑。 破空而起。 向枫林阁飞去。 数十道剑来到了陈长生的身边。 商行舟看着他说道:“不够。” 陈长生手指轻叩短剑。 一声清脆的剑鸣向四周散去,带着数十道清冷而凝纯至极的剑意。 啪的一声轻响,商行舟的道髻断了。 那根看似寻常的乌木髻,在这时候断开,绝非寻常。 无数道寒光从里面奔涌而出,仿佛大江大河,更有一种雀跃的感觉。 狂风大作,摇晃的枫树被切碎,狂舞成红色的碎屑,向四周飞去。 楼阁飞檐被斩出无数道笔直的线条,红色的墙与柱上被切出无数道斑驳。 即将是被太阳点燃的火焰,也需要附着在客观的事物上。 皮之不存,高楼将倾,血火如何能持? 向天空燎去的焰舌渐渐消失了,颜色也渐渐谈了,直至最后消失为虚无。 天光洒落在残破的枫林阁上。 数千道剑静静地悬浮在陈长生的四周。 清冷而恐怖的剑意充塞天地之间。 这些剑意之间隐隐有阵意相联,流动回转,生生不息,给人一种无法击破的感觉。 陈长生看着商行舟,问道:“现在够了吗?” …… …… 第1114章 商行舟输了 枫林阁已然半塌,到处都是断墙残窗。 天光落下,被渐渐飘回的薄云与高大的红枫一隔,变得有些黯淡。 黯淡的光线,被千余道剑不停地折射,没有变得明亮起来,更像是水光。 陈长生松手,那把在花盆里藏了多年的短剑飞走,汇入天空里的剑雨之中。 他伸手从空中摘下一把剑,就像是在金秋的果树上摘下一颗果子。 那把剑也很短,但非常明亮,显得无比锋利,正是无垢。 木髻断成了两截,不知落在了何处。 藏锋剑鞘落在商行舟的脚下。 这道名为藏锋的剑鞘,是当年离宫的重宝,陈长生离开西宁镇后便一直带在身边。 最初这可能只是商行舟的一记闲笔,在今天终于成为了不可思议的隐藏手段。 开战之初,他便把藏锋剑鞘从陈长生的手里夺了过来。 藏锋剑鞘隔绝了陈长生的神识,让他无法再召回那些剑。 他陷入了绝境,甚至可以说是死地。 但后来他在国教学院里陆续找到了很多剑,那些剑都有剑意。 剑鞘能够隔绝他的神识,但不知为何,并不能完全隔绝剑意。 剑意就是剑的意思。 那些剑的意思是召唤,是并肩,是解衣,是同袍。 至此,剑鞘再无法阻止所有剑的离开,虽然它名为藏锋。 因为那些剑意锋芒毕露。 …… …… 相王眼眶有些微微发红,不知道是不是国教学院里飘出来的木屑惹的祸。 也有可能是因为隔着厚厚的院墙,他看到了那些锋芒毕露的剑意。 他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忽然转身向百花巷外走去,惹来好一番惊动。 王破看他一眼,没有跟上去。 没有用多长时间,相王的身影出现在奈何桥。 冬天已经过去,万物复苏,春意将至,洛水已经融化,带着些冰渣缓缓地流淌。 两行清泪从相王的脸颊上淌落。 他的脸很圆很大,所以这画面看着有些滑稽,并不悲伤。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脸同样很圆很大,看着也有些滑稽,或者说生的极为喜庆。 老人叫曹云平,是天机老人的外甥,也是曾经的八方风雨。百余年前,他败在苏离剑下,悲愤之余,他不顾天机老人与天海圣后的劝阻,废掉一身功法从头修起,结果走火入魔,大脑出了问题。 这些年曹云平很少在人前出现。 只有很少人知道,陈长生在去往白帝城的路途上,曾经遇见过他。 他本来是受某位当权者的邀请去为难陈长生的,结果却被陈长生说服,以人族大局为重。 后来,他在西海之上杀死了牧酒诗。 是的,这位神圣领域的强者修为已然修复,甚至更胜当年。 至于智识,谁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像孩子那样天真,还是学会了扮演天真。 只是为何今天他会出现在京都,又会在洛水畔与相王相见? 难道说当初请他去为难陈长生的人就是相王? “你为什么要哭呢?” 曹云平看着相王,非常认真地问道:“因为没有人肯给你糖吃吗?” 不待相王回答,他用很快的语速补充说道:“徐有容只给了我一袋子糖,我可不能分给你。” 很简单的两句话,看似幼稚可爱或者说可怜,但已经透露了足够多的信息。 如果说是谈判的条件,这也可以说是很明确了。 相王用手巾擦掉眼角的泪水,感慨说道:“我伤心是因为道尊大人要输了,今后的日子会很难过啊。” 听着这话,曹云平怔了怔,然后咧嘴笑了起来,天真无邪说道:“你这个骗子,这怎么可能。” 是的,商行舟没有任何道理输给陈长生,双方之间的境界差距太大。 然而,这场师徒间的对战,从一开始便有前提条件,那就是商行舟要把自己的境界压制在神圣领域之下。 一个人拥有一座南溪斋剑阵,现在的陈长生,可以算得上是神圣领域之下的最强者,就算魔君与秋山君也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回望数万年的修道历史,或者也很难找到有谁在突破神圣领域之前能像他这般强大。 相王隔着院墙看了一眼,便开始流泪,因为他看到了那些剑意,也是真的有些失望。 商行舟看来是不得不输了。 …… …… 枫林阁很安静。 国教学院很安静。 风拂过湖面与枫林,穿行在破毁的枫林阁里,被天空里的那些剑切碎,然后重新合拢,发出很复杂的声音。 有些声音像是呜咽,有些声音像是怨啸。 “我不会输给你。” 商行舟对陈长生说道:“你是我教出来的。” 这便是他的道理,或者说理由。 我不会输给你,这句话其实就是我不能输给你。 商行舟向前踏出一步,说了一个字。 这个字听上去很简单,只是一个单音节。 但当这个字被听到后,才露出真实的面容,显现出无比繁复的音调起伏。 在极短的片段里,仿佛蕴茂着无穷无尽的信息。 这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来自远古的文明残留,是难以形容的瑰丽如星海的智慧世界。 青色道衣随风而舞,龙吟随之而起,响彻国教学院。 商行舟的眼瞳变得一片苍白,如鬼如神。 一道难以想象的沧桑气息,向着陈长生以及天空里的剑雨卷了过去。 陈长生盯着商行舟的眼睛,忽然也说了一个字。 那个字也是一个单音节,却同样怪复复杂,根本无法理解,幽远到了极点。 被云重新覆盖的天空高处,隐隐传来一声龙吟,充满了惊喜与欣慰。 无数道剑,随着陈长生的心意而落。 剑意森然,剑鸣处处,连绵不绝,天空里出现无数道笔直而深刻的剑痕。 啪的一声轻响。 风停了。 天地间重新变得安静无比。 剑雨将落未落,悬停在天空里。 商行舟站在陈长生的身前,浑身是血。 他的右手扼着陈长生的咽喉。 只要微微用力,陈长生便死了。 就在这时,王之策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输了。” …… …… 第1115章 谁赢了? 碎石被风吹着,在地面上滚动,发出辘辘的声音,与天空里被剑切割的风声混在一处,显得更加凄切。 枫林阁里很安静,唐三十六与徐有容看着商行舟与陈长生,没有说话。 只有王之策的声音在风里飘着。 这场将会改变历史走向的战斗终于得出了结果。 只是刚才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商行舟扼着陈长生的咽喉,掌握着与生死相关的大局,王之策却说他输了? 商行舟看着陈长生,忽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 …… 百草园里,余人站在石桌边,看着那堵院墙,没有说话。 云层之上,吱吱看着地面上的那片园子,也没有说话。 世界很大,人很多,但只有他们明白商行舟的意思。 在最后决战开始之前,商行舟说了一个简单却又无比复杂、极其难懂的字。 那个字里有着非常丰富的信息。 那是龙语。 那个字的内容,则是一门无比古老的道法。 这门道法被记录在一卷道典上。 很多年前,在西宁镇旧庙的溪边,陈长生与余人也曾经看过那卷道经。 那卷道典的文字很陌生,他们不认识。 他们去问自己的师父。 师父对他们说这是三千道藏的最后一卷,一千六百零一字,其间隐着天终义,从来无人能够完全参悟其中意思。 直到今天,陈长生才确认师父当然说的话并不是真的,或者说有所保留。 商行舟很明显学过这卷道典,并且学会了很多。 那门无比古老、带着沧桑意味的道法,让他发挥出了超越境界的能力,成功地破掉了南溪斋剑阵,来到了陈长生的身前。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的话,他将会取得这场师徒之战的胜利。 然而就在那一刻,陈长生也说了一个字。 那个字同样复杂、难懂,蕴藏着仿佛无穷无尽的信息。 也是龙语。 也是一门极其古老的道法。 两声龙吟相和。 两道气息辉映。 两门道法相抵。 满天剑雨落下。 如果商行舟依然压制境界,那么他一定会输,甚至可能会死。 于是在最后的那一刻,他解除了对境界的压制,动用了神圣领域之上的力量。 千道剑割破他的道衣,也放出了万丈光芒。 雨露遇着阳光,美丽也要化作青烟,即便是雪原,也要融化。 陈长生的天赋、才华、道法,在更高层次的力量之前直接被碾压。 商行舟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但他没有扼住命运的咽喉。 他用了神圣领域的力量。 所以是他输了。 这场对战真正的转折点在陈长生说出那个字。 商行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刚到京都的那一年。” 陈长生转头望向院墙那边,脸上露出追忆的神情。 那边是百草园,更远处是皇城。 “有天夜里,莫雨把我骗进桐宫,我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是师叔的意思。” 那一夜是青藤宴,陈长生这个名字第一次传遍大陆,只有很少人知道,在开宴之前,他被莫雨囚进了桐宫,然后遇到了那位传说中的玄霜巨龙,险些被杀死然后吃掉,最后却收获了很多很多。 那是陈长生来到京都后遇到的第一次真正的生死考验。在以后的岁月里,他经常会想起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比如自己对着小黑龙慷慨激昂说的那些话,越想越觉羞涩,偶尔也会不解,为何当初教宗要安排莫雨做这件事情? 除了让小黑龙成为下一代教宗的守护者,是不是还有什么深意? 陈长生想不明白,不再去想。 花在溪水上面飘着。 他就在溪边走着。 并非基于他的本意,他开始学习龙语。 这个过程并不顺利,与他在京都各处街巷买的美食比起来,甚至可以说艰难。 但随着时间流逝,偶尔他回忆起在西宁镇旧庙背过的那卷道典时,却忽然发现自己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在雪岭里的三年里,每个夜晚,他继续向小黑龙学习龙语,然后回忆那卷道典。 真的很难,无论龙语还是那卷道典。 最终,他学会的还是不多,无论龙语还是那卷道典。 但已经足够他能够在商行舟没有任何准备的前提下,接下那记道法。 也就是在刚才他说出的那个字的同时,陈长生才终于明白了教宗当年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安排。 教宗想让他得到小黑龙的帮助,还想他学会龙语。 教宗希望他能参悟三千道藏的最后一卷,也是在提醒他商行舟应该从这卷道典里领悟了某些古老的道法。 为什么要提醒?这同样也是提醒。 很明显,在很久以前,教宗就已经预想到,他们师徒会因为理念的分歧而反目。 想明白了这一切,陈长生对商行舟说了这样一番话。 “您说的没有错,我确实是您养大的,但是,我不是您带大的,因为您没有带过我,没有管过我,也没有教过我什么。我是师兄带大的,他教了很多东西,苏离前辈,也教了我很多东西,还有师叔,他们教给我的都要远远比你更多。” 商行舟看着陈长生,没有说话。 他输了。 他输给了面前这个自己最不喜欢的徒弟,也是输给了墙那边另外那个自己最喜欢的徒弟。 他输给了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师弟。 这时候他应该做些什么? 放手,然后离开,像条丧家的老狗那样,还是…… 商行舟闭上了眼睛。 这很突然。 无论是王之策,还是唐三十六与徐有容,都有些吃惊。 只有陈长生神情依然平静,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 商行舟闭着眼,但没有松手。 他的手落在陈长生的咽喉上,非常稳定。 就像是一棵强韧的松树,又像是坚硬的铁铐。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 他宁静的眼瞳深处,仿佛渐有血色晕开,与黑瞳相遇,变成了褐色。 那是老松裂口里淌出的油。 那是铁铐表面的锈。 他看着陈长生,眼神平静而坚毅。 杀意,毫无遮掩。 …… …… “愿赌服输。” 王之策喝道。 …… …… 拐杖搁在石桌上。 余人已经不在。 …… …… 洁白的羽翼化出两道火痕。 徐有容从原地消失。 …… …… 风起云涌。 如山般的玄霜巨龙身躯,向着国教学院碾压而至。 …… …… 唐三十六对商行舟长揖及地,恳切说道:“何必如此。” …… …… 陈长生没有说话。 他看着商行舟,眼神同样平静,更加坚毅。 第1116章 战斗的意义 …… …… 剑如悬雨,对准了废墟上的师徒二人。 风停,石头不再滚动,自然也没有声音,一片安静。 百花巷里的人们注意到了这种安静,知道里面必然发生了大事。 生死,当然是真正的大事。 国教学院里,那道惊天而起的杀意,慑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忽然,一道琴音响起,无数弦断。 国教学院门前弩箭乱射,圣光照亮晦暗的天空。 破空的呼啸声与中箭受伤的闷哼声不时响起。 混乱的局面再次被控制下来后,巷子里多出了数滩血渍,王破不见了。 凌海之王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因为他担心教宗会出事。 如果不是国教学院里出了事,如果不是教宗遇到了危险,王破为何会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强行出手,然后闯院? 枫林阁前生出一道凛冽至极的刀意。 微风拂动红枫,王破出现废墟之前。 看着场间的画面,感知着空中残留着的道法气息与剑意,他很快便确认了大概的情形。 “一代奇人,何至于如此不堪?” 王破言出如刀,无比锋利,刚被刀意撩动的那几缕寒风,瞬间都被斩断。 唐三十六感慨说道:“是啊,太丢人了。” 他说的很是情真意切,给人的感觉完全是在为商行舟的声望考虑。 徐有容没有说话。 不知何时,她已经走到了陈长生的身后。 极近,只有数步的距离。 这是很冒险的行为。 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因为她低着头,只能看到微微颤动的睫毛。 睫毛被光照的极亮,仿佛秋天的银杏树叶。 光,来自她的眼底,是正在燃烧的凤凰精血。 她随时准备出手。 或者救陈长生。 或者与商行舟同归于尽。 天空里的云层四处逃逸,如山般的龙躯离地面越来越近,阴影越来越重。 下一刻,阴影不再变深,因为她看清楚了画面,感觉到了恐惧。 余人又在哪里呢? 王破没有说错,唐三十六也说的是真心话。 以商行舟的身份地位,居然会反悔,这确实说不过去。 何况他本来就是陈长生的师父,这更会显得非常丢人。 王之策是被他请到京都来的,但也不会支持他,说道:“如果你动手,你知道接下来我会怎么做。” 商行舟不见得对王之策有多少忌惮,哪怕他可能会与王破联手。 相王和陈家的王爷们会支持他,还有朝中那些高手以及军方的势力。 这场战争有得打,虽然有些冒险。 他真的很想反悔,然后,杀了陈长生。 刚才王之策说他输了,他闭上眼睛看到了很多未来。 那些是他做出不同选择之后的不同未来。 其中有一个未来看着最为美妙,于是他很认真地推演了五遍,有四次都成功地重复了那个完美的过程。 那个未来同样起始于他的选择。 ——他的手指将会微微用力。 陈长生的头会像熟透的果子那样落在地面,然后砸个稀烂。 接下来会是一场极其凶险的战斗,他可能会输,也可能会赢,但基本上不会有生命危险。 无论胜负如何,在战局最惨烈的时刻,他会主动放弃,向年轻的皇帝陛下承认自己的罪过,自请幽于洛阳。 随后数年,离宫无主,内争必起,再加上外部的压力,他应该能够很方便地夺回国教的权柄。 在其中的某个时间节点,他会让陈留王死去。 再数年,中山王反,率拥蓝关铁骑南下。 那时,他将自洛阳归来。 不回,中山王也必败无疑,但他一定要抓住那个机会,与年轻的皇帝把当初的事情谈清楚,把那些旧事抛到脑后。 唯如此,才能师徒同心,才能天下归心。 又数年,天下一统,万民归心,人族昌盛,便是北伐之日。 百万雄师,兵临城下。 城是哪座城? 当然是雪老城。 …… …… 这就是商行舟推演出来的结果。 这就是那个无比美好的未来。 为了这个未来,他愿意放弃所有,牺牲一切。 “哪怕这样做会遗臭万年?” 王之策问道。 “数百年来,我一直隐于幕后,若不是天海逼迫太急,或者直到今天我也不会走到前台。” 商行舟说道:“我连青史留名都不在意,又怎会在意留下恶名还是善名?” 王之策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商行舟确实就是这样的人。 王破也没有说话,右手紧紧地握着刀柄。 商行舟对陈长生的杀意是如此真实。 他的手就在陈长生的咽喉上。 谁还能阻止他? 枫林阁后方的院墙忽然垮了,烟尘渐落,露出余人的身形。 商行舟静静地看着他。 余人非常缓慢地摇了摇头,显得非常沉重。 商行舟明白他的意思。 余人在对他说:你的推演不可能成立。 如果你杀了师弟,那么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没有师徒同心,自然没有天下归心,也就没有最后的画面。 商行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因为他很自信。 商行舟相信,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余人终究会理解自己的苦心。 只是,为什么他还没有动手呢? 或者,是因为有个人表现的太过安静? 那个人即将死去。 死于无耻。 他有充分的理由愤怒。 他可以破口大骂。 他可以慷慨激昂。 他也可以吐商行舟一脸口水。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 当商行舟与王之策等人对话的时候,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就像在欣赏一出戏剧。 隔着一只手臂的距离。 所有人都觉得商行舟会杀死他,为什么他却如此平静? 商行舟沉默了会儿,问道:“你事先就想到了?” “我很了解您,如果世界认为您是错的,您一定会认为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而不是自己。” 陈长生说道:“像您这样永远正确的人,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的失败。” 商行舟问道:“那你为何会安排今天这场对战?” 如果不管这场对战的结果如何,商行舟都不会遵守事先的约定,那么意义何在? 如果陈长生事先便算到了这一点,为何会花费如此多的精神,逼着商行舟答应自己的要求,让局面发展至此? “当然很有意义,因为这会帮助您看清楚自己。” 陈长生看着商行舟说道:“您看,现在的您多丑,多难看。” 他的眼睛干净而明亮,看上去就像是镜子,映出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有些苍老的脸,满是血污,还有自我催眠后的得意与狂野。 商行舟看着那张脸,觉得很陌生。 第1117章 关于陈生生的一切 商行舟知道那就是自己的脸。 但他还是觉得很陌生。 因为那与他平时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的脸很不一样。 没有人知道商行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大概只有余人比较清楚。 无论唐老太爷、寅或者陈长生,都不是很了解。 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不亲”。 商行舟与自己的师弟不亲,与老友不亲,与自己的徒弟也不亲。 他和整个世界都不亲近,虽然主动或者被动,他要带着这个世界往前走。 都说黑袍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人物,其实最早那数百年里,他更加神秘。 他比黑袍更能隐忍,更加低调,或者说更无所求。 如果他愿意,他的画像绝对有资格被挂在凌烟阁里,而且会排在很前的地方。 但他依然选择留在黑夜里,不见阳光,也不与人打交道。 那数百年里,他扮演着各种角色,拥有着无数张脸。 或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经常会照镜子,如此才能确认今天自己是谁。 渐渐的,他习惯了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话,直到不再需要扮演别的角色之后,依然如此。 他一直把昊天镜带在身边,直到今年才让徐有容带去白帝城,然后在那场战斗里破碎。 他比任何人都更要熟悉自己的脸,所以这时候才会觉得很陌生。 这张脸有些憔悴,没有了平时的英气,所以显得苍老。 最重要的是,眼神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平静。 挑起的眉与故作冷漠的眼之间,王霸之气一览无遗,看着好生愚蠢。 就像当年那位年纪最小的王爷,在百草园里扭曲着眉眼,在叫嚣着什么。 最终还不是被乱箭射死了。 嗯,楚王死的时候,也是满脸血污,很难看。 接下来自己去哪里了? 是的,我去了皇宫,把陛下的意思转告给了太祖皇帝。 太祖看似肥蠢,其实绝顶聪明,怎么就看出了自己的杀意呢? 陛下实在是太过仁慈,那天夜里就该杀了王之策,何必留他一命? 没了他,难道就败不了魔族?真是莫名其妙。 陈玄霸那般惊才绝艳,楚王那般雄才大略,陛下不都是忍痛灭了?何惜一个书生? 商行舟的思绪从过去飘了回来,视线也从远方收回,落在了陈长生的脸上。 陈长生的脸上也有血,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显得很干净。 而且这张脸很平静,在上面看不到任何畏怯。 商行舟有些生气。 陈长生说的那句话让他很不舒服。 陈长生的平静更是让他无法接受。 他问道:“你真的不怕死吗?” 陈长生说道:“师父,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有多怕死。” 十岁那年,商行舟对他说了那句话后,他难过了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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